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未說完,單九意識到不對。斜眼看了一眼小娃娃,小屁孩兒臉色果然已經鐵青了。


    單九:“……”


    魔主大人幾乎仇恨地看著她,恨不得一棒子給這女人腦袋瓜敲破。


    “幹什麽幹什麽!都說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穿得太好!容易被人販子盯上!”


    “你知道這年頭人販子拐賣多猖獗嗎?如今這世道亂的很,像你這樣長得就好賣的孩子,一拐一個準。”單九梗著脖子,越說越覺得自己為之計長遠,“你想想看鄉下小孩兒誰不是穿得灰不溜秋滿地打滾的?就你非得攀比。人城裏孩子都前簇後擁不需下地才穿得那般華貴,你有奴仆麽,就非要那些華而不實的衣裳?何況這一身多好看啊,還是為師特意為你選的,遠看著就像一根草,碧綠碧綠的,朝氣蓬勃!如此顯眼的色澤,走在人群中為師都不用擔心你會走丟。”


    “……那不然我穿紅,你穿綠?”


    單九想也不想就拒絕:“你想的到美!”


    “……”周輯一口氣哽到了喉嚨眼。自從跟了這女人,他已經不知第幾次失態。魔主大人從前從不為外物所擾,終於在眼前這女人身上踢到了鐵板。深吸一口氣,將這口惡氣咽下去。他心中暗暗告誡自己莫衝動,等他恢複,他可以讓這伶牙俐齒的女人穿一輩子綠。


    “穿綠袍子,要不然就褻衣,自己選!”


    “……罷了。”女人,你給本君等著!


    硬邦邦丟下兩個字,他用力地邁開小短腿誇出門檻,走了。


    這簡直是魔主大人人生之最低低穀!他泄憤地走在前麵,一腳一腳十分用力。遠遠看著,就像是一隻生氣在亂蹦噠的小綠豆。


    單九對此嗤之以鼻。小孩兒不能嬌慣,越慣著越會蹬鼻子上臉,這是單九無師自通的育兒道理。一手甩著銀角子,完全不管前頭怒氣衝衝的小身影,單九牽著牛便優哉遊哉地跟上去。


    師徒二人從成衣鋪子出來,立即引來了一眾矚目。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雙雙眼睛嗖嗖地瞥過來。周輯眉頭皺起來,顯然對這種矚目感到不適。事實上,早在兩人出現在這條街道就已經引來了注意,一路走過來,眼睛就黏在她們身上。這般也不奇怪,畢竟這座小城每日往來的生人不多,像這一大一小相貌生得如此打眼的,十分少見。虛眼一瞥,都恍惚以為是天上掉下來的神仙。尤其這兩人身後還跟著一頭牛,那牛不牽繩,有靈性般自己跟著。


    單九走在最前頭,對兩邊的注目無動於衷。甩著她還剩的八十五兩銀子,她一路走就一路逛。


    街道兩邊都是攤販,這城池雖小,但小零嘴兒卻十分好吃。


    來了人間世,自然得滿足一下口腹之欲。單九雖說修行多年,但自來跟靈界諸多修士不一樣。靈界修士食進食為麻煩,認為五穀雜糧會產生殘渣對修行無益。單九卻不這般以為。她自來認為凡事不可絕對。五穀雜糧確實對吸收靈氣無意,但作為人自誕生以來便有的本能,美食其實是一種必不可少的慰藉。


    周輯是魔修,自是仙修沒那麽多的講究。往日不吃五穀雜糧隻是因為魔主大人不重口腹之欲。如今吃飯喝水成了他生存之必須,吃喝與他來說也沒多大阻礙。


    兩人一牛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單九一邊往前走,一邊去街道兩邊的小攤販上挑挑揀揀。偶爾看到新鮮的吃食,買上一小包邊走邊吃。


    魔主大人剛吃過奶又被塞了一嘴零食,肚子撐得難受。


    揉著肚子,他偏頭瞥了一眼已經悄悄盯了自己一路的行人。那行人見他看過來,眼神一閃,立馬低頭隻做出一副無意看過去的姿態。


    心裏的怪異感更重,周輯擰了擰眉頭,默默靠近了單九。即便是城中甚少有外人來,他們這般看一路也有些過了。


    抬眸看向單九,單九好似對目光一無所知,臉上笑開花的傻樂就沒停過。


    像是幾百年沒吃過好吃的,她一路興致勃勃地吃吃喝喝。哪怕被拽住了衣角,卻毫無所覺。在看到賣乳製糕點的攤子之時眼睛噌地一亮,不顧魔主大人扯著她衣裳,抓起他的小爪子便拖拽著衝過去。


    周輯像個風箏似的被她拖拽著到了攤鋪前。這攤子的主人是一對中年夫婦。兩人見到單九過來,立即收起打量小孩兒的眼神,仰頭笑起來。他們的攤鋪上擺滿了乳製的各種動物形狀的糕點。做的很巧,色澤瑩白,奶香濃鬱。


    單九撚起一個小兔子模樣的問:“這個是什麽糕點?好似沒見過。”


    她話疑問出口,其中婦人瞥了一眼麵無表情立在單九身側的小娃娃。見漂亮小娃娃眉頭死死地擰了起來,她忙收回了眼簾,細細的嗓音極小聲地道:“這個名叫牛乳糕,是用牛乳和冰糖製成的糕點。外子的獨門絕技,外頭沒有賣的,姑娘自然沒見過。”


    “哦?”單九饒有興致地打量了許久,“能嚐嚐麽?”


    攤子後頭的中年婦人連忙切了一小塊遞過來。


    單九嚐了口,甜甜糯糯的。奶味兒雖然沒有那麽濃,差了些許,但這熟悉的味道叫她不由眯起了眼睛。那婦人見狀,又切了一塊殷勤地遞給周輯。


    周輯沒有接,黑黝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婦人。婦人手一僵,有些窘迫地收回來。


    單九兀自品嚐完,打開荷包,從裏頭拿出一塊銀角子:“給我來個十斤。”


    話音未落,那自以為悄悄盯著魔主大人的夫婦才訝異地回過神來。他們在這裏擺攤有一兩年了,再大方的客人買,也不過買個一斤半兩的嚐嚐鮮兒。這還是頭一次遇到張口就十斤的大戶。當下也不再盯著周輯看了,黝黑的臉上浮現了激動的紅。


    手忙腳亂地包了點心稱。


    單九一邊看她稱一邊就撚起剛才那隻小兔子就丟進嘴裏:“大娘,跟你打聽個事兒唄?”


    夫婦倆還是第一次掙大錢,自然好聲好氣地點頭。


    “我們是從東邊而來,是聽說唐國有那厲害的法師會做法,特地趕來救命。”單九推了一把魔主大人,將他推到人前:“家弟出生時被鬼祟魘過,隻有便病災不斷。爹娘去得早,臨去之前托付我照看幼弟。隻是幼弟實在羸弱,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眼看著就長不到成人。我這聽說隻要被唐國的法師施了法,就都能祛除鬼祟延年益壽,不知是真是假?”


    夫婦倆臉色一變,抬眸看向單九。


    頓了頓 ,有些欲言又止:“真確實是真,但那法師大人在京城裏頭,專門給宮裏頭的公主娘娘貴人們驅魔祛祟,普通老百姓想求他們,怕是難如登天……”


    說著,兩人瞥了眼小孩兒,有些唏噓。


    “是這樣啊……”


    “姑娘啊,”那人見單九一臉失望,臉色變了變,幾分掙紮地勸說道,“你也別想著找法師做法了,趕緊帶著你弟弟回去吧。我勸這孩子如今能吃能睡,漂漂亮亮的,仔細點就能養大。你這般帶著他……”


    頓了頓,她意有所指,“……指不定會出什麽事。”


    “這孩子乖巧的很,跟在我身邊不會出事。”單九笑著擺了擺手,又道,“說來也怪,我們姐弟倆這一路走來,就沒瞧見幾個跟幼弟年歲相仿的孩子,難道這城裏都不興養小孩子麽?”


    一句話,問得四周都是一靜。


    單九眨了眨眼睛,麵上笑容不變:“不僅孩子少,連年輕婦人也少呢。”


    攤主不說話了。


    四周僵了片刻,低頭各自幹各自的,似乎單九問了一個禁忌。


    她緩緩地揚起了眉,也不為難攤主,拿了糕點便帶著小孩兒走了。不過這一路走,再沒有人看過來。刻意避開視線的模樣,更顯得古怪了。


    周輯的眸子暗了暗,前方的女人不慌不忙,牽著他在一家客棧前停下來。


    天色漸晚,師徒二人選一處留宿。


    單九這些年在外風餐露宿,其實早已經很習慣。但如今身邊帶了個虛弱又愛窮講究的凡人幼崽,夜裏便不能隨意對付了。這娃如今骨頭雖然連上了,經脈卻還是斷的。不僅如此,體內煞氣橫衝直撞,也虧得這孩子忍得住。這般破碎的身體若再不小心著涼了,指不定就得下黃泉去找他。


    “麻煩鬼,”說是這麽說,想到掏銀子瑤光仙尊還是肉疼了,“以後長大了,記得孝敬你師父我。”


    魔主大人對此猶如耳旁風,充耳不聞。他爬過高高的門檻,越過單九蹬蹬地跑進客棧裏,敲了一下掌櫃跟前的桌子……的腿。


    還沒桌子腿高的魔主大人木著臉:“兩間上房。”


    將牛交給小二,單九一把摟起沒桌子腿高的小孩兒,曲指給他一腦瓜蹦:“一間。”


    “非禮勿……”窮講究之絕不缺席。


    “勿什麽勿!又來了。”


    魔主很嚴肅:“即使我再年幼,也是個男子,奉勸你……”


    “毛都沒長齊呢,還男子,”單九白眼翻上天,“再廢話一句,就都別住了。你跟我去睡荒郊野外。”


    “……”時不我待,魔主大人閉嘴了。


    就在兩人吵吵鬧鬧,一道低沉的嗓音突兀地從身後飄了出來,嬉皮笑臉的單九頓時如遭雷擊:“小九,原來你在這裏。”


    單九身子僵住,一動不動。


    那聲音不疾不徐,仿佛十分篤定:“你何時回來?我在思過崖等你。”


    作者有話要說:  魔主:誰?姘.頭?感謝在2021-04-05 00:59:52~2021-04-07 00:08: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似水無痕 8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九章


    被單九掐著臉頰肉的魔主大人歪了腦袋,看向她的身後。


    隻見單九的身後站著三個神情倨傲的年輕修士。白袍玉冠,腳蹬金靴,腰間玉帶往下墜著一麵巴掌大小的古樸銅鏡。仔細看那修士白袍的袖擺用金線繡了似雲似鶴的紋路,這是一種特殊的家族印記。他眸子閃了閃,立即認出來,這幾個是天機沈家人。


    沈家人?周輯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單九緩緩地轉過身來,果然是沈家人。湊巧這三個還是沈蘊之身邊較為親近之人,否則不會一碰上單九就傳信給沈蘊之。為首的是沈家緣係堂堂主沈臨安,身後兩個是他的徒弟。三人是半年前下來做任務的,不久前才收到沈家發出來的尋人令。原本沒打算管這事兒,但誰知剛巧就碰上了。


    即使知曉單九是沈家未來的主母,沈家人也沒見得對她有多尊重。沈臨安一手握劍,一手握著日輪鏡,麵無表情地看著兩人。他手中握著通訊的日輪鏡,銅鏡上方浮現了一個男人的虛影。


    男人廣袖白袍,玉冠黑發。此時端坐在懸崖之巔,過往的罡風將他的發絲和衣擺吹得狂舞。他擁有一雙沉靜的眼睛,透過日輪鏡正安靜地看著單九。


    看清了男人的麵容,魔主大人眼中異色一閃,瞳孔有一瞬間變成了豎線。他一隻手抓著單九的袖子,整個身體趴伏到單九的肩膀上。抱著她的脖子,定定地打量日輪鏡呈現出來的人影。這個人就算化成灰他也認得,天機沈家的家主,正道第一人——沈蘊之。


    沈蘊之顯然沒注意到魔主大人,或者,注意到也不在意。畢竟他很清楚單九是個心善之人,每每去到哪兒都會招弱小喜歡。身邊多一個孩子毫不稀奇。


    單九轉過身來之時麵上嬉笑的神情已經寸寸凝結,一言不發。


    “小九,何時歸?”見她不回答,沈蘊之又問了一遍。


    單九雖說自來不太與人計較,很多不太好的事也確實過眼就忘。對華裳裳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容忍,這並不意味著她就是個沒脾氣的軟性人。一味地軟弱退讓並不是她的善道,相反,單九的善道幹脆果決。一旦她決定放下的東西,除非她死,否則這輩子不會再重蹈覆轍。


    顯然,即使相處了五百多年,沈蘊之其實並不了解她。


    沈蘊之的話落下,客棧裏陷入了一片難言的沉默。


    思過崖那邊的沈蘊之麵上的沉靜神情一點一點僵硬,再一點一點凝重,最後眉頭都皺起來。氣氛頓時冷下來,沈家人坐立難安,拿譴責的目光看想單九。


    單九才稍稍抬了抬眉眼,才不鹹不淡地開了口道:“為何要歸?”


    一句話,讓稍稍緩和的氣氛又凝結。


    周輯看著日輪鏡上男子難看的臉色,重新打量起單九來。


    跟了單九有幾個月,他一直以為她隻是個四處遊曆的窮酸散修而已。或許有點兒實力,但在靈界寂寂無名。此時看單九與沈蘊之之間怪異的氣氛,他電光火石之間想起來,單九撿到他時身上穿著嫁衣。據說沈蘊之在有一個癡心不改能打能抗的道侶,該不會,那個人就是單九吧?


    心中湧起一股說不上來的怪異,他實在想不出來單九這種性子怎麽可能會為了誰卑微。


    單九不知他在打量,反問了沈蘊之一句後她連跟他掰扯的耐心都沒有了。曾經的戀慕是真的,她全心全意地付出。沒能得到想要的結果雖然依舊難捱,卻也沒有後悔。但過去的已經過去,單九不是個拖泥帶水之人,不會沉湎過去也沒有繼續糾纏的意思。


    沈蘊之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極其不悅地盯住了單九:“負氣也要有個限度,小九。”


    “限度?”單九被他這句話逗笑了,“你所指的限度是什麽?”


    “我說過,大婚之日拋下你是我做錯。這樁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沈蘊之極其不喜歡單九的態度,她怎麽可以如此冷漠,“你重傷裳裳之事我也不追究,你何必緊抓著不放?你身上還有傷,沒必要在此時與我爭這一口氣,咱們之間的事你回來,當麵解決。”


    “不必當麵,這件事我早已與你說清楚,解除婚契,你我往後各不相幹……”


    “單九!”單九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急怒的沈蘊之驟然出聲打斷。此時日輪鏡那端的出塵仙人臉色鐵青,再沒了從容的姿態。他不懂,他都已經認錯,也承諾給出一個滿意的交代,為何單九就是要如此偏激。事情難道一定非此即彼麽?他們五百多年的情分就如此不堪一擊?


    “你已經不是孩子了!有些話說出口要注意分寸,這種話你能掛在嘴邊麽!”


    單九的臉色也難看起來。她從前從未覺得沈蘊之剛愎,此時卻覺得他頗有些聽不懂人話,“為何不能?我單九一口唾沫一個釘,言必行,行必果,你不是早就知道!”


    他自然知道。但單九的原則在他身上不奏效不是麽?這麽年,單九為他打破了多少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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