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撫了撫衣服上的泥點,皺眉繼續道,“端王殿下給我侍衛隻是保護我的安全,將軍府裏,想來也不會不安全。”


    顧雲杳說完有意無意看了眼站在徐老太太身後的姚姨娘,她似乎感覺到顧雲杳的目光,微微側身避了避,也不知道心虛什麽。


    這一動作還落在了另外一個人眼中,候清拿帕子掩了掩唇,眉宇間淨是溫順賢良之態,這些是顧家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顧雲杳不動聲色,這後宅若說還有一個精明的,怕是隻有侯姨娘候清了,那是個沉得住氣的主兒,端看在這將軍府幾年都沒受過大委屈就知道。


    同玉非蕭轉身往顧之曦的院子走,沒人理會躺倒在地的李漣兒,連徐老太太都沒敢去攙扶,她可是聽的一清二楚,顧丫頭身邊那倆都是端王府的侍衛啊。


    在黎京最得罪不得的人不是這位肅王玉非蕭,他到底是在外勢力龐大,但在黎京內部卻也隻是身份尊貴,遠牽扯不到利益上。


    也不是笑裏藏刀的定王玉非塵,他從來都是裝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輕易不會得罪任何人,自然也不會為了區區小事與你撕破臉。


    而是那位從來不給任何人麵子,與黎京官員牽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端王玉非寒。


    徐老太太在黎京也這麽多年了,從沒見過端王多看誰一眼,也沒見過得罪了端王的人,能安安穩穩的過去三天。


    她手在衣袖下捏了捏,滿是汗濕也沒敢拿出帕子擦一擦,她不敢賭,若是真的為難了顧雲杳,端王會不會為她出頭。


    徐秋雲心裏她兒子的榮華富貴最重要,李氏就算為她兒子生兒育女了又如何,若是真有朝一日她擋了她兒子官途,那就別怪她心狠手辣了。


    眾人很快到了顧之曦的院子,院中到處都是青翠的珠子,這個季節也正長的好,綠油油的模樣讓人看了就心情大好。


    聽聞肅王前來,顧之曦是急得不得了,倒不是跟前陣子那般害怕,反而是希冀的模樣。


    顧雲杳挑眉,他難道以為掛上玉非蕭之後玉戎的疑心就會少了嗎?在心中冷笑一聲,即便玉戎不懷疑他了,那兵部尚書呢。


    睨了一眼玉非蕭,兵部尚書被彈劾的折子怕是被這位給攔下了,不過暫壓了折子卻不代表不收拾,想來兵部尚書的下場不會好,畢竟厚積薄發的威力也不算小。


    那麽如果這時有人向那老狐狸透出那麽點風聲,哼,她很想知道誰死的會比較慘比較快。


    顧之曦晃晃悠悠的從門內由人摻扶著走了出來,衝著玉非蕭就跪了下去,抬眼的一瞬才看到站在肅王身邊的顧雲杳。


    不過他沒有徐老夫人的骨氣,反而當作什麽都沒看到一般,該跪禮就跪禮,絲毫沒覺得這一跪也順帶跪了顧雲杳。


    “微臣未能及時恭迎肅王殿下,還請殿下恕罪。”顧之曦這姿態放的很低,照說在階品上他和玉非蕭是平起平坐,即便他是皇子他是臣子,也不用如此大禮。


    玉非蕭雖然是個武將,可那心思好歹也跟玉非寒混出來了,怎麽會不知道顧之曦的心思,打著哈哈就含糊道,“顧將軍國之棟梁,父皇器重之人,本王怎麽敢怪罪。”


    第106章 李漣兒死了


    屁話,國之棟梁是誰誰心裏清楚,至於器重,嗬,哪有被器重之人閑賦在家的,還明裏暗裏削了不少兵權出去。


    顧之曦心思轉的飛快,麵上樂嗬嗬的說著殿下謬讚,微臣不敢之類的話,側了側身把一眾人給讓進了屋中。


    顧雲杳進門時注意看了下攙扶著顧之曦的兩個少年,這大概就是她從未謀麵的兩位弟弟,看容貌大抵左邊的是李漣兒的兒子,右邊的,右邊的像是候清的兒子。


    她挑眉,看來許靖容走後,候清已經開始逐步往外伸手了,如今這兒子都塞到了顧之曦身邊。


    走進門入眼是一張不小的書桌,上麵琳琅滿目都是各式卷宗,書桌的後麵還有一人多高的架子,慢慢堆積了成山的書卷。


    印象裏顧之曦是個不愛舞文弄墨的人,沒想到這臥房竟然弄的跟書房一樣,但想想也是,很多機密的東西也隻有放在自己身邊才會感到安全。


    顧之曦虛弱的靠坐在椅子上,玉非蕭則上座無疑,他單手擱在扶手上看向顧之曦道,“本王來是為了一樁大案,想來顧將軍也知道。”


    玉非蕭嚴肅起來還是頗威嚴的,起碼在場人除了顧雲杳都這麽認為。


    顧之曦想起身行禮,被玉非蕭擺手製止,他直截了當的問,“顧將軍可有想法,莫不是也認為這凶手就是本王身邊站著的人?”


    他斜眼看著顧雲杳偷偷眨了眨眼,後者權當沒看見,目不斜視的盯著自己的腳麵,老老實實做一個乖巧的少女。


    “肅王殿下說的哪裏話,雖然雲杳不在我顧家了,可到底也是我的女兒,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麽會懷疑她呢。”這話說的漂亮,顧雲杳忍不住想給他鼓掌。


    當初她被人誣陷時,他顧之曦是怎麽做的,休了發妻,兩個兒子也一並掃地出門,至她的生死於不顧,如今再來說這些豈不可笑。


    顧之曦的惺惺作態在顧家人眼裏是真情流露,姚姨娘竟然還抬手抹了抹眼角,聲音頗為感概的說,“將軍為此事傷神了許久,如今還身受重傷,唉……”


    這一家子你來我往三言兩語就把顧之曦塑造成了一個以大局為重,盡管心痛自己女兒遭人殺害,又努力承擔起一個將軍該承擔的一切。


    總而言之,顧之曦就是個忠君愛國的好臣子,是百姓心中盡忠職守的好官,更兼著舍小家顧大家的高尚品質。


    顧雲杳和玉非蕭對視一眼,兩人默默的點頭,一臉讚同的聽了大半天,直沉默到顧之曦覺得再編下去就太假了才耳根清淨下來。


    “既然肅王殿下是來為小女主持公道的,那微臣一定積極配合,我那可憐的女兒若泉下有知,也定然會瞑目了。”說著顧之曦眼圈紅了紅,慈父形象表現的淋漓盡致。


    顧雲杳見終於到了自己該上場的時候,眼中含著一蓑煙雨般輕聲道,“顧將軍說的是,確實該還顧小姐一個公道,也還雲杳一個青白。”


    顧之曦正表演在興頭上,冷不丁聽到顧雲杳這般說,下意識就點頭說是,說完才驚覺這是徹底承認了顧雲杳確實並非凶手。


    他使勁皺了皺眉,想挽回什麽卻不知道該怎麽說,黎京盛傳這丫頭住進了端王府,和端王有些千絲萬縷扯不清的傳言,若是一步行差踏錯,說不得他這大將軍的位置就不保了。


    思前想後,顧之曦決定沉默。


    玉非蕭暗自為顧雲杳這時機掐的這麽恰到好處豎起大拇指,李良政說這丫頭不簡單,他還不信,現在看來,確實不簡單。


    一路默默無語讓眾人忽略她的存在,又算準時機在顧之曦忘我表演的時候插話,還盡量把語氣放的與他一般,讓以奸詐小人著稱的顧之曦都不設防給小小算計了一把,著實不是個簡單人物能做到的。


    “既然顧將軍肯配合那是最好,那麽可否告訴本王,顧芯眉小姐當日為何會獨自出現在那所民宅中?”玉非蕭直擊要害,一句話問出的問題就讓人難以回答。


    顧雲杳當日是被那孩子引去巷子裏的民宅,那地方偏僻,若非住在那裏,很少有人會進去,且是一個死胡同。


    她記得那孩子露出暗影頭顱時衝她笑了,之後轉身就往巷子裏跑,明顯是早就計劃好了,那時候顧芯眉是不是還活著?或者那時候她已經死了。


    顧雲杳心思百轉,進入房間後看到的第一眼就是躺在地上的顧芯眉,接著是侏儒打昏了她,迷蒙中似乎聽到有個男人的聲音說了幾句話,那聲音似曾相識。


    “微臣,微臣不知。”顧之曦眉頭狠狠跳了跳,遲疑了片刻道,“那日是慶豐節采捐,想來是小女跟她母親一道出門采捐走散了。”


    這也算是圓了顧芯眉為何會在外的事兒,可卻無法說明顧芯眉怎麽到了那所偏僻的民宅,還死在人家的屋子裏,直到第二日一早才被人發現。


    “哦?那……”


    玉非蕭本想說帶顧芯眉生母過來問個清楚,就見門外忽然閃進來一個人,走到顧雲杳麵前兩手一抱拳道,“姑娘,顧家主母死了。”


    眾人一愣,徐秋雲最先反應過來,她身側的姚姨娘立刻就驚呼出聲,“你們,你們竟然殺了她!”


    這話一出,不止是進來稟報那人,就連顧之曦和玉非蕭都看向了她,後者竟然還不知所以的紅著眼睛道,“漣兒夫人不過是與你爭執了幾句,顧雲杳,你好歹是顧家女兒,怎麽能指使別人殺害自家人啊。”


    那指責情真意切,似乎這一切真的是她親眼看見顧雲杳做下的,也似乎顧雲杳真的是她們一家人一般。


    “姚姨娘莫要亂說,我與你們顧家可沒什麽關係,更談不上指使這位殺人。”


    她單手橫在腰間,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看的顧之曦額上青筋忍不住跳了跳,再看向端坐的肅王,顧之曦心裏暗叫一聲不好。


    姚姨娘張嘴還要再說,顧之曦已經一聲怒喝道,“放肆,你算個什麽東西,敢在肅王麵前大呼小叫!”


    他說完這句,徐秋雲也是鬆了口氣,剛才在廊下就聽到她說身邊帶著的是端王府的侍衛,姚瑩瑩那蠢貨就算要往顧雲杳身上潑髒水,也得先看看那人得不得罪的起。


    徐秋雲在顧之曦話音落下後繼續說,“姚姨娘,老身最近心情鬱結,看你閑著也無事,不妨到祠堂幫老身抄寫經文如何?”


    徐老夫人在黎京可是出了名的說一不二,從顧家有府邸開始,除了許靖容母子幾人,還真沒人敢反駁她的話。


    姚瑩瑩渾身一抖,老夫人都發話了,看來她剛才是真的說錯了什麽,可到底哪裏說的不對?


    應了聲是,姚瑩瑩偷偷抬眼看了看四下裏的人,見顧之曦對已經站到顧雲杳身後的侍衛一臉和顏悅色,心裏咯噔了一下。


    坊間傳言顧雲杳如今住在端王府,據說和端王還有些曖昧關係,雖說這小丫頭不過十三歲,樣貌平平不說,更沒什麽值得人注意的地方,但難保端王的癖好特殊啊。


    姚瑩瑩出身青樓,當初是賣藝不賣身,但在那地方混跡久了,看事情也總是和常人不一樣,這想來想去,竟是把自己給嚇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他日顧雲杳成了端王妃,那她今日所作所為,可不正是給了她構陷自己的機會。


    渾身一抖,姚瑩瑩慌張的告罪離開,去祠堂怎麽了,總歸是要保命要緊,這深宅大院好不容易混進來,榮華富貴也都沒享夠,怎麽能搭上自己一條命。


    她走後,顧之曦猶豫了片刻道,“愛妻與愛女接二連三出事,微臣也實在無心招待二位,肅王殿下還請自便吧,但凡我府中有知道此事的人,肅王請隨意查問。”


    燙手山芋能拋出去就拋出去,他也不是一天兩天混跡官場,這件事以往若說他沒懷疑過,那從李漣兒死之後他就嗅到了危險。


    這是大將軍府,還是大白天的,當家主母竟然就這麽被人殺了,連屍體都沒掩飾就被人給發現了,可見行凶之人根本無足畏懼。


    這樣的人,他一個顧之曦也惹不起,不過死了一個女人而已,隻要不動他的功名富貴便好。


    顧雲杳和玉非蕭對視一眼,人性何其涼薄啊。


    從顧之曦的院子出來,玉非蕭示意徐秋雲散了家中眾位,和顧雲杳一道在顧府裏轉悠,而跟在他們身後的人則小聲的開始跟顧雲杳稟報所看到的。


    等走到地方,侍衛也剛剛好說完,顧雲杳入眼就看到剛才聽到講述而在腦子裏勾勒的畫麵,基本沒什麽差別。


    她感概了片刻,玉非寒手底下的人果然個個都是奇才,從始至終說的話沒一個字是無用,描述的也相當到位。


    地上李漣兒還躺在那裏,一身一群隻有袖子和裙擺有些褶皺和泥汙,顯然是曾經用力掙紮過。


    她臉色慘白一片,是死人才會有的白,烏黑的發絲散亂在地上和她的臉上,但基本發髻卻沒有散開,說明她掙紮的幅度很小,且時間不長。


    第107章 推演


    顧雲杳繼續觀察,發現李漣兒的鞋底有一片豔紅色的花瓣,她記得途徑的地方並沒有這種花瓣,“嗯,你叫什麽名字來著?”


    她張口想叫侍衛去查個東西,卻想了半天似乎還不知道人家的名字。


    “屬下楚信。”他彎腰給顧雲杳行禮,自然順暢,仿佛顧雲杳就是他的頂頭上司一般,天知道他是直屬端王殿下的啊。


    不過出來的時候李統領說過,可以把這位當作未來王妃看,畢竟他們家王爺似乎還真為了哪個女的這麽操心過。


    顧雲杳幹笑了一聲,楚信這態度,她覺得有點太鄭重其事了,可又不好說讓人家放鬆一點,想了想算了,還是說正事吧。


    “看看她鞋底的花瓣,在府裏找找哪裏有。”她簡單的吩咐道,看著楚信消失才轉身對一直悶笑的玉非蕭道,“肅王殿下,你若還想破案,麻煩正經點行嗎?”


    玉非蕭笑的是楚信的態度,他是知道這家夥以往隻聽自家九弟,有時候連李良政的話他都當耳旁風,今日這態度,一定是老李給他灌輸了別的想法。


    假意幹咳了兩聲,玉非蕭收起玩心,嚴肅的看著地上新鮮的屍體,“她是窒息死的,時間應該不超過半個時辰,脖頸上的掐痕還很新鮮。”


    顧雲杳點頭,脖子上的印記都還沒有呈現發黑法發紫的顏色,時間確實不長。


    她仔細在李漣兒身上看了看,沒找到其他有用的東西,便轉頭看向四周。


    片刻後,玉非蕭和顧雲杳的目光同時落在一處假山上,那上麵沒有很明顯的印記,但連青苔都沒有就顯得很不正常。


    那座假山是臨水而立,用的是一種吸水的石材,也就是說這水會順著石頭一路到達最高處,那麽有水的地方且不多,形成青苔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這假山頂上卻很幹淨,像是被人刻意清理過。


    “試一試。”顧雲杳偏頭看向玉非蕭道,她在會武的人麵前就是半個殘廢,走走不快,跑又跑不遠,這種體力活自然要靠偉大的肅王去完成了。


    玉非蕭二話不說,走到李漣兒身後的位置站好,底下是一些碎石子鋪成的小道,往後不遠是一條巴掌寬的泥地,上麵種了幾株君子蘭,此刻正長的好。


    顧雲杳先在腦子裏預演了一遍凶手可能的動作和退路,這才抬頭道,“那人在這裏碰到李漣兒,不過有可能是見過幾次的熟人,她拽著李漣兒往這邊走,李漣兒掙紮了幾下,但顯然掙紮不過。”


    她說著,忽而又側著腦袋道,“又或者她說了李漣兒感興趣的事,比如殺她女兒的凶手。”


    玉非蕭照著她說的示範,然後站到地方聽她說,覺得顧雲杳這腦袋瓜靈活的很,想的東西也全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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