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杳坐在大廳裏看著許靖容一陣忙裏忙外的張羅,說是午時一定要做頓好吃的,這幾日眾人都勞心勞力,作為母親自當慰勞自己的孩子。


    於是他們兄妹三人隻能幹巴巴的坐著,看著許靖容在院子裏來來回回。


    “大哥,二哥,你們日後可有什麽打算?”先來無事,顧雲杳撐著腦袋問道,西秦沿襲後燕風氣,男子多以仕途成敗看人,若你仕途一般,即便本身再優異,那也是個人生的失敗者,反之則受人尊敬。


    是以顧雲杳會有此一問,且以顧雲樓和顧雲淆的實力,若是在她還做公主的時候,是一定會招攬到自己麾下。


    “入仕,且誌在居於高位之上。”顧雲樓淡淡的說,他以往對仕途並不甚在意,可經過自家妹妹這件事,他覺得是有必要做些什麽。


    顧雲淆也跟著點頭,他不會文人那些極端的彎彎繞繞,但這一身武藝不是白練,況且當初教授他本事的人也說過,他將來是要站在朝堂上與君王談笑間驅逐外敵的人。


    “好,大哥和二哥都是胸有大誌之人。”她笑起來彎著眉眼,樣子很是一派爛漫少女的感覺,看的顧雲樓和顧雲淆都跟著笑了起來。


    片刻後,許靖容端著一疊疊色香味兒俱全的菜肴走了進來,一晃眼已經到了午時,也該是用飯的時候了。


    “聊什麽呢,笑的這般開心。”她一邊把菜放在桌子上一邊問,兄妹三人一起笑的更加暢快,最後還是顧雲樓在許靖容的狐疑中先開了口。


    “娘,是在說我與二弟的事,我們年紀也不小了,總歸是要幹些事實的。”他說著把剛才兄妹幾人說的話再重複了一遍。


    許靖容點點頭,兒女的事她多數不插手,雲樓和雲淆自小就自己給自己做主,所以她的兒女們獨立自主能力向來比一般人家的孩子強。


    “娘支持你們的決定,但有一點,不能委屈了自己,娘可就你們三個可以依靠了。”許靖容出自望族,爺爺又是手握重兵的,既知道大族後宅裏的爭風吃醋,也知道朝堂上的風雲變幻。


    隻是她性子稍顯內斂,從沒有人知道她其實頗有才名,這些也是顧雲杳在令璿璣樓去查許家的案子時才意外得知。


    彼時璿璣樓並不是徹底唯她命是從,得知這些也隻是當成談資說與她聽,她覺得好奇,就讓念婷搜集了更多的信息,這才知道,許靖容竟是許老將軍一手帶大。


    據聞她還熟讀兵法,知曉不少奇門陣法,隻是後來她有意試探後,發現許靖容對這些隻是知道,但並不清楚內裏的含義更不懂得如何運用。


    幾人有說有笑吃完飯,顧雲杳就找了借口回房繼續補眠,還給念婷使了眼色,讓她拿了一盤糕點帶回去,理由就是怕她午後起身會餓著。


    回到房間,玉非寒已經坐起了身,不過看他滿頭冷汗,想來坐起身這看似簡單的動作,也幾乎耗盡了他的力氣。


    顧雲杳皺眉,走到床邊仔細觀察他裸露在外的傷口,倒是沒有裂開,這才放心了的說道,“餓了可以吃些糕點,暫時沒辦法給你弄別的吃食。”說完示意念婷把手裏端著的一疊糕點遞給了他。


    玉非寒沒說話,有些艱難的抬手把一塊點心拿起放進嘴裏,一股淡淡的果香在嘴巴裏蔓延開來,味道竟是比皇宮中的禦廚做的更為美味。


    吃下一整塊,他抬眼看著顧雲杳問道,“你不好奇本王為何深夜重傷出現在你閨房中?”


    顧雲杳挑眉反問道,“那你不好奇這點心為何比宮中更為出色?”


    玉非寒又盯了她須臾,忽而嘴角上楊笑了起來。他容貌本就絕佳,這麽一笑竟是比冷冰冰的時候更多了幾分魅惑,倒是與定王有了三分相似之處。


    “好奇。”玉非寒笑完說道,隻是這個好奇無關緊要,他從來也不會在這些小事上糾纏,除非這小事與他要做的大事有關聯。


    但之所以又回答好奇,是因為他發現顧雲杳與他有些相似,她也不在小事上糾纏,除非這件小事可以順藤摸瓜。


    顧雲杳收斂了眉眼笑了笑,她和他還真有相似之處,隻可惜當年是兩個陣營,如今是不想有牽扯的皇族中人。


    “糕點的配方來自宮中,我隻是稍加改動,更精致了些罷了。”昨日那些刺客身上就有這種淡淡的香味,當然,隻有一個人,而她恰巧就知道這糕點隻有宮中有。


    再加上念婷今日帶回來的消息,她就更肯定這些刺客來自皇宮。


    顧雲杳以為,聽到這裏玉非寒總該想得到她想說什麽,可他的表情卻很淡然,似乎想到這件事再正常不過,甚至有種習以為常的感覺。


    她手指微微動了動掃過衣袖,繼而轉身走到桌子前坐下,“你早就知道,且這些刺客不止一次動過手,是不是。”


    她是肯定的問,玉非寒深邃如寒潭一般的眸子流轉一轉,繼而很大方的點頭說道,“我以為前樓主應該會告訴你皇家裏的爾虞我詐才是。”


    他說的明白,璿璣樓前樓主傅雲與她有很親密的關係,他也同樣不是懷疑,能把璿璣樓交付於一個小丫頭,傅雲一定對其極度放心。


    顧雲杳點頭,“說過,隻是她還說了,事出必有因。”


    即便是殘酷狠毒如宮中那些貴人,想要一個人死,也總是有各種借口和理由,哪怕那借口和理由很可笑。


    所以,她才會說出這話,但卻沒抱希望玉非寒會說出來。


    果然,玉非寒隻是淡淡的收回目光,一言不發的閉上了眼睛,這拒絕繼續說下去的態度已經如此明顯,顧雲杳又不是傻,自然看的出來。


    “好了,不說這些,這畢竟是你的事,我沒什麽興趣知道。”她手指在桌子上上下起伏的敲了幾下,繼續說,“告訴我如何聯係你的人,我讓他們接你回去。”


    這裏是私宅,他們一家如今也算是無權無勢無靠山,一旦被有心人盯上,那都是個大麻煩。


    想到這裏,顧雲杳又想起顧之曦在許靖容麵前放出的狠話,他想不擇手段的搶暗符,也要看看他有沒有那個本事。


    “李良政今晚回王府,你差人找他來。”玉非寒簡短的說完,神情有些痛苦的動了動身子。


    顧雲杳撇撇嘴,起身走到床邊扶著他躺下,又幫他把枕頭和被子調整好位置,這才轉著眼珠坐在床沿兒說,“端王殿下,不知這救命之恩你打算如何報答我?”


    聖人雲,施恩不望報,可惜她不是聖人,她就記得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所以,她如今這話問的理所當然。


    玉非寒不置可否的道,“如你所願的報,如何?”


    顧雲杳笑眯眯的看著臉色蒼白卻仍是擋不住英氣俊美的玉非寒,第一次覺得市井傳言果然不足信,這家夥也還是挺可愛的嘛。


    與玉非寒有一搭沒一搭的又聊了幾句,顧雲杳坐回到桌前取了書卷來看,這些都是許家當年留下的兵書,有些她都不曾見過。


    第74章 曹家人


    正看的津津有味,門外師淺雪輕聲的喚道,“小姐,曹將軍家來人了,說是要見小姐你。”


    顧雲杳應了一聲,心中知曉曹家此刻來人是為了什麽,今日殺害曹鈺的凶手就要被處斬,但明眼人一眼就知道,那丫頭不過是個替死鬼,曹家就算滿門糊塗蛋,總該會有個糊塗的不那麽徹底的吧。


    所以他們來做什麽,顧雲杳一清二楚,但這件事她就算知道也不能明說,否則如何解釋她一個小丫頭就能查到如此多的蛛絲馬跡?


    放下書卷起身,顧雲杳推門走了出去,臨走時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假寐的玉非寒,他會不會和定王一樣想拉攏曹烈?


    帶著這個想法,顧雲杳見到曹家人的時候,多少帶了些打量的目光,曹家人不同顧家,那都是真正的忠良武將之後,她敢說,若非他父皇太過昏庸,曹烈絕對不會降了玉戎。


    曹家她很欣賞,隻是當年的曹烈被她父皇逼走的太早,她連回旋的餘地都沒有。


    “小女顧雲杳見過曹將軍,夫人還有大公子。”她一一行禮,氣度風華皆是前世經年累月養成的,一時之間看的曹家三人都愣了神。


    直到顧雲樓清咳了一聲,三人才回過神來連聲說失禮。


    曹烈是個直性子,上前一步,也不管眼前這就是個小丫頭,抱拳一禮道,“還請小姐把當日的情況再跟我說一遍,我女兒的死,絕非一個侍女就能了結。”


    他去定王府上走了一遭,得到的結果就是凶手就是那侍女,供人口供和證據都十分確鑿,可就是這麽天衣無縫的說詞裏,曹烈看出了不一般。


    她女兒屍身明顯有與人爭執的痕跡,一個侍女,就算膽子再大,與主子爭執那都是自毀生路,何況以她女兒的性子,那丫頭怎麽可能全身而退。


    “曹小姐的死確實不是那侍女所為,不過凶手是誰我也不知道。”顧雲杳不疾不徐的說,但這卻讓曹家人心裏起了一層波瀾。


    顧雲杳知道,以曹烈的性子定然是去過定王府,可他還是來了這裏,來找她,那說明定王一定是敷衍了事,不僅沒能安撫曹烈,反倒讓他起了疑心。


    這可就怪不得她了,你要拉攏的人要懷疑你,她也是沒辦法的呀。


    “到底怎麽回事,顧小姐又為何如此說?”曹烈到底帶兵打仗久了,就算性子耿直也多出幾分謹慎來,反問顧雲杳道。


    顧雲杳也不搭理他,先請人坐下,又讓師淺雪奉了熱茶,待幾人都如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才緩緩說道,“曹小姐身上有與人爭執不甚留下的擦傷,而那些擦傷很明顯有尖利指甲劃過的痕跡,刑場那個隻是個侍女,按規矩,她的指甲不能留長,更何況是尖利。”


    大族望門中多數都有這個規矩,侍女是服侍夫人小姐的親近之人,等級越高要求就越嚴格,因為都是貼身侍奉。


    試問一個丫頭若是十指指甲細長尖利,那在給小姐夫人淨麵梳頭時,一不小心那可是會毀了夫人小姐的臉和頭發的。


    李敏恍然大悟道,“我就說一直覺得不對勁兒,當日看到鈺兒身上傷時,我就覺得哪裏不對。”也正是因為那些傷口,她才會聽信了旁人的話,認為顧雲杳是凶手。


    現在想起來,怕是那人也跟這件事脫不了幹係。


    顧雲杳點頭繼續說,“我與母親兄長已經離開顧家,原本我也不想多生事端,隻是看你們也與我母親相差無幾,痛失女兒想來也是心痛萬分,這才肯出言相告,還請曹將軍莫要說與別人聽,否則……”


    她環顧了四周,神色略顯憂愁。


    曹烈立刻起身對著顧雲杳就是一個躬身大禮,她如今的身份哪裏受得起,忙起身摻扶,曹烈卻執意如此,“顧小姐的大恩大德,曹烈沒齒難忘。”


    一直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曹家大公子曹剛忽然也對著她一禮,“可否再請教顧姑娘一件事。”


    顧雲杳實在沒轍也就不攔著了,示意他直說無妨。


    曹剛遲疑了一下道,“舍妹的死,為何會栽贓在你身上,你可是知道,知道是誰……”


    他的話還沒問完,李敏已經嗬斥住了他,“剛兒,怎可和顧小姐如此說話。”


    顧雲杳心中一動,立刻就有了計較,客氣禮貌的說了句沒事,有一臉為難的遲疑了好半天,直看的曹家三人一顆心七上八下。


    終於她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才說,“我曾被當成凶手抓到牢中,還因此受了傷。”頓了頓她繼續說,“我覺得那日進牢房中的人,十有八九和此事都脫不了幹係。”


    她把定王妃、王瑤等人都說了出來,順道還不經意的提了這兩人與兵部尚書家的關係,更順道說了當日定王是如何迫不及待一力攬下此事主導權等等。


    至於顧家,顧雲杳相信她即便不說,隻要順著倪安柔那丫頭的線兒,早晚也要摸到李漣兒和顧芯眉的頭上。


    後宅裏玩小的她不怎麽放在眼裏,如今逮到機會,她們就來一把大的,若是顧之曦知道因為顧芯眉和李漣兒的不知天高地厚而招來政敵,心裏會是怎麽個滋味。


    心中冷笑,顧雲杳臉上卻露出一副驚駭的表情,手更是按住了自己曾經被細長鑰匙刺傷的肩頭,那模樣看的曹家人心中懷疑頓時如潮水般漲了起來。


    曹烈到底在朝為官,神色凝重之餘帶著幾分鄙夷和恨意,他效忠玉戎,乃是覺得他會是個好皇帝,可他的兒子竟然縱容殺死自己女兒的凶手。


    “多謝顧小姐告知,大恩大德,曹烈無以為報,若將來有用得著曹某的地方,請盡管告知。”說完又是抱拳一禮,轉身就往外走。


    許靖容回來時手裏還端著糕點,見曹家的人要走,還疑惑的看向屋中的兄妹三人。


    李敏拉了許靖容的手寒暄道,“許夫人若是閑來無事便到府上坐坐,我左右一個人也是……唉……”她說著眼中淚光閃閃,看的許靖容立刻點頭說好。


    許靖容去送曹家人離開,顧雲樓和顧雲淆對視一眼,自家妹子這手段厲害啊,不動聲色就把定王處心積慮想拉攏的人給收到自己囊中了。


    顧雲杳心裏卻不這麽想,曹烈嘴上是這麽說,但一旦她所求之事稍顯逾矩,他定然也不會因為這一句兩句提醒而幫她,所以,曹烈並不是徹底站在她陣營中的人。


    眉眼收斂,她手指不經意動了動,接下來或許許靖容會是曹家走向她的一個媒介,以她母親的性子,曹家夫人一定會很快與她姐妹情深。


    這念頭在她心中動了動,隨即被她壓了下去,這隻是她的事,利用許靖容似乎不太好。


    “大哥二哥,沒事我就先回房了,昨晚並沒有睡好。”她說著往外走,顧雲樓跟在她身後輕聲說了一句,“明日娘讓咱們一起到寺中進香,說是慶賀喬遷之喜。”


    顧雲杳頓住腳步,明日?明日顧家大張旗鼓慶賀新夫人設宴,許靖容卻拖家帶口到寺中進香,她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好,明日就同母親一起去進香。”說著衝顧雲樓眨了眨眼,後者好笑的拍了拍她的小腦袋,轉身進了屋子。


    回到自己房間時,李良政已經站在了屋中,看到顧雲杳立刻單膝跪下,態度時分恭謹的道,“多謝顧小姐救我家王爺,請受李良政一拜。”


    顧雲杳不閃不避,任他跪拜,眼睛卻看向玉非寒,“既然他來了,那王爺還是盡快回去王府比較好,我這裏到底守衛鬆懈,萬一……”


    她的意思相信玉非寒知道,宮裏那位雖然不知道出於什麽目的要殺他,但既然已經出手,斷然沒有一次不成二次不來的道理。


    “嗯,本王也覺得應盡早回去。”他給李良政使了個眼色,後者點頭轉身翻窗離開。


    顧雲杳看著自己屋子這扇比門還吃香的窗子,心裏琢磨著是不是該改小點,這樣以後能進來的也就隻能是一些嬌小的美人兒了。


    玉非寒離開已經到了入夜,理由很簡單,大白天的再怎麽避人耳目也有萬一,所以一直拖到了入夜,趁著夜色幾人匆匆離開。


    臨走時玉非寒給了她一塊玉佩,隻放在她手中,卻什麽沒說,以至於如今念婷一直絮絮叨叨的說玉非寒原來還好這口,喜歡幼齒。


    顧雲杳眼角眉梢和嘴角都在生生抽搐,忍無可忍一腳把人給踢了出去,她眼睛是不是有問題,要有她不介意直接送去敗家子那裏給她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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