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二哥,到時候我要是把二哥賣了,二哥可別哭鼻子。”屋中氣氛一時間凝重,顧雲杳著實不喜歡家人之間也如此,眼珠一轉吐著舌頭對顧雲淆胡說,把顧雲淆弄的哭笑不得。


    伸手拍了拍顧雲杳的腦袋,顧雲淆還未開口,禪房的門忽然打開了,葉無心從外迅速閃了進來,門又快速關閉。


    他返身在窗前看了看外麵,這才走到桌前坐下說道,“裏麵有十幾個孩子,都不過五六歲模樣,應該是拐賣,這幫僧人都是假的。”


    顧雲淆和顧雲杳對視一眼,尤其是顧雲淆,他看顧雲杳的眼神都是驚恐,他心中很多疑惑,當年母親到底怎麽會選了這裏寄養妹妹,這不是送羊入虎口嗎。


    原來是人販子,在佛門清靜之地做如此凶惡之事,這些人難道不怕天理報應嗎。


    顧雲杳眯了眯眼睛,腦子裏忽然閃過門前那塊牌匾上三個大字,那字跡很像玉戎,但卻不是他,他還是臣子時上書的奏折她見過,那字跡不如這人寫的,有那雄心,卻沒那氣勢。


    “樓中可有記載反叛時的具體情況?”顧雲杳忽然扭頭問葉無心,這人既然有如此雄心壯誌,也有這般魄力,她不信玉戎反叛時那人就能甘心平淡。


    葉無心一愣,心中第一反應就是她耿耿於懷當年的事,隻這念頭還沒上來,又被他壓了下去,傅雲,不,顧雲杳不是這樣的人。


    “有。”事後樓中人幾乎個個紅了眼要殺了玉戎,自然被他們四個給阻止了,但也沒徹底反對,就用了別的理由,把玉戎反叛這件事調查了個通透。


    “找些重點說說。”


    顧雲淆從頭到尾都瞪著眼睛,反叛?他們說的是如今的皇帝嗎,自家妹妹怎麽敢公然提及這件事,那可是要殺頭的啊。


    但此刻顧雲杳沒心思顧及她二哥的感受,隻能先任由他自己胡思亂想。


    葉無心嗯了一聲,停頓了片刻後,道,“玉戎當年反叛是在離這裏不遠的江州,據說他有此心思已久,但促使他下定決心的卻是一個不足十歲的孩子,也就是當年還小的端王玉非寒。”


    彼時他們都還是孩子,算算他自己還在為如何殺人不見血努力,而傅雲還隨軍遠走漠北,也就是那一次遇見了柳輕盈。


    “當年在江州反生了一件大事,玉戎的夫人與兩位嫡親公子被匪徒擄劫,造成兩死一傷,玉戎當時就瘋了,把那一窩匪徒連根拔起,屠了匪徒八十七人,直染得江州河道一片通紅。”


    這件事在當時江州很轟動,都道玉戎愛妻愛子如命,那幫匪徒劫了人不說,還殺了他的妻和一子,怎麽會不招來滅頂之災。


    葉無心說到這裏又頓了頓,才繼續說道,“但事實並非如此,玉非寒母子三人是被人故意誘騙出城,那幫所謂的匪徒其實並非真的匪人,而是出自軍中。”


    說到這裏顧雲杳已經明白了,但顧雲淆沒明白,他啊了一聲,撓著後腦勺問啥意思。


    難得葉無心竟然很耐心的跟他解釋,“也就是說玉戎自己在幕後操縱親信,殺了他妻子與兒子。”


    顧雲淆驚訝的無以複加,他把眼睛瞪得更大,不敢置信的看著葉無心,嘴巴蠕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麽,又沒說出來。


    那場屠殺過後,玉戎得到了江州全部兵權,還得了臨近幾個郡縣半數的支持,不得不說,這一計用的狠,也用的準。


    也是從那時起,玉戎的反叛,徹底不用擔心兵權問題,他蟄伏三年整治了周邊所有反對勢力,就那麽一路打到了黎京。


    “但這主意不是玉戎出的,而是藏在他背後的高人所出。”葉無心手指點了點自己的眉心,這件事是後來柳輕盈查獲,她還說出了那人的名字,顧之曦。


    他原是根本不把顧之曦放在眼裏,但這一次卻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這人不止小人行徑,還心狠手辣。


    顧雲杳眯了眯眼睛,“是顧之曦。”她語氣很肯定,聲音裏的冰冷連葉無心聽了都通體生寒。


    “是,顧之曦出的主意,早在那時候,他們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葉無心說,據他所知,顧之曦之所以穩坐大將軍之位,不是他才能卓絕,而是他知道太多玉戎的秘密,逼得玉戎不得不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


    當然,具體到底怎麽回事,怕是隻有那兩人自己知道。


    “哼,顧之曦倒是隱藏的挺深,他當年設計害死玉非寒母子,難道就不怕東窗事發被人弄死嗎。”顧雲杳神色冷厲,眼神裏的殺意都掩飾不住。


    當年她被迫墜樓,有一部分原因來自顧之曦,她很清楚那日即便她自己不跳,以顧之曦的性子,也絕對能想出方法讓她死在那裏。


    與其假他人之手,不如自己來,生不了選,那死總能選得了吧。


    “除了顧之曦外,還有誰,有誰能寫出山中寺那幾個勁力十足的字來。”顧雲杳再問,葉無心思索了片刻,忽然眼中亮光一閃,“有,一個跟隨玉戎出師,卻在功成之際消失了的人。”


    顧雲杳挑眉,這樣的人不是另有所圖,就是清心寡欲的世外高人,當然,論人性而言第一種可能比較大。


    “說說這人。”顧雲杳有些興趣,顧之曦固然起到了一定作用,但玉戎那麽謹慎的人,不可能僅僅用了幾年的時間就一舉反叛。


    她漸漸看到了當年與現在的整個局勢,一切似乎從玉戎有反心起就開始了,當年她的處境和現在的處境,有很多地方都驚人的相似。


    不過那時她大權在握,她是尊貴無比的鎮國公主,一切小事情她就不放在眼裏,但現在不同,任何小事情都會成為她的致命一擊。


    “無心,你回憶下,我們最初認識是在什麽地方。”她腦子裏的東西有些雜亂,很多當年不在意的事如今想來都有蹊蹺。


    顧雲淆聽的雲裏霧裏,自家妹子怎麽好像這些年並不在這山中寺裏,她似乎去過很多地方,認識了很多朋友。


    葉無心手指下意識的轉了轉,那是平時無事耍匕首時的習慣動作,“似乎就在江州,那時你不是……”他說到這裏神色動了動,繼續道,“你不是剛從寺中逃出來嗎。”


    “逃出去?”顧雲淆覺得自己今天的問題有些多,但不得不多,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妹妹當年在山中寺的生活,她到底經曆了什麽,才會想要逃出去。


    “嗯,我遇到她時渾身是傷,衣衫襤褸就像個乞丐。”葉無心查到的情況說出來,這是真的,璿璣樓查到顧雲杳當年在山中寺的日子很艱苦,顧雲樓去看的時候,顧雲杳還算是比較好的狀態。


    就在顧雲樓看過她之後,這小姑娘就被軟禁了,後來也確實逃了,不過隻逃出去不足半年時間,就又被抓了回去,那一次幾乎把她給打死。


    葉無心對許靖容的疑惑在這件事上變成了懷疑,所以他背著顧雲杳查了許靖容的死,似乎也有些蹊蹺。


    永嘉公主是雪神殿的人,她手底下的辛奴能力不錯,按理說護送一個人不該出此紕漏才對,可不僅出了,人還在她們眼皮子底下死了。


    顧雲杳覺得今日的葉無心分外有耐心,他平時很不喜歡解釋,可今天卻一再給顧雲淆解惑,這不像他的風格。


    “好了,不說這些,二哥,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顧雲杳給顧雲淆倒了杯水,像是安慰,又像是給葉無心提個醒,讓他不要跑題。


    葉無心摸了摸鼻子,言歸正傳道,“我當年在江州遇見你之前曾無意見到那人,是一個不知道怎麽描述的人,我想他大概是做了喬裝,連我都看不透的喬裝。”


    那人周身的氣質很懶散,臉很普通,就是街上隨手抓一把就有十來個的那種普通,然,除了那張臉外,這人身上沒有一處普通。


    顧雲杳垂下眼,葉無心看不透那人的喬裝,那她遇見了多半也看不出來,但不可否認,那人有問題,而且極有可能是這些年所有問題的開始。


    第132章 或許可以串聯


    她手指無意識的在桌麵來回敲擊,聲音很小,但敲打時的動作卻很奇怪,這引起了顧雲淆的注意,他盯著她的手指好奇的看。


    “二哥,當年母親走的時候可發生過什麽?”若說所有事都有聯係,那每個人每個轉折都會有自然發生卻不該發生的事才對。


    就像玉戎,他妻與子的死亡,或者也可以說是玉非寒的僥幸逃生。


    還有她,她可以不死,卻在最緊要的關頭璿璣樓貽誤時機,讓她不得不跟著玉戎走,卻又因為雲妃的事斷了她的念頭,最後跳下高台。


    而顧之曦則是那個主意,他真的有那般狠絕的魄力?敢讓玉戎自己算計自己的親生兒子。


    還有許靖容,那麽多年,她不可能在自己出生的時候才發現顧之曦與別的女兒有私,一定是一早就發現了,可為何會突然爆發出來,遠走他鄉十年之久。


    顧雲淆那時候還小,記得的事也不多,他仰著頭回憶了片刻說道,“也沒什麽特別的,隻是有人給娘送去一件衣服,是青灰色的,當夜娘就收拾了細軟要離開顧家,要不是你哭,估計咱們連夜就會離開黎京。”


    他記得的也就這麽多,其他事兒就得問顧雲樓了,他記事的能力比他強。


    顧雲杳皺皺眉,一件青灰色的衣服,青灰色在黎京一般都是遊僧或是小廝才會穿的顏色,許靖容得到的那件衣服會是遊僧或者小廝的嗎?


    三人一時間陷入成魔,窗外風聲漸漸大了起來,大殿前的石燈裏的火苗被吹的忽明忽暗,終於在一陣疾風吹來時,堅持不住滅了。


    周圍一片漆黑,唯有昏暗的月色還在努力透過雲層灑向大地,但黑夜已經是主導,又怎麽容許有光照亮。


    靜坐片刻,顧雲杳擺了擺手,“算了,就是坐到天亮也想不出所以然來,還是休息吧,明天說不定走不了了。”


    這麽大一個局,豈是她問幾句想一會兒就能解開的,不如好好休息一夜,也好應對明天可能出現的問題。


    她往窗外看了一眼,月光已經漸漸被雲層遮蓋,外麵漆黑一片的庭院中樹枝在風中亂顫,就是群魔伸展的肢體,讓人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警惕。


    一夜相安無事,第二日一早就有人來敲他們的門,顧雲淆開的門,就見昨夜領他們進來的小和尚正站在門前,臉上盡是疲憊,眼圈通紅似乎是哭過。


    小和尚站在門前仰著頭看他們,聲音喏喏的說,“主持請幾位過去用早餐,你們跟我來吧。”他說著似乎很委屈的看了一眼葉無心,那模樣令人很心疼。


    顧雲杳心中有幾分疑惑,難道昨晚葉無心出去探查驚動了旁人,這怎麽可能。


    三人一路跟著小和尚繞過大殿,後麵赫然還有一條小路,彎彎曲曲延伸到一處湖麵,湖上有兩間屋子,此刻屋前的平台上正坐著四五個僧人,規規矩矩的模樣一點也不像昨晚看到的人,一點也不像會做出傷天害理之事的人。


    走過一座小小的拱橋,幾人來到僧人們坐著的桌前,那位身披黑灰色袈裟的主持站了起來,對著他們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阿彌陀佛,昨夜夜深,貧僧不敢叨擾各位,今日一早就讓小徒請了幾位來,也算是昨夜怠慢幾位的賠罪。”


    顧雲杳幾人很客氣的同主持禮貌的說了幾句就入座了,顧雲杳發現,桌子上的菜都是品相很好的素齋,且這素齋的味道竟然還不輸京中佛光寺的。


    這倒是有趣,一個偏遠山寺不僅主持衣著講究,連吃的用的都這般不俗,讓她大開眼界。


    吃飽喝足,顧雲杳心中還在想如何留下來,那主持先開了口,“幾位既然是來遊玩的,不如就在寺中住幾日,這周圍好地方不少,幾位出去走走,晚間也好有個落腳地。”


    顧雲杳眼中浮現笑意,她有此意,人家就直接開口挽留,這般善解人意,她想拒絕都拒絕不了,“如此就多謝主持了,我兄妹三人正愁沒有落腳地呢。”


    她落落大方的起身行禮,山中寺的主持不想讓他們離開,是發現了昨晚的探查,還是另有目的,她也想知道。


    而此時遠在黎京的玉非寒則有些心煩意亂,顧雲杳離開他知道,但卻不知道她一聲不響就走了,還隻帶了兩個人在身邊,他如何放心。


    “李良政,查到在什麽地方了嗎!”


    李良政最近這幾天聽到玉非寒的聲音就如同聽到劊子手的一路走好一般,戰戰兢兢的湊到跟前,麻利的下跪,簡潔的匯報,“啟稟主子,查到了,在江南山中寺。”


    聽到山中寺幾個字,玉非寒的瞳孔猛地收縮,那地方在江南是個最為混亂的地方,因著寺門上那三個大字,連當地駐軍都不敢輕易上山,顧雲杳去那裏做什麽。


    “本王離開黎京幾日,李良政,這裏的事按照計劃一步不落的給本王執行。”玉非寒說著就往外走,李良政欲哭無淚啊,那些個事兒要是沒有端王這尊大神出現,他哪敢啊。


    他苦著一張臉跟在玉非寒身後,哀求道,“不是,主子,那些事兒屬下辦不了啊,您看要不我去一趟江南,屬下保證,一定把準王妃安全帶回來。”


    李良政說的信誓旦旦,隻差下軍令狀了,可玉非寒根本連看都不看,一個拐彎兒,人就消失在了端王府中。


    夏日炎炎,顧雲杳頂著大日頭在山上晃悠,她在找當日在馬車裏昏迷時若隱若現感覺到的地方,那些樹木的味道,那些風聲和周圍蟲鳴之聲。


    這三日她一直沒怎麽閑著,葉無心也悄悄去了臨近這裏的望仙樓,那是璿璣樓在江南的產業,也是重要的情報信息匯聚之處。


    “小妹,你這幾日是不是在山中找東西?我看這裏荒郊野外的,也沒什麽東西可找啊。”顧雲淆單手叉著腰站在樹蔭下,怎麽勸自己妹妹都不聽,還把他推到樹蔭下站著,這倔強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隨誰。


    顧雲杳目光朝著四下裏再一次確認,這個方向的風似乎是對的,還有這裏樹木發出味道,那股淡淡的花香,她幾乎確定了她當日昏迷在馬車裏時,是來過的。


    “二哥,我在找路,那天你來接我,我是被人從別的地方給送回到寺中,然後再交給你,我那次大病迷糊的很,記得不是很清楚,但我覺得這件事應該和我們到黎京後的種種怪異有關係,說不定還和娘的死有關。”


    她說到許靖容的死時,臉色一度冰冷,可轉眼間又雲淡風輕的看向顧雲淆。


    “你是說你被人囚禁的地方不在寺中,很可能是在山上的某處?”顧雲淆那晚就在想大殿裏囚禁孩子們的地方,是不是就是囚禁顧雲杳的地方,現在看來應該不是。


    顧雲杳轉身朝著濃綠滴翠的山澗看了看,點頭說道,“二哥,囚禁我的地方不是在大殿下的密室,我隱約記得趕車的人說了句快些回寺裏。”


    這句話說明了很多問題,從那地方到山中寺的距離不是很長,可以通行馬車,還有,他們跟山中寺的人是一夥,否則寺中的和尚怎麽會同意把她一個寄養在寺中的小姐交給旁人,還與他們一道隱瞞。


    顧雲淆臉上慍怒之色漸起,顧雲杳走到樹下挽住他的胳膊,很自然親切的安慰道,“二哥,不必動怒,這些人不管怎麽躲藏,雲杳都會把人揪出來懲罰。”否則怎麽殺雞儆猴,顧雲杳眼神殺意一閃,她是善良久了,有人就完全不把她當回事兒了。


    回到寺中,葉無心已經從山下回來,與他們二人一道回寺裏,還沒走近就看到有一人負手站在寺門前。


    那人一身玄色衣衫,袖口和衣領下擺處都用金絲繡了朵朵祥雲,那張絕世容顏上的冷漠淡然與他眼中如同寒潭般幽遠深邃的眼眸相得益彰,讓人忍不住就對他肅然起敬,忍不住對他畏懼低頭。


    顧雲杳此刻的心情就是如此,她怎麽也想不到,玉非寒會出現在這裏,他在黎京的布局難道已經塵埃落定?這怎麽可能,局勢那般複雜,怎麽會這麽容易。


    “端。。”


    “雲杳,出門怎麽也不告訴我一聲,難道這兩個人陪著你比我陪著你還安全?”玉非寒眼神微微一動,顧雲杳立刻就明了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頭,十四五歲的姑娘最是青色稚嫩,這垂頭的模樣更是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我隻是出門遊玩,並沒有去遠處,兩個哥哥護著我很好的。”顧雲杳的話說的很像個姑娘該有的語氣和回答,但葉無心愣是後被一陣發涼,他有點受不了這樣裝的顧雲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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