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骨咒是對觸犯門規的弟子最惡毒的懲罰,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什麽人被剝離根骨後再重新恢複過來。


    就連當初攪合得仙修界大亂的女魔修沐清歌身中九重祭骨咒之後,也再無反手之力。


    自從沐清歌隕滅之後,如今魔修第一人乃是他們赤門的尊上魏糾,其修為遠超過當年的沐清歌。


    可憐當年叱吒風雲的魔女重生,也不過要成為增添尊上修為的人參果罷了。


    不過惦念這枚人參果的顯然不光是赤門。就連自詡名門正道的幾大門派也派出人來,在山上設下了靈盾,不許他人染指轉生樹。


    打落了散魂之後,在轉生樹上重新降生之人便如投胎轉世,與前塵無幹,正邪未分,便於重新養育教導。


    沐清歌是天生至陰的靈魔體質,靈性入魂。


    許多名門正派雖然沒有明說,其實也想能得到這個仙樹靈童,從小養起,為己所用。


    畢竟三百年一次的天地雷劫將至,許多快要飛升的大能都需要幫著他們渡劫的奇才弟子。


    沐清歌的轉生之身,用來做這個剛剛好。


    想到這,屠九鳶的心裏舒服了很多。


    她與沐清歌曾經是同門的師姐妹。眼看著師傅偏愛著沐清歌,讓她獨得真學,早早結丹。而她處處不及這個小師妹。嫉妒之心,時時煎熬著屠九鳶。


    而現在,沐清歌不過是樹上的一顆果,果熟落地時,也不過是她淒慘重生的開始……


    想到這,屠九鳶陰惻惻地笑開了。


    她捏著方才從那幾個弟子的頭上拽下來的幾根頭發,放入手中的青銅小爐裏默默念咒,不多時,她就與那些上山的弟子們通感,用自己的五感代替了弟子們的五感。


    犧牲了幾個弟子果然很有裨益,比那些村夫好用多了。


    也許是設下的靈盾年頭太久,這次她居然毫無阻力地驅使著木偶般的弟子們一路上了山頂,並可以借助他們的眼睛清楚地看到山上的一切。


    可她看到樹下的一地風化的碎片時愣住了——難道靈果一早就掉落了?


    她驅使山上的門人再抬頭,看見樹上結著一顆碩大的果時,又略覺心安。


    可就在這時,突然一陣疾風略過,她的頭皮一緊,轉身間就被人拽下了幾根頭發。


    下一刻,屠九鳶也失五感,為人驅用。


    而剩下的弟子們則恭謹跪下,齊聲呼喝:“尊上與天齊福!”


    來者是個一身烏袍,雖然長得帶了三分女相,可是那高大的身材,外加狹長鳳眼裏的陰冷之氣,不容人錯認這是個滿身殺氣的男子。


    他就是赤門尊上魏糾。


    魏糾慢慢撚動長指頭纏繞住屠長老的頭發,已經將山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他驅使山上的弟子撿起果殼碎片,用了個返溯咒,一下子推演出來這果兒乃是慶庚年掉落的。


    魏糾勾起輕薄的嘴角,彈指燃盡了指尖斷發,冷冷吩咐道:“派人下山去查,將所有慶庚年的孩童都給我找出來!”


    屠九鳶此時五感歸位,她連忙跪下施禮道:“尊上,那早早掉落的轉生果裏的靈童會不會已經不在絕山附近了?”


    魏糾眯著狹長透著寒光的眼,冷笑說道:“轉生果未熟便落,已經冒了極大的風險,若是靈童離得轉生樹太遠,絕無生存的機會,她就在附近,給我細細找!”


    赤門的門人遍布,勢力甚大,尊上一聲令下,附近的幾個村鎮上的人盡被過了篩子。


    隻是這一找,雖然尋來幾個年份相當的少男少女,可無一個有轉生樹的靈力氣息。


    魏糾聽完了弟子的回稟,將目光調轉向了絕山的山頂,那棵樹上還長著一顆果,那果兒生長迅速,似乎馬上就要結成。


    當年那一役,他也在,自然清楚與沐清歌同歸於盡的還有她的胞妹沐冉舞。


    雙魂入樹,結成二果倒也合情合理。


    現在有一果早早掉落……雖然天資平庸的沐冉舞掉落的可能性更高些,可是魏糾為了避免後患,覺得還是要查得仔細些才萬無一失。


    “沐清歌……”魏糾輕啟薄唇,輕輕念著名字,邪氣十足的眼睛裏透著勢在必得的光。


    他修習的是吞魂嗜靈的魔道,能無限放大自身貪婪的本性。對於一直求而不得的沐清歌,魏糾更是入魔。


    想到這,魏糾的眼兒隱隱冒出嗜血的紅光,原本長相華貴的他此時竟讓人不敢直視。


    再說巧蓮夫妻倆打定了主意後,便決定這幾日守在家中,等那群邪魔歪道的徒子徒孫們走了,躲過了這場風頭再說。


    幸好他們夫妻長了心眼,當年沒有立刻將孩子抱回村裏,所以真有人敲門來時,他們隻是按著以前跟村裏人的說辭說女兒虛假的生日,因為推遲了一年,戶籍上寫得清楚,跟慶庚年不貼邊,村裏人又都可以作證,完全沒有破綻。


    而那些黑衣人闖進院子,看著病怏怏瘦小不堪的薛家女兒後,便懶得再看第二眼。


    畢竟眼前這個小丫頭毫無靈慧之氣,凡夫俗子一個,就連修仙入門都不夠格,又怎麽會是轉生樹上轉生的靈童呢!


    隻一次之後,便再無人上門來問。


    雖然他們說晚了女兒一年的生辰,但冉冉從小體柔,長得本來就比同齡的孩子顯小些,自然也沒有人猜疑。


    不過村裏有五個慶庚年生辰的孩子,據說都被那黑衣弟子給用刀劃破了手指頭,將血滴入一個黝黑的香爐裏去了。


    薛木匠打聽回來後,臉都白了。他家冉冉身嬌體弱,若是真被劃上這麽一刀,沒有十天半個月都養不回來。


    後來,那群身著黑衫的弟子們折騰了一圈,硬是不死心地將周圍村落所有慶庚年生的孩子都給帶走了。


    雖然美其名曰是看看他們有沒有仙根道骨,可這種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擄人行徑簡直沒有王法。


    有人死活不幹,最後卻被那些孔武有力的魔修弟子們打了個半殘,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捉走自己的孩子。


    冉冉不知道自己的爹娘這幾日為何像霜打的茄子,娘親更像是受了驚嚇一般,臥床躺了兩日。不過娘親生病,她這個做女兒的理應盡孝。


    冉冉讓爹幫忙燒熱了爐灶,給娘做了她以前見過的芝麻薯餅。等熱騰騰地出爐後,冉冉端著盤子放在小桌子上讓爹娘吃。


    巧蓮看著女兒做的糕餅精精致致的,都不知道她是在哪裏學的。一邊誇讚一邊問她。


    冉冉也不知道,隻捏著糕餅一邊滿足的咬一口,一邊嘟囔道:“吃過一回就會做了,娘,你說我上輩子會不會是餓死的,所以才總是想吃的?”


    巧蓮使勁朝地上唾了一口:“呸呸,小姑娘家家說什麽生生死死的?我看你上輩子饞死的才對!”


    說完她一愣,發現自己倒是提起生生死死來了,而她的乖小囡噗呲一聲笑了出來,還特意咬了一大口解解饞。


    巧蓮與女兒說笑了一陣,緊張了幾日的心情一鬆——那些黑衣袍子們這幾天都不怎麽來村裏了,應該也是避過風頭了。


    巧蓮夫妻倆打定主意,待過了冬,積攢些盤纏,他們一家就回到和寧老家去,遠遠地避開這處是非之地。


    第3章


    巧蓮做此打算後,一家人便開始做著出遠門的準備。


    而就在日落時分,絕山的山頂處,正有人幽幽地凝望著山下炊煙嫋嫋的村落。


    那人身材高大,身姿如挺拔勁鬆,裹著一件半舊的青袍,略顯落魄,披散的長發半遮了臉,隻是那臉竟然看不出五官,好像覆蓋了一層慘白的假皮,看著十分陰森。


    雖然絕山有靈盾,但是不知為何,卻沒有阻擋住這人和他的兩個隨從,就這麽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了山頂樹旁。


    立在他身後的一個豹眼熊腰的男子名喚羽臣。


    此時,羽臣陪著他的主人已經吹了半個時辰的冷風,他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主人,要不要將此事通稟其他的門派?”


    他說的“此事”指的是轉生樹上已經結出靈果,可是那果子竟然不知什麽時候掉落在地,隻剩下果殼碎片的事情。


    這棵樹是萬年而生之樹,當年主人蘇易水以血開祭,交出結丹損耗了一半的修為,才讓此樹可以續接殘魂,化虛無為肉身。


    對於主人這般自損的行為,羽臣不甚理解。因為主人如此這般,竟然是為了讓臭名昭著的女魔修沐清歌轉生!


    雖然蘇易水曾經是沐清歌的弟子,但當初是女魔頭沐清歌貪戀蘇易水容貌出眾,一心強迫著本是蜀山弟子的他轉投到了她的座下,又迫著他改修魔道。


    想他的主人,未曾仙修之前,乃是當時權傾一時的平親王的外室子,雖然不能入宗祠族譜,可因為是平親王心愛女子所生,自小也是養尊處優,哪裏會被個女子呼來喝去?


    沒想到小主人十六歲決定修仙隔斷塵俗之後,如花般的少年竟然落到了名聲狼藉的女魔手中。


    好在主人乃天縱奇才,天資聰穎,就算修為不及沐清歌,也後來居上,甚至叛出師門,協助正道反殺了這個邪佞的女魔頭。


    想當年,沐清歌被修仙三大門派合擊,身中九重祭骨咒,毫無反手的餘地,最後剝離了根骨,打散了靈力,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


    要不是主人手下留情,留了她的一絲殘魂引附在了轉生樹上,以後世間恐怕再無魔修沐清歌了。


    可恨那女魔頭在垂死之前,居然動了動手指,給主人下了個咒,還是他媽的融麵咒!害得仙人之姿的蘇易水被封印了容顏,從此隻能用麵紗遮麵。


    臨死前還有刁童惡作劇似的勾當,女魔頭的惡毒趣誌可見一斑!


    也許被融麵咒所累,主人偶爾以真麵目示人,總是引來驚呼或者嘲諷,他在往後的歲月裏,說話也越發的減少,除了築基煉丹之外,大部分的時光就如現在,麵對虛無的山野默默一人佇立。


    記憶裏那個溫雅而有溫度的少年,似乎在沐清歌伏法之後,便如換了人般,死寂得叫人害怕。


    也許就是要解開這惱人的咒,所以主人才執著讓這女魔重生吧?


    不過就在十七年前,當羽臣和妹妹羽童陪著主人來到絕山上時,突然發現樹上結了果,可惜當時三大門派又派人前來毀掉轉生樹,主人阻止了他們,與幾位大能惡鬥了一場。


    因為消耗內丹助沐清歌轉生,讓蘇易水大不如從前,可是隨時震碎元神同歸於盡的架勢也讓人難以抵擋。


    畢竟世人都知,當年三大門派能夠取勝,蘇易水居功甚偉,若是死在三大門派的手上,正道之名也會因為卸磨殺驢,毀於一旦。


    最後,那幾位大能實在被蘇易水纏鬥得發煩,又看著昔日容姿綽約的他麵容模糊,實在可憐,於是決定順坡下驢,開明大度地與蘇易水做下約定——讓沐清歌得以在樹上重生,以便蘇易水解咒。


    但是三大門派言明在先,解咒之後,沐清歌的生死便由不得蘇易水來管了。


    從此絕山被下了禁咒,任何人不能靠近。隻等十年後,轉生果瓜熟蒂落。


    不過因為那樹曾經用蘇易水的結丹靈血澆灌,雖然有靈盾卻隻能阻擋一些居心叵測之人,並不能阻止蘇易水上山。


    但是這麽漫長的歲月裏,蘇易水一直沒有再來。直到今日,他們路過此地時,突然發現靈盾轉弱,似乎有被人闖入過的跡象,這才上山來看一看。


    這一看可不得了!羽氏兄妹才發現:這轉生樹居然不知何時落果,而果子裏轉生的女魔也不知去向,若重生的沐清歌魔性不改,又無人拘束,豈不是又要天下大亂?


    而立在山上半響的蘇易水這時才吐出了幾個字:“還有一顆……”


    羽臣聽了這話,回頭一看,詫異地發現方才還有些發禿的樹上,真的還結了一顆果。


    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發現那果是結在了幾片蔫葉子的後麵,也許他看得不仔細,這才沒有發現?


    可是那果生長的樹梢明顯跟十年前不一樣啊!難道……這樹結了兩顆果?


    一旁一直默默佇立的女子是羽臣的親妹妹,她名喚羽童,也一直追隨服侍蘇易水。


    見此情形,羽童試探道:“當年沐清歌罪大惡極,不過與她同修的胞妹沐冉舞卻是心善至純之人,跟她的姐姐品性截然相反。可惜如此良善之人,也逃不過沐清歌的毒手,最後在絕山一戰裏與沐清歌同同歸於盡……”


    說到這裏,羽童頓了一下,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麽:“當時沐冉舞協助三大門派,想用噬魂鎖鎖住沐清歌的元神,可惜卻被沐清歌反製,拉入了噬魂鎖裏,會不會就此她們的殘魂纏繞在了一處,所以同在轉生樹上轉生,結出了兩個果子?”


    羽童當時年幼,還未築基,對沐冉舞的印象實在是少得可憐。沐冉舞雖然品性良善,可是跟她那天賦甚高,又貌美異常的姐姐來說,沐冉舞真是平庸得叫人記不起樣子來。


    叫人想不通的是,這樹上若結了兩果,那先早早落地的轉生之人是沐冉舞,還是沐清歌呢?


    當羽臣說出疑問時,一直在風中佇立的蘇易水依舊沒有說話。


    倒是羽童緊抿著嘴唇憤憤道:“沒見過杜鵑鳥占了別的鳥雀的巢穴嗎?杜鵑幼崽一旦出殼,就會將原主的鳥蛋都會擠落出巢穴。轉生樹的靈力有限,若是長了兩個果兒,勢必均分靈力。現在自然是勢弱的被擠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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