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杳斜了他一眼,什麽也沒說把手收了回去,轎簾慢悠悠飄下來,遮住了她所有的鄙視。


    到端王府門前,李良政給她掀開轎簾請她下來,她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對,也就沒在意周圍一眾人那驚訝詫異的目光。


    跟著李良政一路進了府中,不得不說端王府的布置很雅致很合她口味,穿過前院的花草庭院,走過一段回廊,再經過假山池塘錯落有致的後花園,在院角落一處涼亭裏,顧雲杳看到的了斜斜側躺在長椅上的端王玉非寒。


    他一襲紫色長袍,袖口、衣擺和領口有金絲線繡成的雲紋,他眉如遠山濃翠,鼻梁挺直唇若紅纓,一頭烏黑亮澤的長發柔順的披散在他肩頭和身後的長椅上。


    顧雲杳看的一愣,還真是妖孽,一個男人的容貌竟然比之她當初都有過之,尤其是他這般閑散的躺著,無端端就引人遐想無數。


    “來了就進來吧。”她還在胡思亂想,裏麵的人已經慢慢的睜開眼看了過來,嘴角微微上揚的說道。


    顧雲杳一抿唇慢悠悠的走進亭子,對著玉非寒行禮,後者不甚在意的示意她自己找地方坐。


    左看右看隻有他對麵有一張小凳,這自己找地方也是預備好的,故作大方隨意給誰看,在心裏腹誹了幾句,顧雲杳坐到凳子上抬眼看玉非寒,他已經又斜了斜身子,一雙猶如深淵寒潭般的眼睛看著她。


    “你之前的事本王辦的還算滿意否?”玉非寒似笑非笑的問,顧雲杳也似笑非笑的回道,“自然,端王殿下出手,又豈會有不滿意的時候。”


    頓了頓顧雲杳繼續說,“明人不說暗話,端王殿下要的東西確實在我手裏,想要可以,還請殿下幫我一個忙。”


    璿璣樓凰令她今日就帶在身上,玉非寒想要也不是不可以,幫她一個忙就行,不過這忙也絕非簡單的忙,能不能幫得上也不一定。


    “哦?說來聽聽。”玉非寒自長椅上坐了起來,一頭長發絲絲滑落在胸前,那模樣讓人很難移開眼睛。


    顧雲杳幹脆垂下眸子看桌子上的茶盞,裏麵泡著的還是露妍秋茗,玉非寒好像也很喜歡喝這茶。“幫我查前朝大公主之死。”


    她語出驚人,旁人驚訝駭然都不為過,李良政瞪大了眼睛看著她,從她臉上看不到一絲開玩笑或者故意為難的意思,她真的想查這件事。


    “王爺……”李良政遲疑的喊了一聲玉非寒,後者輕輕揮手示意他退下,李良政立刻垂首躬身退了出去。


    顧雲杳抬眼看著玉非寒,這件事她早有疑惑,但不能找璿璣樓查,不是不信任,而是璿璣樓很可能也參與其中,她適中記得曆壹銘和葉無心站在高高城牆上的樣子,是震驚是詫異。


    她默默的陷入了沉思,這兩人都有經曆過國破家亡的人,這世上雖不能說無事可撼動他們的神經,但也肯定是鳳毛麟角。


    第70章 留人用膳


    “本王想知道原因,大公主不是自己以身殉國,為何還要查?”玉非寒饒有興趣的看著眼前垂眸思索的人,不過小小年紀,眼神和氣質卻似曆經千帆般的沉穩冷靜,甚至帶著看透了的漠然。


    顧雲杳睫毛微微顫動,眼簾一動看著玉非寒,“王爺難道不懷疑?”


    玉家既然早有謀逆之心,不可能不先把皇室中人查個一清二楚,即便查沒有十分透徹,也絕對是七七八八,所以玉非寒不可能不知道她手中有璿璣。


    而以玉非寒的聰明機敏,他更不會看不出她那時候的布置,她是可以不死,隻是出了點意外,這意外讓她最終走上了高台選擇殉國。


    她要查的就是這意外,到底是什麽意外,又是怎麽成了意外。


    玉非寒難得皺眉,不過也僅僅是片刻,他伸手拿過茶盞抿了一口道,“懷疑過那又如何,顧將軍親眼看到她從高台上自己墜下,又何來疑惑?”


    說完頓了頓眸光一轉道,“顧小姐為何對此事有懷疑?可是知道些了什麽?”


    他的目光微閃,看的顧雲杳差點脫口而出狐狸,他明明知道她在懷疑什麽,這麽問不過是想把她的話套出來而已。


    “據我所知,大公主在城破之前就早有安排,璿璣樓也接到了命令,隻是最後到死似乎璿璣樓和她的安排都未能到位……”顧雲杳說到這裏停了停,大家都是深陷權利中心的人,這話說的也已經是很明白了。


    玉非寒嗯了一聲,袖長白皙的手指在杯子邊沿輕輕的點了幾下,顧雲杳說的跟他查到了的一樣,他也很好奇當初為何璿璣樓眾人會被阻截,傅雲後手的其他安排為何莫名消失。


    “這麽說確實有些古怪,那不知可否給我看看那一道命令?”如此大事,以他手中人查到的東西顯示,傅雲必然是親手寫了手令傳達,想必璿璣樓那四位令主也都一一過目才是。


    顧雲杳有些遲疑,她至今都沒有到過黎京裏近在咫尺的璿璣樓,“我不曾進過璿璣樓,恐怕殿下想要的手令我拿不出來。”


    她苦笑一聲,自己親手建立的璿璣樓,如今自己卻成了外人,四個至交好友,除了知道自己身份的那位,也都是陽奉陰違的態度。


    恐怕她手裏哪一日沒了凰令,這幾人連多看她一眼都不會,顧雲杳從沒這麽沮喪過,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不想做以前的傅雲,注定有些事也回不到過去。


    玉非寒不置可否,伸手把她麵前的茶潑了重新添上一杯,示意道,“茶是好茶,但若無人品味,也是白白浪費。”


    顧雲杳訥訥的拿起杯子湊到嘴邊,露妍秋茗的茶香就和她當初喝的一樣,淡淡的香味,後味醇厚如酒,卻又不似酒般醉人。


    “罷了,看來是勾起了你的傷心事,不過本王倒是很好奇,你跟前朝大公主傅雲是如何相識的?”據他所知,顧雲杳自小就被送上山寺,在寺中的日子也並不好過,那幫老和尚並沒有拿人錢財的自覺,對這小丫頭基本都是放養。


    這一點顧雲樓應該知道,他難道就沒有疑惑過什麽,畢竟顧雲杳現在的樣子,實在不像是在那種壞境下能養出來的,還有那滿身不輸皇族的貴氣,大致也隻是這個最能證明她跟過傅雲,可卻不能當成她能擁有這身氣質的原因。


    皇族貴氣,那是經年累月上位者的優越感累極而來,即便她真的跟過傅雲,也不一定能學出她一分,他見過傅雲,那是真正的公主,一舉手一投足皆是高不可攀的雍容。


    顧雲杳料到他會問,卻沒料到他這麽隨意的問,似乎這個看似很重要的問題在他心裏,不過像是問今日天氣如何一般隨意。


    “她救過我的命,還教給我很多東西。”謊言說的越簡單破綻就越少,所以打從一開始拿出凰令的一刹那,她就已經想好了這麽說她和前世自己的相遇和故事。


    玉非寒看出她不願多說,也不打算強人所難,雖然他被人詬病的壞習慣中,就有這一點。


    “救命之恩,還教授你計謀,托付她的一生心血,看來她是真的喜歡你。”把手中的茶盞放在桌子上,茶盞碰到石製桌麵發出清脆的一聲輕響,像是在給這次見麵敲了一擊警鍾。


    顧雲杳起身行禮,再抬頭看向玉非寒的眼神漠然而疏離,“殿下既不是來找我要東西,那我便也不好求人辦事,此前的話就當小女魯莽,還望殿下見諒。”


    說完她微微側了側頭看天色,快午時了,她母親在家怕也等急了,她該回去用午飯了。


    隻是她還不待再開口,玉非寒已經招手喚來了李良政,“去顧小姐家一趟告訴夫人,本王今日留小姐用午膳。”


    李良政眼神一亮,在玉非寒微微眯起的眼神下,快速的應了一聲,一溜煙兒小跑著就離開了,臨走時看顧雲杳的眼神有佩服和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緒。


    顧雲杳嘴角微微抽動,這一主一仆都是怪人,既然都沒事可說,為何還留著她,難不成他們還有什麽舊可敘?


    “本王允了你的請求,至於凰令,那是傅雲交付與你的,你自保管好便是。”玉非寒站起身,及腰長發自他身後長椅上傾瀉而下,黑亮之色竟如極好的黑色寶石。


    顧雲杳猛地抬眼去看他,他站在亭子外的台階上,微微側首用餘光看她,那雙侵染寒氣的眼眸在陽光下依舊寒意粼粼。


    她抬起腳靠近玉非寒,走到他身邊,一種前所未聞的淡淡香味傳入鼻中,不像是尋常香料,好聞的緊,忍不住她便吸了吸鼻子,想著多聞一聞辯一辯,看記憶裏是否有這種味道特別的香料。


    玉非寒心中有些好笑,這小丫頭難不成還要用鼻子嗅出他身上的香味是何種香料?這可是自雪神殿得來,世上還未曾見過,她就是嗅到明年也一樣一無所獲。


    “走吧,用了午膳咱們再接著談。”玉非寒說完步履悠閑的往前走,顧雲杳下台階的腳步卻猛地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地。


    接著談?談什麽?他們還有什麽可談的?該談的不都已經談完了嗎?


    但看玉非寒的意思,今日這日頭不落山,大抵是不打算把她給放出府吧,她來時就招搖,又在端王府待上整整一日,這黎京關於她的傳聞,明日怕是要加上一句,小小年紀便能魅惑人吧。


    啊~想到這點顧雲杳就頭疼,想當年她那麽貌美如花都沒能撈個妖姬的名頭,倒是這相貌一般的小丫頭怕是要被流言推上去了。


    跟在玉非寒身後,顧雲杳想的很多很遠,完全沒注意到前麵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了腳步,筆直立在萬寶石刻燈邊上,似乎是在等她。


    可惜她都不曾注意,腳步穩穩當當的往前走,不出意外更穩當的撞在了玉非寒的身上,差點把自己給撞倒。


    哼哼一聲,顧雲杳揉著額頭抬眼,正好對上玉非寒似笑非笑又有些不讚同的眼神,“你難道知道今日有上好的雪蓮羹露,所以迫不及待了?”


    顧雲杳張了張嘴,除了一個啊字,什麽也沒說出來。


    玉非寒分明就是調侃她,這調侃還調侃的她無言以對,難道要她說自己就是貪吃那一盞雪蓮羹露?


    想了想終是閉了嘴,默不作聲看著玉非寒,後者眯了眯眼睛轉身抬腳,動作優雅漂亮的往廳裏走,直走到門前才又回頭看了看站在原地的顧雲杳。


    “你是不餓嗎?”


    “……”顧雲杳一陣無語,掕著裙裾就往裏麵衝,餓,怎麽不餓,早上都沒吃什麽東西就被李良政接進了轎子裏,一直到了現在。


    兩人坐在桌子前,一人吃的矜持優雅,風度與氣度並存之後還有雍容,而另一人就狼狽慘烈了點,那叫一個風卷殘雲迫不及待,似乎怕有人搶似的。


    “你慢些吃,不夠再吩咐他們去做。”玉非寒不得不放下了手中的象牙金絲筷,一臉詫異的看著狼吞虎咽的顧雲杳,這丫頭當真是個女的?


    顧雲杳把一隻雲卷塞進嘴裏,嚼了一半歪著頭看玉非寒,直看的他長歎一聲繼續拿起筷子吃自己的,把眼前人當成了透明。


    一頓飯下來,玉非寒看顧雲杳的眼神變了,佩服中還帶著一絲笑意,要笑不笑的笑意,讓剛剛回來的李良政心中讚歎,自家這位王爺竟然真的對顧家大小姐動了心,還這般不加掩飾。


    午後兩人談了什麽,顧雲杳自己都不知道,她就覺得自己幹坐了一下午,天色漸漸沉了玉非寒才讓人送她回去。


    臨走時似乎有話想說,她也等著他說,可最後隻等到一擺手,跟趕小狗似的讓她離開了。


    這件事直到回到新宅子顧雲杳都還在犯嘀咕,玉非寒想說什麽,吞吞吐吐跟傳言裏冰美人的端王不太像啊。


    “妹妹,回來了。”顧雲樓從大廳裏走出來,走到呆立在門口的顧雲杳身邊,狐疑的問她怎麽了,顧雲杳搖搖頭說了句沒事。


    第71章 前因後果


    顧雲樓看了一眼已經走出的轎子,轎子上雪花標記在夕陽下熠熠生輝,忽然了然的笑了笑,“小妹可知道剛才曹家女兒的案子結了嗎?”


    “大哥,你還同我賣關子?”顧雲杳抿著唇一副不樂意的表情,顧雲樓笑著摸了摸她的頭說道,“定王今天一早對外公布抓了凶手,這人說不得你也知道,就是楓院裏一個叫杏兒的丫頭。”


    那丫頭原本是顧芯眉的侍女,隱藏的倒是深,直到他們離開顧家才自己說了出來,沒想到如今卻做了替罪羔羊。


    “她不是凶手,殺曹鈺的人是兩個,她不是任何一個。”顧雲杳同顧雲樓往裏走,邊走邊說,完全沒注意到顧雲樓詫異的眼神。


    他知道這件事是通過不久前結識的一個廷尉監才得知前因後果,可看自家妹子的樣子,似是早就知道凶手是誰,也知道最後肯定會有人被推出去做替罪羔羊。


    “聽妹妹的意思,你知道誰隻凶手,那為何……”那為何還要自己往大牢裏走一遭,聽師淺雪的意思,她好像還受了傷,隻是一直沒說出來,大抵也是不想母親擔憂。


    顧雲杳側頭笑了笑,既然事情已經塵埃落定,那告訴顧雲樓也無妨,停了腳步扭頭看著他,朱唇輕啟的說道,“我隻是為了不惹長久的麻煩,所以下了劑猛藥。”


    若不是她輕易進了大牢,有些人怎麽會掉以輕心,定王又怎麽會這麽輕易的另辟蹊徑放過她,杏兒那丫頭也是該,怨不得別人。


    “以退為進,妹妹這算盤打的不錯。”顧雲樓由衷的說,曹鈺的死本就是個棘手的事,看似隻曹家一門,其實中間彎彎道道不少,看在這件事上使力關注的人就知道。


    “隻是大哥不明白,你怎麽得罪了那麽多人。”他們一家到黎京不過個把月,妹妹更是不曾出門幾次,怎麽會得罪那麽多平日裏都沒什麽交集的人。


    顧雲杳撇撇嘴,她很少會做這種少女才有的調皮動作,伸手拽著顧雲樓往一旁的小亭子裏坐下,亭子外是一汪小小的池塘,她早前命人用石子堆積了周邊,裏麵養了幾尾錦鯉。


    “大哥,不是我得罪的人多,是有人看不順眼我,我這是飛來橫禍好不好。”她頗為委屈的說。


    倪安柔仇視她竟然是因為顧家誤會她跟端王有瓜葛,她何其無辜?


    王瑤想殺她倒是無可厚非,但也是他兒子先欺辱她在先,後來更是設計把她帶去花樓,若非有曆壹銘及時趕到,她現在恐怕早就被人沉塘了。


    簡單的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給顧雲樓聽,他好看的長眉就一直沒舒展過,到最後眼中更是醞釀了些許怒意。


    “欺人太甚,我和你二哥雖然也不是什麽高官貴人,但也不能任由別人欺淩妹妹你,這件事我記下了。”顧雲樓麵色沉寂的說,怒意之後的靜謐更顯危險,莫欺少年窮,大概說的就是顧雲樓這樣的人。


    顧雲杳點點頭,她不會看錯人,她這兩位哥哥,大哥光憑這一副腦子就足以立足官場,而二哥沉穩且武功不弱,缺的隻是曆練和對兵法的熟知。


    “杳兒相信大哥二哥都能出人頭地,不過不能是因為我和娘,要為了你們自己才是。”她笑容溫和的看著顧雲樓,他不該為了她們羈絆住腳步。


    顧雲樓沒說話,換了話鋒問道,“那曹鈺的死到底是怎麽回事?”他猜到了一二,卻窺不到全貌,即便聽了妹妹的話往大了想,也仍是一個大致的藍圖猜測。


    把手中捏住的一根剛剛抽芽的花枝放開,顧雲杳倚在亭子邊兒想了想說,“是顧芯眉和倪安柔,不過這也隻是我猜測,或許後來出現的那個女人也有份兒。”


    顧雲樓麵色一凝,他猜到了跟尚書府和文定公府有關,卻沒想到居然是兩個小丫頭幹的,“人居然是她們殺的?”說出這話他就覺得不可能,兩個丫頭,最多不過玩鬧戲弄,又怎麽會真的殺人。


    “是也不是,人確實是她們叫到後院中去的,但殺人卻是臨時起意,栽贓我更是心念一動間。”她說著頓了頓繼續說,“曹鈺衣服和頭發比較淩亂,額頭和手上都有不明顯的擦痕,顯然是生前與人有過爭執。”


    當時她見到被放下來的曹鈺時就注意到了,那絕對不是雲姬會弄出來的,倒是那根銀簪比較像是她的手筆。


    “至於曹鈺怎麽被人吊上去的,那就更好解釋了。”兩個少女驚慌之下失手把曹鈺推搡在地摔暈,由於太過慌亂,兩人都沒去核實地上的曹鈺到底是暈了還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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