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應該就是和他一起逃出來的女子。”羅珊道。


    “逃出來?”顧雲杳皺眉問道,羅珊用這個詞,顯然是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致使那兩人相依為命背井離鄉。


    羅珊點點頭,“嗯,是啊,是逃出來,當年蜀中那場叛亂幾乎一夜之間讓那村子成了修羅場,屍橫遍野形容都覺得輕了。”


    顧雲杳眉頭越皺越緊,算算曹婷和明心逃亡的時間,她還是執政的鎮國公主,可羅珊口中所謂的叛亂她卻不知道,連一絲風聲都未曾聽過。


    廬小一也很好奇,羅珊口中的叛亂她也不曾聽過。


    “你們都不知道?”羅珊眨著眼睛看兩人,得到兩人肯定的點頭後,忽然跳了起來,很興奮的搓著手,“哎呦,還有你們不知道的,我這激動的。”


    顧雲杳和廬小一各自十分不屑的翻了個白眼,廬小一直接晃著手中的酒壺,一臉威脅的道,“繼續裝,還是說下去啊?”


    羅珊張著嘴半晌沒發出聲音,眼珠轉來轉去都在廬小一手中的酒壺上,“對,我廢話太多了,咱們繼續,我說到哪兒了?”


    “蜀中叛亂。”顧雲杳很好心的給她提個醒道。


    “啊,對對,蜀山那場叛亂,還是你爹領兵平叛的,據說一連半月火光衝天,後來那地方就再也沒有一個活人了。”


    羅珊說的簡潔,顧雲杳和廬小一卻都想到了那場叛亂的殘酷,出動軍隊平叛,一連半月火光衝天,那該是怎麽樣的慘烈。


    “是不是覺得很慘烈?那你們要知道緣何會驚動軍隊的話,大概會覺得荒唐。”羅珊撅了撅嘴,她自己都很不正經不靠譜,有時候也會做荒唐的事,但即便如此也覺得平叛的理由很荒唐。


    顧雲杳眯了眯眼睛,荒唐?顧之曦?還是玉戎?


    廬小一把酒壺遞給了羅珊,後者很興奮的接過酒壺,仰頭就是一口,“好酒好酒。”


    頓了頓羅珊繼續說,“當年玉戎設計害死他妻子和兒子,隨後為了掩人耳目清理痕跡,所以以山村中藏有逆黨為由,把那村子及周圍獵戶一並清剿了,一個不留。”


    顧雲杳和廬小一麵麵相覷,兩人似乎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共同點,如今發生的很多事,都是因為當年那場陰謀殺妻滅子所引起。


    “也就是說,明心和曹婷都是那場平叛裏的幸存者。”如果真是那樣,那就有好戲看了,也能合理解釋為什麽曹貴妃會無關無辜多次幫她。


    顧雲杳摸著下巴沉思,如果是真,那從璿璣樓那邊傳回這些消息也不過時間問題,到那時再做打算好了。


    羅珊又仰頭灌了一口酒,十分滿足的噝了一聲,懶洋洋的趴在桌子上道,“總之這兩人都不簡單,能躲過玉戎周圍的層層防護留在他身邊,若非有人幫忙,便是玉戎眼瞎了。”


    她不太喜歡這個皇帝,雖然比前朝昏君好了許多,但一上台就威脅她老爹,搞的她老爹如今有家都難回,著實令她不快。


    廬小一一把奪過酒壺,晃了晃才安心道,“自然不簡單,若自己是草包,那就算有人幫忙,也難以走到今天。”


    想想兩人如今的身份,一個皇家寺院主持名揚天下的高僧,一個身居後宮得帝王獨寵的貴妃,尤其是後者,若是簡單的人哪裏能活到現在。


    她雖不接觸宮中眾人,但坊間傳聞及那些流傳的話本子裏可是寫盡了宮中百態,唉,在心裏歎了一聲,那般勾心鬥角謹言慎行的地方,果然是不適合她這種人待的。


    又枯坐了片刻,看著羅珊和廬小一笑鬧,她有些難以相信這是兩個今日才見麵的人,一見如故陋習全出說的大概就是這兩人。


    瞧瞧羅珊那蘊含著迷離柔光的眼和廬小一那一臉老娘天下無雙的架勢,顧雲杳莫名覺得這兩人說不定是失散多年的親姐妹,一樣愛喝酒,一樣不羈瀟灑。


    “好了,我就不在這裏打攪兩位濃情蜜意打情罵俏了,我就先回去了。”顧雲杳起身,玉非寒讓她有些不安,她能早一些回去就早一些,大不了路上遇到些小麻煩。


    廬小一翻了個白眼,伸手把羅珊靠在她胸前的腦袋推開,問道,“這個時辰走,你不擔心守在外麵的蒼蠅了?”


    她可不會以為顧雲杳隻是來同她們談個天這般簡單,怕是也為了引出背後那些不安份的人,雖然她不喜歡有人把她這裏當成麻煩的終點,但如果那人是顧雲杳的話,勉強還是可以接受的。


    “擔心,怎麽會不擔心,所以就麻煩兩位了。”顧雲杳說著微微點頭,嘴角的笑意施施然,眼神裏的清明讓人看了都不忍心拒絕。


    狐狸!


    羅珊和廬小一在心裏異口同聲,這丫頭還不到及笄就已經這般能算無遺漏,要是以後時間長了還了得?


    顧雲杳走出沉香酒鋪的時候,門外站著三個人,兩個女人和一個孩子,她們見她出來看了看,很平常的目光,就像街上大多數人的目光一樣。


    顧雲杳不甚在意,抬腳往端王府走。


    今日出門沒有帶任何人來,因為是臨時起意,璿璣樓的人都沒來得及通知,而來這裏所說的事又不想節外生枝,所以端王府的人就也沒帶著。


    她慢慢走著,偶爾會抬頭看一看漸漸西沉的日頭,活著盡管各種不順心麻煩事兒不斷,但她還是想活著,所以她不理解那些一心求死的人。


    顧雲杳走著,腳步穩當卻緩慢,像是午後閑暇遊逛,一步一步體驗感受腳下這擁有上千年曆史的青石路,又像是無力走快。


    她轉身拐進一側的小路,路上行人三三兩兩不是很多,一半是高門大戶家的院牆,一麵稀稀拉拉開著幾個生意冷清的小店,這時間,還基本都關門了。


    顧雲杳想,跟在身後的人看來是不會善罷甘休,羅珊和廬小一果然還是放了漏網之魚過來,難道是想看看她如何應對?


    那她們可就要是失望了,如今的她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在隻知道武力之人的麵前,腦子這東西完全不起作用。


    身後的腳步聲漸漸近了,而顧雲杳腳下的路才隻走了一半,不管是往前跑還是尋求其他方法似乎都來不及。


    幹脆她停了腳步,回身看著身後也轉身佯裝敲門的兩個人,慢慢的開了口,“別裝了,那家是喪葬店,別告訴我你們年紀輕輕就想不開要自盡了。”


    被她拆穿的兩人對視一眼,從店門前走到了路中間,警惕的看著顧雲杳,上頭人交代了,這姑娘不簡單,切不可小瞧了。


    “姑娘既然發現了,那就請跟我們走一趟吧。”一個身材略顯瘦小的男子開口說道,目光警惕的打量著四周,大概是在確定她的確是一個人沒有帶暗衛。


    顧雲杳有些為難的道,“那可不行,殿下還在府中等我回去,我就這麽跟你們走了,他該擔心了。”


    這是實話,她出門前玉非寒的反常讓她心裏不踏實,她想了很多種可能,但沒有一個可能站得住腳,覺得還是自己早些回去看看的好。


    “那咱們就隻能得罪了。”另一個聲音暗啞的男子開口,他帶著鬥笠,半張臉遮在麵巾下,不是刻意偽裝,倒像是遮蓋什麽氣味。


    顧雲杳腦子飛快的轉,能同她說話,看來不是隻用武力的人,那便有機會。


    眼看著兩人朝她走過來,顧雲杳低聲製止道,“等等,倪家姐妹讓你們來,想必是罷了魚死網破的心思,不過你們呢?也打算在西秦無立足之地嗎?”


    她在試探,若是牽扯權利,那些人肯定就在沉香酒鋪附近等,而非等她到了人煙稀少的地方尾隨擄劫。


    與她沒有權利牽扯且恨她入骨的除了倪家那對姐妹,似乎並沒有別人了。


    “你說的太多了!”那兩人在聽完她的話之後猛地從腰間抽出匕首,夕陽下那冷刃上的光似乎也帶著幾分暖意,朝著顧雲杳刺了過來。


    顧雲杳大叫一聲轉身就跑,答案知道了,那這時候保命才最要緊,待著不跑就是傻瓜了。


    可惜才沒跑兩步,頭頂就越過一個黑影,赫然就是剛才那個瘦小的男子,他手裏的匕首如蛇一般朝著她的頸間劃來,看來是那人下了生死無論的命令了。


    還真是最毒婦人心啊。


    第182章 一環接著一環


    那兩人沒想到她還能這般不顧及姿態就地一滾,一時間撲了空,再看向她的時候就帶了幾分惱怒。


    那戴著鬥笠蒙了半張臉的男子更是直接舉起匕首朝著她刺了過去,顧雲杳想躲避,可手下一滑,身子隻稍微傾斜了下,男子的匕首直直插到了她的肩上。


    她悶哼出聲,一股撕裂般的疼痛瞬間傳進她的大腦,多年來忍痛的習慣讓她沒大叫出聲,自然反應的抬腳把那人踢開,可另一把匕首也到了眼前。


    眼看就要挨上她的脖子,下意識閉眼要閃,卻聽見咣當一聲響,預想的疼痛遲遲沒挨在身上。


    顧雲杳睜開眼,首先看到的便是掉在地上的匕首,其次是那兩人如臨大敵的看著小路一頭。


    她艱難的轉頭去看,夕陽餘暉下從有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慢慢走過來,他手中上下拋著什麽東西,姿態輕鬆悠閑。


    顧雲杳在心裏歎了口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出狼窩又入虎穴啊。


    路口走來的人是廷尉左監章鵬,他一臉冷毅,手中的石子以極快的速度再次朝著試圖朝顧雲杳抬手的大漢扔了出去。


    慘叫聲再次響起,那兩人心有不甘的狠狠瞪了眼捂著肩膀的顧雲杳,轉身快速朝另一頭逃走。


    “章大人,多謝了。”顧雲杳的手死死按在肩膀上,不知道是為了止疼還是把傷口弄的更疼,反正此刻她也沒什麽大感覺了。


    章鵬站在路中間看她,目光從她淡然的臉上遊走到肩膀,這才歎了口氣道,“端王妃,請你跟我跟走一趟吧。”


    “自然,即便我不願意,也要答謝你的救命之恩才是。”她不想欠別人大恩情,欠了說不定就是致命弱點,這般說也是條件交換,他同意那就走,不同意,大可以和剛才那些人一樣,威脅她走。


    總之不管如何都是一樣的結果,這救命之恩就算是抵消了。


    章鵬知道這個道理,眼也不眨的點頭說好,上前扶起顧雲杳,看了眼她仍在往外流血的肩膀皺眉道,“還是先止血包紮吧,我可不想為此背上什麽罪名。”


    他語氣盡可能放的輕鬆,妹妹讓他一個廷尉左監來做這些事,著實有些為難他,這不是知法犯法嗎,對方還是端王妃。


    顧雲杳輕笑一聲,點點頭沒說話,她發現章鵬其人並非她想的那般。


    “你,你不好奇嗎?”章鵬見她笑的溫婉,微微皺眉問道,他以為端王妃會嗬斥他放肆,或者對他冷冰冰、不屑,再怎麽著也該是鄙夷。


    他在黎京當差這半多裏,高門大戶皇親貴族也見了不少,每一個人幾乎都是趾高氣昂,似乎別人都該把他們高高供起來。


    除了端王,就沒有一個例外。


    “好奇什麽?章貴人找我自然是有她要找我的理由,雖然這時機有些不恰當,但既然遇上了,去也不是不可以。”顧雲杳噝了一聲,走路的動作會讓肩膀上的傷顛地有些疼。


    她仰頭看看天色,再過一個時辰就天黑了,到時候說不定更不好回去。


    “章大人,咱們還是快些吧,回去時辰完了,我可不好跟端王殿下交代。”她半開玩笑半認真的道。


    章鵬嗯了一聲,心中卻久久難以平靜,他什麽都沒說,她就知道誰誰要找她,不過想想也是,除了自己那位妹妹,還有誰能讓他做僭越本分的事。


    在附近醫館找了大夫包紮止血,顧雲杳就催著章鵬帶她過去,趕緊見了章貴人趕緊了事,她這心裏的不踏實越來越強烈。


    章鵬帶著她拐了幾個彎到了一座小樓前,顧雲杳下意識停了下來,抬頭看了看空無一物的樓門前。


    上一世好幾次進別人家的樓都沒什麽好事,這一世還被人直接拐進了花樓,她對樓的概念已經從自家地盤變成了麻煩的代名詞。


    想想最近幾次進璿璣樓也是,不是收拾爛攤子就是收拾爛攤子,著實印象好不起來啊。


    走進樓中,入眼的是玲琅滿目的雜物,幾乎將第一層堆放的隻剩下他們腳下的一條路,彎彎曲曲延伸到樓梯口。


    她挑眉,章貴人還能屈尊降貴的到這種破敗的酒樓來見她,她是不是該感激一下。


    跟著章鵬往樓上走,他似乎很相信她說的來便是報恩,根本不防著她,不害怕她逃走。


    顧雲杳抿了抿唇,其實她也不打算逃走,從這裏回王府還要一段距離,就這般走出去,相信不到地方就得被人給客客氣氣的擄走。


    二樓出乎意料的幹淨,但仍是很簡單,中間一張桌子四張椅子,章貴人便穩穩當當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見她來了便起身行禮。


    “端王妃,我這也是迫不得已,希望您別介意。”章貴人的臉上確實一直很忐忑,那忐忑就像是在提醒顧雲杳。


    她看著章貴人伸手示意她不必多禮,眼睛一瞬不瞬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她在心慌,還下意識的往窗外瞥了一眼,她在害怕什麽?


    顧雲杳走到桌前坐下,臉上帶著慣有的不多餘的微笑,態度十分平緩,就像是看不見章貴人的異常,聲音溫柔的道,“章貴人,我人已經在這裏了,有什麽話就說吧。”


    她說著眼睛朝著剛才章貴人看的窗外不經意瞄了一眼,她這動作極其隱秘,除了章貴人本人外,就連站在她們身邊的章鵬也沒能看見。


    章貴人看懂了她的眼神,心中有些掙紮,她雖不知道陛下為何讓她一定要拖著端王妃,但心裏卻十分清楚,絕非好事。


    思忖了片刻,她聲音帶著一絲虛弱的道,“沒什麽,近日來身體偶感不適,太醫也說不好是什麽緣故。”


    忽然說出這話讓顧雲杳一個與她並不熟悉的人聽,本就十分突兀,可章貴人似是沒察覺到,繼續往下說,“不知端王妃有沒有這種感覺?”


    顧雲杳遲疑了下,麵上一副疑惑的神色,再加上她肩膀上那血跡斑斑的模樣,倒是比口中說著自己不適的章貴人更像是病人。


    “你看我現在的情況可不就是。”她無奈的想聳聳肩,才一動就覺得整個人都在疼,唉,這具身軀還是太嬌弱。


    章貴人臉色變了變,盯著她肩膀上的血跡看了又看,忽然說,“或許有些藥可以治療,就是不知道端王府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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