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撩開自己衣服下擺,半跪下去:“希望您能留下客棧的舊人。”


    他的聲音裏有些許不易察覺的顫抖。


    許多年下來,掌櫃的根長在了客棧裏,客棧裏一草一木皆與他相關。


    客棧在他手下經營不善,他一直是知道的,但沒往上報。


    即使他想著主子會因為舊情放他們一遭,但他可不認為主子會這麽仁慈,替他們全部人想好後路。


    他們中一些人實力都極為弱小,若不是早年追隨過主子,可能早早的不知化作誰的盤中餐。沒有了主子的庇護,出去了也隻是給人喂菜而已。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主人大發慈悲,將他們安置到別的地方去,但他打不起這個賭,因為毫無資本。


    淮川把弄著自己手上的杯子,仿佛對掌櫃跪在江畫麵前毫無所知。


    後廚忍不住道:“大哥!”


    江畫低眉,像是個菩薩:“我能答應你,但若是他們不聽我的話,反抗我,我一個弱女子,又該如何是好?”


    掌櫃:“我自會料理。”


    江畫笑起來:“倒不至於,我相信掌櫃。”


    江畫拿出了錢袋子,掌櫃起身,拿出了一張契約。


    江畫在契約紙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頓時感覺自己與整個客棧相連。


    江畫開心的轉向淮川:“夫君,我們有客棧了!”


    掌櫃:“……”掌櫃心情十分複雜。


    狐茵:“……”她抓耳撓腮,心裏默默吐槽著,江畫用主子的黑骨樹在主子店鋪換了獸珠,又用主子的獸珠買了主子的客棧,這就是空手套白狼嗎?


    淮川被江畫的快樂感染,心頭那絲不悅徒然散去:“嗯。”


    江畫說:“你們下去吧,掌櫃留下,帶我們逛一逛吧。”


    掌櫃做了個請的手勢。


    江畫手拉著淮川,走在了前頭。


    狐茵苦逼的留下來,蹲在羊頭上看羊駝。


    江畫:“掌櫃,麻煩你幫忙,拿份菜單過來給我看一看。”


    掌櫃上次被淮川借了身份,沒見過江畫,此時見江畫與主子這麽親密無間,心頭惶惶不安,對著江畫態度更尊敬了。


    掌櫃:“是。”


    掌櫃的目光,淮川也感受到了。其實淮川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他與江畫竟有如此親密的程度了。


    好像江畫一直在靠近他,而他一直在縱容著她靠近。


    這個認知讓淮川有些許不安,他一邊勸著自己,大計在前,些許觸碰冒犯,也無妨,一邊又想著,容納江畫這麽一直下去,隻怕有朝一日,會出現計劃之外的事情。


    在淮川想事情的時候,江畫搖了搖他的手指。


    軟綿溫熱的觸感讓淮川好像被割傷了手,他皺起眉。


    江畫:“夫君!你有沒有在聽我講話?”


    淮川一愣住:“怎麽了?”


    江畫的手離開淮川,動了動自己另一隻手上的菜單。


    江畫:“你想不想吃什麽?”


    淮川搖頭。


    江畫:“也是,這菜單上的東西,看起來讓人挺沒食欲的,掌櫃,您帶我們去後廚看一看吧。”


    掌櫃壓力山大,臉上的字都忍不住抖了抖:“這邊請。”


    江畫順著掌櫃所指的方向走去,後廚大門緊閉,裏麵傳出了升火煮菜的聲音。


    掌櫃打開門,一股泔水桶加垃圾場加鯡魚罐頭味直衝江畫的鼻子,激得江畫眼淚都出來了。江畫轉頭埋進淮川的懷裏,把他當移動的空氣清新劑。


    淮川猝不及防:“嗯?”


    江畫捂著鼻頭,眼眶微紅:“好臭!”


    淮川:“……”他覺得剛剛江畫撞那一下他胸口也挺痛的。


    掌櫃不敢看,臉上的字聚在另一邊。


    江畫適應了一會,才鼓起勇氣邁進去。


    江畫看了看環境,後廚有至少十幾個人在忙著,有的忙著殺豬宰雞,血和內髒流到地麵,取用的,不用的就被直接丟棄,形成了一座垃圾山。有的劈柴燒火,有的在切菜,炒菜,裝盤。


    烹飪過程更是極其簡陋,過一下水,放鍋裏煮一下,就直接裝盤了。


    這操作江畫看的多多少少有一些窒息。


    掌櫃招呼著眾人來到江畫麵前,對他們解釋了一番。


    這些在廚房勞作的小妖,大多數都是智商不高,實力低微的,聽到掌櫃的說,今後江畫就是他們的新老板,也沒有多大的意外,誠惶誠恐的對著江畫鞠躬,道了一句,老板好。


    江畫擺手,他們便散去繼續幹活了。


    江畫問:“你,你們吃這種東西嗎?”


    掌櫃遲疑著開口:“實際上,隻有實力低微的小妖,沒有吸收獸珠能量,才會大量進食。”


    江畫突然聽懂了他的意思,這就是在養豬啊!吃不死就行!


    江畫:“吃得下嗎?”


    掌櫃語氣滄桑:“能活下來就行了,還指望著什麽呢?”


    江畫沉默了一下,身為傳統種花美少女,她的胃口早已被各種美味養刁,再見到這些菜,她此時的心情如同被一萬個狗ri過一樣。


    淮川感覺到江畫心情低落,也能明白一二,他從小就是西海公主,眾星捧月般長大,大了更是在天上喝神仙佳釀,吃的飲的,自與這些糟粕不同。


    他安慰道:“你不是說想自己做嗎?機會這便來了。”


    江畫:“夫君,你太苦了。我一定會做出好吃的給你吃的。”


    淮川:?


    淮川不知道江畫想到哪一環去了,但這種結果也不錯。


    江畫補充道:“就算難吃你也一定要吃哦!”


    淮川:“好,以後你做什麽我都會吃的。”


    掌櫃身子板直直,幾個字在臉上旋轉著顛倒。


    江畫參觀完廚房之後,又讓掌櫃帶著上了二樓。


    二樓還是那麽混亂,鬥獸場上的血腥味十分濃。


    江畫:“掌櫃,三樓呢?”


    掌櫃又領著江畫上了三樓。


    三樓是房間,要比一二樓幹淨的多,雖然二樓噪音嘈雜,上了三樓,江畫便隻能聽見細微的腳步聲,還是他們腳下發出來的。


    掌櫃看了看,推開了一間房間。


    掌櫃壓低著聲音:“這是地字號房。”


    裏麵擺著一張床鋪,有些狹窄,但陳設簡單,幹淨,舒適,江畫一直皺著的眉頭,終於鬆開了。


    掌櫃又開了一間:“這是天字號。”


    天字號房間要比地字號房大一倍,床也是,屋內多了一些擺設。


    江畫點點頭,抬頭看了看:“掌櫃,這有第四層嗎?”


    掌櫃不知道如何說,第四層是有的,不過一直是主子的房間,其他人是禁止上去的。


    掌櫃想了想道:“有。”


    江畫眼睛一轉:“我想上去看看。”


    第十九章


    掌櫃冷汗涔涔,主子那邊又看不到任何的提示,他隻得自己斟酌著組織語言。


    掌櫃:“四樓許久沒人上去過,滿是灰塵雜物,不若等我們打掃一番,您再上去?”


    掌櫃留心觀察著淮川。


    淮川一直安靜的站在江畫身邊,頭微微側向江畫。


    江畫想了想,四樓應該有隱情,不過這不是撕破臉皮的場麵,江畫也就順著他的□□下了。


    江畫:“也好。”


    江畫思索片刻,又問掌櫃:“你們臉上的紙可否揭下?”


    掌櫃摸了摸紙:“我等麵容醜陋,怕引的客人不喜,遂帶著人皮紙。”


    江畫也不勉強人揭下,倒是對這隻人皮紙頗感興趣:“是人皮做的嗎?”


    掌櫃搖搖頭:“此紙是用特殊草料所製,之所以稱人皮,是因為戴在皮上。”


    江畫要了一張,摸著這白紙絲綢般的質感有些驚訝。


    江畫決定日後再研究,問:“客棧中的食材源自何處?可有采購清單?賬本也拿來吧。”


    掌櫃:“大部分都是鹽城采買的,小部分自家夥計出去弄的。”掌櫃又從懷中掏了掏,拿出了一本賬簿。


    江畫:“自家夥計弄的,都是在落單的人裏選一個幸運兒當食材嗎?”


    掌櫃艱難的吞了吞口水,知道江畫指的是淮川導演的一場戲,他想解釋,他們是正經客棧。


    偏偏江畫臉上沒有絲毫嘲諷,仿佛真的好奇,是不是真的有那麽回事兒,倒讓他有些無從下手。


    淮川不知道戳中了哪個笑點,輕笑出聲。


    江畫看出這笑意是真心的,暗道聲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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