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也不是顧之曦真正著急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定王的人因為這件事,居然沒人來了,於是沒轍之下,定王就直接給顧之曦傳了去了意思,這才是他急切的原因。


    念婷正嗑的起勁兒,房門被人從外麵輕輕的推開,一身素白衣衫的師淺雪走了進來,她這裝扮曾被許靖容隱晦的提了好幾次,可最後還是由著她去了。


    顧雲杳明白是師淺雪那極其相似的故人之姿,可念婷不明白,愣是以為師淺雪和以往宮中那些宮娥侍婢一般,是會什麽識人心的能力。


    “小姐,定王的人又來了。”師淺雪的言下之意她們三人心知肚明,定王的人這是又給顧之曦壓力了,可他卻不敢把許靖容逼得太緊,怕是許靖容把暗符的事給攤開了說吧。


    “哦?所以顧之曦是又來了?”顧雲杳從榻上爬了起來,盤腿組在床沿兒上,一隻手撐著腦袋看向師淺雪,另一隻手準確無誤的捏起念婷手裏盤子上的瓜子嗑了起來。


    這主仆倆悠哉悠哉的嗑著瓜子,而院內顧之曦就沒那麽悠閑了,他幾乎憋氣要憋出內傷來,無論他怎麽跟許靖容好言相勸,許靖容就是咬定女兒被打的狠了,一時根本下不了床。


    話雖是這麽說,但其實顧雲杳好沒好,大家心裏都有數,畢竟楓院裏的大夫進進出出也沒避忌旁人,更是沒有隱瞞裏麵那位的傷勢。


    “靖容,你何必再搪塞我,那丫頭早在五天前就可以下床行走,怎得就不能出來見一見人?”顧之曦也是被逼得沒辦法,直接站了起來,聲音都高了幾分。


    許靖容也不甘示弱的盯著眼前的人,這就是她千挑萬選的夫啊,在她最幸福的時候給了她當頭一棒,碎了她對今後生活的憧憬,如今又給她的女兒諸般委屈,她又豈會對他客氣。


    “我說不能就是不能,將軍還是請回吧。”嫁與顧之曦的那些年裏,許靖容極少有如此強硬的語氣和態度,顧之曦也早就習慣了她的溫柔體貼,今日這一番對待,讓他愣是在原地呆了幾秒。


    呆完之後,他突然就怒了,是一種他自己都有些不解的怒意,大抵是覺得應該溫柔的人,怎麽能對他強硬還絲毫沒有轉圜的餘地,她不該是向著他的嗎?


    “許靖容!”顧之曦的話沒全說出來,門口就有人搶先一步開了口,聲音輕輕淺淺的,還帶著一絲虛弱,“娘,無妨,雲杳沒事。”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應該還不能下床走路的顧雲杳,頓時顧之曦一腔怒火就沒法再發泄出來,若是當著這丫頭的麵為難許靖容,說不得以她的性子會直截了當的拒絕了。


    他算是從這丫頭做的幾件事裏察覺到,她可並非眼睛看到的那般好說話,且絕不吃虧妥協。


    “是雲杳啊,你沒事就好,定王那邊又來了人,曹家女兒的案子,你看……”他語氣難得的和善,可惜眼前的人並不怎麽領情。


    顧雲杳在師淺雪的攙扶下走到榻上斜斜的躺了下來,那姿態像是沒好利索,可顧之曦從大夫口中知道的卻是已經大好,無需再刻意照料的啊。


    他眼中有疑惑,可作為人父和一國將軍,剛才的和善可以有,但卻不能失了威嚴,故而在許靖容坐下照顧女兒的時候,已經踱著步子正經八百的坐了下來,“曹家女兒之死,不管如何你多少有些牽扯,此時定王府來人傳你,也是合情合理,稍後你便去一趟吧。”


    合情合理?許靖容慢慢的抬頭去看一派威嚴坐著的顧之曦,起身就要怒斥他狼心狗肺,不配為這孩子的父親。


    她的手在千鈞一發之際被顧雲杳拉住,她臉色不太好的搖搖頭,“娘,算了,這件事早晚要有個了結,女兒清者自清,自是不畏懼走一趟。”


    肯過來就打定了主意去一趟,否則這天天的被人騷擾,她心情也不甚美麗。


    顧之曦自然是高興的,總算不用在定王那頭低頭了,隻要她去了,這事情就好辦,於是他站起身說道,“那爹讓人準備馬車,稍後你便跟定王府的人去一趟。”


    說完轉身就走,那著急的模樣似乎怕她們會反悔一般,看的許靖容一陣搖頭,真是眼瞎了才會嫁給這樣一個人。


    去往定王府的路上,顧雲杳一直微微閉著眼假寐,心思和腦子卻是百轉千回,半個月的時間,想必定王該查的不該查的都查清楚了,這其中牽扯也一定都理得清楚了,這個時候把她叫去,八成是想好了如何讓她成為,替罪羔羊。


    馬車晃晃悠悠的停了下來,周圍鼎沸的人聲漸漸消散,似乎有人清了場,顧雲杳斜斜的倚在馬車上,心想這定王的排場倒是比她當初還大。


    車外有人喊了一聲,顧雲杳起身掀開車簾,仰頭看到的就是定王府幾個大字,那頗為氣派奢華的金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她的目光微微一閃,艱難的下了馬車,隨著領路的人一起進了定王府,一路上不少的侍女侍衛都對她側目,那眼神似乎很好奇這麽一個嬌弱的姑娘為何跟這人來的。


    顧雲杳心裏頓時就明白了,看來領著自己這人也不是個善茬,跟他進來的人,多半是有進無出的了。


    定王府很大,比顧之曦的將軍府大不止一倍,亭台樓閣花草池塘一樣不少,她跟著那人兜兜轉轉來來回回,沒多久就發現這人是在繞圈子,但繞的很隱晦,很高明。


    隻是實在不好意思,她那為數不多的算得上雞肋的本事裏,就有記路這一項,可既然人家想遛腿,她也不好打擾不是。


    一刻鍾後,那人才走到一處偏僻的院子前說,“顧小姐就自行進去吧,王爺就在裏麵。”說完根本不給人反應,直接轉身就走。


    顧雲杳抬頭看了看,今日的陽光如此大,曬的人不是很舒服,就像她對這明顯破壞荒蕪的院子的感覺一樣,一樣的不舒服。


    伸手推開門,裏麵寂靜無聲,冬末春初的時日裏,也算的上是正常,抬腳走了進去,腳下厚厚的樹葉堆積著,踩上去有清脆碎裂的聲音。


    顧雲杳挑眉,難不成定王想扮鬼嚇唬她,好讓她自己俯首認了罪,大家皆大歡喜?這會不會太小兒科了些?


    正在思索著是不是該給個麵子驚呼幾聲,順道扶額暈上一暈,前麵的走廊上就轉出來一個人,赫然就是定王妃倪安芍,她一臉笑意盈盈的看著她,還伸手示意她過去。


    顧雲杳收起了要不要給麵子的心思,朝著倪安芍走去,曹鈺的死極有可能跟眼前的人有關,畢竟能在將軍府裏設局,一個兵部尚書似乎還不足以做到。


    可她一個定王妃能不能做到,也是有待商榷,但倘若兵部尚書府和文定公府也一並參與進來,那似乎也就不那麽難了。


    第65章 如此定罪


    “雲杳參見定王妃。”顧雲杳規規矩矩的跟眼前人行禮,這女兒是很美貌,一雙杏眼柔中帶情,如明月映在玉盤上,叫人看了忍不住想溫柔以待。


    倪安芍伸手挽住了顧雲杳的手,她的手柔若無骨,光滑細膩的如同羊脂白玉,“杳兒可別這麽客氣,王爺怎麽說與你爹也有幾分交情的。”


    顧雲杳露齒一笑,叫她別客氣還在她行完禮之後才來挽著她的手,且那手還不著痕跡的移到了她的衣袖上,怕是覺得肌膚相觸令她不舒服吧。


    這樣也好,她也不大喜歡有人觸碰她,尤其是一個已婚的陌生女人。


    不著痕跡的抽手再次行禮,這一動作讓倪安芍心裏鬆了口氣,聽說這丫頭自鄉野長大,雖然皮膚觸手光滑柔潤,可她心裏總是覺得髒的很。


    “好了,進去吧,王爺在等你呢。”她伸手拿出帕子在捏在自己手裏,示意顧雲杳趕緊進去,等看著人轉過走廊,這才皺眉拿帕子在自己手上擦了擦,又隨手把帕子扔進了廊下的水缸中。


    顧雲杳轉過曲折走廊,在後院一處亭子裏看到了定王的身影,一身紫紅色長袍墨玉束發,單一個背影就讓人無限遐想。


    定王是玉戎幾個兒子裏少有的風流性子,與其他幾個兄弟都不同,他那副姣好的容貌也讓他有風流的資本,據說就連柳輕盈第一次見到也是為他蹙了蹙眉。


    彼時她還是傅雲,聽柳輕盈提及到此人時,他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就一舉手一投足間引了無數女子為他傾心。


    顧雲杳讚歎著往亭子裏走,她對美貌沒什麽特別的感覺,大概是因為她自己也曾擁有過,覺得除了賞心悅目以外,好像帶來的都是麻煩。


    “雲杳見過定王殿下。”她立在亭子外對定王玉非塵行禮,亭子裏的都側了目光看她,大多都是好奇,定王請了多久都沒請來的人,今日終於是來了。


    玉非塵睨著眼前稚嫩的少女,微微一挑眉道,“顧小姐當真難請,不過來了便好。”這話原本是敲打的意思,顧雲杳卻隻聽到了最後兩字,便好,那就是沒事咯,於是心安理得的站著掃了一眼亭子裏的情景。


    亭子是八角飛簷,每個簷下有一隻小小的銅鈴,風來便輕輕晃動,良久都沒有聲音,竟是幾隻啞鈴。


    “顧小姐,當日你提及的問題今日也有了答案,你可知罪?”定王朝著站在一盤須發花白的人使了個顏色,後者一臉嚴肅威儀的看向顧雲杳問。


    他眼中有很重的威懾之力,但這種威懾和皇室中人想比,差的不是一星半點,所以,顧雲杳還是一臉懵懂不知世事的反問,“雲杳犯了什麽罪啊大人。”


    此人有此儀態,八九不離十就是黎京掌管治安的廷尉,顧雲杳心裏長舒一口濁氣,真是換個身份換種境遇,連這種小官都敢來嚇唬人了。


    廷尉立刻上前一步大聲嗬斥道,“你還敢狡辯,那女子已經承認了是受你指使殺了曹鈺,連供認書都已經簽了。”


    他為官多年,有什麽是沒見過的,這等小丫頭隨意找個嚇唬嚇唬就能哭著語無倫次,不知道為何定王殿下非要他出馬。


    可左看右看,他說出去的話連餘音都散了個幹淨,亭子外站著的小丫頭還是一副我沒聽懂你說什麽的樣子,一雙眼睛靈動的眨巴眨巴,直眨巴的廷尉臉色憋成了豬肝色。


    “我看你是不見黃河心不死!來人,把人押上來。”廷尉氣惱的揮手示意把人押了上來,他心裏想,在定王麵前連一個小姑娘都收拾不住,這臉可就丟大了。


    廷尉看著顧雲杳的臉色微微變了變,似是驚訝,又像是想到了什麽,看在廷尉眼裏那就是看到同夥後的詫異和知道接下來隻能認罪了的表現。


    被押上來的就是那晚顧雲杳在花樹上的女子,雖然當時沒看到她的臉,但給人的感覺卻很難忘,尤其是笑起來的感覺。


    “又見麵了,小丫頭。”女子絲毫沒有階下囚的自覺,見了定王也沒有要行禮的意思,甚至跟她說完話之後,直接懶懶散散的倚在了柱子上。


    顧雲杳舒展了眉頭,笑著同她打招呼,“是啊,又見麵了,這次不知道姐姐要送什麽給我?”第一次見她是曹鈺死的花樹上,下麵吊著曹鈺的死屍,她們卻平平靜靜的聊了起來。


    這一次是在定王府廢棄的院子中,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兒,顧雲杳幾乎可以想到這女子要說的話。嗬~也不知道定王用了什麽手段,竟能讓這樣的人為他辦事。


    定王也不說話,一臉笑意的喝著茶,倒是那位廷尉一臉胸有成竹的說,“她已經供認受你驅使殺人,你可還有話說。”


    看這兩人還真是認識,這倒好辦了許多,等會直接拿了人下獄,擇日處理了便是。


    廷尉信心滿滿的想,將軍那邊也早就知會過,有定王在,顧將軍也願意給幾分薄麵,或者顧將軍壓根就希望這個出自鄉野的丫頭消失。


    聽聞當年將軍夫人早早就離開了將軍府,期間有一段時間在黎京,可後來卻不知為何南下,走的時候手裏還抱著個小女孩,一走就是十年之久,難道這孩子不是將軍的?


    廷尉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大秘密,神情一時興奮起來,“乖乖認了罪,也省的受皮肉之苦。”


    顧雲杳一挑眉,神情還是有些茫然,歪著腦袋看了眼定王,又去看倚在柱子上的女子,“你,受我驅使?”


    女子笑眯眯的點點頭,手指上繞著一縷烏黑似絲緞的長發,饒有興趣的看著她。


    “那廷尉大人的意思,是不是我讓她幹什麽她就幹什麽?”前一句沒人覺得有問題,他們給她設定的就是如此,可以堵了曹鈺胸前簪子精準的質疑,也能解了把人吊上去的疑惑,因為這女子會武,且武功不弱。


    定王這時已經聽出了她話裏的不一樣,皺眉剛要出聲,一旁的廷尉已經很肯定的點點頭,“那是自然,不然你怎麽能讓她為你殺人,還把屍體吊在了花樹上。”


    顧雲杳嘴角往上一揚,聲音顯得有幾分愉悅的道,“那我若說讓她自盡呢?”說著目光朝倚在欄杆的女子看去,後者明顯一愣後也笑了起來。


    廷尉更是一愣,這……


    他沒想到顧雲杳會說出這話,不由的扭頭去看定王,卻見定王好看的眉微微的皺了起來,廷尉立刻就渾身一抖,垂頭往後退了兩步。


    “好了,顧小姐,今日本王讓你來便是確定這女子是否受你指使,不過如今看來應該沒錯,你們似乎關係還不錯。”定王自認風流的一揮衣袖,立刻有兩個侍衛上前站在顧雲杳身後。


    他這才走出亭子繼續說,“顧小姐,你可知道你殺的是何人,那是上軍大將軍曹烈的愛女,可是死罪。”最後一句說的淩厲威嚴,倒是讓顧雲杳對這個一直溫吞模樣的定王有了點別的評價。


    顧雲杳再次行禮,“曹鈺並非我所殺,至於她,我更不知道是誰,不過還真在曹鈺吊著的花樹上見過她,難道殿下是準備就憑這一點認定她受我驅使?還是準備憑這一點找個無權無勢的我做替罪羔羊。”


    她的話鋒犀利,讓定王剛舒展的眉頭重新蹙了起來,認真的打量著眼前不卑不亢的小丫頭,他到底還是低估了這丫頭的牙尖嘴利。


    “哦?不足以定罪嗎?可這黎京中除了我父皇,我若想讓你有罪,誰還救得了你?”玉非塵突然收了身上的溫和,一身上位者的氣勢油然而生。


    他就不信他還治不住一個小丫頭,和玉非寒有關係又如何,這件事就算是端王也一樣救不了她。


    兩人一個居高臨下,一個寧折不屈,把一旁幾個侍衛和廷尉都嚇得不輕。


    “啊,我突然對這件事有些興趣了,這小丫頭,我喜歡。”倚在柱子上懶洋洋玩兒著頭發的女子忽然開了口,美目一轉看向定王繼續道,“第二個要求已經做了,如若沒事我便走了。”


    說完也不等人回答,身形一轉一躍之間,人就沒了蹤影。


    怪不得師淺雪追不到人,這樣的武功,說不得葉無心也不是對手,顧雲杳忽然就想看看兩人對峙的樣子。


    “來人,把她押下去。”定王有些不耐煩的揮手,兩個侍衛立刻把顧雲杳押著往外走。


    定王看著三人離開,一路靜默的走出院子大門,忽然心情有些煩躁的扔了手中的茶碗,“去給查查,這丫頭到底什麽來曆。”


    太不像顧之曦,顧之曦沒有這樣的處變不驚,更不會有生死大事前的能言善辯。


    顧雲杳被直接押到了大牢裏,值得慶幸的是,這牢房明顯是被人打掃過,周圍幾間牢房也並無人占據,似乎是把她一個人孤立了起來。


    找了個能曬到太陽的角落坐下,一邊想著自己的心事一邊豎起耳朵聽四周,這牢房並不是廷尉府的,自然也大不了,隻是定王把她關進來意思就明顯了,不打算讓她活著出去,因為她看到了不該看的。


    第66章 雲姬


    顧雲杳懶洋洋的靠著大牢硬實的牆,一隻手閑閑的伸到眼前去摸陽光,除了一手灰以外什麽也沒摸到。


    “你倒是悠閑的很,不過這麽強硬的駁了定王的麵子,你真的不怕死嗎。”來人一身素色衣衫,比她更懶洋洋的倚在大牢門上,一隻手在看起來結實的鎖上一點,啪嗒一聲,那鎖輕而易舉就開了。


    女子走了進來,看著坐在牆角明顯是曬太陽的顧雲杳道,“小丫頭,你可知道你惹上的是誰,又怎麽被人算計到了如今的地步?”


    今日在亭子外,這丫頭根本就是在自尋死路,隻是她想不通,為何要與定王那樣的人做對,還對的那麽明顯徹底,以至於讓那個偽君子都惱羞成怒的以權勢壓人。


    顧雲杳磨磨蹭蹭的換了個更舒適的姿勢,可這是大牢,四壁除了一扇牢門,哪裏都一樣,其實也談不上怎麽更為舒適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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