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朔從角落裏走出來,拍了拍他的肩:“做的不錯。”


    嚴師傅好容易扯出一絲笑容,“他會答應嗎?”


    “會!劉大弟會把你的話告訴對方。對方就算本來不想見你,但聽到你話語中對設計稿的高度評價,也會猶豫。尤其是,你還透露有意去找別的買家。他坐不住的。”


    “那我們現在就等著?”


    “嗯!不過在等回信期間,我要給你做點培訓。對上劉大弟,你都已經這樣了。對上買主,你撐得住?”


    嚴師傅語塞。


    “放心吧,我會幫你模擬見麵時的情景。”


    嚴師傅:……並不是很高興。


    ——


    不必等到第三天,第二天,劉大弟就送來消息,飛騰的老板廖峰同意見麵。


    “飛騰啊!”對於這個結果,顧南朔並不覺得意外,反而有些意料之中的篤定,他眼珠一轉,“廖峰這名字,總覺得有點熟悉。”


    似是突然想到什麽,他起身給陳俊輝打了個電話。


    陳俊輝還挺疑惑,都在鵬城,兩家廠子隔得也不算太遠,什麽事這麽急,不能等見麵再說?


    “輝哥,去年給你做局的人,聽你說過是姓廖,對嗎?”


    陳俊輝有點懵逼,這都多久的事了,怎麽突然問這個,如實回答:“對啊!就是廖峰那個龜孫。差點沒害死我。不過我因禍得福,他日子就不好過了。我雖然沒證據把他送進牢裏去,但也不是任人欺負的。現在他的廠子都被我買下了,也算是把仇給報了。這之後我就沒再關注他。怎麽了?怎麽突然問起他?”


    廖峰。果然。


    顧南朔抿了抿唇,“沒什麽,隻是想告訴你一句,你當初的事,或許可以討回個公道了。”


    看著掛掉的電話,陳俊輝一頭霧水:討回公道?廖峰被抓了?


    ——


    飛騰門口,嚴師傅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努力給自己打氣了好幾回,才終於踏進去。劉大弟引領著他來到廖峰辦公室。


    廖峰神色嚴肅,大概是在革委會呆過幾年,有一股不怒自威之勢。嚴師傅差點退縮回去,可想到顧南朔的警告,以及沒辦成事的後果,思及家裏的親人,咬咬牙認了。他不能坐牢,家裏不能沒有他。


    按照顧南朔的吩咐,他要盡量讓自己硬氣起來。一整天的緊急培訓還是很有效果的。嚴師傅擺起臉,倒也沒在廖峰麵前露了怯。


    不等對方說話,他直接拉過廖峰對麵的椅子坐下。


    “你膽子不小嘛!”廖峰冷哼一聲,轉而瞥向劉大弟,很是責怪他不中用。


    劉大弟嚇得直哆嗦:“廖哥,是我辦事不利。可我真的已經盡力了。這老不死了咬死要親口跟你談。我也沒辦法。”


    嚴師傅壓根不理會他們之間的官司,鎮定道:“就是你讓劉大弟聯係我,幫你偷顧南朔的設計稿?”


    “是我。如今人已經見到了,說說吧。你想要多少錢?”


    嚴師傅將一張設計稿放在桌子上推過去:“我不空口說大話,你可以先驗貨,就憑這個設計,你覺得值多少錢?”


    廖峰一看,瞬間眼前一亮,怪不得有這樣的自信,敢提這樣的要求。這設計確實是前麵那些玩具不能比的。


    嚴師傅輕輕笑起來:“很驚訝對不對?我拿到設計稿的時候也跟你一樣驚訝。那時我就知道,它值得更高的價格。”


    廖峰並不接他的話,隻問:“不是說有五張嗎?其他幾張呢?”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你放心,那四張不比這張差。”


    廖峰上下打量,嚴師傅不為所動:“不用看,東西我帶來了。但你們以為我會一個人來冒險,不留一點後路嗎?你既然能做出指使人去偷盜別人設計的事,可見不是什麽正人君子。指不定會對我怎麽樣,來的又是你們的地盤。我總要多個心眼,防著點。”


    沒把話說透,讓人猜不到他的後路究竟是什麽,也就會更加忌憚。果然,廖峰神色陰沉,卻不敢輕舉妄動。


    嚴師傅又說:“我是真心想和你們做買賣。如果你們也有誠意,咱們當然可以銀貨兩訖,各自歡喜。如果你們沒這個誠意,那就罷了。我去找別家就是。”


    找別家三個字一出,廖峰眼神仿佛能殺人。


    “開價!”


    “照你們的價,五百。不過是一張五百。”


    一張五百。五張也就是兩千五。


    廖峰臉色黑得可怕。


    嚴師傅卻擺手說:“你別覺得我是在獅子大開口,這樣的設計,製作出來,能賺多少錢,你自己心裏清楚。我要的這點還不夠十分之一。把這幾張紙偷出來,我可是承擔了大風險的。一旦被發現,我得坐牢。一家子都毀了。


    “要你們兩千五不算過分。這也是看在你主動找的我,讓劉大弟找人教我開鎖的份上。如果沒有這點,把這幾張設計賣給別人,我開得就不是這個價了。你應該清楚,不說兩千五,就是五千,也有人要。鵬城不行,還有海城,京城,甚至港城。”


    頭可真鐵!廖峰咬牙:“行!兩千五。何軍,拿錢給他!”


    一袋子錢甩在桌上,嚴師傅很識時務地把設計稿交出去,掀開袋子,一張張開始數。


    廖峰氣笑了,“怎麽,還怕我少了你的?”


    “算清楚點比較好,看這數量,應該不會少,但是……”嚴師傅沒繼續數,拿起最上頭的幾張,念了念上頭的編號。


    何軍不耐煩了,“你念這個幹嘛!不是銀貨兩訖嗎?拿了錢還不快走!”


    “沒什麽!就是想起來,有人說過,每張rmb的編號都是獨一無二的。如果出現編號一樣的情況,一定是□□。”嚴師傅抬眸,“你們給的不會是假的吧?”


    要不是廖峰忌憚他的後招,拉住何軍,何軍已經一拳砸過去了。


    “老不死的!你找死!”


    嚴師傅將袋口拉緊,抱在懷裏,“我信你們。堂堂飛騰老板,不至於連兩千五都拿不出來,還得作假。謝了。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各不相幹。我在這裏祝廖老板生意紅火,前程似錦。”


    走出飛騰,嚴師傅專往人多的地方鑽,鑽來鑽去,繞了好幾個圈,才找準機會,來到一家餐館包廂。一進門,撲通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息,汗水濕透了衣背。


    顧南朔大笑:“至於嗎?”


    嚴師傅顫抖手一遍遍拍胸脯:“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幸虧你給我做了培訓,把對方可能說什麽,我該怎麽應對都告訴了我。你可真厲害,假設的幾種情況綜合一下,還真都用上了。”


    預判是有必要的。就算不全中,也不會差太多。


    “辦成了?”


    嚴師傅點頭,解開外套,從裏麵掏出一個隨身聽來。


    顧南朔按下播放鍵,隨身聽裏傳出的正是嚴師傅從進入廖峰辦公室開始,到出來的全過程。


    有了崔宏誌那一回的運用後,顧南朔發現這東西意外的好使。雖然不如後世的錄音筆輕便小巧,但這個年代的人沒有這方麵的認知和思維,自然不會在言語間提防。事情意外的順利,倒是省了他不少功夫。


    “行了!可以去公安局了。”


    嚴師傅磨搓著雙手,十分躊躇:“真的要去公安局嗎?我……這裏頭也有我的聲音。我說的話挺……嗯……公安會不會……”


    “我說過,你迷途知返,自己找我說明情況,並且自願幫我與廖峰對質,拿到證據,更會作為人證指征廖峰。這點我會向公安表明,也會按約定表示對你的諒解。有這幾項在,你不會坐牢,最多是配合公安被拘留幾天,批評教育。事後答應你的錢我自然會給你。你如果不去,偷盜被我們抓到現場,坐牢就坐定了。”


    顧南朔揚了揚手裏的隨身聽。他可不隻對嚴師傅與廖峰的對話錄了音,那天他們與嚴師傅的對話也錄了音。嚴師傅沒有別的選擇。


    “好,我去!”


    公安局。


    公安從任職以來,還是頭一回碰到前來報案,還自帶證據,證據還是隨身聽錄音以及一袋子錢的情況。小隊長看了顧南朔半晌,終於忍不住問出心中疑惑:“你怎麽會想到用這個錄音?”


    顧南朔輕笑,“最初是買來放磁帶學英文的。後來看到他能錄音,就把我自己說英文的聲音錄進去,再放出來聽,也能更直觀的知道自己的口音語法哪裏不對。這次嚴師傅找我說明真相,我也是靈機一動,臨時想到可以利用這個拿到廖峰的證據。”


    年輕公安聽了,興奮說:“這東西好啊!我們很多案件中其實都用得著。”


    隊長往他投上一拍:“想什麽呢!這玩意兒一千多一台。我們有這麽多經費?”


    嘴上這麽說,私下卻上了心。就算貴,無法普及,至少某些特殊人員可以配備。比如臥底。


    “錄音能清楚聽到廖峰等人交易的話,且裏麵念的rmb編號與這袋錢裏的頭幾張一致,能抓人了嗎?”


    “能!當然能!顧老板,你這證據可算是幫我們大忙了!”


    隊長笑起來,這個廖峰以往在革委會沒少冤枉人,靠此斂財。時代變了後,他行事作風也沒見收斂。這兩年,多起案子都隱約有他的手筆。他們早就有所關注。隻是苦於沒有明確的證據,沒法強行介入,隻能客氣地請回來循例問個話。廖峰回答的滴水不露,他們也很無奈,正愁要如何治他呢,想瞌睡就有人送枕頭。


    隊長精神都抖了起來:“兄弟們,抄家夥。申請逮捕令搜查令,我們走!”


    ——


    飛騰。


    何軍氣衝衝從外頭回來:“姐夫,跟丟了!那老頭子後麵長了眼睛似的,好像早就知道我們會跟著他,一出門就往人堆裏鑽,特別精明。沒幾下就把我們甩開了。”


    廖峰沒有太失望:“他做好了十足準備來見我,留了後路,猜到我們會尾隨,早就想好了對策也不意外。沒關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劉大弟不是知道他們家在哪嗎?什麽玩意兒,也敢跟我耍心思。太歲頭上動土,不要命了!顧南朔孤家寡人一個,我一時間不好下手。他上有老下有小的,我還治不了他!哼!”


    “不好了,不好了!”劉大弟跌跌撞撞跑進來。


    廖峰十分不悅:“幹什麽!敲門都不會嗎?我說過讓你進來了嗎?你是不是想死!”


    此時,劉大弟已顧不得害怕了,“廖哥!公安……公安來了!”


    話音未落,七八個公安走進來。


    “廖峰,我們收到證據,可證明你指使他人偷盜南麟設計稿,現在對你進行拘捕!請你配合!”


    廖峰:???!!!


    第59章


    一個堤壩年久失修,雖表麵看起來還像樣,內裏卻早已腐朽,每日逞強阻截著洪水,十分吃力。可隻要它還撐著,洪水就過不去這道坎,下遊便能一片平靜。但如果有一天,他身上出現了一道裂縫,洪水就能從此鑽入,衝垮腐朽的內裏。堤壩崩潰,輕而易舉。


    廖峰就是如此。


    他幹得壞事不少。這些東西掩藏在光鮮的外表下時,公安沒有實質證據,拿他沒辦法。可顧南朔的一記重錘砸過來,開了個口子。公安順勢申請搜查令。這一搜查,許多東西便浮出了水麵。


    先是劉大弟,痛哭流涕訴說自己是被逼的。廖峰設仙人跳之局,握著他的把柄,逼他去聯係南麟玩具廠的老職工,偷盜顧南朔的設計圖。


    這一供詞將那位“小蓮”翻了出來。


    小蓮又翻出了何軍。


    何軍翻的更多。


    在公安的審訊下,這些人承受不住壓力,如倒豆子般倒出了一籮筐的事件。


    廖峰的勢力就此全線崩盤,再無翻身之地。


    陳俊輝的案子水落石出,所謂“賈岩山”正是廖峰的手下。鑒於他是用的假名□□,還有當初的合同留檔,詐騙之罪證據確鑿。


    李守義家的事就不太好辦了。那位“朋友”雖然也是廖峰的手下,可他隻是言語引導。李守義的兒子是自願前往澳城,更是自願參賭,同樣的也是自願簽訂借款協議,欠下巨款。這案子若說是誘騙,缺乏決斷性證據,隻能不了了之。


    好在廖峰一夥人犯得事多,除了這兩條,還有無數罪行等著他們。最後,為首的廖峰何軍小蓮等人,全部判處死刑。劉大弟三年,其餘手下有期徒刑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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