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看著他痛苦難耐,用指甲在密室裏劃出一道道痕跡,隻能含淚笑道:“你能行的,連這點都熬不過去,你什麽時候才能打敗我順利出師?”


    冉冉曾經去過京城,也看到了密室裏斑駁的抓痕,可是直到看到這處夢境,才恍然當時的情形,原來二十年前的她也在這密室裏。


    此時密室燭光搖曳,隻有關係一直不甚融洽的師徒熬度著艱難的時刻,沐清歌並沒有注意,蘇易水抬頭看向她的眼神變得複雜,不再是一味的憎惡,更是有殷子說不出的意味深長。


    “我若抵抗住靈泉,你可願答應我—件事情?”他無力地靠在她的肩頭問道。


    沐清歌低頭輕輕摸著他的長發:“什麽事情?”


    “我要離開西山,跟你解了師徒之名!”他嘴裏說著斷絕師徒之情的冷話,可是表情卻忐忑而別扭,似乎還有什麽未盡的話而沐清歌隻是聞言苦笑,最後長歎一聲道:“你若能配合我,讓我替你剝離靈泉,並讓我將它封我便昭告天下,你蘇易水大義滅親,與西山魔道決裂,再不是我沐清歌的徒兒。……。”


    蘇易水抬眼看著她,幔幔地伸出手,似乎想撫摸她的臉頰,可是最後隻是輕輕碰了碰她垂下的青絲長發再下一刻,風雲突變。她已經給三大門派的子弟包圍。他們逼問著她,那個背負靈泉的魔子是誰,而她卻微微一笑道:“你們這些烏合之眾,怎麽會是我的對手?不怕死的,放馬過來吧!”


    可惜之前因為幫助蘇易水抵禦靈泉的控製,沐清歌早就損耗了大半元氣,就在蘇易水急匆匆趕來時,她剛剛擊退了偷襲她的沐冉舞,可是分神之際又被沐冉舞緊緊抱住,同時手裏塞入了一塊靈玉,被人打得口吐鮮血,魂魄將要煙消雲散。


    她微笑著看著蘇易水青筋暴起,拚命地朝著她狂奔而來,嘴裏似乎還在呼喊著什麽,大約是不甘心她死在別人的手上,而不是死在他的手裏吧?


    她的水兒徒弟真是人間絕色啊!如此憤怒咆哮時,看著還是那般俊逸迷人,她將要不在了,若是真遇到了凱覦他美色的魔頭,而他不能自保該怎麽辦?


    就在最後一口氣息快要散去時,沐清歌支撐著用自己最後的靈力化為融麵咒,封住了他俊美的容顏……


    至於何時解開咒語?那就在他遇到讓他真正心動之人,饑渴難耐的時候吧……


    到了那時,她的小水兒一定是天界最有本事的魔仙,與讓他心動之人相依偎在瑤池仙樹之下,共守萬年……


    冉冉明明知道這不過是夢境罷了,可是這太過逼真的夢境,還有身臨其境的心境,叫她忍不住流出了眼淚,任著散亂的魂魄一點點模糊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風兒吹來,她又被掛在了一棵半死不活的樹上,隻是這次,她贏弱了好多,而在她的身旁有一個果,長得比她大了一圈,在拚命地吸食著她的靈氣。


    這樣過不了太久,她就要支撐不住了。再看看周圍的景色,這裏好像就是絕峰村上的絕山!這裏寂靜無人,非尋常人能夠接近……


    可就在這時,一個穿著寒酸長袍的長發蒙麵怪人,突然出現在了樹下,他抬起頭,看不清五官的臉,正木木地打量著一大一小兩個果子。


    過了好半天,才低低開口道:“不是一直恣意飛揚的性子嗎?從來不肯委屈了自己,怎麽掛在樹上,倒被人欺負成這樣。……不過也好,魏糾一直派人來倒灌怨水,若是早些掉下來,也可以避開許多邪佞之人的迫害……可惜你不能離開轉生樹太遠……你不是一直說你無父母緣分嗎?我替你找一對真心疼愛孩子的爹娘可好?這一次,你不需要早早理事,不需要什麽壞心眼的姐妹,隻一個人,受父母疼愛開心長大……”。


    說完,他便轉身下了山,朝著山下的絕峰村走去。


    當她再也支撐不住,隨著果兒一起墜下樹時,便聽見自己的口裏傳來清脆的嬰兒啼哭聲,那清脆哭聲,劃破了層層迷霧,引來了一個麵色慈愛的婦人“哪個殺千刀的?竟然將剛出生的孩子仍在荒山裏!造孽啊!造孽啊!乖,不哭,我這就抱你回去嗬,乖……。”


    冉冉認出,抱著她的婦人,正是她娘巧蓮。她脫下自己打著補丁的外衫,將還是小嬰孩的冉冉仔細包裹起來,然後便一步步走下絕山。


    這個夢如此的悠長而紛亂,以至於冉冉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她遲緩地眨巴著眼睛,看著頭頂熟悉的帷幔床帳,然後趕緊轉頭看向身旁的蘇易水幸好蘇易水還好好地躺在她的身旁,隻是他似乎早就醒了過來,正垂著眼眸,幽幽地看著她。


    冉冉將臉貼在了他的胸膛上,感受著他跳動的心髒,幽幽地說:“我……做了個夢……”


    蘇易水開口低沉道:“是不是夢見了瑤池邊的菩提樹,你自己砸在了我的身上?”


    冉冉猛抬頭,詫異地瞪著他:“怎麽……你也做了跟我一樣的夢?”


    蘇易水淡淡道:“那不是夢,而是藥老仙帶來的三生鏡,折射了你我的前世三生……”


    啊?冉冉此時終於明白,那玄天聖母苦心送來鏡子的目的了。


    原來她與蘇易水所有的恩怨情緣,都是緣起於瑤池邊的烏龍落果。玄天聖母是希望他倆之間起了齟齬口角,就此一拍兩散嗎?


    想到這,冉冉硬著頭皮,小聲道:“我們拜堂,可是拜過天地的,雖然沒有魂誓的效力強大,也是說話算數的,你可不能小肚雞腸……跟我算起前帳!”


    蘇易水一把鉗住了她的下巴,冷冰冰道:“敢做便要敢當,你一個小小的果兒,卻將我的命盤攪合得七零八落,又在人世間受了這麽多的苦楚,豈能是你輕巧說上幾句,就能一筆勾銷的?”


    聽到他這麽凶,冉冉心裏一陣難過,紅著鼻頭眼角道:“那……你想怎樣?”


    人都道破鏡重圓,可是到了她這倒好,成了鏡破姻緣了。


    難道曾經的元陽帝君知曉了這過往一切,便要找她算一算舊帳了?


    蘇易水冰著臉看著她要哭不哭的樣子,可沒忍一會就心疼地摟住了她,捏住她的紅鼻頭道:“我能怎樣?天尊不是說了,不懂情愛,怎會仁愛,他存心要我下人界曆練,就算你不落我身上,他也能尋出其他別的借口倒是你,說說,是不是在天上時,就看中了我。”


    冉冉剛想否認,卻被他以熱物封住了嘴唇,待分開時,便低低說道:“不許否認,你隻能喜歡著我……”


    冉冉伸出纖細的手臂,攪住了他的脖頸,一時想起夢境裏,他們身處京城密室時,蘇易水要與她解除師徒關係,一刀兩斷的事情來。


    那時,她為了他耗盡了元氣,可是他還那般無情,要跟她撇清關係。


    可是蘇易水卻低低說道:“不離開西山,你不就是我的師父?那我如何開口跟你提親,成為你的丈夫?”


    冉冉聽了有些不敢相信地圓瞪起眼:“你……不是因為我的死,才生出了感恩之心嗎?怎麽那麽早就……”


    蘇易水順勢將他愛了兩世的女人按在了床榻之上,低低說道:“你不知道你是有多招人嗎?我若不降了你,你豈不是要招惹禍害更多的少年郎君?”


    一時間,西山前師尊降服小妖女的陣式便又拉開了,鮮花團簇的窗子裏再次傳來嬉笑輕吟聲……


    當藥老仙再次現身的時候,已經是三日之後,看著在西山下的花海裏,領著兒子捕捉螢火蟲填入紙燈的一對麗,他隱隱知道玄天聖母的這麵神鏡算是白白找來了。


    昔日的仙果和帝君,都在人界曆練,知道了情之滋味。可是萬事可以預判,唯有”情”字,天書也難以寫清。既然生生糾纏出了一段孽緣,想斷也是很難的。


    冉冉見藥老仙又來拜訪,並無意外,她微笑地將自己親手做的一盒豌豆黃福糕交到了藥老仙的手這是人界的兒女為母親祝壽時常做的糕餅,而她這一盒,是送給玄天聖母的。


    ”仙長,天界的大門未到開啟之時,我現在也是凡人之軀,不便上天去見娘娘,麻煩您將這一盒糕餅送去,聊表我之孝心。還請你帶話一句,請她不必再為當年飛升時,未能保住腹內的一點骨血自責,她為我做的一切,我都感念在心,也許在以後,我和易水可以結下仙緣,飛升成仙,到了那時,我會親自再給她做福糕吃的……


    冉冉心思玲瓏,自然猜到了聖母的心結所在。她其實也與盾天一樣,日日受著自責的煎熬。


    這是聖母娘娘的心魔,所以她才會遷怒於帝君,難以競恕了他。


    她親手做了這盒福糕,就是希望清火去熱的豌豆黃,也能解了她前世母親的心結。藥老仙點頭應下,接過了那盒子。


    不過冉冉眼尖,一下子發現了藥老仙的額頭標記似乎變了,竟然從下仙的青色標記,變成了上仙才有的紫色標記。


    一問才知,他取代了紫光仙尊成為八位上仙之一。而那紫光仙尊似乎因為曆練不夠,又犯了些天規,過些日子,就要下人界應劫去了。


    冉冉有些啞然,一時想到,原來神仙也有夫人的枕邊風。就是不知藥老仙的扶搖直上,是不是跟他審時度勢,站對了山頭有關。待到了第二天下午,冉冉在院子裏鋪擺桌子,招呼夫君和兒子吃飯時,申兒用筷子指了指西天的雲:“娘,你快看,那雲像不像你前天做的福糕?”


    冉冉抬頭看著西天,那堆砌的雲……還真的很像福糕啊,似乎有人在慢慢地吃,雲兒做的糕一小口一小口地消失,舍不得吃,舍不得下咽。


    冉冉依靠在蘇易水的懷裏,欣慰地笑了,低頭在兒子的耳邊細說些什麽,申兒站在了桌子上,腆著小肚兜高聲喊道:“玄天外婆,你大口地吃,我娘以後還會給您做的!”


    蘇易水也低頭跟兒子低語了幾句,申兒再次高喊:“天尊外公,我爹說,他不稀罕您的位置了!不過他會好好地疼愛您的女兒,當好您的女婿的!”


    稚兒的聲音,在山澗間傳蕩得很遠很遠,震碎了天邊的碎雲,漾出了迷人的一道虹……


    《西山宗主錄》有記:


    西山宗主薛冉冉與夫君仙修百年,降魔除妖,滌蕩人間,然後仙蹤渺渺。其子繼承西山宗主。此後仙緣不足為外人道也。


    第106章 番外


    蘇申作為西山未來的宗主, 雖然年僅十四歲,可是因為兩個不務正業的爹娘,早早就體會到了當家人的心酸。


    爹爹和娘親離開西山一起雲遊四方去了。附近的村鎮鬧饑荒, 到處賣兒賣女,娘的收徒癖正好發作, 雲遊前還收了一堆十二三歲的徒弟上山。


    所以他這個少宗主的威風還沒來得及抖一抖, 就要哺育一群嗷嗷待哺的師兄弟們。


    築基靈根不敢說有多深厚,可是這巴拉算盤, 張羅財米油鹽的本事完全可以傲視修真界了。


    隻是娘親收來的這些弟子裏, 也有些不聽話的,不但不乖乖修仙, 還總要偷偷逃跑。


    這不,大半夜的,他覺也不能睡, 便要跑出來“抓捕”西山逆徒。


    蘇申從小跟庚金白虎練出來的腳力,無人能及,跑得比那逆徒快了許多, 正好躺在大樹的樹杈上乘涼。


    待過了一會,一個瘦小的身影從樹下經過時,他才捏準了時機,突然蹦到了那私逃的小逆徒的前麵。


    “大半夜的不睡覺,非要溜著我滿山跑,你在龍島上時,難道晚上都不睡覺?”


    被蘇申攔住的小姑娘長得瘦瘦小小, 可是看那臉兒卻是個十足的小美人胚子。隻是她的臉上稍微少了十三四歲小姑娘的稚氣,帶著一股子超乎年齡的冷然氣息。


    “我要去找我娘,你別攔著我!”


    這個小姑娘叫屠香香, 據說這名字還是他娘薛冉冉起的,疊字的名字讀起來朗朗上口,不過她這個人的臭脾氣可跟“香”字挨不上。


    蘇申不用扒拉算盤,就記得這丫頭在西山上的短短幾日就摔了三回碗,打了四次人。


    據說她在龍島出生長大,被一群惡龍環繞。別的女娃娃玩泥娃娃,布老虎的時候,屠香香卻是幫著娘親給龍島的龍蛋翻曬,或者跟小龍在水裏翻滾。


    所以這個小姑娘,野性得很!


    聽說她的爹爹是赤焰門的宗主魏糾。而他的爹爹不想要她,所以她才和娘親隱居在龍島上。


    可惜安穩了這些年後,那個魏糾不知從何處打探到了她們母女的行蹤。竟然趁著龍島鎮神閉關深眠的時候,闖入龍島,擄走了她的母親。


    據說龍島鎮神主動切了情絲,度過情劫難關,隻待最後一道關卡,就可以修煉成功,解了龍島的千古禁咒。如此關頭,自然不會現身。


    當時屠香香正好入龍洞救助一條被岩縫卡住了的小龍,恰好錯過了她的親生父親。


    而那屠九鳶則在被抓走前,及時放出了貼有符文的紙鶴,就這麽一路來到西山送信,所以薛冉冉和蘇易水去龍島接了屠香香出來後,又去赤焰山探聽屠九鳶的下落去了。


    可是屠香香不放心,想要親自前往赤焰門,所以才有了這月下私逃的關節。


    看著蘇申想要攔她,從小被龍養大的女孩的臉上立刻顯出了上古神獸的冷傲之色:“你覺得你能攔得住我?”


    蘇申隨他娘,隨身都會有兩三個零食袋子。雖然屠香香的臉很臭,可他還是抓了一把娘親自曬的地瓜幹給她。


    “你晚飯時跟羽臣師叔公頂嘴,摔破了碗,飯也沒吃,估計現在餓了吧?我這除了地瓜幹,還有五香豬肉脯、甘草酸杏兒……你吃吃看,合不合胃口?”


    屠香香冷冷看著眼前笑嘻嘻的少年,又瞟了瞟他手裏的零嘴,忍不住咽了一口吐沫。


    沒辦法,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禁不住餓。


    待她搞明白,蘇申並不是來押解她回去,而是要陪著她一起去赤焰山時,不禁遲疑道:“羽叔公他們都說我爹是十惡不赦的壞蛋,你跟我去,他擒了你怎麽辦?”


    蘇申甩了甩手裏從娘親那繼承來的機關棍,得意道:“小爺滿身的本事也不是花架子,他怎麽可能捉到我?倒是你,若是被他擒了,殺女證道可怎麽好?所以還是我陪著你去,若是形勢不對,我來保護你!”


    蘇申的長相像極了蘇易水,俊俏鮮嫩得很,不過他的性格可不像冷冰冰的爹爹,反而像極了古道熱腸的母親。


    所以這般慷慨仗義的表現,不禁惹得屠香香抬頭飛快地瞟了他幾眼,然後便接過了他手裏的地瓜幹,一口口地吃了起來……


    蘇申看著她吃得狼吞虎咽,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雖然西山裏的師姐師妹很多,可他就是愛看這個老是裝大人樣的小師妹。


    她看上去桀驁不馴,其實就是個離開了娘的小屁孩。他曾在西山的後山上,看過她一個人偷偷哭鼻子。


    聽說那魏糾不是個東西,當初香香還沒出生就要她娘一碗墜胎藥打掉她。


    所以他必須跟去,因為他怕她被那個狗男人凶到,又會找山洞偷偷哭鼻子。


    而且出山曆練這種事情,是任何一位仙俠的必經之路。


    蘇申聽過爹娘成親前太多的曆練冒險故事,向往得很,趁著爹娘不在,他這位西山少仙俠也要好好地成就一番傳奇故事!


    就這樣,兩個小屁孩分吃了幾袋子的零食後,便偷偷上路去了。


    蘇申想,他的爹娘現在一定在跟魏魔頭大戰三百回合,正等著他前去助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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