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雅氏一時麵色漲紅,急急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為尊你為卑的意思,怎麽,本宮以母後皇太後的身份想你問罪,還要坐在下麵仰視你嗎?”娜仁揚了揚眉,微抬下頷:“你是自己下來,還是本宮叫人拉你下來?”


    烏雅氏厲聲道:“你敢!我也是新帝的生母,名正言順的皇太後!”


    “這會倒是知道自己是太後了。”娜仁諷笑一聲,旋即目光冷冷地直對烏雅氏:“本宮已給你留足了麵子,為了你那一份薄麵,你最好自己走下來。”


    第182章


    烏雅氏咬緊了牙關,難得硬氣地與娜仁對視,卻在娜仁一步步逼近的時候不自覺地瑟縮著退縮了。


    然後娜仁輕輕一拉,她便從寶座上起來,直到站立在那裏,她才後知後覺地追悔莫及:她究竟是在做什麽啊!


    說好的硬剛呢?!


    然而此時娜仁已經落座,她究竟是怎麽想的已經不重要了。


    瓊枝非常順手地用了永和宮的茶爐子,取幹淨的茶碗用淨水涮過,便斟上茶水,恭敬地奉與娜仁。


    娜仁隨意地接過,端在手上輕輕吹了吹,烏雅氏見主仆二人旁若無人的樣子,一時氣急,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咬牙切齒地道:“娘娘,您在我這永和宮如此行事,傳出去叫外人聽到,對您的名聲可不好吧?”


    “本宮為我大清江山計,問罪先帝妃妾,有何不可?”娜仁饒有興致地一揚眉,“烏雅氏,德太妃,容我提醒你一句,你不接皇帝尊封你的詔書,你太後的位置可坐不牢靠啊。”


    烏雅氏一手緊緊攥著帕子握拳,怒道:“老四他得位不正,我身為先帝妃子,怎可受他的尊封而有悖於先帝?!”


    “先帝臨終那日你也在,是眼睜睜看著先帝傳位於當今的。”娜仁眉目微冷,“你若想以此來逼皇帝低頭,隻怕隻會適得其反。”


    烏雅氏咬著牙不肯退步,“先帝曾與我說過,我們的胤禎天資聰穎文武雙全才德兼備,能夠委以重任!先帝也曾在密折中教導胤禎要獲取人心,分明是看好我們胤禎!”


    “胤禎……”娜仁輕嗬一聲,然後將手中茶碗重重甩了出去,正撞在與暖閣相連處的落地罩上,華美的瓷器登時碎裂,摔在未鋪地氈的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烏雅氏心尖倏地一顫,深吸一口氣,卻仍高高地抬起頭,脊背挺直,不肯退卻。


    “烏雅氏,你可知你如今言行,是動搖江山、助人混淆先帝遺詔、意圖動搖帝位的可誅九族之大罪!”娜仁厲聲喝道,烏雅氏被她猛然爆發出的聲音一驚,竟然雙膝一軟,跪在地上。


    即便她很快反應過來,勉強起身,維持著自己脆弱的雍容威嚴,麵上也隱隱可見惶惶之色。


    娜仁微微傾身,手捏著烏雅氏的下巴,低聲道:“本宮知道,你怕是與外頭已有了聯係,也知道你今日如此行事定然有人指點。但本宮現在要告訴你,如果新帝的皇位不穩,那你這個新帝生母也不會有好日子過。你真以為,新帝的皇位不穩,得了好處的會是你的十四嗎?


    你最好老老實實地接了詔書當你的皇太後,若是再做這些手腳,汙了先帝聖明、使新帝威望動搖,那本宮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烏雅氏咬著牙道:“老四不孝不恭,對我這個生母也不見恭順之色,怎配為帝?別看你如今母後皇太後威望慎重,可你要知道烈火烹油筵席易散,皇帝如今對你倒是恭敬,可看他如今對我這個生母如何,便可知日後對你這個還沒有血脈聯係的嫡母如何!”


    說著,她又輕嗤一聲,低低道:“連一天皇後都沒當住,冊封禮都沒行過,算什麽嫡母。”


    娜仁冷哼道:“那我也是先帝親封的皇後,哪怕當今尊你為聖母皇太後,你也還是要低我一頭,向我行禮。還有,你說皇帝待你如何?尊你為太後、為你上徽號,宮中用度處處緊著你,每日晨昏定省,夠孝敬了吧,這些年也沒見你如何疼惜兒子,你還要怎樣?”


    烏雅氏道:“那又如何?我是他的額娘,他如何尊敬我都是應該的!”


    見她一味胡攪蠻纏,娜仁實在失望,不想和她多掰扯什麽,隻取帕子來一根一根拭擦自己方才捏了烏雅氏下巴的手指,冷冷地道:“我不是來和你講道理的,我是告訴你,今日你若是不接這朝服聖旨,那你的寶貝十四在宮外能否平安,可就說不準了。”


    烏雅氏呼吸一滯,聲音尖銳:“你敢!禎兒可是先帝最疼愛的兒子!”


    “先帝最疼愛的兒子難道不是廢太子,如今的和碩理親王胤礽嗎?”娜仁輕嗤一聲,“你陪伴聖駕多年,縱然腦子不靈敏,也應該擅長揣摩聖意。先帝是為何捧起十四你心知肚明,還是不要自欺欺人了,烏雅殊蘭。”


    這名字著實有許多年沒人叫過了。


    烏雅氏甫一聽了娜仁的話,便渾身一僵,聽她叫自己的名字,心中更是百感交集,嘴唇囁嚅幾下,竟連半個字都沒擠出來。


    娜仁看她這樣子,就知道她隻怕也隱隱明白,康熙將胤禎捧得高高的,除了父親對兒子的疼愛,也隱有平衡皇子間局勢的意思。


    隻是雖然明白了,卻自欺欺人地不願相信罷了。


    娜仁方才有滿腔的怒火憤懣,這會見她的樣子,卻無端地消散了大半,隻歎了口氣,道:“我方才那話不是說笑,皇帝對你要敬著,對十四阿哥可未必了。你若是再不接那朝服與詔書,隻怕你心心念念的兒子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當今登基,先帝眾皇子避新帝諱,改‘胤’為‘允’,胤禎……允禵……先帝的靈柩估計快要移到景陵了,你自己掂量著辦。”


    言罷,她起身,拂袖而去,沒再多說半句。


    殿門一關,光影被掩,烏雅氏渾身一軟跌坐在地上,顫著手喊:“圓子……圓子……快,快,我要寫信給禎兒,叫他不要回來,老四對他不懷好意啊!”


    宮人們撲通撲通跪了一地,卻無人敢發一言。


    良久之中,名喚圓子的那個輕聲道:“娘娘,那朝服和詔書,您接了吧。就當為了十四爺著想不是?”


    烏雅氏渾身顫抖,牙齒都在輕顫,卻自顧自地厲聲喝罵:“佟氏!你連死了都不肯放過我嗎?!”


    養心殿裏,宮人安靜地收拾著地上的一片狼藉,皇後挨著雍正、皎皎在雍正下首,二人落座後便一直在寬慰雍正。


    方才殿外一個小太監忽然走了進來,見他神情,二人本欲回避,雍正卻擺擺手,似是諷笑,又似是幹脆不在意了,“避什麽,有什麽是毓舒和大姐不能聽的。你說吧。”


    那小太監於是將娜仁到永和宮後,永和宮中發生的種種說了,就連娜仁言到激烈處的語氣他都學出八分來,皎皎倒是波瀾不驚未覺得有什麽,皇後卻忍不住微微睜圓了眼。


    雍正適時握住她的手,她便反握回去,衝著他嫣然一笑。


    聽到一半時,雍正原本緊蹙著的眉目微舒,與皎皎笑言:“到底是皇額娘威武。”


    皎皎若有所思,隻輕輕一笑。


    又過半刻,聽聞烏雅氏言語,雍正麵色倏地沉了下去,冷得仿若萬年寒冰,寒氣逼人。


    皇後心急,在他耳邊輕聲道:“萬歲爺,氣壞了身子不值當啊。”


    雍正沉著臉,半日未曾言語。


    皎皎心中輕歎一聲,終究是雍正緩緩自己平複了情緒,對皎皎道:“阿姐見笑了。”


    烏雅氏最終還是接了那朝服與詔書,這仿佛也昭示著八爺黨一次反撲的失敗。


    然後的事情娜仁就沒有太關注了,送康熙靈柩入景陵後,十四阿哥便被打發到景陵守陵讀書,沒過一個月,宮中的聖母皇太後便因急病,不治而亡了。


    雍正年間前期,前朝波詭雲譎風起雲湧,黨政餘毒未解,皇帝理政勤勉,一點點地修複著在黨政荼毒之下千瘡百孔的河山。


    康熙當政晚年,也有於國民不利之處,新帝登基改換新氣象,如打了雞血一般精神振奮,每日大半的時間都是泡在禦案上度過的。


    皇後就在養心殿後殿東耳房體順堂中居住,為此幾番勸解皇帝也沒聽進去,隻能每日多燉補湯,默默地打理好後宮。


    雍正為弘曆指了幾位大儒名臣做老師,叫他跟著學習,也叫他在前朝曆練。


    他膝下唯有這一個滿族血統純正的兒子,不像康熙有的是兒子可以磨礪選擇,對弘曆,他是萬般保護怕有人鑽空子動手,又要百般苦心,護持著他能夠曆練著成長。


    這樣的效果是很顯著的。


    雍正四年,娜仁再到光明書院中小住。因秋日大選,雍正欲為弘曆挑選嫡福晉,皇後來信請她回宮掌眼,她才依依不舍地收拾行李打算動身回宮。


    皎皎本欲親自送她回京,然而正逢書院中每年一度的騎射大比,乃是盛會,她這做院長的離不開身,隻能叫安雋雲送。


    安雋雲送娜仁到山門外時,便見樹蔭下赫然立著一位未及弱冠的少年,他身著蒼青色馬褂,手持折扇,端得是溫潤君子風度翩翩的模樣。


    見娜仁出來,他忙彎腰做禮,平身後笑道:“知道您今日回宮,孫兒特地來接您。”


    “好了,既然他來了,你就不要送了。皎皎懷著身子呢,你離了她,你我都不放心不是?”娜仁笑眯眯地歪頭看向安雋雲,一把年紀的人了,笑起來的時候眼睛依舊清亮,姿態溫和。


    安雋雲也確實舍不得離開這邊,遲疑一下,還是向娜仁行了一禮,“那兒臣便鬥膽,請四阿哥護送您回宮了。”


    “去吧。”娜仁擺擺手。


    皎皎本是打定了主意此生就要柔維一個的,但這幾年不知為何動搖了念想,開始預備再要一個。


    娜仁對此很是不解了一陣子,在她的詢問之下,皎皎笑道:“隻是忽然明白了,想要有一個人能夠繼承我的意誌、能夠堅定不移地做下去,隻能是打小養在身邊的人。就再要一個吧,左右我的身子還年輕,小唐太醫也說可以。”


    小唐太醫,指的是唐別卿的兒子,一身醫術習自唐別卿,極為精妙,如今也在太醫院當差,已有其父當年風采。


    其實都快成個糟老頭子了,若說有其父年輕時風采,也當是他兒子了。


    隻是皎皎從小叫唐太醫是唐別卿叫慣了,才會在這位唐太醫的名頭前頭加個小字。


    娜仁聽了皎皎的話才稍稍放下些心。


    皎皎做事一向是很幹脆的,開始備孕調理身體之後沒多久便有了好消息,如今四個來月,胎像倒是穩固,但她身邊的人都很不放心,娜仁甚至請動了告老已久的唐別卿,到書院這邊來照顧皎皎的胎。


    弘曆又對安雋雲道:“本該入內向姑姑請安才是,隻是聞得今日山中盛會,弘曆貿然入內,怕叨擾了姑娘們,便在此行一禮,請姑丈代我向姑姑告罪了。”


    安雋雲忙道:“四阿哥這是哪裏話。”


    弘曆微笑,隨即瀟灑地一提衣擺衝山中行了一禮,揚聲道:“侄兒拜請姑姑金安。”


    雍正登基之後,加封皎皎為固倫嘉煦長公主,賜享雙俸,一應侍衛、仆從均比照親王份例。


    他給皎皎此待遇,一是因二人向來感情深厚,二來也未必沒有海外關係的緣故。


    即便柔維未曾加封皎皎與安雋雲,他們到底也是煦國國主父母,這邊理當以禮相待。


    而且,柔維未尊封二人,也有皎皎的意思在其中。


    她想要在這邊侍奉娜仁晚年,身上掛著煦國那邊的名號反而不方便。


    其中種種娜仁並不如他們清楚,但卻知道兩方博弈,這些年來實在不少。


    皎皎作為潤滑劑處在其中,也多虧了她。


    且說自郊外一路回京的路上,娜仁就眼睜睜地看著遇到了兩撥強搶民女,一個是貧窮人家賣身葬父被紈絝子弟強搶,一個是雖然賣藝但行事清白的姑娘被紈絝子弟強搶。


    她就納悶了,今天這些紈絝子弟或者說她的馬車是得罪誰了?


    見娜仁這模樣神情,弘曆微微一笑,竟有些無奈的樣子,“皇瑪嬤您可看到了,孫兒這幾日,便是這個遭遇。”


    娜仁眉心緊蹙,“這樣下三濫的法子?”


    這一回的大選,誰不知道主要目的就是為四阿哥弘曆選福晉?若真叫弘曆在選定福晉前便帶回府中兩個小福晉,那朝中那些高官大員,也會絕了將女兒嫁給弘曆的心。


    弘曆輕歎一聲,神情還不算難看。


    娜仁看他一眼,問:“如何處理?”


    “都撞上馬車了,也不好不管。”弘曆輕笑著,笑容溫潤,給人以春風拂麵之感,“查探真假,若是真的便幫些銀錢指條能活命的生路,若是假的……就入宮告訴汗阿瑪知道。想來,最遲明日,孫兒便可以清省些了。”


    娜仁又問:“若是你所看的真也是假的的?”


    弘曆微微垂眸,看著自己扇子下垂著的扇墜。


    那墜子隻是個木雕的小魚,瞧著雕工頗為粗陋,瞧那樣子應該也有些年頭了,實在與他天潢貴胄的身份不符,卻一直被他帶在身邊。


    他摩挲著那個墜子,低聲道:“哪怕隻有一個是真,能幫上一點,也是一條人命,一個家庭。”


    娜仁瞥了一眼,心中輕歎一聲,抬手拍了拍他的見,低聲道:“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極好。”


    弘曆鬆開墜子,抬頭看向娜仁,笑嗬嗬地道:“這句詩倒是極妙,隻是從前未聽說過,不知是哪位大家的傑作。”


    娜仁也不好告訴他是現代儒學大師,隻能含糊地糊弄過去,“從前聽人吟的,隻這兩句,或許未曾成詩吧。”


    弘曆便點點頭,也未曾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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