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夕陽即將消逝。書房裏的光線越來越昏暗了,葉蕭打開了燈,繼續坐在地上,閱讀著羅沁雪的日記。


    葉蕭用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讀完了羅沁雪大約一年多時間裏的日記。在日記的每一頁裏,他都能感到這個死去兩年了的女人的純真與可愛。一開始,她確實是愛著周子全的,她為了與周子全結婚,不惜與自己的哥哥鬧翻。而單從日記裏看,周子全也是深愛著她的,他們的夫妻生活看起來是如此完美,如此令人羨慕。


    然而,到了羅沁雪日記簿的後半段,情況就發生了變化。在她的字裏行間,充滿著一種悲傷和憂慮,她和煩躁,也很失望,更重要的是,她在文字裏還表達了恐懼和死亡。隨著葉蕭一頁一頁翻到後麵,這種情緒就越來越強烈,以至於後麵有幾頁日記被羅沁雪用筆塗得一塌糊塗。


    葉蕭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隨著日記中日子的流逝,他的心裏也越來越壓抑。他已經漸漸地明白羅沁雪所擔憂的事情了,此刻,他的眼前仿佛已看到了羅沁雪,她走出了黑暗的墳墓,回到了她所鍾愛的書房裏,站在葉蕭的麵前,向他傾訴著自己最隱秘的心事。


    現在,他已經看到了日記的最後一頁,也是羅沁雪生命中的最後一天——


    “2000年10月27日。


    清晨的陽光正撫摸著的額頭,我正坐在床上,拿著我心愛的日記簿。哎,真是很對不起,今天,將是我最後一次寫日記。請不要怨恨我,親愛的朋友,這是我們最後一次交談。他已經上班去了,我知道我對不起他,但是,我必須要這麽做,為了拯救他。這一切,都是因為我還愛著他,深深地愛著他,我不能看著他犯罪卻無動於衷,但是,我也不能把他送進監獄。在監獄裏,他將度過漫長的歲月,甚至一輩子,他會挨餓,他會著涼,他會害怕,他會永遠永遠恨我。不,我不能這樣。我唯一的選擇,隻能是讓他懸崖勒馬,讓他把那些錢全都還回去。可是,他竟然不聽我的。他瘋了,他成為了物質的奴隸,為了那些肮髒的錢,他什麽都幹的出來。天哪,我已經絕望了,對不起,我的眼淚落到了你的臉上,我想你不會介意的吧。現在,隻有一種方式才能喚醒他的良知,是的,我親愛的朋友,你猜對了。你千萬不要難過,更不要為我而流淚,因為我並不痛苦,我是為我所愛的人而死的,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拯救他。如果,在我死後,他能夠被此而打動,懸崖勒馬的話,我在天國裏會感到無比幸福的。昨天傍晚,我已經去那個地方看過了,就是那片市區裏新造的人工竹林,旁邊的小馬路非常偏僻,平時經過那裏的汽車都開的很快,如果趁著夜色藏在竹林裏,當看到有汽車過來以後就突然衝出去,那麽很快就會解決問題的。請相信,我不會有痛苦的,我會很幸福地死去,升入美麗的天國。我唯一感到抱歉的人,是今天傍晚將要把我撞死的那位司機先生,他可能會因為我的死而受到連累,我隻能非常抱歉地對他說聲:對不起。哎,今天的日記就寫到這裏吧,我親愛的朋友,你陪伴著我度過了一年多的時光,我非常非常感謝你,我會把你放到我的書架裏,和《蝴蝶夢》放在一起,等那不遠的未來,一個有緣分的人來讀你。我相信他(她)會喜歡你的。永別了,我親愛的朋友。羅沁雪,絕筆。“


    葉蕭的手顫抖著,讀完了羅沁雪日記的最後一個字。他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然後合上了這本日記。


    “等那不遠的未來,一個有緣分的人來讀你。我相信他(她)會喜歡你的”。葉蕭幾乎背出了這句話,他輕輕地問自己:我是一個有緣分的人嗎?羅沁雪把這本日記簿稱呼為“親愛的朋友”,葉蕭緊緊地握著這位“親愛的朋友”,現在,它是一位重要的證人。


    窗外,夜色已經降臨了。葉蕭這才站了起來,正當他在活動筋骨的時候,忽然聽到樓下傳來了一陣沉悶的腳步聲。緊接著,那腳步聲又衝上了二樓,葉蕭有些緊張,他退到了門後,已經準備好了動作。


    門被推開了,一隻手伸了進來,葉蕭一把抓住了那隻手,但沒想到對方的力量非常大,一下子沒有拉動,反而衝了進來。葉蕭騰出了另一隻手,正要向來人的臉上砸去的時候,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鄭重。


    “葉蕭,是我。”


    鄭重大叫了一聲,葉蕭收住了手,長出了一口氣說:“你怎麽來了。”


    “你的手真重啊。”鄭重倒吸了一口氣,看起來很疼的樣子,捏著自己的手腕揉著說,“我就知道你還呆在這裏。發現了什麽沒有?”


    “也許發現了一些東西吧,不過我才剛剛開始呢。”


    鄭重退到了房間外麵,趴在二樓的欄杆上說:“葉蕭,我還是第一次到這裏來。這裏就是證券公司總經理的家,還真豪華啊,天知道周子全貪了多少。”


    “足夠他蓋幾十棟這樣的別墅。”葉蕭冷冷地說。


    “現在的問題是,周子全死了以後,這些錢究竟到哪裏去了?”


    葉蕭憂慮地說:“我們在找這些東西,別人也一樣在找。必須搶在他們之前找到,否則這筆巨額的資金,恐怕就永遠都找不到了。”


    “我又差點忘了。”鄭重撓了撓頭說,“剛才鑒定組的報告出來了,在桑小雲家裏的一張椅子上,發現了容顏的指紋。昨天晚上,她一定去過桑小雲的家。”


    葉蕭並不說話,呆呆地站在門口。


    鄭重繼續憤怒地說:“毫無疑問,一定是那個漂亮的寡婦殺死了桑小雲,是她把桑小雲從四樓的窗戶裏推了出去。現在,她又畏罪潛逃了。我說過,象她這樣漂亮的女人是靠不住的。”


    “我不知道。”


    “什麽不知道,葉蕭,你現在怎麽變得這麽優柔寡斷?”鄭重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對葉蕭發過火,“還有,鑒定組的報告裏還說,在羅新城的死亡現場裏發現的不明身份者的指紋,除了容顏以外,還有另外一個人的指紋,現在才查出來,那個指紋是馬達的。就是容顏的那個秘密情人,在羅新城死亡的當晚,他們都去過羅新城的家。”


    葉蕭卻淡淡地問:“那麽你認為呢?”


    “怎麽你還看不出來?事情不是明擺著的嗎?容顏和她的秘密情人馬達,為了殺人滅口,到了羅新城的家裏,先用某個鈍器打昏了羅新城,然後再用羅新城的剃須刀割破了他手腕的動脈,造成羅新城畏罪自殺的假象以迷惑我們。”


    “夠了。”


    葉蕭大聲地說,打斷了鄭重的話,氣氛忽然有了些緊張。他又歎了一口氣,淡淡地說:“上午,我在這間書房裏發現了一樣重要的東西。”


    “帳本?存折?還是——”


    葉蕭搖了搖頭說:“我發現了羅沁雪的日記。”


    “周子全死去的妻子?”


    “對,你知道羅沁雪為什麽要自殺?”


    鄭重搖搖頭。


    “因為她愛周子全。”葉蕭仰起頭說,“她不希望看到周子全坐牢,所以沒有告發他。但是,她也不希望周子全繼續犯罪。所以,她最終選擇了自殺,希望通過自己的死以使周子全翻然悔悟懸崖勒馬。”


    “你是說,周子全早就有問題了?”


    “沒錯,羅沁雪在與他結婚不久,就發現了他的秘密——周子全以公司的名義,提取巨額公款買賣股票,以謀取私利。”


    “這是挪用公款。”鄭重接著說。


    “是的,不過周子全挪用的公款數額極其巨大,每一次都是幾百萬元的進出。”


    鄭重狠狠地說:“這個天殺的。”


    “更重要的是,周子全還利用其總經理的身份,做了很多假帳以掩蓋自己挪用公款的行為。到後來,他索性挪用了以後又不歸還,把全部的錢都吞到了自己的腰包裏。”


    “他到底吞了多少?”


    “羅沁雪在日記裏寫道,就她所知的,至少有幾百萬。”葉蕭忽然停頓了一下說,“要注意,那是兩年前的事,羅沁雪兩年前就自殺死了,周子全在當時就已經侵吞了幾百萬,到現在究竟侵吞了多少就誰都不知道了。”


    “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葉蕭望了望樓下的客廳說:“也許,這棟房子裏還會留下一些線索。”


    “對了,馬達的家我也去查過了,沒有發現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中午,有一名巡警報告發現了一輛可疑的紅色出租車,司機是一個年輕的男子,見到巡警靠近就立刻逃跑了,沒有能夠抓住他。經過對留下來的出租車的核實,那名逃跑的男子就是馬達。我們已經向全市範圍發出了協查通報,圍捕犯罪嫌疑人容顏和馬達。”


    “局裏什麽時候發通緝令?”


    “可能是明後天吧,也許會在電視台上發布通緝令的。”


    “最好緩一緩。”


    鄭重不解地問:“為什麽?事情不是已經很清楚了嗎?”


    葉蕭搖了搖頭:“不,還有一些東西不清楚。比如,那棟安息路的房子,周子全為什麽要租那個房間?馬達又為什麽要去那裏?”


    “這無關緊要。”


    葉蕭並不回答,他走下了樓梯,來到了客廳裏,然後回頭對鄭重說——“不,那也許是這案子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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