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我剛才看到家首飾鋪子不錯,不若大哥陪你去看看?”顧雲樓忽然笑著說,眼神裏光影明滅,顧雲杳立刻就懂了。


    她略微偏頭,先是看了下許靖容道,“娘,咱們出來也有一會兒了,要不你和二哥找個地方歇一歇,我和大哥去去就回。”


    顧雲淆的身手很不錯,有他跟在許靖容身邊,顧雲杳才比較放心,她想,顧雲樓大概也是這麽想的。


    許靖容想說什麽,顧雲杳已經站到了顧雲樓身邊,“娘,估摸著回來也該餓了,你和二哥還是找個好辨認的酒樓吧。”


    這下許靖容立刻就點了頭,還囑咐了好一會兒,就在顧雲杳走出好幾步的時候,還念叨著等會快點回來,她點些東西等她回來吃。


    顧雲杳一直微笑點頭,直到看不到許靖容的人,她才伸手在眉心上按了按。


    “母親對妹妹,太寵溺了。”顧雲樓的聲音裏帶著笑,母親自小對他和雲淆都比較嚴厲,雖然也是關愛有加,但絕對達不到這種程度。


    他看著顧雲杳,對這個妹妹他有過懷疑,她太不像一個山寺裏長大的孩子了,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眼中的沉穩和一言一行,都仿佛經過千百遍演練,絲毫不出差錯。


    “那是因為我離家久,若是換做大哥,娘也會如此。”顧雲杳這話根本沒過大腦,自然也不能讓顧雲樓相信。


    搖頭笑了笑,顧雲樓率先往街邊一家首飾店走,顧雲杳一愣,嘴角微微一挑,也跟著走了進去,原本她還以為,顧雲樓隻是為了不讓許靖容發現端倪而已,沒想到真去。


    “妹妹何時發現的?”顧雲樓在櫃台前拿起一支紅色的玉簪,他的手白皙,那玉簪在他手中把玩,竟也是賞心悅目的很。


    顧雲杳笑的溫柔,“大哥明知故問,或者,大哥還是對我有疑慮?”


    顧雲樓對她起疑,這在莊子上第一次出門就開始了,她早前打算慢慢化解,可卻橫插了許靖容回黎京這件事。


    黎京不比莊子上安穩,若還讓顧雲樓對她心存芥蒂,隻怕早晚會被有心人發現,從而給了某些人可乘之機。


    所以,她不打算繼續拖下去,趁著今日,索性把話說清楚。


    顧雲樓表情微微一怔,很快便換了一副鄭重的表情,“不是大哥對妹妹懷疑,隻是,你太不像……”


    這話還沒說完,門外忽然闖進來兩個人,這裏是首飾店,可闖進來的卻是兩個粗布灰衣的大漢,進門也不說話,徑自揮拳朝著顧雲杳而來。


    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原來剛才的感覺沒錯,這些人確實是衝著她來的,可,為什麽?


    “大哥,回府再說,我引開人,你去找官差。”沒時間解釋更多,顧雲杳一邊低低交代,一邊轉身就跑。


    進來的兩人根本不是剛才盯著她的人,也就是說打她注意的還遠不止這兩個,且看兩人的步伐和動作都如此整齊,這些人必然也不是普通的市集潑皮。


    她一邊往首飾店後院跑,眼睛一邊四處掃視,這家店很早以前曾來過一次,還是和念婷一起,當時記得這後院有個狗洞,足夠一個人爬過去。


    顧雲樓並沒有阻攔那兩個人,立刻返身衝了出去,速度極快的往最近的府衙跑,他也看的出來,這些人並非普通人,可他們兄妹才入黎京,誰會惦記上?


    至於顧雲杳,他不是很擔心,這個妹妹機靈聰慧的很,隻要他足夠快,想來沒有人能把她怎麽樣。顧雲樓一路飛奔,心裏一直這麽安慰自己。


    事實上,顧雲樓想的是對的,顧雲杳此刻已經遠遠甩開了那兩人,可不幸的是,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了更多這樣的灰衣人。


    她站在巷子的拐角處,左右看了看,沿著牆角慢慢的往前移動,這是兩座建築之間,這縫隙也虧得她隻是一個十二三的孩子。


    穿過縫隙,顧雲杳看了看四周的壞境,眼珠一轉,拔腿往另一側的巷子鑽,走到中間時,不期然看到一個坐在門前捏糖人兒的老者。


    顧雲杳二話不說跑了過去,就要往老者身後半開著的門裏鑽,被老者一把攔住,“嘿,我說小娃娃,你這是做什麽?”


    被人攔住,顧雲杳也不著急,上下看了一眼老者,咧嘴一笑道,“老頭兒,你徒弟叫我來的,你還攔著我做什麽。”


    老者在聽到你徒弟這三個字的時候,渾身一震,臉色頓時變了,緊緊攥住顧雲杳的胳膊急聲道,“你說什麽?!我徒弟,她,她在哪兒?”


    第12章 端王


    看著眼前雙眼漲紅,一頭銀發微微顫動的老頭兒,顧雲杳心裏忍不住歎息一聲,“何必問我,不都傳遍大街小巷了嗎。”


    老者死死咬著牙,半晌頹然放開顧雲杳的胳膊,他早就知道,他那徒弟太過招搖,早晚會有那麽一天,隻是沒想到,到最後竟是這麽個下場。


    “我那天去看她了,可卻連麵兒都沒能見著,隻遠遠看著她被人抬進冰冷的地宮之中。”說話間老者竟然默默的掉了淚。


    許是看到那眼淚,顧雲杳還有些怨懟的心稍微有些鬆懈,她張口準備要說些什麽,忽然聽到巷子頭傳來一陣腳步聲,整齊的很,分明就是剛才追她的人。


    陰魂不散,顧雲杳心裏暗暗罵了一句,再次往門裏走,這次老者沒阻攔,還親自帶路,“娃娃跟我走,還有,別跟那死丫頭學,你叫我崔爺爺就好。”


    顧雲杳斜眼看了看他期待的目光,撇撇嘴,眼前這個老頭兒,本名為崔稟意,曾任帝師,後轉為少師,本事確實不小,可……


    “老頭兒。”顧雲杳絲毫不給麵子,依舊老頭兒的叫著,崔稟意糾正了幾次,地方都到了,顧雲杳卻還是不肯改口。


    “唉,算了算了,老頭兒就老頭兒吧,反正也被那死丫頭叫習慣了。”崔稟意伸手在牆上的燈上扭了一下,牆後忽然出現了一道暗門,還不待打開,顧雲杳已經快步走了進去。


    崔稟意張著的嘴巴還未來得及說一句話,門已經自裏麵給關上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不記得剛才有跟這小丫頭說過關門的機關在何處呀。


    站在門前想了想,幹脆甩甩袖子走到了門口,剛拿起糖人,幾個身穿灰衣的人就衝了過來,為首的人見隻有他一個老頭兒在這裏,一皺眉問,“老人家,有看到一個小姑娘過來沒有?”


    崔稟意聞言抬頭看了一眼那人,搖頭,繼續低頭把做好的糖人從板子上鏟起來。


    “老頭兒,你看清楚了沒有。”另一個灰衣人口氣不怎麽好的又問了一次,崔稟意這次幹脆連頭都不抬了。


    灰衣人見狀,立刻就要上前掀了崔稟意的攤子,崔稟意在他手還未觸及他的攤子前恥笑道,“堂堂王府護衛,竟然也做這些潑皮無賴的事,大開眼界。”


    灰衣人的手在觸及攤子時被人生生給攔了下來,攔著他的是第一個詢問的人,他上下打量了下眼前的老者,沉聲道,“多有得罪,走!”


    崔稟意不置可否,繼續捏著手裏的糖人兒,這個是最後一次答應給徒弟的糖人兒,可她卻再也取不走了。


    一行七八個灰衣人很快出了巷子,火爆脾氣的灰衣人不服氣的問道,“頭兒,為什麽不讓我砸了那老東西的攤子,看他還敢故弄玄虛不。”


    被他稱為頭兒的男人,身形比較高大,一臉的絡腮胡子,可看見的五官卻都溫文儒雅,顯得這胡子非常的突兀。


    他看了一眼問的人,不冷不熱的說,“能看一眼就知道我們是王府護衛,你覺得他會是一般的老者?”


    見問的人不說話,領頭人繼續說,“別忘了王爺的交代,辦砸了,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說完大步往遠處走。


    外麵的灰衣人剛走,崔稟意連糖人兒也不收了,立刻起身往裏走,打開機關快步走進了暗室,一眼就小丫頭正站在房間中央,一動不動。


    崔稟意上前一步,“哎呀,你怎麽好意思對一個小丫頭下手,她可我是徒弟的朋友。”說著,崔稟意給角落裏端坐在椅子上品茶的男人一個眼色,示意他趕緊把人給放了。


    顧雲杳轉動眼珠,這老頭兒怎麽跟以前一樣傻,就這樣還做了那麽多年別人的師傅,怪不得教出那麽多不務正業的徒弟。


    “我沒有。”坐在角落裏的人開了口,聲音略顯低沉,清明裏帶著絲絲冷意。


    顧雲杳一下子把目光重新放回到角落裏那人的身上,可這暗室裏隻有一盞燈,從進來到現在,她就沒看清那人是誰,隻知道是個男人。


    那人從她進來就沒說過話,但隻要她敢往裏走近一步,腳下必然會被一隻花生給砸一下,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少力道,那花生砸在腳麵上,竟然疼的狠,所以她現在才一動不動。


    “啊?那……”崔稟意是想問那怎麽人不動了,隻是目光一觸及地麵,他就明白了,嘴角不由的抽搐起來,還不如給人點上一指。


    “他是誰?”顧雲杳聽著那聲音覺得耳熟,似乎在什麽地方聽到過,但又不是那麽清晰的記得,隻是覺得聽到過而已。


    崔稟意猶豫了一下,角落裏的男人已經站起身,隨著他一步一步走出來,顧雲杳的眼睛一點點睜大,到最後幾乎到了瞪視的地步。


    “你認得我?”男人微微眯了眯眼,他一張猶如天神一般的俊美麵孔,五官分明,目若凝霜之水,眉若遠山深翠,每一分每一毫都恰到好處。


    可顧雲杳驚訝至有些失態的不是這個,而是眼前這人,她還真的見過,前朝皇城被破那一日,她遠遠的看見過這人,他還曾跟她隔著重重樓閣對視了一眼。


    顧雲杳很自然的搖頭,然後把眼睛裏的驚訝轉變為癡迷,一個男人長成這幅樣子,很難讓人不癡迷。


    隻是這人卻沒有她想象中該露出的嫌惡之色,隻是把目光很平靜的轉到了崔稟意身上,“既然你有客人,那我就不打擾了。”


    說完也不待暗室裏的兩人反應,抬腳就往外走。


    “小娃娃,你剛才還有問問題的閑心,你差點就死了你知道嗎?”崔稟意抹了一把冷汗,嘴唇微微抖動,一臉你真是福大命大的樣子。


    顧雲杳緊抿著唇,他是誰?怎麽會到這裏來?和崔稟意這個老頭兒又是什麽關係?


    她的腦子中一瞬間出現了很多問題,這人曾是破城後第一個進來的人,是將領?還是玉戎的兒子?


    “不過你竟然不知道他,你是第一次來黎京吧,連大名鼎鼎的端王都不認得。”崔稟意就這點好處,即便你沉默著,有時候也能從他嘴裏知道很多。


    第13章 一唱一和


    顧雲杳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一件事,崔稟意看起來和端王很熟悉,他們是什麽時候相識?是否在她之前?


    她其實不想回想以前的事情,除了被顧之曦那樣的人送了最後一程這件事外,她是打算徹底做顧雲杳的,可現在見到了崔稟意和端王,心裏不知為何總是無法安寧。


    “有什麽事是我不知道的嗎?”顧雲杳邊走邊小聲的問自己,最後那幾年裏,她那位昏庸的父王越發忌憚她,有時候無緣無故就能讓她在寢殿裏思過個月餘,是以那段時間她的消息略顯閉塞。


    她這邊想的出神,腳步不由停了下來,也沒有注意到,早該離開了的端王,此刻就在她身前不遠處的巷子口。


    “去查查這丫頭的來曆。”玉非寒站在陰暗裏,手裏把玩著一塊鏤空蓮花紋玉佩,淡淡的吩咐道,可此刻他的身邊分明空無一人。


    話出口,玉非寒似乎遲疑了一下,隨即轉身,當時見她在城門那般策馬,瀟灑之姿並非一般人家的閨閣小姐,今日又在崔稟意處見到她,不得不讓他一探究竟。


    顧雲杳抬頭時,發現自己竟然站在巷子半道上,她捏了一下自己的下巴,這想事情的毛病是在深宮裏養成的,可如今在幽深的巷子裏,若是遇到那幫灰衣人,那她豈不是等同於束手就擒?


    搖搖頭,抬腳往巷子外走,突然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過來,顧雲杳略一停頓,立刻快步走了出去。


    巷子外,顧雲樓正帶著人朝這邊快步跑過來,他還是那麽的翩翩風度,隻是臉上的笑在看到她時才慢慢的恢複。


    “小妹,你,沒事吧。”顧雲樓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見她衣著整齊,唯有露出的繡鞋尖兒上有一點印子,其餘倒是沒有不妥。


    顧雲杳搖頭,不著痕跡的把鞋子隱在了裙擺之下,“大哥,可驚動了娘?”她看著跟在他身後的幾個衙役,又看了看被他們押著的灰衣人。


    這人根本就不是那幫人,他那一身灰衣也像是被人強行套上,最多是個替罪羔羊。不過也是,既然顧雲樓帶了官府的人前來,那總得在麵子上過得去,那這抵罪的人也就順理成章了。


    “沒有,不過我們出來的時間略長了些。”顧雲樓皺眉,顧雲杳微微一笑,眼珠一轉道,“大哥,我一時嘴饞,偷偷跑來買了糖人兒,是以耽擱的久了些而已。”


    她說完笑眯眯的看著顧雲樓,後者也嘴角一挑,伸手在她額頭上輕輕一點,“真是調皮,大哥攔都攔不住,真是拿你沒辦法。”


    兩人你唱我和的,聽到一旁那幾個衙役一頭霧水,心想這兩兄妹打的是什麽啞謎,怎麽一個字都沒聽懂。


    顧雲樓朝著幾個衙役一人塞了一些碎銀子,連聲道謝後,這才把人送走,而顧雲杳已經再次走進巷子,直接從崔稟意的攤子上取了幾個糖人兒,轉頭就走。


    “唉,唉,沒給錢呢,你這不是搶嗎。”崔稟意追在她屁股後頭,低聲喊著,顧雲杳淡淡的丟了一句,“你徒弟說可以拿走她預定的。”


    說完崔稟意停住了腳步,看著顧雲杳兩人施施然遠去,直到人都消失了,他才扶額嘀咕道,“什麽世道,還有人拿我那苦命徒弟的名義來搶老頭子的。”


    顧雲杳和顧雲樓找到許靖容的時候,她已經坐立不安的靠著窗戶一直朝外麵的街上觀望,見他們過來,立刻招手,“杳兒,這裏,快上來。”


    抬頭朝上看,顧雲杳就見許靖容揮著手,完全不顧大家夫人的儀態,滿臉欣喜的叫她上去,她忍不住笑意濃濃,立刻抬腳往裏走。


    在樓梯拐角處,顧雲杳差點與一人撞上,抬頭一看,她微微皺了皺眉,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不久前在暗室裏見過一麵的端王。


    他眼神微冷,如冬夜霜霧,隻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還愣在原地的顧雲杳下意識的便要讓路,隨即眉頭皺的更深,但還是側身讓了位置。


    等人走下樓梯,顧雲杳才握了握拳頭,抬腳往上繼續走,她身後的顧雲樓悄聲問道,“小妹認識他?”


    這人是當今新帝第九子,好像是叫玉非寒,開國當日便被冊封的端王,是新帝幾個兒子中最早有封號的人。


    顧雲樓知道這些還是到黎京後,立刻便做了功夫的,母親回京是做什麽不要緊,但他要做打算,如果,如果有朝一日要和顧之曦對上,他要有保住家人的能力。


    隻是現在他心裏更好奇的是,剛才妹妹顧雲杳的反應,似乎她是見過端王玉非寒,可他們才到黎京,妹妹之前更是養在山寺裏,這可能嗎?


    顧雲杳抿抿唇,“不認識,隻是剛才逃命時遇到過,他是誰?”她說的是實話,隻不過有些事情隱瞞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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