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有什麽事同我說也行。”她晃晃悠悠走到櫃台前,百無聊賴的坐下等著這些人說一些新鮮事。


    可江南哪裏還有比富豪洗牌更新鮮的大事,他們說的無非也是自己生意受損而已。


    李掌櫃的點頭稱是,他知道顧雲杳的身份,連自家主人都得聽她的,何況是他這個小嘍囉,可其他幾個掌櫃的不知道,有些遲疑的看著李掌櫃和顧雲杳。


    “我,我先說吧。”丘力隹搓著手道,他那鋪子聲音受了不小的影響,再這麽拖下去,誰知道會不會玩兒完。


    “昨夜不知道出了什麽變故,官府帶人抄了好幾個人的家,這其中有江南富豪第九的於掌櫃,我們與他有聲音來往,這一抄家不要緊,我這貨拿不到可就麻煩了。”


    丘力隹話音還沒落下,就有幾人跟著一起附和到,他們都是跟於掌櫃有正常生意來往,盡早一聽說此事就打聽了,八成那帳是沒希望了。


    可重點是於掌櫃每次單子都大,這一筆下去就要了他們這些小商戶的命了。


    顧雲杳早知道會由此麻煩,昨夜就已經知會了璿璣樓的人去安排,“無妨,你們的帳最遲日落之前就能結清,但不可聲張。”


    她不甚在意的說,轉頭問李掌櫃,“一同被牽扯進去的還有誰?”


    如若猜得不錯,羅子年怕也是逃脫不了,黎京城西郊外那具無名屍體,和江南這些年的內裏勾當,他不可能一無所知,或許那場假死替換便是他知道了什麽提前做的準備,隻可惜被她和玉非寒破壞了。


    想到玉非寒,也不知道他趕回京中去辦什麽事,這般急切,連聲招呼都不打。


    “還有江南首富羅子年。”李掌櫃說著還唏噓了幾句,“羅老爺是個不錯的人,怎麽會被牽連,著實讓人不解啊。”


    在江南人的眼裏,羅子年是個很勤奮努力的人,他的全部家業都是他一手打拚積攢起來的,為人也仗義、好善樂施,鎮上大半的路和橋都是他出資出力修建起來的。


    這樣的人若說牽扯進山中寺那起販賣孩童和誘拐婦人的案子中,大多數江南人都會以為他是個受害者吧。


    “姑娘,你看……”李掌櫃想幫著羅子年說幾句話,這事兒他知道顧雲杳能幫上忙,但又不知道自己開口會不會有不妥,或許這裏麵不止是牽連這麽簡單。


    顧雲杳擺擺手,“此事李叔還是不要管的好,還有,勞煩李叔幫我叫一聲葉無心。”她說著人從櫃台裏走了出來,站到門口往外看。


    李掌櫃應了一聲趕緊往後去叫葉無心,看顧雲杳的神色,怕是想到了什麽重要的事,隻有葉無心可以幫忙的事。


    沒一會兒,葉無心從內苑走了出來,遠遠看到顧雲杳她就開口說了一句話,“衙門大牢,羅子年。”


    葉無心神色一凜,隻一點頭,人就從原地消失不見了。


    站在一側還沒離開的幾人神色震驚的看著已經空無一人的門前,顧雲杳沒心情理會這些人,快步走出去牽了拴在門前的馬就走。


    臨翻身上馬之際,她朝著李掌櫃喊了聲,“告訴李仙林,按計劃行事。”


    李掌櫃嘴巴蠕動了幾下,想是要問問啥時候開始,但顧雲杳已經一揚馬鞭揚長而去了,速度之快,像是急著救人一般。


    他站在門前想了想,最後一拍手,得了,大不了被罵一頓,他還是趕緊把人給叫起來比較好。


    還站在堂內的幾人看著李掌櫃欲言又止,他哪還有心思跟這些人廢話,擺手驅趕道,“姑娘的話比樓主管用,你們安心等著就是,老夫就不送了。”


    也不等眾人再說話,李掌櫃已經小跑著往裏去。


    顧雲杳到衙門前翻身下馬,還沒動就有幾個衙役上前驅趕,“唉唉,小姑娘,你這馬往哪兒放呢,這是衙門,你當是你家的啊,趕緊走趕緊走。”


    “衙門前為何不可放馬,我到衙門來不行嗎?”顧雲杳皺眉,順手把韁繩往一旁的石獅子上一套,抬腳就往裏走。


    幾個衙役二話不說上前阻攔,其中一個說了幾句手就想抬起來,大有打人的架勢,隻是那手才抬起來,就被嚇得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小的,小的有眼無珠,請端王妃恕罪啊!”那衙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之大跪聲之響,讓人忍不住替他那膝蓋擔憂。


    顧雲杳沒理會他,把手中的令牌一收繼續往裏走,這下誰也不敢再阻攔,跟在她身後恭恭敬敬的把人個送進去。


    那大聲嗬斥過她的衙役還腆著臉問她要去哪兒,他可以帶路。


    顧雲杳睨了他一眼,臉上連笑意都懶得給,徑直往大牢去,江南的牢房她進去過,在哪兒,裏麵有什麽她都很清楚,甚至還試過其中幾個刑具,哪裏需要他來帶路。


    進了大牢,顧雲杳熟門熟路的往最深處的死牢摸,羅子年身上肯定有什麽秘密,否則此事不管如何也不至於牽連到他。


    他可是玉戎都欣賞的人,不管是欣賞人還是錢財,總歸都是他的,有誰會輕易動他。


    除非,除非黎京那邊出了變故,這個棋子可以動了,不,是可以棄了。


    她心中猜測所有可能性,不知不覺已經走到羅子年所在的牢門前,葉無心正站在裏麵同他說話,看樣子兩人還相談甚歡。


    “我是不是打擾兩位了?”顧雲杳倚在牢門上抱臂打量羅子年,幾年不見,他越發精神爍爍,如今這中年模樣竟是比年輕時還讓人移不開眼,不是俊美,而是一直特別的經過歲月打磨的沉穩氣質。


    這麽沉穩的一個人,怎麽會做出那般蠢事?


    她打量羅子年,羅子年也在打量她,這小姑娘跟他曾經救過的一個姑娘給很像,不過容貌比她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你,你可曾認識傅雲?”他知道傅雲的身份,但如今是西秦,鎮國公主的名字或許是個忌諱,他不在意,卻不能不顧有心人多嘴多舌。


    顧雲杳眯起眼睛笑的和煦,“認識,怎麽會不認識,羅老爺是她救命恩人,我聽她提及過。”


    羅子年趕緊擺手,“不敢當,不過是搭一把手,算不得救命恩人這麽大的恩情。”他臉上是真的不敢受,並非自謙,這一點也是當年她肯在他遇到難關時幫一把的原因。


    笑了笑沒接話,顧雲杳另辟話題道,“羅老爺為何會在這裏,山中寺的事你知道多少?”


    她問的算是直接,羅子年隻遲疑了片刻就答道,“被莫名牽連,山中寺的事我也是進來後才知道了,沒想到佛門清靜之地,他們竟會幹此勾當,唉……”


    羅子年麵上憤怒又無可奈何,怕是也聽說山中寺背後的人到底是誰,隻是顧雲杳想不通,玉戎當年到底跟他說了什麽,羅子年又為何會跟定王扯上關係?


    這兩者會與什麽聯係嗎?


    “羅老爺,你和定王是什麽關係?這件事說到底跟你關係不大,緣何會被牽連,我想你心知肚明吧。”


    顧雲杳微微蹙眉道,羅子年其人並不是很執拗,相反的,他有時會有些優柔寡斷,倒是他那位婦人是個急脾氣,且性子倔強。


    “唉,說來話長,我也是被逼無奈啊,我不過一介商賈,如何能和朝廷做對,陛下要我做的事,我如何能不做?”


    他一聲苦笑,繼而歎息道,“可憐我的家人,陪著我一起受苦,早知這財富能招惹這麽多事,我寧願當初一蹶不振,縮回原來的小鋪子裏去。”


    羅子年不是說笑賭氣,他是真這麽想,當年玉戎召他入宮他就知道好日子算是到頭了,前朝最多還隻搜刮些錢財,如今的皇帝卻是連人都不放過。


    顧雲杳有些同情他,有時候讓人眼紅的財富不是什麽好事,因為這世上總有喜歡盯著別人東西不甘心的人,他不僅覬覦你的東西,還覬覦你的根本。


    “羅老爺,看在你曾救過她的份上,我給你指條明路。”顧雲杳說,她明亮的眼睛看著羅子年,這男人不貪不壞,更重要是救過她,顧雲杳總覺得不該就這麽袖手旁觀。


    羅子年聽罷立刻來了精神,拱手很誠懇的道,“還請姑娘明示。”


    顧雲杳知道他這般說隻是有些希望,但卻不完全相信她會有什麽好辦法,畢竟,她不是傅雲。


    第142章 支招


    “你且附耳過來。”顧雲杳手指動了動,葉無心就知道她肯定又想到陰人的辦法了,不由在心裏想這次倒黴的會是誰?


    羅子年附耳過去,起初隻是抱了死馬當活馬醫的狀態,卻越聽心中越震驚,這姑娘所說的辦法想想竟真的可行。


    他聽罷神色嚴肅且敬畏的給顧雲杳躬了躬身子,禮數周全的道,“羅子年在此謝過姑娘的大恩,來日若是姑娘有用得著的地方,羅某定當竭力相報。”


    “嗯,那我就記住羅老爺的話了。”顧雲杳從來不是施恩不求報的人,自己動著腦子冒著禿頂的危險給人想注意,收點利息不為過吧。


    羅子年哈哈笑了幾聲,直說她有當年傅雲的風範,顧雲杳趕緊說著愧不敢當。


    葉無心從頭到尾都是一副鄙視的神色,他藏得深,顧雲杳看出來了,羅子年沒看出來,“既然事情辦完了就走吧,此地久留怕是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從大牢出來,身後幾個衙役神色忐忑的目送兩人出門,雖然他們誰都不清楚,為何一個人進去,出來的卻是兩個人。


    走出去幾步,顧雲杳忽然扭頭看向剛才一直擦著冷汗的衙役,那人誇張的渾身一哆嗦,臉色蒼白,似乎下一秒就能跪地求饒。


    “我不怪罪你們,不過江南好歹也是風景名地,這般執法怕是不妥。”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使絆子小鬼也很奏效,所以該給了安心藥就得給,別到時候關鍵時刻被人背後拖大腿。


    回到望仙樓已經是午時,剛好到了用飯的點兒,葉無心和顧雲杳都不客氣,直接上了望仙樓二樓雅間最裏麵的一個,那是望仙樓的貴賓房,一般達官貴族根本進不去。


    兩人剛坐穩,從廊上傳來一道聲音,“許久未見,顧姑娘別來無恙啊。”


    廊上朝著他們這邊房門正走來一人,一身青蓮色長袍,墨發簡單的束起,手中把玩著一枚小小的扳指,表情和那張臉一樣完美,目光帶著些許誘惑的看著顧雲杳。


    想不到在這裏也能碰到南宮筠,顧雲杳嘴角勾起一抹淺笑,疏離又不失禮,“筠皇子好興致,慶豐節過去不少時日了,怎麽還沒回去呢。”


    南宮筠把扳指戴回到手上,客氣的問了句可否一道用餐,還沒等顧雲杳表態,他人已經很不客氣的坐在了桌子旁。


    “這位是?”南宮筠看向坐在一側默不出聲的葉無心問。


    顧雲杳也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的,知道自己不知道葉無心,這似乎說不過去,她身邊那四人可比她有名的多。


    “我朋友,葉無心。”既簡單的介紹,不是不尊重葉無心,而是不打算讓葉無心跟南宮筠多認識。


    “筠皇子是來江南遊玩嗎?可去了什麽有趣的地方,見了什麽有趣的事?”顧雲杳漫不經心的問,嫻熟的泡茶倒茶,似乎這一切都做過許多遍。


    她不是個愛茶的人,但她哥哥愛,所以投其所好,她倒是學過不短時間茶藝,不敢說與大師比肩,但也相差無幾。


    南宮筠看著她舉止優雅大氣的添茶送杯,眼角眉梢帶了三分笑意,“自然,比如今日剛聽說的山上那座寺廟的故事,當真是令人驚訝萬分。”


    他把茶拿起放在掌心看,茶湯色澤舒緩,自然而清雅,這是好茶,泡茶的人也一手不錯的茶藝,兩者相得益彰。


    “顧姑娘好手藝。”南宮筠將杯子湊近呷了一口,入口清淡,倒是和這茶色相輔相成。


    顧雲杳不做聲,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葉無心,從他眼中也看到了了然。


    南宮筠來江南不是偶然,他是有備而來,此刻又提及山中寺,難道他也和那件事有關?


    “筠皇子一路舟車勞頓,不若就在望仙樓安頓吧,這裏是我朋友的,相信會照顧的很周到。”把一個不確定因素放的太遠不是什麽明智的選擇,眼皮子底下才好看清一舉一動。


    南宮筠點頭,“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這一頓飯下來,顧雲杳心中對以往發生的一切又多了一些了解,南宮筠知道不少東西,他竟然也時不時會透露出來,是故意,還是別有目的?


    午後和葉無心坐在內苑的亭子下,顧雲杳問他,“無心,璿璣樓那邊如何了?”


    她離京前已經做好準備,她兩位哥哥自是最重。


    “沒事,一切正常,不過顧之曦那邊似乎有些不一樣。”葉無心說,“一個最不可能的人一步躍上了將軍夫人之位。”


    更重要的是,比她有資格的那位竟然默許了,不哭不鬧的。


    “是嗎,倒是聰明,知道推出來個替死鬼。”顧雲杳眼睛眯了眯,顧家她早就懷疑了,若顧之曦效忠玉戎,那就是另有人跟了別的主子。


    李漣兒的死那般莫名其妙,她絕不會相信是那些人為了幫她出氣那麽簡單,這其中一定還有別的貓膩。


    葉無心點點頭,“還有一件事,文定公府易主,老國公已經搬到別院去了。”


    這件事早在顧雲杳預料之中,老國公既然不想和那幫人同流合汙,這麽久又勸說無效,自然會心灰意冷。


    看來回黎京有必要去拜訪一下這位老將軍了。


    “曹烈讓我給你帶句話,小心江南駐軍總將,他是定王的人。”葉無心繼續說,曹鈺的死可以說是一個契機,是定王一手把曹烈推給了顧雲杳。


    曹烈所在的位置對他們來說是個空白,如今有了他,這個空白被彌補,且還可以與顧之曦分庭抗禮,何樂不為。


    “嗯,我要謝謝定王這份大禮,自然,曹鈺的事我也一定會讓它真相大白。”顧雲杳目光清澈堅決,不管曹烈是任何想法,既然幫了她,她自然是有恩必報。


    次日一早,江南便迎來了最大的一次官場換血,大部分人被牽連,最輕的也是被罷官免職,其中判了即刻斬首的就有三人。


    葉無心知道這消息立刻就告訴了顧雲杳,顧雲杳也挺驚訝的,端王的速度真是快,這才幾日就板上釘釘了,“那位駐軍總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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