顧雲杳自然也注意到了顧之曦的異樣,心中冷笑,果然是觀察入微,才一個照麵,這位便宜父親就已經察覺到了些許端倪。


    可那又如何,她如今是顧雲杳,無論是查身世還是滴血驗證,她都不懼怕,因為如假包換,唯一不作假的的隻是藏於身體裏的靈魂,他顧之曦要是有本事,大可以證明她是傅雲,不是顧雲杳。


    心裏越是冷笑,顧雲杳的臉上越是淡然,嘴角的笑始終保持的恰到好處,這樣子倒是讓顧之曦心裏開始狐疑起來,這是他的女兒沒錯,傅雲已死屍體都是他最後看著入殮的,絕對不會是她。


    想通這一點,顧之曦最後看了一眼顧雲杳,回頭換了個欣喜的表情,“夫人,你可算回來了,為夫可是等了你好久。”


    顧雲淆一聲冷哼,先許靖容一步給了顧之曦一個沒臉,不過顧之曦是何許人也,就仿佛沒聽見他那一聲充滿譏諷的冷哼一般。


    許靖容伸手挑開簾子,臉上的表情很淡,隻看了一眼滿臉欣喜的顧之曦一眼,自己利落的跳下了馬車,完全把顧之曦伸出去的手給忽略的徹底。


    “怎麽敢勞駕將軍親自接我,不過是一個不受寵的發妻而已。”許靖容說話沒了往日的溫柔和氣,字裏行間絲毫不給顧之曦留麵子。


    顧之曦的臉色僵了僵,但很快又換了一副愧疚的神情,“是為夫不對,當初若不是為了建功立業為家門爭榮,為夫絕不會放著夫人十年不管。”


    說著還很真心的唉聲歎氣了一番,在場所有人都是一副看戲的神色,倒是許靖容似乎是看不下去了,擺擺手往大門裏走。


    顧雲杳自然也跟著往裏走,顧雲樓和顧雲淆也一樣,唯獨留下顧之曦站在原地略顯尷尬的看著他們往裏走。


    “喲,姐姐回來了,好久不見您了,妹妹我可是想念的緊呢。”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自大門裏走了出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剛好擋在了許靖容的麵前。


    許靖容微微皺了皺眉,往後退了一步,那女子見此神色裏掩不住的得意,嘴上卻還是說,“瞧瞧,瞧瞧,江南雖好,可姐姐選的莊子也太簡陋了,這些年沒見,姐姐可是越發憔悴了。”


    說到憔悴兩個字的時候,顧雲杳明顯看到這位裝扮的跟花盆似的女人舌頭打了個轉,她大抵是想說老的吧,隻是看到了顧之曦才改口的吧。


    果然,這女人說完這句,也不等許靖容發作,繞過他們如同花蝴蝶一般朝著顧之曦快步走了過去。


    人從顧雲杳身邊走過,那一股嗆人的胭脂味兒差點沒把她嗆死,顧雲杳也不隱瞞自己的真實想法,狀似委屈的抬頭看許靖容,“娘,好難聞啊,我胃裏都不舒服了。”


    這一句話在那女人話音剛響起之時恰到好處的說出,一下子噎的準備跟顧之曦說話的女人半天愣是一句沒說出來。


    “杳兒,不得無禮,這位可是你父親的姚姨娘,雖然這味道是不好聞,但也不可說出來,多丟人呐。”許靖容也是個妙人兒,一句話看似教訓顧雲杳,實則把姚姨娘給氣的更狠。


    說她憔悴,她以為那個老字她沒說出來,她許靖容就看不出來?


    姚姨娘愣愣的,忽而麵上漲紅一片,咬牙憤怒的指著許靖容你了半天,愣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顧之曦有些頭疼,他心裏想,這才把許靖容等回來,這門都還沒進,怎麽就鬧起來了,這女人當年給了他那麽大個人丟,如今一回來難道還要鬧個家宅不寧?


    他想當年那件事和埋怨不滿許靖容的時候,絲毫沒想到,當年那件事,完全是出於他先背信棄義,這才惹得性子剛烈的許靖容一氣之下出走。


    “阿容,你才回來,還是先回院子裏歇息吧,地方我早已讓人給你挪出來,你先安頓好,稍事我再找你。”顧之曦原本想斥責的話在喉嚨裏轉了轉,最後還是忍了下來,她還有用,如今是得罪不起。


    許靖容也不應聲,轉身往裏走。


    姚姨娘哪裏肯罷休,她可是將軍費盡心思娶回府裏的,何時受過這種委屈,張口就要讓許靖容留下說個明白,卻被顧之曦一把拽住。


    “別給我添亂,這女人我還有用。”顧之曦此刻的臉色陰沉,要不是還需要許靖容,他一早就把這女人給休了。


    姚姨娘的出身也讓她早就學會了察言觀色,自然能看出顧之曦此刻的怒意,忙點頭稱是,乖巧的跟在顧之曦身邊往裏走。


    顧雲杳在轉角回頭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嘴角微微翹起,看來許靖容對顧之曦的用處不小,這麽頂撞無視於他,他都隻敢憋在心裏發怒。


    許靖容腳步穩穩,不慌不忙,經過他們身邊的下人裏,幾乎再沒有十年前的熟麵孔,一個個都不知道這位氣度不凡的夫人是誰,身邊的三位小姐和公子看著略顯眼熟,似乎和自家老爺有幾分相似。


    有機靈的,已經想到了眼前這人就是傳說當年一走了之的主母許靖容,而身後跟著的,自然就是將軍的長女和兩位公子了。


    許靖容自然是目不斜視的往自己曾經居住的院子走,顧雲杳則是餘光裏掃了一圈走過的下人,其中有個瘦弱的婢子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第7章 舊時故人重相逢


    走進闊別已久的院子,門前站著的幾個人讓許靖容愣了愣,那些都是當年府裏的老人兒,有些已經從姑娘嫁為人婦了。


    許靖容當年在府裏,絕對是說一不二的性子,也好在她為人和善,從來不苛責下人,所以若是當年的仆役還在,也都願意回來她的院子服侍。


    “夫人,您回來就好了,我們都時時刻刻惦記著您呢。”領頭站著一個年約三十的婦人,一看到許靖容立刻滿眼淚光,走上前就給許靖容行禮。


    許靖容皺眉看了那婦人良久,忽然驚訝起來,“翠玲,你是翠玲?”


    顧雲杳挑眉,舊時服侍許靖容的人?她沒理會兩人的主仆相見感概萬分,而是一雙美目上下打量著名為翠玲的婦人。


    雖是三十左右的年紀,但似乎並沒有太多這個年紀該有的滄桑,尤其還是個下人,手上和臉上竟然保養的十分得當,連一絲老繭都沒有。


    她收斂起眉眼,才一回來就遇到這麽有趣的事,看來顧之曦的後院也蠻好玩的,隻是到時候想參與的人不要後悔才是。


    “母親,一路勞頓,我們先回房再說吧。”顧雲杳一副純良無害的模樣開口,立時所有的下人都把目光放到了她身上。


    好幾個下人都稱讚她的乖巧和體貼,隻是有幾人有幾分是真心,那就不得而知。


    顧雲樓和顧雲淆領著幾個人把行禮搬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顧雲淆沒什麽心計,還以為原來顧府也不是他想的那般齷齪不堪。


    而顧雲樓則是心知肚明,古往今來,再清明的高官,家宅裏隻要有諸多人,不管男人還是女人,定然是安寧不了,更何況顧之曦在他心裏,算不得清明。


    差遣下人把他們帶來的東西安置好,顧雲樓和顧雲淆一起到了主屋,此刻許靖容和顧雲杳都坐在屋中,裏麵倒也是溫暖的很。


    隻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屋中的炭爐也不過是剛剛才生起,屋裏還有淡淡的異味,就是最好的證明。


    顧雲杳見兩位哥哥來了,起身笑著讓他們也入座,她自己則是走到顧雲淆身邊坐下,許靖容見了,隻以為他們幾個親厚,心裏還欣慰了一陣。


    那邊許靖容跟幾個過去的老仆人閑談,這邊顧雲杳卻不著痕跡的鼓動顧雲淆,“二哥,你能不能幫我一件事?”


    顧雲淆想都沒想就點頭,他很喜歡這個妹妹,比他通透機靈,還總是能逗母親開心,比他們兩個都厲害。


    自從他懂事開始,許靖容就很少笑的開懷,他和顧雲樓嘴上不說,但心裏都很擔心,當然,對顧之曦的怨懟和恨意也就更深。


    顧雲杳自然知道顧雲淆不會拒絕她,笑眯眯的說,“那二哥晚上幫我帶一個人回來,切記,千萬不要驚動別人。”


    顧雲淆一愣,帶人?誰?還不能驚動別人,他側目看顧雲杳,卻隻見她笑的溫和純良,似乎剛才說出這些跟打家劫舍一樣話的人不是她一般。


    “二哥做不到嗎?”顧雲杳見他一直疑惑的看著自己,伸手撩了撩額前的發,似笑非笑的問。


    顧雲淆哪裏是做不到,自然立刻搖頭,“帶誰?”


    “一個婢子。”


    入夜,許靖容往昔住著的楓院早早的就熄了燈,隻有一人還坐在窗前,慢悠悠的喝著茶,慢悠悠的等著人。


    顧雲淆扛著人回來的時候,看到自家妹妹那悠閑的模樣,心裏的狐疑更深了,不過是一個婢子,她怎麽讓自己親自去擄人,還要悄無聲息的。


    把人輕輕放在地上,顧雲淆走到她身邊,坐下接過她遞來的茶,“人我帶來了,隻是我不明白,為何?”


    他說的簡單,要問的話卻很多,顧雲杳都聽的明白,隻是有些事,她說不出個所以然,所以……


    “二哥,你信不信我?”她突然這麽說,表情還異常嚴肅,顧雲淆不自覺的坐直了身體,鄭重點頭,“自然信你。”若是不信,他怎麽會大半夜去擄人,直到回來了才問原由。


    顧雲杳笑了,點頭繼續說,“既然信就別問了,我自有我的道理,二哥隻要知道我是為了母親好即可。”


    這話是也不是,擄人大部分原因是為了她自己,一小部分原因是順帶為了許靖容,她不相信許靖容連這點警覺都沒有。


    顧雲淆說了聲好,起身往門外走,顧雲杳叫住他,“二哥,今日多謝,明日小妹請你出去逛逛。”


    她的聲音調皮,帶著點算計,顧雲淆咧咧嘴,“好。”轉身大踏步離開,臨走之時,還不忘幫她掩上房門。


    顧雲杳鬆了口氣,走到地上還昏迷不醒的人身邊,上下打量了一番,“別裝了,你是幾斤幾兩,我知道的很清楚。”


    她說完,地上的人還是不動,似乎是真的被顧雲淆擊昏,根本不會蘇醒。


    她也不著急,起身重新坐回到椅子裏,把玩著茶盞,“念婷,不過些許時日未見,你倒是越發會裝模作樣了。”


    地上剛才還昏迷很徹底的人,唰的一下站了起來,轉眼就到了顧雲杳麵前,“你是誰,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她手上一把黑色的短小匕首,正正頂在顧雲杳的雪白脖頸上,但顧雲杳像是沒看見一般,把茶碗往桌子上一放,輕聲的歎息道,“念婷,你這性子,難怪嫁不出去。”


    念婷手一抖,出手快收手更快,她盯著眼前的小小人兒上下打量,最後把目光放到了她那雙眼睛上,她的眼睛像極了某人,隻是,那人已然香消玉殞。


    “不用看,你若能看出破綻,我也早就露餡了。”顧雲杳起身,笑眯眯的看著念婷,“我們的約定可不能因為我的死就這麽算了,你,還得守諾。”


    念婷的眼睛猛地睜大,那張麵黃肌瘦的臉上都是震驚、不敢置信和複雜的不知道是喜悅還是悲苦的表情,精彩程度絕對不亞於變臉大師。


    “我這苦命的人啊,我還以為我脫離苦海了,我,哇……”剛才還一臉殺氣拿匕首抵著顧雲杳脖頸的念婷,忽然哭了起來,那模樣即便是臉不怎麽能看,也著實讓人心酸。


    第8章 護犢之心昭然若揭


    顧雲杳淡淡的拍了拍念婷的肩膀,雖然她如今的身高隻到念婷的肩膀處,但不影響她表達的安慰之意,“節哀順變。”


    念婷哭的更傷心了,邊哭邊說,“我就知道,禍害遺千年,你沒那麽容易嗝屁,好在我沒殺了顧之曦那爛人,不然你就算回來也沒得玩兒了。”


    她越說越覺得自己功不可沒,直接一步躥到顧雲杳麵前,但當看到她那張略顯稚嫩的臉時,到嘴邊的話又給咽了下去。


    “我說你這張臉還真是讓我不習慣,不過老娘什麽大場麵沒見過,我會適應的,我先適應適應。”念婷說著,背過身去,心裏默默的給自己壓了壓驚,媽呀,這借屍還魂都能給這位遇上,上天真是有眼,無珠。


    “你要是罵我,不用避諱,反正我現在也奈何不了你……”顧雲杳這麽一說,念婷猛的轉身,雙眼閃著金燦燦的光。


    可顧雲杳下一句就讓她跌落穀底,“除了,約定。”


    念婷捂住臉,“不帶你這樣的,好歹換了個純良的臉,怎麽還是那副狐狸的德性。”


    “不好意思,我天生如此,也不好意思,誰讓你們蒼嶺山莊的人必須守約呢,嗯?”這一句話說完,顧雲杳的笑容越發愜意,念婷的臉色越發挫敗。


    接下來很順利成章,念婷第二天老老實實來報道,死乞白賴的進了楓院,還留在了顧雲杳身邊,雖然這中間夾雜了無數不解和狐疑的目光。


    當然,最多的則是第二日一早就來看看當年沒見過的當家主母,究竟是個什麽人的各位姨娘,四姨娘顧雲杳見過,色厲內荏,不足為懼,這就是她所能給的結論。


    而門口遇到的姚姨娘,更不必說,她迄今為止隻見到了她狐假虎威,且那隻老虎還不給她麵子,丟人呐。


    一大早一堆人擠進了楓院,這院子當初是許靖容挑選的,麵積算不得最大,但勝在環境雅致清靜,可這會兒也跟菜市場沒區別了。


    “喲,四姨娘也來了,敢情不止我一個人好奇呀。”姚姨娘手裏捏著手帕,自認為風姿綽約的看了眼四姨娘,後者撇撇嘴,連想理會的意思都沒有。


    姚姨娘似乎也是習慣了,冷笑一聲率先進了楓院。


    顧雲樓和顧雲淆原本是在院子裏切磋,看到這兩人帶著一幫子丫鬟進來後,都停了手,顧雲淆更是不悅的盯著為首的姚姨娘。


    姚姨娘被他盯得後背有些發涼,但自恃算是顧雲淆的長輩,嘴裏沒什麽底氣的說,“二少爺,我好歹也是將軍的三姨娘,也算是你的長輩,你怎可如此無禮的看著我。”


    顧雲淆還沒張口,剛剛起身出門的顧雲杳先笑著接了口,“姨娘說的哪裏話,這家裏,能算的上長輩的似乎隻有我母親和顧將軍,自然祖母也算,至於你……”


    她上下看了看姚姨娘,眼神也沒怎麽輕蔑不屑,聲音卻很讓人很沒臉的說,“什麽時候黎京改了規矩,不過一個姨娘,也成了長輩,我倒是長見識了。”


    姚姨娘的臉色一陣紅一陣青白,氣的嘴唇隻哆嗦,可就是找不出一個字來反駁,她以為這幾個都是從鄉下的莊子上回來,黎京的規矩都還不明了,說出長輩,也不過是想占占口頭上的便宜,沒想到,卻被一個小丫頭給譏諷的體無完膚。


    許靖容站在門口聽的很清楚,她心裏放心了許多,回來隻是當時一時衝動,不想自己的子女碌碌無為一生,可這顧府如今也是豺狼虎豹環伺,她在進府那一刻就感覺到了。


    可剛才聽到她的杳兒那一番話,她放心了,有什麽可擔心的,即便是在山寺裏養大,她的杳兒也一樣不屬於世家大族熏陶出來的小姐。


    “杳兒,餓了嗎?快到娘這裏來,咱們用膳。”許靖容伸手挑起簾子,全然當是看不到屋外還站了兩位姨娘,直接招手讓顧雲杳過去。


    等顧雲杳走近了,她都沒往姚姨娘和四姨娘那邊看上一眼,四姨娘有點沉不住氣,趕忙的上前,“夫人,你怎麽自己回來了,若是當時跟妹妹一起回來,豈不是還可以幫襯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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