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肉一點都沒有處理過,散發著很濃重的血腥味,安娜扔給它後,難以控製地抬起剛剛抓肉的手聞了聞,鼻頭一皺瞬間臉色扭曲起來。


    肉不僅臭,好像還有點餿了。


    她現在清楚怎麽保護自己了,有了點安全感了,就考慮起衛生問題來,此刻非常想去洗個澡。


    忍耐著望向人魚,人魚倒是沒有立刻去吃,而是歪著腦袋猶豫地看看她,又猶豫地看看肉,安娜不禁懷疑是不是人魚挑嘴,不想吃那變質的肉。


    不過在她擔憂的下一秒,人魚就放棄顧慮一樣,撒歡伸長手去夠那塊肉到嘴邊吃了。


    肉被拋到地麵,上麵早已經沾染了髒兮兮的塵土,可它絲毫不嫌棄,吃得也沒有卡頓。


    柔軟的肉在它無數的獠牙裏剁成碎裂的小肉塊,有些掉到地麵上,它的手並不方便,於是幹脆伸長舌頭去舔舐。


    安娜注意到,它的舌頭雖然與它的牙齒一樣同樣處在口腔,但是舌頭卻沒有像牙齒一樣長得那麽異變,反而與人類是一樣的,隻是色澤蒼白點。


    它一直舔到地麵上沒有任何肉碎了,才依依不舍地抬起頭,眼睛大大的,看著她滿是渴望。


    安娜看得莫名有點不忍,倒不是浪費心情同情它,而是它的臉太像人類了,表情又太像懵懂的孩童,這樣卑微地舔舐地麵,讓安娜想到她在鄰國地獄裏見過的那些小孩,那是她噩夢記憶裏最為印象深刻的場景之一。


    明明是懵懂無知的年紀,卻因為父母的錯入了地獄,不懂正常吃飯、不懂正常穿衣,更不懂沒幾天後就要上斷頭台了,可是吃飯的時候卻吃得很香,哪怕是撿著地麵上被打翻後混著泥土的食物吃,也仿佛在享受一件極其美好的事情。


    安娜自己掐斷回憶,讓自己別被感情迷惑,然後直接去問係統,已經習慣性把係統當成一本研究人魚專業用書了:【它要吃多少才能吃飽?】


    【我不是很懂,它有時候很克製,可以半年不進食,有時候又很貪婪,可以幾乎一個月都在斷斷續續地進食。不過目前這個飯量絕對是不夠的,你參照一下你身邊的成年男人吃多少,再用那個男人的體型去對比一下安托萬的體型是幾比幾,以此找到安托萬的食量吧。】


    身為貴族,安娜對算術還是精通的,她也不用係統再多點撥,到了廚房又拿出食物給人魚。


    這個安托萬變化出來的稻草人真的很厲害,在後廚那邊囤積了很多食物,後院還養了一堆動物。


    今天稻草人應該是要給她準備食物的,沒想到還沒有做好,就因為安托萬死亡而再也動不了了,所以剩餘了一堆做了一半的食材。


    安娜扔給人魚食物的時候,自己也拿了點吃,不過與人魚吃的不同,她吃的是水果和土豆。


    今天看到的東西都太血腥了,哪怕知道她現在的身體需要進食肉類來維持體力,她也吃不下。


    不過倒是可以勉強喝入一大壺牛奶,也不用擔心身體會變得太虛弱了。


    安娜仰頭喝完牛奶的時候,忽然發現那條人魚不再進食了,捧著肉一動也不動,烏溜溜的雙眼直勾勾地望著她的水壺。


    咦,想喝水了嗎?也對,它畢竟是水生生物,隻是沒想到她在那麽遠的地方喝水,居然也能勾得它那麽專注,看來它極度缺水到十分敏感的程度了。


    【係統,要給它喝水嗎?】安娜謹慎地問。


    【最好還是不要,我記得它待在陸地上一年不喝水也沒事,雖然馴養最好養得健康些,但它身體強健對你來說沒有多少好處,所以還是讓它虛弱著吧。】係統冷漠地分析。


    安娜聽話地把水壺放入房內,再出門看人魚時,發現人魚還是沒有繼續吃,而是一直看著她。


    良久,安娜看它都沒有繼續吃的樣子,便想轉身關門休息了,可當她正要動的時候,人魚忽然孱弱地發出一點聲音:“水……”


    那聲音帶著哭腔,安娜抬頭望它,發現它眼裏又浮動著一些水光,不過與剛開始第一次見它哭的時候有些不同,這次的它目光有點呆滯,更顯得可憐了。


    它的眼睛實在是太會說話,安娜抿了抿嘴陷入它的狀態裏,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問係統:【它怎麽能說話?它是不是開始恢複記憶了?】


    係統也有點迷茫:【按照我的掃視,它沒有人類的喉嚨,說不了話的,除非變化成人類的樣子才能正常說話,現在應該隻是靠著求生本能能發出點類似的音而已。反正我沒見過它人魚狀態的時候說過話,這還是第一次見,我一直以為它說不了呢。】


    【你確定它一個月後才能恢複記憶對吧?】安娜懷疑地問道,【我現在忽然發現你說的話有矛盾,你又不知道它的內心活動,你是靠什麽判斷它一個月後恢複記憶的?】


    係統沉默許久,明顯也有點自我懷疑,但還是強作肯定地說:【根據以往數據啊,它都是複生一個月後才能講話也才能製作它的稻草人的,這一千年它也有過兩三次落到人類手裏,複生頭一個月,它都隻是如野獸一樣懵懂活著。】


    安娜有點惴惴不安,開始懷疑眼前這條魚是起碼有點意識的,可是又不好肯定,於是隻能呆呆地和它對視許久後,狠下心把門關了。


    反正她現在不能給它水是真的,就算它真的難受得要死又怎麽樣,它可是不久前要殺她的,而且要不是他們之間有距離,它應該也是想要吃掉她的。


    安娜關緊門,上了高樓,再度從窗外往下看時,發現人魚好像已經吃完肉了,在艱難地往她所住的這棟樓的大門爬行。


    按它的速度,應該要爬行很久,不過安娜還是到一樓去等待。


    這座城堡的房門都是由金屬鑄就,很厚實也很堅硬。大門終於被人魚碰到後,卻隻是徒勞地響動著,人魚耗費了很長時間,都沒有辦法開門。


    安娜這才放心地回到樓上洗澡準備休息。


    洗澡之前,她先到水龍頭邊的鏡子裏下意識看了下她此刻的樣子。之前在海邊的時候因為在水下,她連她的倒影都沒得看,隻能觀察了點她的身軀,如今還是第一次能成功看到她變化後的樣子。


    她的頭顱和脖子部分雖然狼狽,但就這水龍頭的水清洗片刻後,還是一如既往地美貌動人:


    皮膚白皙光滑,仿佛天使一樣好像在發光,頭發是如同太陽神吻過一樣的淺金色,眼眸是神秘的一不注意就會看成黑色的深褐色。


    她愛死她這副模樣了,可是越好看,也越顯得身軀是那麽的極度不協調。


    安娜厭惡地碰了碰自己的皮膚,摸了摸自己異於常人的骨架,滿心滿眼都是對自己身體的排斥感。


    她有點想吐,也有點想哭。


    因為實在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


    放任自己情緒崩潰了片刻,她又堅強地重新看著自己的新模樣,並用力告訴自己:


    你總得學會接受人生的一切不完美,並學著改變。


    這是她年幼時候,哥哥看她老是歇斯底裏地任性生氣時,經常語重心長地對她說的話。


    她雖然小時候沒有放入心中,可是當身在異國,過著水深火熱的生活時,這句話居然奇妙地成為她再度回國見哥哥的動力。


    對了,她還沒有見到哥哥呢,之前在異國之時,明明有和哥哥通信,哥哥也邀請她來城堡這邊住了,那時候都是哥哥熟悉的口吻,怎麽會過來看到的就是稻草人了呢?


    一邊洗著澡,安娜一邊思考,忍不住直接問係統:【你知道人魚對我的家人做了什麽嗎?】


    可奇怪的是,係統很久沒有出現,直到半小時後,在她的不停呼喚中,係統才遲遲說話;【這位姐姐,你還洗著澡呢,幹嘛叫我啊,而且你洗澡也洗得太放鬆了吧,居然半小時都不夠你洗完的嗎?限製你五分鍾內快點洗好,我待會再找你。】


    很明顯,它是故意躲著的,因為不想撞上安娜洗澡的時候。


    它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性別,安娜也至今不懂它是個啥東西,但就它剛剛的表現來看,極有可能是個雄性。


    莫名地主動避開的樣子,居然顯得挺有禮貌的,和之前的高高在上的言語太不一樣了。


    安娜快速擦好身體,立刻找它問詢了,不過問詢後居然沒用,因為它說,它的注意力有限,沒有注意陸地上人類怎麽生活的,一直以來都專注於研究安托萬了。


    它也不懂那些稻草人怎麽被安托萬一直控製的,沒辦法去一一觀察那些稻草人是怎麽行動的。


    安娜非常失望,特別想立刻衝出城堡,去找她的哥哥了,要不是考慮到院子裏那頭人魚非常棘手,而且現在可能已經帶了點意識,怕給萬一還幸存的家人帶來麻煩,所以她才按捺著繼續留在這座城堡裏。


    不過也是因為想到哥哥的疑點,她對控製住安托萬生起了無比強烈的控製欲。


    第6章 .  那次喂雞   它極度缺水


    她婚前的人生一直順風順水,所以婚後黑暗的日子裏一直有反抗的動力,現在也一樣,她不服輸,想要控製住安托萬。


    仔細想想,除了有係統提供一定的資料幫助外,她也不是毫無勝算。


    安托萬已經活了一千年,按她接觸到的它的惡劣性格和奇異本事,那它如果真的本領毫無限製的話,它早就攻破人類大陸,把人類像牛羊一樣飼養著隨時等著食用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讓人類幾乎沒有聽說它的存在,甚至在一千年裏,甚至是現在,居然有被人類控製著行動的時候。


    任何東西躲躲藏藏,肯定都是有原因的。


    假想一下,它的行動範圍有限,那它的稻草人應該活動範圍和它一樣是有限的,不然怎麽一堆稻草人都是在它活動領域的周圍行動呢?


    【不得不說,你真的是一個思維很靈活也很敏銳的人。】係統感歎道。


    被它當個玩具一樣敷衍對待久了,聽到這偶爾真心實意的誇讚,安娜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她當然聰明,哥哥可是多次說過她是整個巴澤爾斯帝國最聰明的女孩,隻是她以前聰明的時候沒用對地方,統統用到吃喝玩樂和任性妄為了。


    滿足地驕傲一下下,她才繼續專心想安托萬。


    雖然安托萬控製的範圍有限,但安托萬居然能用稻草人模仿她的哥哥,還是很可疑。


    安娜決定了,等到她能控製住安托萬了,安托萬也恢複記憶,她會立刻審問它說清楚。


    這樣一想,一個月後安托萬恢複記憶這事情也並不是壞事,因為是她完成決定的下一個節點。


    這樣樂觀地想好後,雖然哥哥那邊依舊迷霧一片,可安娜還是能順利睡了個安穩的覺。


    因為就算哥哥真的在安托萬這裏遭遇不測了,她好像心神慌怒外,也暫時做不了什麽,不如穩下來為日後做準備。


    第二天一早,安娜起床就去窗外看安托萬了。


    那條人魚似乎是不用睡覺一樣,一晚上過去,居然在前院裏刨了個大坑。


    大坑距離房屋大門有點遠,應該不是它開不動門後,轉而聰明得想到挖地洞來闖入房屋內的。應該是因為大門開不動,它想發泄,於是才亂挖亂搞破壞。


    不過還是要警惕它聰明後想挖地洞的問題,安娜到了一樓,掀開了每塊地板的地毯,確認地麵的堅固,又去地下室檢查了一圈。


    這座城堡的安全防護做得還不錯,可是她還是有點不放心,心想要是有什麽能再加固一下就好了。


    【這種基礎的東西我倒是可以給你提供,你不想到這個,我也沒有料到還有這個隱患。】係統也凝重道,【其實一千年了,它這家夥就算被抓,也沒有有過往地底下爬行過,但那時候因為是有很多人看管它,現在的你隻有一個人,很難說。】


    雖然它以前看似說讓安娜自由發揮,它不會幫她太多,可它就是有很多時候在切切實實地幫助她了,所以它還是寄希望於安娜真的能控製住安托萬的,它在一定程度上需要她的幫忙,才會寄生在她的身上。


    既然是有來有往的互相利用,安娜利用它也利用得心安理得;【你怎麽幫?】


    【我可以教你製作穩固劑。】它信誓旦旦地說。


    安娜眼前一亮,雖然她並不懂那是什麽東西,但聽“穩固”兩個字就很靠譜!


    不過它說了片刻之後,又灰溜溜地說道:【好像製作原材料對你來說就是一個暫時完不成的事情,忘記你隻是一個人了,時間也隻有一個月。】


    安娜:【……】


    她就不該期待,它還真是隻會說,根本不能幫忙做。怪不得隻能靠別人對付安托萬,而不是自食其力。


    它應該聽到安娜的吐槽了,立刻表明自己是有用的:【不過目前應該城堡的安防措施是夠用的,大不了你睡覺的時候我幫你盯著它,如果它真的鑽地底下我就通知你,保證你一定的安全。】


    這還差不多,安娜好歹要依靠它觀察安托萬,所以好言好語地安撫了它幾句,免得它對她剛剛的鄙夷聲產生芥蒂。


    做好了安全工作,也該去見那條人魚了。


    此時廚房裏的切好的肉已經基本被吃光了,安娜往肚子裏又墊了些水果、牛奶後,想去後院抓了隻雞去找安托萬。


    雞驚恐的樣子很可怕,雞毛亂飛也就算了,雞還一直想用嘴巴嘬傷安娜的皮膚,好趁機逃離。


    安娜根本不懂怎麽抓雞,又怕自己那變異後薄薄又濕潤的新皮膚被雞嘬傷,於是直接把雞打暈了才帶去找安托萬的。


    安托萬用雙手扒拉泥土玩,聽到大門終於打開後,它飛速扭頭去看安娜。


    因為玩過泥土,它此刻的樣子更為狼狽了,那如同人發一樣的長長黑色烏發上兜著許多帶著點黑色的泥土,臉上也髒兮兮的,身上有部分鱗片的縫隙裏更是被泥土塞著。


    安娜看著看著,有點潔癖的她特別想扔塊毛巾讓它自己擦擦,免得她眼睛難受。


    這樣的念頭一升起,她就難以克製地要去做了,於是把雞一扔給安托萬後,她就立刻去抱了之前翻開一樓地板時掀開的地毯,湊近了安托萬,鋪在安托萬旁邊的地麵上。


    安托萬沒有動那隻渾身羽毛的雞,但它辨認出了那是安娜送給它的食物,所以一直緊抓著不放,見安娜靠近後,還把雞往它嘴邊攏了攏。


    安娜鋪好地毯後,就指了指地毯,用語言和動作指示來示意它往地毯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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