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蘇深吸一口氣,心想,看來倪夢遵從她殺伐果決的性格,還是冒險地給她報送了競爭激烈的“最佳新演員”。也是,她們合作之初就定下過那屬於演員的最高殊榮目標,現在有機會衝擊新人獎,又怎麽會牽強地退而求其次去報女配角。


    那樣即便拿了獎,別人大概也隻會認為她們是取巧鑽了空子。


    思及此,其實倪蘇就已經開始,為自己做可能會失敗的心理建設。


    倪夢的做法很冒險,但她完全理解,她自己本身也不是願意退而求其次的人,要衝當然就要衝最好的那一個。


    如同心有靈犀般,倪夢也正是在這時告訴她:“倪蘇,我們要報就要報最好的。”


    倪蘇微笑,正欲表示理解。


    卻聽倪夢緊接著道:“所以,我為你報送了最閃耀,難度最高的那個獎項。”


    “是最佳新人獎嗎?”倪蘇與母親灼灼燃燒的目光相撞,居然有一絲不確定,因為她腦內湧現出一個更瘋狂的想法。


    下一瞬,倪夢應證她所想:“是最佳女主角。”


    *


    在倪蘇得知自己竟入圍了柏林電影節最高殊榮之一的“最佳女演員”時,這個消息也同樣已對外公開。


    在電影節正式開幕的前一天,媒體終於公布了所有影片入圍的具體獎項。原本分析得頭頭是道的網友們赫然發現,電影《春列1719》入圍的項目之多,遠超他們的想象!


    “《春列1719》入圍最佳影片;


    於安,入圍最佳導演;路乘風,入圍最佳男演員;倪蘇,入圍最佳新演員和最佳女演員。”


    《春列》竟堪稱大滿貫式入圍,可謂直接狠狠打了保守網友的臉。


    其實於安和路乘風的入圍尚在預料之中,哪怕倪蘇入圍最佳新演員也並不令人意外,真正令人感到震撼的——還是在倪蘇入圍最佳女演員之上。


    倪蘇刻畫的椿來深入人心,粉絲人人都希望她能捧回獎杯,所以甚至劍走偏鋒的建議她直接報送最佳女配角。因為柏林電影節的最佳女配角這個獎項剛設立沒兩年,入圍的標準還相對寬鬆,倪蘇的團隊若操作走這條路,拿獎的概率至少高大百分之九十!


    今年影帝影後的角逐都異常激烈,不乏多次入圍的老戲骨,以路乘風的水準都夠嗆。倪蘇的第一部 作品就敢衝擊最大的獎項,未免也太過鋌而走險!


    而且,倪蘇為什麽還能同時提名兩個獎項?這更是史無前例的。


    如此戲劇化又刺激的提名,直接引爆了開年的第一個熱搜。


    ——救命!這是什麽超豪華入圍清單,這不禁讓我想起當初張正祥的《救母》,《救母》那年也是大滿貫入圍,但最後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求求了,別這麽對我們的小火車!!!


    ——牛逼啊倪蘇,無論結果如何,破例同時提名兩項就已經是全世界獨一份了!我看現在是真的可以等一個奇跡了!


    ——倪蘇報名最佳新演員我完全理解,她非科班第一部 戲有這樣的靈氣,哪怕競爭大也的確有底氣拚一拚。但何必再貪心報一個最佳女演員啊,今年《珍珠港那一夜》的夏原裕子,和《狂想曲》的利頓·艾爾瑪都實力恐怖。倪蘇團隊同時運作兩個獎項,會不會給評委留下功利的印象啊?


    ——應該不至於被覺得是功利而捧殺!據傳今年的評委就是,給國內上一部懸疑片發影後和最佳影片那波人!也可能是剛好對味評委,所以一飛衝天提名大滿貫了。如果傳言是真,那《春列1719》還是很有希望拿下個把獎項的!


    ——評委會給倪蘇兩個獎項,我預言她要麽一戰封神,要麽一場空。她的團隊也很會玩,好刺激!


    ……


    大眾對於倪蘇所演繹的椿來,本身是肯定的,她同時獲得兩個提名的殊榮,更是感到佩服。


    但其實,人們本質還是根本不看好她衝擊最佳女演員,都認為她雖靈卻也還不到國際影後的水準。


    甚至,連倪蘇的粉絲都沒有太大的信心:


    ——誒,本酥餅雖然做夢都想蘇蘇一戰封神,但椿來真的衝最佳女配最穩。新演員和影後同時提名看著光鮮,卻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再閃耀的提名title都不如一座拿到手的獎杯實在啊!就像某國民女兒走秀再仙氣飄飄,也不如咱們的代言人來得爽快!


    ——是真的不想做喪氣酥餅,但柏林電影節新人獎鍾愛未成年也不是秘密了,椿來是靈動哪怕是衝擊國內金枝影後我都覺得ok,但國際影後真的勉強……嚴重懷疑是經紀人倪夢老師,對國際影後的title太執著。


    ——前麵國民女兒粉披皮裝喪餅?國際三大的主競單元提名,你給我扯商務title?不好意思,哪怕你家拿下四大藍血的代言人,在電影圈也不如一個國際影後的提名ok!少在這兒黑裝粉,玩離間經紀人關係那套!


    ——yes!柏林電影節破先例直接給倪蘇兩項提名,就是對她演技的最大肯定!得之實至名歸,不得也沒有什麽好遺憾的!我們小新人倪蘇會繼續發光發熱,越來越好!


    ……


    哪怕是粉絲內部爭議,也都隻是肯定一舉拿下兩項提名的榮譽,根本無人敢篤定倪蘇的椿來能將提名變現真的獎杯。


    不過,頒獎禮尚未開始,結果尚無定論之前,誰也不敢把話說死。


    看好的,唱衰的,都隻是暗戳戳較勁。人人都在倒計時,等著頒獎禮的正式到來。


    *


    外界鬧得沸沸揚揚,然而已身在柏林電影節的倪蘇,卻一無所覺。


    那天,她從倪夢口中得知,自己入圍的竟是最佳女演員後,她就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殺伐狀態中。


    最初肯定是驚詫,但很快,她骨子裏的鬥誌便被激發。就像她和倪夢的母女關係還沒徹底碎裂前,她們第一次坦誠相對,聊起彼此野心的那個夜晚。


    倪夢可能不是一個好母親,卻不失為真正懂她的合格經紀人。


    或許有過控製欲,有過意見相悖的摩擦時刻,但在真正上戰場的這刻,她們卻總能達成默契的一致。


    隻要有萬分之一的機會,就會去爭取。


    既然有機會衝擊國際電影節的最佳女主角,那為何不試一試?現已入圍,哪怕最後真的失敗,也是雖敗猶榮。


    即便所有人都認為她們鋌而走險,她們瘋狂,可當倪蘇的身影出現在電影節內場,那些人卻又對她敬重又刮目相看。


    頒獎典禮開始前,整個《春列》團隊也受邀參加了許多影片在電影節上的首映禮,譬如他們強大的競爭對手《珍珠港那一夜》、《狂想曲》等電影。


    在倪蘇入圍柏林電影節最佳女演員之前,她在國際上根本就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透明;但在入圍後,她的競爭對手——兩位已經拿過國際影後的夏原裕子和利頓·艾爾瑪,竟都在她們電影首映禮之後主動來跟倪蘇問好。


    她們對她說:“椿來這一角色被你演繹得靈動非常,倪蘇,你是一個可敬的對手。期待答案揭曉的那最後一夜。”


    夏原裕子和艾爾瑪在國際上的地位遠超倪夢,曾經有一屆的戛納電影節,倪夢便是敗給艾爾瑪,痛失戛納影後。她們這樣“屈尊降貴”地過來同倪蘇搭話,或許有挑釁的意味,同時卻也證明她們看見了她這個年輕的對手。


    倪蘇敢肯定,若非自己成功入圍最佳女演員,這些國際大咖的眼睛絕不可能看得到她。


    對手的挑釁更刺激了倪蘇的神經,導致她在頒獎典禮的前一天,就開始亢奮緊張。


    “有這麽興奮嗎?”這反倒令倪夢有些驚訝,“我還以為你會認為我太冒進,現在就已經在計劃起草,成功和失敗的兩種不同結果的公關稿。”


    她反問:“怎麽你看起來似乎比我更興奮期待?”


    倪夢最初並不懷疑女兒的殺伐果決和樂於冒險,直到《春列》殺青之後,她們在有關是否要死磕奧斯卡大導劇本的問題上產生了分歧。


    那一次,倪夢意識到:女兒在為野心冒險的同時,更願意一步步穩打穩紮。


    倪蘇是願意為了最後捕獵時刻,蟄伏數載的人。所以她在操作報送最佳女演員的同時,才為女兒留了一條後路,替她同時報送了最佳新演員。


    柏林電影節沒有過這樣的先例,但這幾年柏林電影節在不斷嚐試革新,先前甚至有將最佳女演員和最佳男演員合並為一個“最佳演員”獎項的試水。


    倪夢認為,像這種試探改革的年份,可以冒進地試一試。


    結果,竟真如她所願,倪蘇真的入圍了雙保險。


    這是最好的結果,但倪夢並未提前和女兒溝通。她本認為以她們母女最近劍拔弩張的關係,以及倪蘇自立的性格,她們會有一場爭吵。


    卻不料,倪蘇竟迅速接受,並同她一樣對此燃起無限鬥誌。


    麵對母親的疑問,倪蘇笑了笑:“那隻能證明你仍不夠了解我。”


    她說:“奧斯卡導演的新作不代表下一部仍是奧斯卡水準,並不值得我賭上事業發展去搏。但《春列》是我已經完成和珍視的作品,衝獎本就是不受人為控製的事,既然有機會拿最好的,當然就不必小家子氣的自降番位去報女配。”


    倪蘇穩重卻也自信,她告訴母親:“椿來就是女主角,我才不會為了所謂的‘高獲獎率’讓她變成女配角。再說了,我們已經成功入圍,我為什麽還要矯情的生氣?倪夢老師,在這方麵,我很樂意與你攜手去闖。”


    少女看向她的目光熠熠發亮,仿佛能迸射出火花。


    倪夢與女兒眼神相撞,不由勾起唇角。如同那一夜,她主動朝女兒伸出手:“那麽,倪蘇,祝我們首戰好運。”


    刹那,倪蘇也想起了她們達成合作那晚的場景。


    那時母親也是這樣向自己伸出手,她說:“讓我既做你的母親,也做你的夥伴。”


    此時此刻,倪夢的目光仍舊是鬥誌昂揚又滿懷期盼的。倪蘇定定看向她,沒有立刻伸出手,仿佛在思考仿佛在決定。


    但最終——倪蘇仍做了和那次一樣的決定。


    “倪夢老師,願我們高飛。”她再度握住了倪夢的手。


    她們做不成親密母女,但或許,依舊可以做默契的合作夥伴。


    *


    雖然知道奪得最佳女演員的概率,要遠比最佳新人獎和最佳女配角低,但倪蘇和倪夢母女仍舊對此懷有憧憬。


    她們從頒獎典禮的前一天起,便嚴陣以待起來。


    這將是倪蘇第一次在國際電影節紅毯亮相,倪夢提前了好幾天就已經為女兒準備好了,當天所需的禮服、珠寶和高跟鞋。


    禮服和珠寶都已就位,隻有高跟鞋,因為是全球限量,要今晚才能送到。


    倪夢非常重視,親自等著造型師送過來,為的就是不出任何紕漏。


    但墨菲定律告訴我們:你越擔心一件事發生的時候,她就越會發生。


    倪夢沒想到,高跟鞋在最後送來的時候,竟真的出了紕漏——有一隻鞋的鞋跟,居然有大問題,女兒穿上還沒走兩步鞋跟居然就整個掉了!


    這根本就是大失誤,倪夢立刻大發雷霆,一個個地打電話去追責和要解決方案。


    她麵容冷峻,語調平靜卻寒涼如冰,用最鎮定的態度講最犀利絕情的話。造型師和品牌方都噤若寒蟬,全部打起兩百分的精神追責商討解決方案。


    最後,他們終於查明真相,原來是品牌方那邊的助理在送貨時“不小心”磕斷了鞋跟。而這位助理,是同樣入圍本屆最佳新演員的一位女星的超級影迷。


    她討厭倪蘇,認為她一個新人根本沒有資格入圍柏林影後的角逐。


    無論真假,反正這是倪夢最終得到的結果。


    品牌那邊表示,可以免費讚助另一款超季高跟鞋,為表歉意直接贈送,在紅毯結束後不用歸還。可這一款太少女,隻有銀色和粉色,和倪夢為女兒挑選的紅色禮服根本不搭。


    倪夢輕嘲:“這就是你們品牌的運營理念?我想,你們做不到世界第一,的確是有原因的。”


    她拒絕這可笑的賠償,打算為女兒直接換一個品牌,然後連夜空運到柏林。然而,不是款式和禮服不搭,就是鞋碼太不合適。


    倪夢的眉頭漸漸地越皺越深。


    由於倪蘇今晚要為紅毯提前試妝,她便全程都在旁邊。


    見母親如此焦頭爛額,她不由建議:“倪夢老師,如果實在沒有合適的,我們其實可以幹脆放棄高跟鞋。反正柏林的天氣這麽冷,不然我直接換皮鞋和西服如何?”


    每年各個電影節紅毯,女明星們都爭奇鬥豔,有時候穿一身西服反而能脫穎而出。而且,還不用挨寒受凍,何樂而不為呢。


    倪夢微微一笑,卻輕輕摸了下她的臉說:“寶貝,相信我,找到一套適合女明星的西裝的難度,要遠高於物色一雙高跟鞋。而且——”她頓了頓,提醒女兒,“西裝固然颯爽,但你可是擁有兩項提名的人,那樣世界矚目的時刻,你不會希望自己穿西服上台。”


    不得不說,倪夢有時候真的很會蠱惑人心。


    她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便真勾得倪蘇想象起,自己真創造奇跡登台的場景。


    倪夢被說服,正欲表示自己也留下來一起想想辦法,卻不料母親的手機在一串叮鈴之後,她忽然說:“ok,我找到解決辦法了,你先回房休息,接下來的一切就交給我。”


    倪蘇滿是狐疑,這麽快真的突然解決了麽?


    她猜測,倪夢可能是擔心自己休息不好影響翌日的狀態。而且,這也算是她的工作失誤了,自己繼續留在這裏她或許也會有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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