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老仙被說得動容,心竟然猛地顫了一下,成仙之後,他已經許久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起伏了。


    他低聲道:“是她跟你這麽說的?”


    蘇易水搖了搖頭,冷漠道:“猜的,,身為男人若是維護不了心愛的女子,成不成仙,都是無用,若是喜歡之人,管她是人是鬼,上天入地,也應該伴她左右!”


    就在蘇易水話還沒有說完之際,有個女聲清冷打斷道:“這般凡俗看法,不說也罷。你道行清淺,如何知成仙之不易?藥老仙,此地事了,我們也該折返仙洞了……”


    冉冉循聲看過去,隻見一個頭頂紫霞清氣的女子來到了藥老仙的身邊,很自然地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看樣子是藥老仙的仙侶。


    成為神仙的歲月漫長,往往有誌趣相投的仙人會結為仙侶,仙侶同用仙洞,一同修行,雖然不似人間夫妻那般如膠似漆,但終究是個下棋煉丹的夥伴。


    冉冉覺得蘇易水說話太直,生怕他再多言得罪了藥老仙,便拉了拉蘇易水的衣服袖子,朝著藥老仙和那女子說了聲叨擾了,便拉著他走人了。


    藥老仙的耳力絕非凡人。就算他們已經走了老遠了,依舊可以清晰地聽到冉冉小聲訓話:“說那麽多有何用?他和女神君的感情已經是過去了,如今他又有了新的仙侶,難道你要挑唆他始亂終棄?”


    蘇易水冷哼一聲道:“隻是希望他莫要再惺惺作態,既然已經情斷,又早有仙侶為伴,每年放出那些蓮燈入龍島是何意?隻希望他明年,還給島上之人一片清淨……”


    聽到這,藥老仙隻覺得心似乎又抽痛了幾下。與他同居仙洞的玉蓮仙人運氣護住了他的心脈道:“你忘了,當年的天劫,你被下了禁咒,不可動情,還是快些隨我回去清修吧。一個魯莽小子的話,不必往心裏去。”


    可是藥老仙卻看著蘇易水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道:“當年聽聞沐清歌魂斷之後,居然被引魂上樹,我就覺得奇怪。就算身為仙人要行此逆天之舉都無甚可能。那個蘇易水是怎麽做到的,隻憑半顆結丹就能逆了生死劫數?你不覺得他的命格除了被改動以外,透著些許奇怪嗎?”


    不過玉蓮仙人並不關心一個小小凡間女子複活的事情,她更心懸青龍被吸幹了血的事情。


    青龍之血至靈,隻幾滴便可成大事。而現在整個一條青龍的血都被吸幹,如此冒犯神靈之人究竟想要做什麽?這才是身為仙人當務之急要掌握清楚的。


    “我們走吧。”玉蓮仙人再次催促道。


    她當初陪著藥老仙一同修行,隻不過後來冒出個金龍,讓藥老仙離她而去,幸好一番波折之後,一切都回歸正軌。如今她與藥老仙同居一洞,結為仙侶。


    她不允許藥老仙再因為陳年的舊情而妄動凡心。那一場龍劫……早就結束了!


    再說拿到了青龍之血的二人,甚至來不及去叫丘喜兒他們,馬不停蹄快速趕回了窮奇村。


    等趕到那些魔化的人暫居的山洞時,卻發現這整座山都被大批的官兵包圍了。


    當他們二人躍到山洞口時,發現整個山洞口都被土石壘砌起來。


    這是酒老仙不得已想出的法子,用摻了石灰的土石壘砌山洞後,暫時隔絕水汽,免得那些已經魔化了的人,嗅聞到山間泉水之氣,而變得癲狂。


    不過守在洞口的隻有酒老仙和羽臣,並不見周飛花的影子。


    據酒老仙和羽臣說,山下的那些官兵裏還有幾個異人館的人,當初他們想用真火燒山。周飛花現身攔阻,與他們纏鬥起來,因此行蹤暴露,被承報給了朝廷。


    後來來了一道聖旨,指明讓周飛花去見陛下,隻要她肯去,便可暫時不引火燒山。


    周飛花為了保護山上那些暫時不能移動的魔化之人,主動下山,去見皇帝去了。


    事不宜遲,冉冉來不及和酒老仙細說這一路的各種驚險,和已經見到了他哥哥的事情,隻是將青龍之血交給了酒老仙,囑咐他趕緊替這些魔化之人解毒。


    山下包圍著他們的那些人,看起來叫囂得厲害,其實都是心內恐懼的緣故,隻有盡快將這些人恢複原樣,才可以打消那些官兵的疑慮。


    第88章 (玩物喪誌)


    酒老仙先是跑到山間的溝渠裏抓了十幾隻水蛭回來,分別給它們滴了幾滴青龍血,那些水蛭的身體頓時發出淡淡青光,然後藥老仙將水蛭放在了那些入魔之人的身上。


    這些軟蟲子自動在他們布滿鱗片的的縫隙裏找尋可以下嘴的位置,然後定住不動,開始吸食起他們的血來。


    酒老仙說,它們吸的不是血,而是這些人體內的魔氣。當那些水蛭的身體越來越大的時候,這些人身上的鱗片慢慢消失,變得古怪的樣貌也在慢慢恢複。


    而那些水蛭原本光滑濕潤的身體竟然慢慢長出了鱗片,一個個看上去仿佛縮小了許多的蛟一般。


    待魔氣吸得差不多了,酒老仙將這些水蛭捉入了貼滿符文的酒葫蘆裏。據他說,隻要在酒葫蘆裏煉化七七四十九天,這些水蛭就會化為血水,不再具有魔性了。


    而那些終於解了禁咒的人,一個個開始呼呼大睡。畢竟身體經曆這般巨大的變化,精氣損耗得也厲害,需要好好地修養一下。


    在他們睡著的時候,薛冉冉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不過她站在山頂往下看去,山下除了官兵圍山,在許多的河道江流裏也漂浮著大大小小的蓮花燈。


    冉冉一時想到了那位女神君。就像蘇易水所言,她當初在折損了五百年的修為後,也許並非不愛,而是看透了藥老仙對修仙的執著,而選擇了主動退出的吧?


    畢竟就像酒老仙所言,他哥哥在修真一事上向來用心專一,比他可用心太多了。


    冉冉一時覺得,更加欣賞那位女神君了,如此敢愛敢恨,當斷則斷,其實比許多的人和仙已經強上許多了。


    她不肯回應藥老仙的蓮燈,是不是已經猜到了,在以後的漫長歲月裏,他的身邊一定會出現別人呢?


    若是如此,真不如相忘於江湖。


    正自歎氣的時候,蘇易水來到了她的身後:“你的愛徒終於解了禁咒,你為何還是如此悶悶不樂?”


    冉冉搖了搖頭:“不是不高興,隻是有些唏噓感慨……”


    蘇易水順著她的視角看到了那山下河道裏的蓮花燈,登時明白她在感慨什麽。


    “藥老仙與你也是舊識,當時他還覺得你在修為上與他的弟弟一般不思上進。”


    冉冉無所謂地一笑:“做人做仙,不過是活得長與短的差別,何必太過執著?那盾天大能倒是修成了正果,可是最後不也了無生趣地坐化了嗎?”


    她這般無所謂的樣子,像極了二十年前的沐清歌。以前的西山一直是放羊一派。她這個當師父的與其說是帶領徒兒們修仙,倒不如說是領著一群孩子遊戲人間。


    雖然他們也個個練成了本事,但是大抵都跟成仙無關,不過成全了各自的興趣罷了。不然的話,依著沐清歌的修為本事,哪裏會有三大門派在那耀武揚威?


    蘇易水當初恨極了沐清歌,也是覺得她這樣吊兒郎當有些耽誤了自己的前程,他在西山認真修煉的樣子,與其他師兄弟們格格不入。


    不過那日看到了那藥老仙,他的言行著實將蘇易水惡心到了。


    一時間他竟然覺得那龍島上的女神君與自己當初被始亂終棄的母親有幾分肖似,所以他才忍不住出言嘲諷了藥老仙。


    在他看來男人可以不愛,但不可以如此愛得權衡利弊。無事的時候風花雪月,事到臨頭,卻將許諾過的愛人拋甩到了一旁,偶爾再翻檢出來悼念自己曾經的深情,這樣人他真是看一眼都覺得惡心到了。


    可惜人世間,這樣的人往往是多數。那個皇帝蘇域也是如此,不知怎麽的,竟然又念起了周飛花的好,千方百計想要讓她回宮。


    第二天天色剛亮的時候,山下的官兵突然紛紛撤退,據說是上峰的命令,讓他們不必再圍山。


    而這時,山洞裏的人也都恢複得差不多了,一個個拄著粗壯的樹枝做拐杖,互相攙扶著走下山來。


    當那些人回村的時候,一早就有人飛奔著通知了村裏人。


    親人都是淚眼婆娑出來相迎,可是那些曾經引著官兵去圍堵他們的人卻一個個緊閉著自家院門。


    看來這村子以後的鄰裏關係須得時間來慢慢修補呢。


    王遂枝並沒有走,安排好自己的夥計,還有那幾個孩子後,明確表示要在薛冉冉的左右服侍,以盡孝道。


    不過在蘇易水明確表示西山米麵金貴,不養閑人之後,薛冉冉隻能委婉表示如今西山的掌門人不是她,她也在別人的屋簷下討生活,不好再帶著徒兒了。


    王遂枝卻表示:“師父,您如何能在蘇易水的屋簷下受委屈?那西山的屋舍修建多時,想必如今也破舊得不堪住用了,徒兒為您另選山址,再重新修山立宗就是了!那西山,不回也罷!”


    反正那個冒牌貨沐冉舞先前也是這般打算,所以王遂枝早早就張羅著這件事,不光選好了一處秀美的山,還將整座山都買了下來,早就開始大興土木了。


    有個富甲天下的徒兒就是豪氣,王遂枝表示若是恩師不滿意,不願意屈就了那個沐冉舞的眼光,他還可以再另外買山給師父修行之用。


    這話聽得丘喜兒和高倉他們連連吸著冷氣,臉上一片豔羨之色。


    隻是蘇易水的臉色略略難看了些,一雙厲眼全程如刀子般射向王財神爺。


    他甚至傳音入密給了薛冉冉,告訴她想要另立山頭,便可以讓王遂枝先給他自己修一座墳穴了!


    冉冉看他那眼神不像開玩笑,為了愛徒王遂枝的小命,她隻能在中間和稀泥,表示西山風水旺她,她已經住慣了那裏。


    王遂枝點頭表示明白,又掏出了一個巴掌大的金算盤劈裏啪啦地撥動一會後,便開始給蘇易水的西山作價,然後表示願意以十倍的高價買下西山,讓蘇易水另外挪一挪山頭。


    當然最後還是薛冉冉死命抱住了蘇易水的腰,這才避免了曾經的師兄弟同室操戈,血濺當場。


    總之最後王遂枝那商人的三寸不爛之舌也算用到了極致,一番爭執的結果就是,王遂枝終於如願重上西山,得以侍奉自己的恩師。


    而在王遂枝的口裏,冉冉也得知了那個梵天教更多的秘密。


    據王遂枝所說,當初利用孩童作為爐鼎為沐冉舞補氣的邪術似乎就是那些梵天教的人教給她的法門。


    而且這梵天教的勢力似乎也在不斷壯大,沐清歌曾經略帶得意地告訴他說,這梵天教的壯大,她功不可沒,以後什麽名門正派都將在梵天教的統治之下。


    像她這種複興有功的元老,以後得到的好處無窮,一旦複活教聖,那麽她和她的徒兒們便不必再苦苦修真,可以徑直越過天劫之苦,早早升仙。


    當時王遂枝聽了這樣畫大餅的話後,其實心裏就隱隱覺得不妥,可是眼看那假貨與梵天教如膠似漆,他做徒弟的也不好說什麽。


    可是現在想來,這不就是邪魔歪道嗎?不必曆經天劫的,隻有邪神,可是卻不在上中下仙班之列,隻能算是能力強大的魔王。


    蘇易水聽了後,問道:“她說的那個教聖是誰?”


    冉冉是看過《梵天教誌》的,她在那兩冊書裏倒是看過相關的描述,能被稱為教聖的,自然是第一代魔子,那個化為金頭骨的人魔王!


    難道梵天教要複活的,就是那個金頭骨?


    冉冉一時又想到了那個被抽幹的青龍。難道那人背後的目的,就是用青龍血複活那個金頭骨嗎?


    她又想到了自己可以轉生的那棵轉生樹,便問蘇易水還記不記得他是如何得此樹的轉生法門的。


    可是蘇易水全然不記得這一關節了。


    至於那個周飛花,在消失了三天三夜後,便回到了窮奇村。


    冉冉問她皇帝找她是不是想要舊情複熾。


    可是周飛花卻冷笑道:“能做上帝王之座的人,怎麽可能像你我一般拘泥情愛?原來是我父親的舊部們不好駕馭,皇帝不得不重新啟用我父親,於是想要修補君臣情誼,便想招我回宮……在他的眼裏,我終究不過是一枚還有些利用價值的棋子。”


    冉冉聽了問道:“那你呢?可答應了他?”


    周飛花搖了搖頭:“父親已經秘密給我送信,帝王之心如海,如今他梳理不好那些將軍們,自然是對父親優待有加。但是以後一旦兔死狗烹,我父親恐怕是第一個拿來祭奠的。不過為了穩住了皇帝,我還得入宮周旋幾日。就此回來與你訣別,還望你珍重。”


    冉冉不懂得大齊朝中的那些暗鬥,不過周飛花似乎與周道將軍已經商量好了對策,她也不便多言,兩人在江邊珍重話別後,便要各奔東西了。


    不過周飛花在臨走之前倒是特別叮囑了冉冉:“各地魔物頻生愈加催發了皇帝對於修真一派的重視,皇帝如今跟赤門關係甚密,隻怕赤門要成為異人館之後,又一個皇帝的助力爪牙,你們西山如今事事衝在三大門派的前麵,以後凡事要格外小心啊!”


    冉冉點點頭,也叮囑周飛花:“你也要小心,蘇域的心思深不可測,這樣的人如伴虎狼,凡事要以保命要緊。安頓好了老將軍後,你也趕緊走人。”


    周飛花點了點頭道:“以前的靜妃已死,我這次入宮是以護衛的身份入內,蘇域最近總是噩夢連連,據說是中了夢魘,所以他也是以我父親要挾我入宮繼續為他舞劍消除夢魘。等他夢魘消散了,大約也就不會纏著我了。”


    冉冉覺得周飛花的這個估計有些樂觀,所以遞給周飛花幾張靈符:“這些符文可以驅使飛鳥送信,如果你在京城有不測,一定要早早給我送信。”


    周飛花笑著點了點頭,同時也忍不住抱住冉冉,輕輕拍著她的後背道:“你也要好好的,多愛自己一些。前世的你背負的東西太多了,總是一個人扛,神仙也抵不住。如今西山的宗主是蘇易水,天塌了也是他這個大個子扛,若是見風頭不對,你要機靈些,懂得腳底抹油。你可知二十年前,我聽聞你死了時,有多麽的心碎……”


    冉冉不記得同周飛花二十年前的友誼是怎樣的,如今她和周飛花的年齡相距甚大,卻依舊可以一見如故。


    友情真是是很玄妙的東西,就算隔了兩世,依舊可以接續得上。


    兩個人在江邊聊了大半夜,這才依依不舍地離別。


    等他們離開了窮奇村時,各地的魔物似乎消減了不少。似乎有人在放出了魔物,攪亂天下之後,又一夜之間消弭大半,恢複了風平浪靜。


    不過酒老仙說之前出現了太多的魔物,陰陽兩界的平衡已經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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