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宿門前那盞燈忽明忽暗。


    這趟回來,希望不僅落了空,幾乎與她的音訊一同沉入穀底。


    不見了蹤影。


    joseph泣不成聲。


    懷鬱亂七八糟地說了幾句安慰話,同時好像也在安慰著懷禮。


    懷禮一言不發,拖著兩條沉重的腿,開門下了車。


    她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來自“小宇宙”。


    應該已經接到救援隊那邊的電話了。


    又此時。


    joseph的母親eva聽到他們回來的動靜,打開了門。年近六十的俄羅斯婦人隔著厚重的雪幕,大聲朝他們喊——


    “——回來了!”


    “rita回來了!”


    回來了?


    眾人麵麵相覷,驚疑不定。


    懷禮目光一晃,大步邁開,頂著風雪匆匆推了門進去。


    爐火旺盛。


    室外惡劣的極寒與猝不及防的熱氣轟然相撞。


    南煙偎著火紅的壁爐,墨綠色裙擺垂在地,裹了條深灰色的羊毛毯,更顯身形嬌孱。


    她聽到動靜,緩緩回過頭。


    麵色蒼白。


    很蒼白。


    她坐在那兒的一個矮凳,正隨意地撣著指尖一點猩紅,手卻發著抖,白皙手背上幾道觸目的劃痕。


    南煙見是懷禮,動了動幹澀的唇,才要說話。


    懷禮便朝她徑直走了過來。


    他肩頭雪霜未消,眉眼輪廓依舊清冷,神色卻不若一貫的自如平淡。手裏還拿著她的畫板。


    臉也受了傷。


    不像一向妥帖的他。


    eva說他和joseph他們去找她了。


    懷禮半蹲過來。


    他唇泛了白,眸色沉沉凝視她,一開口,嗓音都晦啞,


    “去哪了。”


    遭了風雪受了凍,南煙的嗓子也如同被砂紙磨過一遍,她還未開口,懷禮又捏住了她的手,“手怎麽了。”


    他的手指很涼,手心卻很有溫感。


    斂眉低目,指腹摩挲過她的手背,細細觀察。


    一行人陸陸續續地進來了,eva依然驚魂未定,解釋著:“雪太大了,rita迷了路,方向都走錯啦。”


    迷路了?


    不過,發現她畫板的地方,與今天一開始joseph送她去的那處斷崖邊的確隔了一段距離。


    南煙也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落在他手心的手。


    他不動,那她也不挪了。


    她又悄悄地看了一看他。


    他淡而細的眼睫上凝了層雪霜,應該找了她很久。她還聽eva說他和懷鬱他們本來下午臨時回聖彼得堡,已經退房離開了。


    聽說她失蹤,半路又頂著暴風雪回來,和joseph他們一起去找她的。


    南煙的嗓子徹底啞了,強顏帶了笑,看著他,不大在意地補充了句:“沒事兒的,就路上摔了一跤。”


    話似乎是對他說的。


    懷禮也默然看著她。


    他忽然,又靠近了她一些。南煙這時,突然很希望他抱她一下或是怎樣。


    可卻沒有,他隻是微微垂了眸,指腹貼在她臉頰一側,溫柔地注視她。


    南煙心跳。


    說起來,她的水逆可能還沒過。


    joseph今天早上送她去的地方景色固然好,可她這人在畫畫兒上向來不甚滿足,自己在附近逛了一逛,找到一處更好的位置,十分僻靜,還不受那些互吹牛逼的來采風的攝影師打擾,專心致誌自得其樂地畫了許久。


    一幅畫近乎完成。


    出門忘記帶手機,下午那會兒有附近的居民好心告知她會來暴風雪,她心裏還惦記joseph說下午要去接她的事兒,回初始地點的路上,卻已經開始下大雪了。


    她從沒有像今天這麽討厭過下雪。


    路都看不清了,不知走到了哪兒,一腳踩了空,連滾帶跌地從雪坡滑了下去,一腦袋砸在地上,頭昏腦漲天旋地轉,畫板都丟了,迷迷糊糊感覺自己好像在雪地裏睡了一覺。


    “多虧levi在雪地裏發現了rita,rita醒了才送她上來的……唉!這路實在是太難走了!”


    eva轉頭又嗬斥joseph:“joseph,你都沒有去找levi叔叔問問看?他每天在這裏遊蕩打獵,你去問問他,沒準早就找到了——”


    也許正是兩撥人錯開了。


    joseph一早就去找過levi了,可levi時常四處遊獵,那時並不在家,他著急了,就又和大家匆匆去別處找的。


    joseph仍悻悻難安。如果沒有他昨晚的提議,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這場暴風雪來的猝不及防,好在是虛驚一場。


    找了一晚上,大家都長籲短歎地散了,回房休息去了。


    懷禮還在看她的臉。


    南煙就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這邊幾乎隻留他們二人。


    上回南煙被展館的高腳架砸了,他也是如此出於一個好醫生的姿態,觀察她臉上的傷口。


    她剛才自己都沒注意到臉也受傷了。


    第二次了吧。


    唉。


    懷禮看完她傷口,又看著她,眉心輕攏著,“疼不疼?”


    他在擔心她。


    她看到了。


    南煙這次就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輕輕地笑了一下。


    “嗯。”


    上回是真的疼。沒承認。


    這次卻沒什麽感覺。也許是太冷了。


    “不是才過完生日麽,多大人了還能走錯路,”懷禮心下鬆了氣,終究是安心了,他又轉頭問eva,“eva,有沒有酒精和棉簽?”


    eva便去找了個藥箱給懷禮,邊溫和體貼地問南煙:“rita,吃點什麽嗎?”


    南煙笑笑:“不用了,謝謝您,也麻煩joseph和大家了。”


    eva極喜歡她,昨夜南煙在樓上畫到半夜,eva還好心給她留了盞夜燈。這會兒南煙說不用,eva還是給她順手端過來一杯熱牛奶。


    懷禮給救援隊打電話,讓他們不用來了。


    暴雪肆虐,信號仍很差,打了好幾遍才打通。南煙坐在餐桌對麵,翻了翻自己的畫板。


    她還準備明天回去找找看的。


    沒想到被他撿到了。


    喝著eva熱給她的牛奶,她的唇搭在玻璃杯口,看一看自己的畫,又去觀察對麵的他。


    她若有所思。


    他今天下午臨時要回聖彼得堡是有什麽事嗎?


    這麽半路回來,萬一明天還有暴風雪他走不了了怎麽辦?


    臉上受了傷。


    真的不太像他。


    南煙放下了杯子,起身準備去樓上拿自己的手機。經過懷禮時,他忽然拉了下她手腕。


    他視線沉沉,定定地看著她。


    於是,她在他身旁的位置坐定了。


    懷禮沉聲與電話那邊的人交談一二。他又示意南煙把酒精和棉簽什麽的拿出來,幫他打開。


    果然是當醫生的。


    兩指靈巧地銜了根棉簽,蘸了些許酒精。


    然後看了她一眼。


    都不用說什麽,南煙就靠近了他一些。


    大概聽到他在用俄語道歉。應該是和救援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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