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外確實有妙手神醫的稱號,但比起活人,他更喜歡醫治死人,哦不,不是醫治,是接手。


    “你說是就是,誰信啊,誰知道你是不是找了個騙子。”王瑤絲毫不給麵子的駁道,把本就不大樂意的程頤給氣樂了。


    他是做什麽的,醫者,武者,當然,駁回去是不大可能直接動手,即便王瑤是個確實讓人想打的人,“夫人麵色帶著幾分晦暗,想必最近月事多有不順吧,我勸夫人還是平息心中火氣,與人為善才是。”


    王瑤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嘴巴顫抖,指著程頤的手哆哆嗦嗦的,愣是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她確實月事不順,心情也大不如從前。


    知曉此事的就是她隨身的侍女,這個程頤隻看了一眼就說出來,不是她身邊那些小蹄子碎嘴,那就是真的醫術高明了。


    驚疑不定的看了眼程頤,又看了眼似笑非笑的顧雲杳,王瑤到底沒在說出什麽話來,任由下人帶著程頤去了後院給老三家的小公子看病。


    她心裏還有僥幸,今日看到許靖容的時候她就做了準備,那小家夥身上的痕跡也都清除幹淨了,料想程頤再妙手,也查不出不存在了的東西。


    想到這裏,王瑤重新仰起頭,目光不屑的看了眼顧雲杳。


    而顧雲杳的目光則落在了大廳外被人攙扶著進來的人身上,那是許靖容,她渾身上下都是髒汙,頭發散亂之下遮蓋住了大半臉龐,但仍是可以清晰看到臉上的五指印,鮮明的有些刺眼。


    她是被人摻扶著進來的,腳根本無法自己走路,雙腿顫顫巍巍像是受過什麽刑,疼的發顫。


    “程頤!”顧雲杳低喊了一聲,卻無人應她,她這才恍然想起程頤去了後院。


    快步跑到許靖容身前,扶著她的身子慢慢坐到了地上,顧雲杳的眼眶沒來由的有些發熱發酸,她很少哭,從記事起從隨軍起,她就再也沒有哭過。


    “娘。”顧雲杳聲音微微發顫,手下感覺到的許靖容的身體緊緊繃著,可卻還是隱隱發顫,她到底經曆了什麽,又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許靖容艱難的抬起眼,她動不了身體,亂棍沒有把她打死,卻打斷了她身上幾根骨頭,鑽心的疼讓她根本無力抬頭去看眼前的女兒。


    “杳兒,杳兒……”許靖容嘴裏低低的喊著顧雲杳的名字,這一字一句讓顧雲杳的心都揪了起來,她渴望的東西有人給她,可她卻沒保護好她。


    扶著許靖容慢慢靠到自己身上,盡量不大幅度動作,但她仍是感覺到許靖容猛地一僵,繼而又極力裝出一副沒事的樣子。


    顧雲杳的眼眶紅了,她抬眼不去看此事的始作俑者,而是看向文定公,聲音沉穩卻淩厲的道,“即便我娘不小心撞到人,文定公府就敢把人往死裏折騰嗎?老國公,這便是你文定公府的律法?”


    此話一出,旁人也許不知道話裏意思的嚴重性,但劉衝和廷尉邵籟卻心知肚明,兩人頓時臉色就變了。


    劉衝更是站了起來麵色陰沉如水般瞪了一眼王瑤和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兒子,這才柔和了神色對顧雲杳說道,“顧姑娘嚴重了,此事確實是我文定公府疏忽,老夫欠你一個交代,令慈所用醫藥費用皆有府中出,姑娘莫要動怒。”


    顧雲杳嘴角噙著一絲冷笑,也不搭劉衝的腔,單手環著許靖容的身子聲音壓抑的吼道,“去給我叫程頤!”


    劉衝自打封了文定公這個公爵,從來沒有人敢這麽不把他當回事,眼前這個不過才十來歲的小丫頭竟然這麽忽視他,可他愣是沒有一點脾氣。


    “來人,快去請程公子。”府中的下人麵麵相覷不敢動彈,劉衝擺擺手示意快去,這些下人才敢麻溜的跑了出去。


    片刻功夫程頤就先一步到了大廳,當他看到地上環著許靖容的顧雲杳時,也是嚇了一跳,趕緊上前又是切脈又是查看臉上的傷,須臾麵沉如水的道,“快回去,夫人傷勢有些棘手。”


    許靖容從表麵看已經是不妥,實則內裏更是震動了五髒六腑,有些部位隱隱有出血的征兆,這要是弄的不好,可是會出人命的。


    顧雲杳瞳孔一陣收縮,慢慢的從許靖容身邊離開,讓程頤上前抱起人,臨出門那一刻,她扭頭看了一眼王瑤和劉哲,嘴角帶著絲絲笑意,卻讓兩人都忍不住往後退了幾步。


    一個小小的姑娘,那一眼卻似修羅地獄來的羅刹,隻是被她看了一眼,就像是有無數邪魅小鬼撲麵而來,嚇得他們忍不住退後一步,心都砰砰直跳。


    劉衝站在原地看著三人漸行漸遠,他才看向還站在原地一頭冷汗的廷尉,“怎麽,廷尉大人是要在我府中留用午膳不成?”


    邵籟一聽連忙搖頭,給文定公行了禮就往外衝,那疾走的模樣,跟身後有狼也差不多,今日算是把文定公府給得罪了,看來黎京的傳言不虛,這顧家大小姐就是個災星啊。


    許家宅子裏,眾人都噤若寒蟬,看著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男男女女裏裏外外的忙,自家的大小姐則坐在院子中一言不發。


    平日裏都隻覺得這位小姐為人有些冷淡,但從來沒像今日這般讓人心生寒意,那適中微微翹起的嘴角也無法讓人看清,她到底是怒極反笑,還是遇到了什麽覺得好笑的事。


    一個侍女跪在她腳邊,瑟縮著身子,抽抽嗒嗒的說著什麽,看那樣子眾人都開始猜測,這侍女是不是做了什麽大罪過的事。


    “哦?也就是說夫人根本未曾碰到那位小公子,人就已經倒在了地上,還口吐白沫,是嗎?”顧雲杳眼神淡淡的看著地上跪著的人,手指像是波浪一般在石桌上敲了敲。


    侍女立刻點頭,很確定的說,“奴婢確定,當時小公子是自己倒下去的,就算有人撞,也應該是離他最近的二公子的夫人。”


    顧雲杳擺擺手,侍女如釋重負一般站了起來,顫顫巍巍的躬身退開,獨留下她一人坐在石桌前,麵色適中淡淡的,看不出有半分擔心屋中夫人的樣子。


    一眾下人噤若寒蟬的站在一邊,柳濟也心緒不寧的站在其中,一雙小眼睛時不時往屋子裏瞄,連顧雲杳什麽時候到他跟前的都沒注意。


    “大,大小姐。”柳濟乍一看顧雲杳站在他身前不遠處,心猛地漏跳了一拍,額上和身上的冷汗頓時就出了一層。


    顧雲杳嗯了一聲,不疾不徐的半轉了身子問道,“柳濟,你來許府多久?”她不是不知道,許宅落成到現在也不過月餘,柳濟似乎就是第一批進來的人,雖然多有小毛病,但一直沒有出大紕漏。


    柳濟渾身一震,結結巴巴的回答道,“月餘,許宅落成就,就來了。”他說著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


    “哦,是嗎,李漣兒倒是好手段,一開始就知道往我家裏塞人。”她說著斜了一眼柳濟,入住新宅子她就一直沒消停過,起初還真以為是她自己倒黴,現在想來,坐在家中都能招惹禍事,這黴運是不是有點太盛了。


    第86章 好戲開始


    柳濟一聽立刻跪了下來,更加結結巴巴的說,“小,小人,不是,小人不是,還望大小姐明察啊。”他整個人都伏在地上,也顧不得地上的泥汙是不是弄髒了頭臉。


    顧雲杳不置可否,繼續往前走,腳步在一個看起來不過和她一般年紀的小丫頭身前停住,眯起眼睛笑著問,“聽說黎京今日來了一個不錯的胭脂商人,所製胭脂自帶三分清雅,氣味如同三月桃花,讓人聞之心曠神怡。”


    她說著伸手在那侍女的臉上輕輕拂了一下,一股淡淡的桃花香緩緩暈染開來,它是桃花香,卻又不僅僅是,似乎還參雜了很多奇妙的香味。


    手指冰涼如水,在侍女的臉上一劃而過,嚇得那侍女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哆嗦著嘴巴一句話也沒敢說出來。


    “聽說那匠人的胭脂每日隻出三盒,均被人以高價買走,我還不知道我這小小的許宅,竟然能出你這樣闊綽的人。”她聲音淡淡的傳進在場人的耳朵裏,多數人心裏都有想碎嘴的衝動過,可對上那一雙淹沒在淡淡夕陽下的眼睛時,又澆滅了所有的衝動。


    侍女渾身抖的厲害,忽然身子一歪,竟然暈了過去。


    顧雲杳毫不憐香惜玉的吩咐了一聲丟出去,那昏迷的侍女就被人抬著扔到了門外,在三月初還有些冷的風中獨自淩亂。


    “我許府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之人,但若有人想渾水摸魚,那也掂量掂量自己的輕重,入夜之前,該走的都給我走幹淨,否則我不介意讓你們嚐嚐護城河水的味道。”顧雲杳一字一句的說,聲音裏還帶著幾分溫柔,卻聽的眾人從頭涼到腳。


    念婷從屋中出來,臉上的神色如釋重負,見顧雲杳嘴角噙著一抹冷笑,下意識咽了咽口水,這次文定公家那位算是徹底把這位給惹毛了。


    “夫人已經沒事了,接下來隻需好好靜養就行。”念婷深吸一口氣說,不經意抬眼看到躺在許府外不遠處的人,嘴角抽了抽,還真是一點也不低調。


    顧雲杳點頭,“剩餘的事你處理,我去看看我娘。”她說完進了屋子。


    念婷摸了摸鼻子,掃了一眼如同剛被狂風暴雨掃蕩過的眾人,很和善的笑著道,“我們家小姐脾氣不是很好,各位不要見怪。”


    她笑嘻嘻的樣子很讓人覺得親切,眾人也都緩緩放鬆了了些,卻聽見她繼續說,“不過,小姐的話從來都是認真的,諸位也都別扛著,否則死在護城河裏,可別怪沒提前告知。”


    眾人的臉色頓時就白了,有的人已經雙腿發軟跪在了地上,不用說,自是做了不少吃裏爬外的事。


    對著站在一旁的暗影使了個顏色,後者立刻拖起人往外走,念婷繼續說,“放心,現在走,他日隻要不做什麽自己找死的事,我們家小姐也是慈悲為懷,不為與你們計較為難。”


    慈悲為懷?眾人心中一陣大汗,把人動不動往護城河裏丟的,也敢叫慈悲為懷,那不慈悲的時候,還不得剁成肉泥喂狗啊。


    幾個下人你看我我看你,扭扭捏捏一步一步往外挪,見念婷沒阻止的意思,忙不迭拔腿就跑,似乎身後有鬼一般。


    顧雲杳走進內室,一股撲鼻的血腥味和藥味混合著衝進她的鼻子,嗆得她眼圈瞬間就紅了,她不是個矯情的人,多年的權謀生涯早就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可現在看到躺在床上蒼白著臉的許靖容,沒來由就心中悲傷。


    “這筆帳我一定要好好跟她們算算。”女人不善策劃大事,但不代表女人不能成大事,她倒是小瞧了婦道人家,想想能在吃人的後宅裏活下來,這本身就是本事。


    慶曆四年,春。


    黎京迎來了每四年一次的慶豐節,城內城外都是熱鬧非凡,普通百姓口口相傳,猜測議論今年來的會是哪些國家的哪些人,帶了什麽稀罕的玩意兒前來交換。


    而各家商鋪則是忙裏忙外的張羅著出個奇招,怎麽把客人都籠絡到自己的店中,為近年因改朝換代而損失的銀錢給賺回來。


    總之,黎京倒是少有的一派和氣,同仇敵愾的把矛頭都指向了一波一波湧進黎京的他國人。


    顧雲杳坐在茶樓二樓靠窗的地方,一手執著茶杯,一手撐著下巴,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著窗外熱鬧的大街。


    “今日晉國使臣入城,咱們給人家準備的禮物可備好了?”話出自一個看起來隻有十幾歲大小的姑娘口中,不免讓人猜測她是何等尊貴的身份,可再看她身上的衣飾,似乎也並非大富大貴人家的小姐。


    曆壹銘點頭,近半個月時間,這位姑奶奶把璿璣樓裏的人給收拾的服服帖帖,行事作風和傅雲一模一樣,他如今看她的眼神都帶著掩飾不住的探究。


    “相信晉國使臣會看的十分開心,戲碼雖然尋常,但由這幾人來演,也算是陣容豪華了。”曆壹銘也捏了茶杯抿了一口茶,眼睛往窗外已經被圍觀了的使臣團處看。


    人群正你擠我擁的爭相觀看來者,有人小聲的嘀咕,“唉,你聽說了沒,今次來的使臣是晉國一位皇子。”


    “唉,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那位被傳能和前朝大公主相提並論的筠皇子。”另一個百姓湊上來說了兩句,側了側身子往前擠了擠。


    “是容貌相提並論,你要說清楚,聽說他也就是徒有外貌,跟雲公主比還是有差距的。”被他擠到一邊的百姓不滿的回道,似乎很是不屑這位前來的筠皇子。


    可幾人你擠我扛的,可不就是為了一睹這位容貌傾城的筠皇子?


    顧雲杳坐的位置剛好聽到這一段對話,心裏對這位晉國筠皇子也有些興趣,一個男人容貌可以和她相提並論,那該是怎樣的妖孽?


    她饒有興趣的把目光移到了馬車飄飛的簾子上,人還沒看到,遠處就聽見有人一聲尖叫,接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婦人打街邊衝了出來,跟在她身後的還有一個手持利劍的男人。


    “好戲開始了。”曆壹銘放下手中茶杯,側頭往婦人的方向看。


    男人似乎沒注意到今日街上人特別多特別擁擠,一路提著利劍追趕,嘴裏還罵罵咧咧,似乎是在說前麵的婦人不守婦道,還是水性楊花之類的話。


    普通百姓平日裏最喜歡的是什麽,當然是茶餘飯後聊點八卦,隨便有熱鬧湊個熱鬧,如今這麽大個熱鬧,頓時把所有人目光都給吸引了過去。


    婦人橫衝直撞,嘴裏喊著瘋子,你就是個瘋子,腳下不停的躲避,看樣子十分害怕後麵的人追上來給她來個對穿。


    這時有人似乎看到了那婦人的模樣,高聲喊了句,“唉,這不是文定公府的二夫人嗎,怎麽被人追著打?”


    明眼人都能看出,後麵追著她的男人手中拿著的利劍就是個道具,平常雜耍戲班裏都能見到,估摸著情急之下這位也沒看清。


    不過聽那男人的罵不難看出,這位文定公府二夫人,可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比如紅杏出牆。


    “唉,我聽說這位夫人確實很喜歡去戲園子,聽說還被人看見和一個戲子眉目傳情呢。”路人甲同路人乙說。


    “可不是,我就覺著她不是個好東西,你看她平日裏打扮的花枝招展,一點公爵府夫人的樣子都沒有。”路人乙附和道。


    百姓總是無知,流言更是可怕,由無知的百姓傳出可怕的流言,更是殺人於無形。


    王瑤跑的過程中也聽到了,可她自以為劉哲平日裏都被她治得死死的,她在家中就是說一不二的主兒,這隻是個誤會,他定然不敢說什麽。


    人群越來越擁擠,身後的人幾乎要追到她,王瑤心裏著急,撥開人群的力道更是加重了幾分,也不看方向直接就衝。


    猛地,她感覺到周圍擠壓她的人稀疏了幾分,心下高興,朝前就衝了過去,透過散亂的頭發,看到一隊人手持兵器站在不遠處。


    王瑤心裏一喜,有侍衛就好,她張口大聲喊道,“我是文定公府二夫人,快給我攔住那人,他要行刺我。”


    喊完見沒人動彈,王瑤心中大怒,今日被人莫名其妙追了一路,她心裏本就窩火,如今報出身份這些侍衛還不動,簡直不把她放在眼裏。


    王瑤又要命令,一道冰涼涼的聲音自前方傳了過來,“本王的侍衛隻用保護本王,不過,你既演了這麽出好戲,本王也當給些賞賜才是。”


    話音落下,王瑤隻覺得身邊一道風刮過,接著有人慘叫一聲,她身邊就掉了一個人,側頭一看,嚇得王瑤不自覺往外退了幾步,掉在她身邊的就是那個追打她的男人。


    “果然晉國使臣很喜歡這出戲,這開頭算是比較成功。”顧雲杳嘴角噙著一抹笑,手中的茶杯左轉轉右轉轉,儼然是一個空杯子。


    正說著,底下被侍衛驅散的人群忽然又是一聲喧嘩,顧雲杳看過去,隻見車簾上一隻骨節分明的修長大手捏著一角車簾,從中露出一個人半張臉,目光斜斜的朝著她看了看,似乎還挑著嘴角笑了。


    那張臉白皙如雪,眉眼間有著幾分意味不明的風情,殷紅的唇比之塗抹了胭脂的女子還要柔嫩誘人,隻不過半張臉就這麽撩人心弦的魅惑,傳言果然不虛。


    第87章 打賭


    顧雲杳回以微笑,不過有一點傳言說錯了,這人絕非是個草包,隻怕也是個厲害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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