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必須要出去,可你這樣子,出門一趟回來還不得凍了,娘……唉……”她心裏有些不忍心,但這是女兒第一次入黎京,也是第一次要拜祭祖上,不得不去。


    顧雲杳把腳往上抬了抬,抬頭對著許靖容小道,“娘放心,咱們出門是乘馬車又不是走路,不會凍著我的。”


    許家當年覆滅之後她也曾去老將軍墳前祭拜過,雖然隻是匆匆一別再沒去過,可地方她還記在腦子裏,想著下次正式祭拜。


    那一次她被人追殺,倉皇中進了秋山,又無意間看到了許老將軍的墓,當時心酸不已,如今到了祭日她自然要去,不過想不到此去竟是以他後輩子孫的身份。


    等到要出門的時候,顧雲杳有些頭疼的看著一身裹得嚴嚴實實的自己,這抬腳走路都有些困難,不過是一場雪,許靖容就恨不得把她給打包好了送去跪一跪再送回來。


    好不容易上了馬車,她已經累的直喘氣,這,這也太厚重了,太厚重了啊。


    馬車晃晃悠悠從將軍府門前離開,顧之曦這才從門口轉了出來,雙眼陰森森的看著遠去的馬車,既然你自己把機會送到我麵前,那我就不客氣了,他心中想著,轉身跟身後人低聲吩咐了兩句,又深深看了一眼已經沒有馬車影子的街道。


    第46章 風雪來人


    許家當年以亂臣之命被誅滅,原本是不得好好安葬,隻能被丟棄在亂葬崗,是她用一計跟皇帝換了這個要求,讓許家人得以安葬在秋山之上。


    今日的雪異常的大,馬車到山下就幾乎無法前行,掀開車簾漫天大雪幾乎要迷了人眼,顧雲杳粗粗看了一眼重新縮回到馬車裏。


    “娘,要下去走了,馬車根本上不去。”今日這雪來的太突然又太大,超出了她的想象,如今這情況就算是往回走恐怕都困難。


    顧雲樓在馬車外喊了一嗓子,這麽近的距離都聽的不大清楚,他似乎是說前麵有人過來,顧雲杳微微蹙眉,這冰天雪地又是比較荒涼的秋山上,誰會這個時候到這裏來。


    她看了眼神色有些擔憂的許靖容安撫了幾句之後,身後把車簾掀了一角朝前看,遠遠的能看到雪地裏有是有一對人走來,這一行人都是黑衣,一眼就能看到。


    “大哥,小心些,這些人似乎並非善類。”這裝扮可不是一般的侍衛或者家丁,她一眼就看到在這些人身側並沒有武器,但卻在這麽遠的距離就感覺到了戾氣,這豈是善類。


    車外的兩人也有感覺,尤其是顧雲淆,他的武藝也不算低,早就察覺到了這群人的異樣,也是他第一時間看到並告知顧雲樓。


    “大哥知道,我們先把馬車挪到一旁再說。”這距離已經不算遠,既然他們能看到對方,對方就一定也早就注意到了他們。


    這一次不管是福是禍反正是躲不過的,索性也不躲躲藏藏引人猜疑,隻按照剛才想到的方法讓馬車上的兩人下來騎馬前行。


    下了馬車,前麵一隊黑衣人已經幾乎走到近前,顧雲樓先把許靖容扶上馬坐好,又伸手要拉顧雲杳也上去,她卻搖了搖頭。


    眼睛直直盯著前方,半晌才說道,“二哥,你先帶娘走,我等會兒和大哥再趕過去。”她沒有扭頭聲音急促的說。


    顧雲淆皺眉想說什麽,顧雲樓點了點頭,這些人看樣子並不是找麻煩,隻是在這偏僻的秋山遇到,確認讓人很不放心。


    許靖容要說什麽,但最後也隻是擔憂的看了一眼便和兒子一道離開,隻是卻堅持留了兩匹馬,她想不管做什麽,到時候一人一匹馬總是能讓他們走的快些。


    她不想說逃,她更不想把這些人聯想到追殺上,第一次許靖容覺得有許家暗衛在手是一件讓她頭疼的事。


    目送兩人離開,直到背影在雪地裏再也看不見,顧雲樓才出聲詢問,“妹妹這是何意?你知道那些黑衣人?”


    看她一直盯著那些人,眼睛裏有疑惑,但獨獨沒有害怕,似乎是知道這些人不會對他們不利,所以顧雲樓才猜測她可能是認得或知道這些人。


    顧雲杳收回目光搖了搖頭,“我並不知道這些人,但他們身上沒有殺氣,想來不會對我們怎麽樣,或許他們隻是路過此處。”


    看這些已經近在咫尺的黑衣人的樣子,她心裏更加確定他們隻是路過,每個人身上都有風雪落下,但並不多,可以推測他們出來的地方並不遠,且能遮風擋雪。


    秋山這麽偏僻沒聽說過有誰在這裏有莊園,更沒有聽過誰在這裏安排有兵卒啊。


    這些人步伐整齊劃一,身上的衣著也如出一轍,雖然不帶兵刃卻渾身上下掩不住的戾氣,不是暗衛死士,那便隻有兵了。


    一行人走到近前,其中一個人朝後一揮手,一隊人立刻停了下來,沒發出一絲異樣的聲音,紀律之嚴明可見一斑。


    這些人就直挺挺的站在雪地裏,任風雪在他們身上吹打,而領頭的人卻朝著他們倆站著的地方走來。


    顧雲樓很自覺的站到她身前,他這是在保護她,顧雲杳心裏暖暖的,這跟以往有璿璣樓的暗衛保護不一樣,這是自願的,是她哥哥對她的保護。


    “顧姑娘,我家王爺今日在山中,他知道姑娘今天回來,便讓屬下過來帶幾位拜祭完之後,一同入山。”這人的聲音平平,看似不帶一絲情緒,卻也讓顧雲杳聽出了一絲疑惑。


    他家王爺?顧雲杳微微蹙眉看了眼雪地裏站著的人,怪不得這裝扮覺得眼熟,卻原來都是端王的人。


    那日在浮遊殿裏她中了迷魂香,當時李良政命人把劉然拖出去時,那些人穿的好像就是這種衣服,他們竟然是端王的暗衛。


    “那就有勞了。”顧雲杳也不客氣,風雪如此大的天氣裏出門本來就不是一件明智的事,不過拜祭許老將軍倒也不能不來。


    顧雲樓扭頭看了一眼自家的妹子,她到底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又怎麽會認識這群人,還是王爺的人?


    沒時間解釋,顧雲杳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兩人上馬跟著這隊人往許靖容他們離開的方向走,風雪如此大,估摸著兩人也走不了多遠。


    果然沒一會兒就看到了騎在馬上的許靖容和牽著馬的顧雲淆,顧雲淆很警惕,還離得很遠,他已經扭頭看了過來。


    顧雲杳對著他招招手,想說些什麽話卻被吹來的冷風嗆的咳嗽了一聲,更是什麽話都沒能說出來,身後的人更是趕緊上前詢問她如何。


    這一幕看在顧雲淆眼裏,還以為她是被身後的挾持,立刻就急了。


    所以顧雲杳他們還沒走到,顧雲淆已經牽著馬帶著許靖容趕了回來,開頭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們放開我妹妹,有什麽衝著我來!”


    顧雲杳和顧雲樓一愣,那黑衣人也是一臉的不解,隨後看向顧雲杳道,“顧姑娘,這……”


    “二哥,你誤會了,這位是端王派來幫我們進山的人。”她哭笑不得的看著已經準備動手的顧雲淆,這位二哥還真是耿直,但也真是待她極好。


    顧雲淆一時之間驚訝的看著眼前的人,還是許靖容清明的多,“杳兒,你怎麽會認識端王帶殿下,那日的手帕……”


    這話說的顧雲杳的臉微微有些抽搐,趕緊打斷了她的話,“娘,不是你想的那樣,你看天色也不早了,咱們還是快些祭拜了先人再說吧。”


    她在心裏暗自抹了一把冷汗,這要是挑明了說出來,端王的人會不會真的多想她可就真不確定了,到時候說不得又會有什麽麻煩。


    想想這幾次見端王時她的小心翼翼,她就很不願意見到此人,可如今的情景又須得這些人幫助,唉,顧雲杳覺得自己的頭有些疼。


    這一路到許家墳塋前路途其實並不遠,但由於風雪大的緣故,又加上是偏僻的崎嶇山路,即使有了一對人的護送,仍舊是到了未時三刻才看到孤零零矗立在荒野中的墓碑。


    許靖容的眼淚一下子便下來了,十年,十年了,她終於再次回到這裏,帶著自己的兒女來跪拜許家的一門忠烈。


    黑衣人動作迅速的把墳前積雪清理了清理,許靖容先跪了下來,隨後顧雲樓和顧雲淆也跪了下來,她是最小,自然也就跪在最邊上。


    顧雲杳隨著拜了三拜,默默的看著寫有許老將軍名字的墓碑,當年也是忘年至交,許老將軍的兵法布陣她很是敬佩,最後一次見時還曾說過哪日一定上門親自討教。


    可這一別就是永訣,也真不知道她那個糊塗的父皇是怎麽想的,竟然把燕國唯一堪用的大將親手葬送,也難怪玉家起兵造反的那麽順利了。


    耳邊聽著許靖容的喃喃自語,一邊聽著風雪從林間飛舞飄過,她這幾日煩躁的情緒忽然就安定了下來,是她被外事擾亂了心神,竟然真的跟個小孩子一般置氣。


    扶著許靖容站起身,身前的瓜果和酒水在雪地裏很快就被覆上了一層雪白,今日過後不知道何時還能再來,顧雲杳在心裏默默的說,“許老,我定然會把許家的汙水清除,還你一個清白身後名。”


    黑衣人恭敬的上前,“既然夫人已經祭拜完,那便隨我們到山莊吧,如今天色也不早了,下山恐怕會有危險。”他說的很誠懇,而且話語裏那句會有危險像是知道什麽。


    顧雲杳微微蹙眉,出府並未有任何遮掩,今日是他們一家一同出府,顧之曦一定知道這是去幹什麽,難道會是他有所動作?


    許家暗令還沒有到手他就按耐不住動手,莫不是那次真把他給氣急了,就如此忍耐和肚量,能坐到如今兵權在手的大將軍位置,這不得不說是個奇跡。


    “娘,走吧,今日下山確實不便,這風雪也不知道何時才會停。”顧雲杳勸了一句,許靖容這般猶豫下去,恐怕連去山莊都在天黑趕不到了。


    “那好吧,有勞帶路吧。”她點了頭,不過眉宇間的擔憂還是不散,這端王雖然看起來不像是那麽凶惡之人,但人不可貌相,她總歸還是會想起那些傳言來。


    山莊坐落在秋山一處寬廣的林間,雖說冬日裏樹木百花凋零,可山莊外卻仍是一片綠意,不過今日這綠意之上還覆蓋了一層皚皚白雪。


    第47章 秋山上的莊園


    沒有仔細辨認那些綠色的植物,總歸都是一些常青樹或是鬆柏和杉樹,能在冬日還綠的有很多,隻是都沒有這裏種植的這般好看罷了。


    進入山莊需要先經過這一片綠林,林中的路曲曲折折,明明都看到了遠處山莊的飛簷樓閣,可下一刻轉了圈又看不見了。


    顧雲淆和許靖容有些不安,顧雲樓悄聲安慰了一句,告訴他們這林間有陣法,又說這是端王的地方,有這些防衛布置在正常不過。


    他說的話盡數被顧雲杳聽進了耳朵,她挑眉笑了笑,沒想到她這位哥哥竟然還看得懂陣法,在山野之間長大有這一身氣質都是難得,如今竟然還如此博學多才。


    又走了一會兒,前麵能清楚的看到山莊朱紅色的大門,門前是守衛的石獅子和兩個一眼就知道是高手的護衛。


    走到門前黑衣人出示了令牌,守衛才放了行,隻是還沒走進去,空中便有一聲清亮的鷹嘯,黑衣人看了一眼揮了揮手,那鷹便朝著遠處飛去。


    顧雲杳看的心中驚訝,端王在她眼裏越發深不可測,這些她璿璣樓也有,但那也花費了很多年很多力氣才得到,而且那鷹還隻有柳輕盈能指使得動。


    “顧小姐,山下有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埋伏,若明日那些人還不退去,屬下就親自送各位回府。”黑衣人很恭敬的說,他的態度從頭到尾都讓顧雲杳莫名其妙。


    就算她跟端王一起喝過茶,但也還沒到能讓他的人對她這般恭敬的地步,這也太奇怪了,“身份不明?難道不是顧之曦派來的?你其實不用瞞我我也知道。”


    直接把話給挑明了,這件事她倒是希望越多人知道越好,最好黎京的人都知道,顧之曦派人要劫殺他們母子,至於原因她想顧之曦肯定不會說出去。


    許家暗令既然是那人要,顧之曦又怎麽敢輕易透露,今日敢來估摸是因為他們要祭拜許家,而許家在前朝可是亂臣。


    黑衣人垂首做了個請的動作,她也不客氣,扶著一臉欲言又止許靖容走了山莊大門,有人對你恭敬就受著,不管他出於什麽理由什麽目的,反正該享受就享受。


    進了山莊讓侍女把幾人各自領到了住處,黑衣人卻遲遲不離開,顧雲杳苦笑一聲明白了這恭敬還真不是白受的。


    “娘,你且安心住著,我去拜謝了端王就回來。”她說著又跟顧雲樓嘀咕了幾句,在許靖容的擔憂眼神下隨黑衣人走了出去。


    黑衣人走在她身前一步遠,顧雲杳則是慢條斯理的看看東看看西,山莊內裏布置的也不錯,尤其是這陣法,竟然把守和攻如此完美的結合,還把周圍的景致布置的絲毫看不出異樣,看來布陣的一定是個高手。


    “顧小姐,怎麽知道是大將軍的人?”黑衣人忍了好久終於還是問了,他並沒有說什麽,眼前這小姑娘就很確定人就是顧之曦的,她難道是早就知道了?那還為何來秋山。


    顧雲杳嗬嗬笑了兩聲沒有回答,黑衣人以為她是不願意說,也就沒有再追問下去,本來按照規矩他這一問就是逾矩了。


    “因為隻有他這種小人才會幹這種事。”笑夠了她回答道,把走出去幾步的黑衣人給說的一愣,“你叫什麽名字,為何今日不是李良政來?”


    黑衣人趕緊恭敬的垂首道,“卑職於洪,李侍衛今日有別的事並不在。”於洪說完做了個請的手勢,兩人一路往花園右側一座小園子走去。


    從外看這園子不大,周圍都是高高低低起伏不定的院牆,此刻被白雪覆蓋上,倒像是一條長長的銀色小龍,剛好把這園子護在中間。


    園子大門前站著兩個護衛,見他們走近就一直盯著看,看的還是她?顧雲杳心裏的不由的犯嘀咕,到底怎麽回事,為何端王這裏的人都怪怪的,看著她的眼神很有種意味深長的意思。


    “於洪,你們王爺的侍衛都這樣?”於洪幹咳了一聲,兩人趕緊收回目光恭敬的行禮,走過兩人身邊的時候,她還能感覺到這倆人餘光裏的好奇。


    果然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下屬,一個個都這麽奇怪。


    進入園子的一瞬間,一股清冽幽香便竄進了她的鼻子,入目看到的竟然是滿園的梅花盛放,她很喜歡這種一簇簇的花朵,滿樹開遍的時候尤其好看。


    伸手撫了撫樹枝上的梅花,鬱鬱蔥蔥的花枝不少,開的也很好,這模樣少說也種了十數年,否則這如虯龍一般的枝椏是怎麽也長不成的。


    玉非寒站在閣樓上往下看,隻見一個一身如熊一般的小丫頭站在雪地裏,一手白玉素手輕輕撫在梅花上,神色看得出很是喜歡。


    “顧家這丫頭倒是有趣,天真爛漫時是真,如狐狸般狡猾也是真,這世上還有這樣的人兒。”一個滿頭銀發的老頭自玉非寒身後探出腦袋來,摸著沒有幾縷的小胡子說道。


    斜眼看了老者一眼,玉非寒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把身子轉了轉,剛好遮住了老者的視線,“師傅若想收徒可是晚了一步,她已經拜崔稟意老先生為師了。”


    “什麽?”老者一下子就跳了起來,聲音之大讓玉非寒不自覺的皺眉,再轉頭看向樓下的時候,果然對上了顧雲杳一雙疑惑的眼。


    其實這小姑娘長的倒也不差,尤其是那雙仿佛沉澱了無數歲月和睿智的眼睛,叫他很難把她隻當作十二三歲的小丫頭看。


    “師傅,你嚇到她了。”玉非寒淡淡的看了一眼一臉絕望的老者,心裏不由為顧雲杳慶幸,雖然崔稟意也有些不羈,但總比完全沒有常理可言的宋伯胤要好的多,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受得了這樣的師傅。


    於洪把顧雲杳請了進去,示意她上去二樓,自己則躬身退出了樓閣,這是那位的樓閣,就算宋老先生時常邀請他們進去,但也沒幾個人敢進去虐自己。


    顧雲杳沿著樓梯往上爬,眼睛偶爾看一眼屋子四周的擺設,隨意而無規律,看來住在這裏的很隨性,性格多半也是說風就是雨。


    上了二樓,她腳都還未站定,一個滿頭銀發的老頭就像風一般衝了過來,湊到她眼前左瞧瞧右看看,眼睛裏都是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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