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於九五之位他並沒有多大興趣,但若是她想送給他,他自然是願意接受的。


    顧雲杳很快去收斂了許靖容的屍身,她坐在屍體旁久久不能回神,腦子把醒來到現在所有細枝末節都想了個遍兒。


    越想顧雲杳就越覺得後怕,她到底踏進了一個怎樣的局,以天下為棋盤嗎?


    揉了揉鬢角,她深深看了一眼臉色慘白,直挺挺躺在那裏的許靖容,咬了咬牙,有些事或許是她太自信,所以才一步一步被人緊逼到如此地步。


    “念婷,北代那邊怎麽樣了,葉無心他們三人何時能回。”崔稟意的事暫且放一放,黎京的局勢,她有必要攪的更濃稠。


    念婷點頭,“三人已經回轉,柳輕盈傷勢不輕,好在曆壹銘在,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柳輕盈和曆壹銘在北代國境內遇襲,據柳輕盈說,那是雪神殿的人,可她又不確定是雪神殿還是那個叛徒。


    “去查一查雪神殿的東西,不管你用何種方法,三天內我要全部的信息。”顧雲杳語調帶著些許冷意,那神色和眼睛裏的倨傲,讓念婷想到了許久不曾在她身上見過的傅雲的姿態。


    “是,屬下這就傳令下去辦。”璿璣樓的消息遍布天下,西秦境內最為廣泛,但跟雪神殿那個真正全天下比,還是遜色不少,隻是隻專注查一個也還是遊刃有餘的。


    許靖容的死讓顧雲杳徹底認識到沒時間再鋪墊前奏,有人步步進逼,若不反擊一味的忍讓,是會叫人看輕,直接往你臉上打。


    “告訴姚瑩瑩,讓她把知道的事兒說出來畫押,我饒了她,否則,就把人給我丟到秋山去。”姚瑩瑩這步棋她早就算好了,早在進顧家就看出了端倪,隻是一直想用在刀刃上。


    可現在看來,不用些雷霆手段,有些人就不知道收斂。


    念婷再次應是,眼眸中的亮光一閃一閃,最先跟傅雲一起是因為誓言,可後來喜歡跟她一起,是因為她做事從來不顧忌太多,向來都把一切算的死死的,除了那次,基本沒出過大錯。


    永慶四年,春,五月中旬時,定王府出了一樁醜聞,繼顧大將軍之後,定王也綠了,王妃出牆的對象據說還是一個和尚。


    顧之曦坐在書房中聽到這個消息,一下子就跳了起來,他表麵上跟的是皇帝,可私下裏早就跟定王走在了一起,畢竟玉戎早晚要讓位,幾個皇子中,除了不爭皇位的端王,也就定王一人有資格。


    現如今定王卻突然有了這樁醜聞,以玉戎的性子,怎麽會容許汙點如此大的皇子繼承大統。


    “查,給我查,到底是誰把消息泄露出去的。”顧之曦暴怒,他的前程一半押在了定王身上,如今定王攤上這事兒,影響的不止是他定王,還有他!


    跟在顧之曦身邊的侍衛惶恐的躬身應是,這才趕緊轉身跑了出去。


    然而這還隻是個開始,顧之曦這邊還沒查到是誰泄露了定王府的事兒,那邊黎京又出一則流言,說的正是怒火未消的顧之曦顧大將軍。


    流言傳的沸沸揚揚,說顧大將軍府與人私奔的姨娘,那是不小心聽到了一些不敢說的秘密,所以才不得不離開顧家。


    “說姚瑩瑩是被人陷害,並非與人私奔,而是被迫無奈,還說前將軍夫人離開也是因為知道了不可說的秘密,還說李漣兒之所以會死也是知道了那個秘密。”程頤一邊嗑著瓜子一邊說。


    顧雲杳窩在廊下看著院中鬱鬱蔥蔥姹紫嫣紅,臉上的神情淡淡的,仿佛一池春水,連一絲波瀾都沒有。


    “姚瑩瑩這步棋我若早些動,或許我娘就不會死,如今動了,也挽回不了她的命。”顧雲杳抬手把杯中水一飲而盡。


    “沉香酒肆那件事,念婷怎麽說的。”顧雲杳放下手中水杯,目光從一株墨綠色的花卉上移到了一旁的大樹。


    沉香酒肆應該是雪神殿在外的一個落腳點,但具體是重要還是無所謂的地方,還要再看看。


    程頤把瓜子皮用腳踢到一堆兒,重新抓了一把繼續邊磕邊說,“念婷說什麽也查不到,隻知道酒肆裏有四個人,老板娘叫廬小一,來曆不明,其餘都是土生土長的黎京人,身份清白。”


    沉香酒肆在黎京開了近十年,老板娘卻是最近幾年才來的,孤身一人,釀的酒和人都很有名氣。


    “據說這老板娘還曾入過宮,永嘉公主就很喜歡她的酒。”程頤繼續說,“廬小一為人很豪爽,也是個好酒的主兒,曾豪言,錢不少,酒不多,一時為很多酒客追捧。”


    顧雲杳波瀾不驚的眼神微微閃了閃,她前世好酒,今世這身體卻是個一杯倒的,著實令她很苦惱,“那看來我得去會一會這人。”


    這幾日她想了很多,清水流觴單一種就很難得到,對她下毒的人又是怎麽弄來的,這個問題直到雲姬說出沉香酒肆,她才有了些眉目。


    起身伸了個懶腰,顧雲杳嘴角淡淡的笑慢慢散去,抬腳往門口走。


    程頤愣愣的看了看手中的瓜子,猶豫了片刻,把瓜子扔到了一旁的案幾上,拔腿追著顧雲杳的腳步一道出了端王府。


    黎京大街上仍是人來人往,不管是前一陣子的凶案,還是這一陣子謠言四起,朝中局勢隱隱有洗牌的跡象,這黎京老百姓都樂嗬嗬的繼續過日子。


    “天家的事是自己的事,也是天下事,可惜老百姓管不了那麽多。”其實說愚民也不是空穴來風,若非百姓不愚,又怎麽會把那些人推上高位,任憑他們決定自己的生死。


    主街大道上有一家燕子樓,被譽為黎京第一樓,陳翔就死命就坐落在燕子樓前麵一條巷子裏。


    其實說是巷子,比主街大道也窄不了多少,酒肆飯館各色小吃玲琅滿目,應有盡有,期間還夾雜著不少手工藝品店鋪,總之是個比主街繁華的巷子。


    顧雲杳和程頤拐進巷子,入眼就看到一家店鋪前聚著一堆人,每個人神情都很興奮,可人家那店鋪門卻是緊閉的。


    “那就是沉香酒肆,看這架勢,應該是老板娘又喝多了,估摸著過會兒會有好酒免費喝。”程頤摸著下巴,砸吧砸吧嘴,一臉老子也想喝一口的模樣。


    “哦?我也想喝,程頤,你想不想喝?”顧雲杳順著他的意思說下去,程頤連提防都沒有,直接點頭說想啊,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坐在沉香酒肆後院牆上,程頤一萬次想抽自己嘴巴,念婷早提醒過他,跟著顧雲杳要自己看著點門,否則被賣了別找人哭。


    程頤坐在牆頭上想了又想,長歎一聲,跳進院中開始找那位據說醉酒不醒的老板娘廬小一。


    沉香酒肆院子不算很大,種的植被也都比較低矮,他一個大活人在其中走動,很快就被從前廳出來的跑堂給揪住了。


    “你幹啥呢,這是民宅懂不懂,你怎麽能硬闖呢?”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朝著程頤大步走了過來,人還沒走到就被一把飛來的掃帚給擋了回去。


    “吵什麽吵,這人就是來找我的,我的客人,管他走門還是翻牆啊。”


    程頤這才看到屋簷下掛著一個身材窈窕的女子,一身鵝黃色長裙,頭發利落的挽在腦後,隻用了一根簪子裝飾,臉上也是脂粉未施。


    “阿力,去開門把人放進來,再擺上三壇醉仙釀,喝完就讓他們滾蛋。”廬小一滿臉不耐煩的從屋簷上翻了下來,繼續邊走邊吩咐,“把老娘的客人請進來,這幫孫子,整天就知道蹭酒喝,也不知道給老娘送些酒錢來。”


    阿力聽完自家老板娘的嘮叨,這才在她怒吼中麻溜的往前跑。


    從頭到尾,程頤一句話都沒來得及插嘴,愣愣的看著廬小一風風火火的從他眼前晃到院子裏的花架下繼續躺著。


    “來了說一聲就行,翻牆你也不嫌累的慌。”廬小一伸手在光潔的額頭上拍了拍,臉上還帶著些許醉意,那唇紅齒白兩頰微醺的模樣,著實無法讓程頤把她和一口一個老娘的悍婦聯想成一個人。


    “老板娘的說笑了,我就是來打個招呼的。”程頤理了理自己有點淩亂的衣襟,又拍了拍腿上的灰塵,一臉傻笑的看著廬小一。


    廬小一翻了個白眼,也不說話了,伸手抄起一壺看似還是酒的東西灌了兩口,這才又神清氣爽的說,“雲姬讓你們來的吧,淨給我找麻煩,我就不能清閑幾天嗎。”


    顧雲杳從外間一路被阿力護著走了進來,前廳裏那些吃酒的人著實瘋狂,為了那幾壇酒,都要擼袖子打起來了。


    “老板娘釀的酒好,這味兒我聞著就覺得饞。”顧雲杳斂了衣袖走到花架下不客氣的坐下來,她今日不是來拜訪,而是來問責的。


    沉香酒肆的酒果然是好酒,剛才那門沒開就聞著一股子酒香,勾的她饞蟲作祟,可又喝不到嘴裏。


    酒逢知己千杯少,她愛酒,也喜歡釀酒,隻是遇到能喝且能品的人沒幾個。


    第124章 拜訪程家


    “喝不了,前一陣子不小心喝酒,可差點把命都給喝進去了。”顧雲杳把酒壺往回推,試探的說了一句,廬小一眼中卻隻有詫異,她不知道這件事。


    好半晌,廬小一才忽然回過神來,“你是端王那位準王妃是吧?”


    顧雲杳點頭,似笑非笑,雲姬的朋友都跟她一樣,讓人看著舒服,卻帶著一身若有似無的秘密。


    廬小一再拍了一下腦門,那光潔的額頭都有了點紅印,她站起身在花架下走來走去,幾次想說話,又幾次一抿唇繼續走來走去。


    “我跟你說,你那件事真不是我幹的,我沒那麽閑,端王什麽人,我沒事招惹人家幹什麽,我一老老實實的商人,我沒吃飽了撐的。”


    眼前這小丫頭明顯就是來問責的,不過說實話,清水流觴是從她這兒出去的,她有責任,但話要說清楚,她真沒心思害人。


    顧雲杳還是點頭,明亮的雙眸之中有一種廬小一發怵的東西,那是算計,跟雲姬那種不知不覺中算計人還不一樣,這丫頭就是告訴你我要算計你,你還躲不掉。


    “好了好了,你別這麽看著我,東西是從我這兒流出去的,我承認,我有責任,你說吧,需要我幫你怎麽做,我配合就是了。”


    她實在扛不住,她就是個大大咧咧的人,玩不來那麽多花花腸子,尤其是跟這些遊走在權利漩渦裏的人。


    廬小一挫敗的坐回到椅子上,抄起酒壺灌了一口,先給自己壓壓驚再說。


    她實在沒想到,雲姬會直接把她給賣了,這裏是雪神殿在黎京的一處落腳點,但也僅僅是落腳點而已,對於雪神殿她知道不多,對黎京局勢她知道不少。


    “好,我就喜歡跟爽快人說話。”顧雲杳笑顏如花的模樣讓廬小一嘴角使勁抽了抽,有這丫頭插手,黎京這亂局真不好說會倒向哪邊。


    “先說說的我毒,那東西是稀罕物,誰曾跟你要過?”


    一針見血的問題,廬小一也痛快利索的回答,“明心大師。”


    佛光寺的明心雖不愛酒,卻喜歡聞酒味兒,這是全黎京達官權貴都知道的事兒,連皇帝都有所耳聞。


    “居然是他。”顧雲杳驚訝的道,隨即有釋然,雲姬會恰逢其時的出現在佛光寺後山的竹屋,且還是明心剛走,她便大搖大擺的出現,這足以說明一些問題。


    明心和雪神殿一定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但顧雲杳不認為他是雪神殿的人。


    “嗯,明心跟我要了流觴,他隻拿了一壺,若沒有清水的效用,你不可能會中毒。”廬小一就不明白這一點,顧雲杳所中毒之中的清水,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我這裏沒有清水,那不是我的權利能得到的,即便是流觴,若沒有雲姬的首肯,我也無權動用。”廬小一實話實說,雲姬是雪神殿少有能拿到這些東西的人之一,至於她自己,就算很饞流觴的味道,都隻能幹看。


    顧雲杳點頭,她信廬小一的話,這人不見得多磊落,但絕不說謊,璿璣樓查到的東西不會有錯。


    “我知道了,那我再請老板娘幫個忙,替我挑一壇好酒,替人壯行的好酒。”顧雲杳嘴角帶著一抹笑意,看得人一時間弄不清她所謂的壯行,究竟是不是自己想的那種壯行。


    程頤提著酒跟顧雲杳從沉香酒肆裏出來,疑惑的問她到何處去,顧雲杳隻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玉非傾後來跟她說過,許靖容是她從宮中偷偷送出來,沒想到那麽多人手那麽隱秘,還是讓人給得手了。


    這件事她不怪玉非傾,這些日子要不是她護著,恐怕許靖容早就被人暗害了。


    “姚瑩瑩這步棋既然動了,不翹掉礙事的人,我怎麽會罷休。”顧雲杳說著,抬腳往巷子中一轉,沿著小道一路朝前快步走去。


    這個方向程頤看了看,似乎是去兵部侍郎程平的宅子,哦不,現在是暫代兵書尚書了。“你是去看程平吧,不過這酒不合適啊,壯行酒,多不合適啊。”


    常人聽到壯行酒,多數都是遠行之人在家中最後一頓酒,這時候給程平送去,這也太不合適了。


    “沒什麽不合適的,我接下來讓他做的事,這壯行酒是必備的。”以一個區區暫代兵部尚書之職的程平去撬動定王在朝中的地位,沒有這壯行酒,程平怎麽有膽子幹。


    程平的宅子處於一處不算大的巷子中間,這巷子裏住著的都是一些文書職位的文官,像他這樣的半文半武官員,著實不多。


    從巷子口數過去,顧雲杳站在了程府門前,程頤立刻狗腿的上前敲門,剛才在沉香酒肆裏,他可被那老板娘調侃了許久。


    這些都是拜顧雲杳所賜,但臨走那老板娘送了他一壺酒,那酒香真是醉人啊,這也是看在顧雲杳的麵子上,所以不管怎麽著,程頤很樂意給她狗腿,要是能狗腿來更多好酒好處,那就更好了。


    麵前的黑色大門緩緩的開了個縫兒,從裏麵探出個腦袋,小心翼翼的看著他們倆,待看清是一個姑娘和一個小公子後,這才開了半邊門問道,“二位找誰?”


    “我們找程……哎喲……”程頤話說到一半,捂著腳跳到了一邊,他身後的顧雲杳上前一步柔聲道,“我來找蘭姨的,麻煩小哥通報一聲。”


    開門的小廝一聽是來找夫人的,心裏頓時鬆了口氣,這些日子真是被那些上門拜訪的人給煩死了,以往一天清清閑閑還能拿點錢,現在每天忙忙碌碌還是那麽點錢,煩死了。


    “那行,姑娘先等等,我這就進去通報。”小廝關了門,接著門後是遠去的腳步聲。


    顧雲杳斜斜的看了一眼委屈的程頤,不鹹不淡的道,“知道你錯在哪兒嗎?”若剛才他敢說找程平,那小廝就敢把他們直接拒之門外。


    “知道,那你也不用這麽用力踩吧,我這腳要瘸了都。”程頤可憐巴巴的說,剛才是一時疏忽了,程家這幾日的盛況他也有所耳聞,據說最近更是直接閉門不出,誰也不見了。


    小廝很快出來,與他一道的還有劉宜蘭,她才一看到顧雲杳就撲了上來,抱著她就是一通安慰,那模樣就跟死的人是自己親人一般。


    “雲杳啊,是蘭姨不好,沒能及時去看你,還叫你來看我這糟老婆子。”說著劉宜蘭又摸了兩把眼淚,許靖容的死她才知道沒多久,她家那位勸了她好幾次,她這才沒直接衝去端王府找這可憐的世侄女。


    “蘭姨我沒事,我很好,我今日來是想找程伯伯的。”劉宜蘭拉著顧雲杳往裏走,聞言愣了下,臉上的神色有些為難。


    遲疑了片刻,劉宜蘭拍著顧雲杳的手說,“你恐怕要稍稍等等,今日有貴客在,老爺正在陪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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