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家族的人既然?離開嶺南一代,自然?不?會就這樣困在陰山上?。


    事實上?,這等天然?迷陣並非每一次跨過陰山都會撞上?,十?次也就五六次。大多數情況下,隻要不?是特?別?倒黴撞上?異獸或厲鬼,隻需等在原地,靜待迷霧散去便是。不?過陰山上?怪異的事情多,說凶險也確實凶險。即使是原地等待,也需要打起精神?提防古怪的事情找上?身。


    天衍宗諸位聽聞此話,頓時也放下心來。


    “都回獸車裏去,”要真論?打打殺殺,天衍宗的弟子沒在怕的,“等霧散了再走。”


    一聲令下,沈錦繡便折回馬車。隻是方一掀開車簾才發覺不?對。護身術並未被觸動,而?本該乖乖在車廂裏呆著的小奶娃卻不?見了。車廂一眼?能看到底,車廂裏沒有,馬車外麵也沒有。那孩子就仿佛人間蒸發一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沈錦繡臉色大變,瞬間放開神?識。然?而?她的神?識就仿佛被攔腰切斷,阻隔在了這幾輛馬車的方寸之中。


    完了,小九的徒弟丟了。她驟然?衝到百裏家的馬車前,百裏家主也白了臉:“山裏有吃孩子魂魄的精魅,別?恍惚之中,那孩子被精魅喊走魂魄。你們可有人在山中喚過他的名字?”


    百裏家主心裏一咯噔,“濃霧未散之前,獸車走出不?去。就算要抓那精魅,也得濃霧散了以後才行。是我等的過錯,應該事先與各位說好,倒是匆忙之中忘了交代。這山中有精魅,白毛,形似猿猴,生得一張人類的嘴,能學親近之人聲音喚人名字。來無影,去無蹤,迷障,迷陣,甚至結界都攔不?住它?。爾等進山千萬不?能呼喚友人姓名,否則被極有可能被精魅喊走。”


    沈錦繡想?到自己無意識之中叫了孩子的名字,頓時一股寒氣?湧上?心頭。


    與此同時,追著紅影離開的單九來到了山崖頂端。濃霧彌漫之下,單九的腳其實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半隻腳伸出懸崖邊緣,稍有不?慎就會墜落山崖。她雙目沉靜地注視著飄在半空之中的紅衣女子,下麵是萬丈深淵。山頂的罡風吹拂的單九發絲與衣袂翻飛。


    在她正對麵的紅衣女子臻首娥眉,衝著單九扶袖溫婉一笑。她身形輕盈而?鬼魅,濃霧濃到化?不?開,更襯托女子肌膚蒼白如雪。她睜著一雙瀲灩的桃花眼?,右邊眼?角一點紅色朱砂痣。如此麵熟,與那日夜裏前去落花院懇求單九救命的百裏夫人一模一樣。


    隻是麵孔雖然?一樣,但神?情有著很大的差別?。百裏夫人弱柳扶風,看人之時眼?神?遊移而?嬌怯。此女子雖然?麵孔慘白,注視他人時目光卻十?分溫柔和煦。


    若是用花來表示,百裏夫人是一朵羞怯的白蓮,而?此女子更像一株文雅的白菊。


    她懸在萬丈深淵之上?靜靜地凝視了單九許久,忽然?閃身到單九身後。兩手搭住單九的肩,驟然?往下一推。單九也沒掙紮,或許沒感受到女子的惡意和業障,她直勾勾盯著紅衣女人順風而?下。


    這深淵的風冰涼而?狂暴,單九陷入風中,意識陷入黑暗。


    許久之後,單九驟然?睜開眼?睛坐起身,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個紅彤彤的廂房之中。低頭看,身上?正穿著鮮紅的嫁衣,蓋頭沒蓋上?,掉落在腳邊。她手裏握著一柄玉如意,腳上?似乎綁了一根金鏈子。


    單九動了動腳踝,確實是一根金鏈子,鎖住了她的腳踝。


    目光順著金鏈子的源頭看過去,那鏈子穿過桌椅,綁在了一個屏風的底座上?。單九腳啪地一動,金鏈子嘩啦一聲響,沒斷。她剛要起身看看這鏈子到底什麽?材質,就聽到門吱呀一聲響。一個高大的身影在仆從的牽引下,邁著長腿走了進來。


    微微抬眸,四目交接,單九詫異地揚起了眉頭。


    這男人一身鮮紅的新郎袍子,玉冠烏發,眉如墨畫,麵目極美。身量高挑而?俊逸,比前方牽著他的仆從高至少一個頭。而?這張臉單九也認得——小徒弟他親爹。


    目光交錯的瞬間,這新郎模樣的男人仿佛瞎了一般,一點反應沒有。連走動也顯得幾分阻滯,仿佛沒有意識。前方帶路的仆從麵孔緩緩轉過來,是一張仿佛紙人的臉。白的底上?鮮紅的大嘴咧到耳根,一雙細長的眼?睛彎彎,像兩柄倒放著的鐮刀。


    他在注意到單九醒來之後,瞬間咧開大嘴撲向她。


    單九一道術法?打過去,定住了突然?凶悍的紙人臉。迅速將一切恢複成沒醒來的模樣,那被定住的紙人臉才從半空中落下來。疑惑地歪了歪腦袋,見一切如舊,以為是幻覺。他腳下一陣飄,鮮紅的衣擺之下腳下是沒有腿的,隻有一雙類似於獸爪的兩隻腳,噠噠地衝到單九的身邊來。


    紙糊的臉貼到了單九的臉上?,鐮刀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單九。


    那腥臭的味道從她嘴裏冒出來,撲在單九的臉頰上?。單九眼?瞼低垂,眼?睫覆蓋著眸子,一動不?動。


    他足足貼了一炷香,確定單九根本沒動,才疑惑地移開。


    紗窗之外,紅彤彤一片。廊下傳來一陣腳步聲,隱隱綽綽的影子倒影在紗窗上?,顯得極為陰森。慢慢的,廊下沾滿了人,排成了兩排靜靜地守候在門外。這附近似乎有什麽?東西被驚醒了。廊下的紅燈籠搖搖晃晃,風裏傳來鐺鐺幾聲敲鑼的響動。那用一根繩子牽住新郎的紙糊臉解開屏風底座上?的金鏈子,裂開的嘴裏發出尖細的聲音:“吉時已?到,新郎新娘拜堂成親。”


    話音一落,一直僵直站在原地的新郎似乎動了一下。


    但在紙糊臉看過去的瞬間,目光呆滯。


    “新娘子,起。”


    單九握緊了玉如意一幅幽魂的姿態,在紙糊臉的指引下站起身。


    那紙糊臉左手握著金鏈子,右手握著綁新郎的紅繩子。蹦蹦跳跳地走到前方,門下驟然?刮起一陣颶風,吹得所有門窗啪啪地打開。他卻半點不?以為意,跳到最前方,嘻嘻一笑。尖細的嗓音仿佛被掐了脖子的鴨子,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極為詭異:“新郎新娘快出來,吉時已?到,拜堂成親。”


    單九慢慢地抬起腳,走到了新郎的身邊。


    待到那紙糊臉一甩手中的繩索,兩人才僵硬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等跨出了喜房,單九才發現,這是一棟非常大的莊園。此時莊園各處張燈結彩,所有的人身上?都穿著鮮紅的衣裳。或是侍女打扮,或是侍從打扮,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一張紙糊麵具。細看下來,莊園遊蕩的這些人衣擺下麵,都沒有腿。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隻能靜觀其變。


    那紙糊臉帶著她和疑似徒兒他爹的美男子穿過內院,走過花園,直達前庭。而?此時此刻的前庭賓客滿門,熱鬧非凡。正對著台階的廳堂之上?端坐著一對中年人模樣的紙糊人。朱砂畫出來的鮮紅大嘴向上?翹著,彎彎的鐮刀眼?睛裏黑洞洞的,乍一看是歡喜,再一看格外陰森。


    仆從牽著兩人進了廳堂,地上?擺著兩個蒲團。


    “跪。”一旁一個嬤嬤模樣的紙糊人站出來,脖子裏發出尖嘯一般的聲音。


    單九毫無負擔地跪下去,倒是她身邊的徒兒他爹僵直地站著。


    於是那嬤嬤又叫了一聲:“跪。”


    徒兒他爹才仿佛年久失修的木偶人一般,僵硬地跪了下去。


    這荒唐的婚事流程走得非常之快,仿佛就為了趕著洞房。兩人剛一跪下,嬤嬤扯著嗓子就開始唱禮:“天地可鑒,今時今日,這一對新人將在母神?娘娘的祝福下,喜結連理。”


    “一拜天地。”


    魔主大人眼?角餘光瞥到身邊女人一臉癡呆,毫無負擔地拜下去,麵無表情之麵具下其實牙都快咬斷了。他心裏正惱火呢,莫名其妙地被綁來這裏,莫名其妙地就成了新郎。單九這女人不?是化?神?期大能麽??這點情況都繃不?住?腦子被精魅給吃了?


    廊下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私下裏寂靜無聲。越發安靜的氛圍,後背的視線便尤為的如芒在背。


    “一拜天地。”那紙糊嬤嬤又喊了一聲。


    心裏再惱火,魔主大人麵上?卻隻能裝得一臉癡呆地拜下去。


    “二拜高堂。”


    眼?睜睜看著單九站起身,跪朝紙糊夫婦的方向拜下去,魔主大人都忍不?住想?尥蹶子。背後的目光虎視眈眈,他垂下眼?簾遮住眼?裏的幽光,又拜了下去。


    “夫妻對拜。”


    最後一禮喊完,跪著的兩人跪了半天才在仆從的疑惑下慢吞吞地爬起來,再麵對麵地跪下去。


    兩人拜下去的瞬間,紙糊的桌子上?一張紅色的庚帖發出一道微弱的金光。金光一閃而?逝,隻剩下兩個合婚的名字——單九,周子禦。


    然?而?兩人根本沒機會發現,嬤嬤一宣布禮成,他們便被衝上?來的紙糊人給急匆匆扛著送去了洞房。


    作者有話要說:  糊裏糊塗地結了婚。


    第三十八章


    天色越來越暗沉, 夜幕降臨。門廊下的燈籠發?出猩紅的光。


    單九與她那位倒黴的新郎並排被紙糊臉仆從抬著,風馳電摯地送進洞房。一路上疾馳,隻感覺到滿眼紅光飛速從眼睛旁邊劃過。直到他們驟然?停在新房門口, 門窗驟然?打開, 兩人仿佛兩具木偶肩並著肩唐在床榻之上。麵無表情?地盯著床頂,等著滿屋子歡快跳躍的紙糊臉仆從離開。


    門吱呀一聲關上, 黑暗仿佛幕布落下瞬間黑了?天。昏暗的映襯下, 紅燈籠的光更加耀眼。廊下的人也按照秩序離開, 腳步聲逐漸遠去。四周又恢複死?一般的寂靜。


    一直表現得安靜如木偶的單九驟然?坐起身?, 腳一抬震斷金鏈子便悄無聲息跳下床。


    屋裏不知何時被點燃了?迷香, 細細一嗅, 有一種濃鬱的合歡花的味道。合歡花對單九不起作用。


    抬手滅掉香爐,但合歡花的味道已經在屋裏彌漫開來。


    門窗緊閉, 門廊下沒人守著。單九試探地推了?推門,推不開。走到窗邊, 窗戶也一樣。味道悶在屋中,散不開。她於是繞著屋子走一圈, 敏銳意識到地麵設有一道法陣。陣法學渣雖然?對解陣沒有研究, 但靠著一身?硬杠的本事, 陣法也並不能傷她如何。


    暫時出不去,索性就?等著外人進來。單九這才?沉心打量起屋中的擺設。


    這是再標準不過的新房,所有的家具上都貼了?紅彤彤的喜字。床擺在屋子的正北,麵朝著正南方?的窗戶。一座碩大?的輕紗屏風擋在床榻之前,上麵繡著大?片的天竺葵,栩栩如生。


    單九一愣,雖然?她第一次成婚,但也清楚像成婚這樣大?喜之日, 屋中的擺設上即便是繡花,也不該繡天竺葵。


    她跳下椅子,貼近屏風。細細一看,天竺葵的縫隙之中有無數閉上的眼睛。不過眼皮下麵有東西在滾動,不出意外應該是眼珠,‘它’似乎就?要睜開眼睛。


    嘖了?一聲,單九回到床榻。


    床榻上的徒兒他爹閉著眼睛,睡得很熟的模樣。單九挑起一邊眉頭,還是忍不住翻了?白眼:“行了?,別裝了?。醒著就?趕緊起來。”


    躺著的人沒動,一動不動地繼續裝死?。光映照著他半張臉,眉眼得就?像落入凡塵的神袛。


    單九垂眸看了?他許久,突然?起了?促狹心思。


    “還是你想稀裏糊塗地洞房?”


    她傾下身?子,手趁著下巴湊到男子的身?邊,“你這樣一個大?美人如果真想跟我洞房,也不是不行。就?是不知道你這小身?板,能經得住我幾次……”


    說著,她貼得很近,氣?息噴到男人的脖頸上:“對了?,我是合歡宗的弟子,不知公子是何人?”


    話音剛落,緊閉著雙目的男人驟然?睜開眼睛。果然?不出所料,一雙猩紅的眼睛。四目交接,男人一邊的眉頭跳了?起來。


    相貌一樣,眼睛也一樣。


    天底下沒有一模一樣的兩個人,看來小徒弟的身?份確實存疑。單九沒有詢問,隻是定定地打量著這個人。


    不得不說,他這雙眼睛生得實在是秒,一睜眼就?點亮他整張臉。如畫的容顏生動而美麗,因為?謝七的眼神頓時就?妖異起來。


    他先是目測了?一下單九與自己的距離,清晰地捕捉到單九眼中的狡黠,他忽然?笑了?。


    單九眨了?眨眼睛,就?看到男人一手撐著床榻,驟然?起身?。頭上的玉冠不知何時散開,滾落到鴛鴦枕旁邊。濃黑如墨的發?絲霎時如流水一般披散肩頭。猩紅的眸子微微眯起,鴉羽似的長睫半遮眼簾。


    他貼近了?單九,臉上全是似笑非笑的戲謔:“哦?這麽巧?”


    “居然?在這等荒郊野嶺遇上本宗的弟子,”他臉頰貼著單九,“本座也是合歡宗的。”


    單九嘴角一抽,維持著隻是沒動,斜了?眼睛打量他。


    “怎麽這樣看著本座?”男人衣裳不知何時解開了?,修長的脖頸露出來。從單九的角度,能看到他脖頸之下極漂亮的鎖骨。他似乎捕捉到單九的退縮之意,不進不退,反倒惡從心起。一手撐到單九的身?側,高大?的身?體貼過來,手也不知何時搭上了?單九的肩:“本座好?看嗎?”


    不需要演練,一股渾然?天成的騷。


    “……還行,”單九嗅到了?突如其來的騷氣?,意識到不對,立即正色起來,“坐直坐直。”


    男人見狀,眼中的幽光更甚了?。仿佛抓到了?單九的弱點而興致勃勃。不僅沒有坐直,反而輕笑一聲貼得更緊了?。清悅的笑聲比他的容顏更勾人,慵懶而不乏暗示:“為?何?這樣不是更方?便說話?本尊甚是歡喜,與美人共度良宵。此情?此景,雖略有不便,但美人兒若是喜歡,本座可以?……”


    “我開玩笑的,我開玩笑的。”發?現騷不過,單九果斷正經起來,“這位道友,眼下這狀況,確實不該不分場合亂開玩笑。請你忘了?方?才?本座的唐突之舉,我們正經地談一談。”


    “這樣也可以?談。”


    男人伸出玉雕一般修長白皙的手指,曖昧地勾住了?單九鬢角垂落的發?絲,纏在指尖繞了?兩圈。明明是男人卻分外妖嬈,不知為?何,單九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他卻笑得開懷,嗬氣?如蘭:“本座乃合歡宗澈元君,不知姑娘是哪位師姐師妹門下的?”


    合歡宗澈元君,還真有這號人物,單九就?聽過不少他的‘威名’。聽聞此人貌美乃靈界一絕,為?人放浪不羈,極好?美人。成名三百年以?來,石榴褲下美人無數。更絕的是,他男女通吃。


    細細一看,這男人確實稱得上貌美一絕。


    單九:“……”沒想到踢到鐵板。


    “怎麽不說話?”魔主大?人那隻手已經繞過單九的身?體搭在了?她另一邊的肩膀上。一股冰雪的氣?息從男人身?上傳來,他下巴擱到單九的肩上,很是自來熟地環住了?單九的身?體。下巴架在她的肩上,臉頰微微蹭了?蹭單九的脖子,口吐虎狼之詞:“滿意你看到的麽?本座還可以?將衣領扯得更大?。”


    “……不用了?不用了?,很滿意很滿意。”


    一股莫名屬於嫖.娼的恐懼縈繞心頭,瑤光劍尊頭皮發?麻,差點沒繃住當場跳起來。她眼睫飛快地顫抖了?一瞬,坐得筆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成魔(穿成師徒戀的聖母女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啟夫微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啟夫微安並收藏成魔(穿成師徒戀的聖母女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