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根本不搭理他。


    顧纏見唐勵堯緊緊抿著唇,拳頭捏出了青筋,很在意真相的模樣,便替他問道:“這位先生……”


    “我叫石俊。”


    “石先生,你能不能詳細講講?”


    石俊咳嗽兩聲,虛弱地說:“我現在身體不行,電話裏一句兩句也講不清楚……”


    顧纏說那好辦:“過幾天,我們去醫院和你麵談。”


    石俊似乎覺得顧纏答應放過他了,頗為激動的連聲道謝。


    同時有一個要求,希望唐勵堯先不要告訴他家裏人,否則他怕自己沒命等到有精力講故事,就被唐正清害死了。


    ……


    唐勵堯打電話告訴簡大師搞錯了,不用回來了,同時對溫秘書也沒說出真相。


    艱難的忍耐六天,便催著顧纏一起前往醫院。


    他們在骨科住院部,見到了快被石膏包裹成木乃伊的石俊。


    來的時候唐勵堯滿心想要質問他真相,卻在瞧見他之後,突然更好奇另一個問題。


    被包成這幅樣子,他那天是怎麽打的電話?


    再說石俊一見到他,兩顆眼珠子幾乎瞪出眼眶,再瞧見跟在他背後的顧纏,又宛如驚弓之鳥的縮回去。


    “顧小姐……”


    顧纏問:“你現在可以說了吧?”


    關上房門,唐勵堯坐在一張空病床邊沿,冷冷盯緊他:“如果說不出個所以然,我一定弄死你!”


    “讓我想想看啊,那得從三十多年前說起了……”


    石俊原本充滿俱意的眼睛,逐漸被一層蒙蒙的霧氣所籠罩。


    石俊出生在蜀地的一個村子裏,他九歲那年,也就是一九八五年,被列為違禁品的麻將剛剛解封。


    他們村裏有個叫趙濱的男人特別沉迷打麻將,沒解禁之前就偷著打,還下注,被抓了好幾回。


    欠下一屁股債,房子都賣了,老婆孩子隻能待在娘家。


    大概是術業有專攻,還真讓他打出心得來了,麻將技藝越來越高超,從村裏打到鎮裏,幾乎沒輸過。


    趙濱靠這手本事,從一個家徒四壁的街溜子,成為村裏第一個蓋上樓房的人。


    但房子還沒蓋起來,趙濱突然瘋了。


    有一天夜裏,他將自己老婆孩子的手腳綁了起來,往她們嘴裏塞麻將。


    “你肯定想象不出來那場景,真個塞了一肚子的麻將,塞不下了還在硬塞,嗓子眼全爛了,胃和腸子都撐爆了……”


    聽的後背發涼,顧纏摟了摟自己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問:“那他自己呢?”


    石俊說:“他跳河了。是我爸把他撈上來的。”


    說到這,石俊微微歎口氣,“死的太邪門了,村子裏除了我爸,沒人敢下水撈他。大家也都不懷疑我爸的用意,因為我爸是出了名的膽子大,和趙濱的關係也不錯,從前趙濱無家可歸,經常來我家蹭飯。”


    “懷疑?”顧纏仔細咀嚼著這個詞,“所以,除了關係不錯之外,你爸下去撈人,還有其他原因?”


    “是的。我爸是想趁撈他的時候,拿走他身上的一件東西。”石俊沉默了會兒,“趙濱來我家吃飯,有一次喝醉了,曾跟我爸炫耀,說他得到了一件寶物,很快就會轉運了。”


    這個顧纏知道,比如風水擺件,就是轉運類的靈物。


    但根據趙濱的下場來說,他得到的應該是個邪物。


    “我爸撈他上來的時候,趁著沒人看到,偷偷從他身上拿走了那樣寶物。”


    想到這是悲劇的開端,石俊麵露悲戚,閉了閉眼睛,才說,“當年我媽哭著勸他,說這是個不祥之物,可他鬼迷了心竅啊!說趙濱會瘋是因為太貪心了,隻要索取有度,就不會被神明懲罰……”


    “不過,我爸想起趙濱老婆孩子慘死的模樣,還是有些怕的。琢磨了幾個晚上,決定暫時離開我們。他賣了家裏兩頭牛,帶上錢,跟著一個遠房伯父去了澳門。”


    唐勵堯心裏裝著事兒,一直不耐煩。


    不知道這些偏遠山區陳穀子爛芝麻的事情,和他爺爺有什麽關係。


    直到聽見“澳門”兩個字。


    榕州是他奶奶的故鄉,但他爺爺其實是澳門人。


    八五年的時候,他爺爺人還在澳門,好像是八九年才回大陸,來到榕州打拚。


    由此,再想到石俊說的轉運寶物……


    唐勵堯的手指忍不住微微顫了幾下。


    隔著衣服,他摸了摸脖子上掛著的吊墜,那塊兒銅鎏金的蹀躞,心裏涼了半截。


    第6章 蹀躞


    不會的。


    唐勵堯默默安慰自己,石俊口中的“寶物”是用來轉運的。


    但他的運氣除了投胎投的特別好之外,從來都是一般般。


    又說那“寶物”戴久了邪門,但他的吊墜,已經保護他們唐家人幾十年了。


    顧纏沒注意到他的反常,聽到“澳門”兩個字,腦海裏隻蹦躂出兩個字:賭場。


    石俊還在講述:“我爸以為揣著轉運的寶物,就能將手裏的錢翻倍。他告誡自己絕對不要貪心,翻三倍就走,誰知道竟然全賠光了……”


    “大概過去兩個多月吧,他又給家裏打電話,這次笑得很開心,說知道怎麽回事了。”


    他說他搞錯了方向,賺錢不能靠運氣,得動腦子。


    因為那件寶物並非用來轉運的,而是一把開啟天賦的鑰匙。


    蹀躞是什麽,不就是古代多功能的鑰匙扣嗎。


    “我還記得我爸當時興奮極了,說讓我等著,很快就能接我和我媽去澳門享福了……”


    石俊艱難地說,“但才過去兩天,我們就接到警方的通知,我爸死了,胸口中刀,財物完好,應該是死於鬥毆。”


    案發地三教九流聚集,流連著各種膚色的人。


    在那個沒有天眼覆蓋的年代,追查凶手猶如大海撈針。


    “什麽鬥毆,我爸是死於搶劫!”石俊恨恨地說,“雖然身上的錢財沒損失,但遺物裏卻不見了那件寶物!一塊兒銅鎏金的小玩意,看上去和廢鐵片子沒兩樣,若不是知道它的價值,誰會特意拿走?!”


    直至說到此處,他才看向唐勵堯。


    銅鎏金的小玩意?顧纏想起來了,也看了過去。


    唐勵堯微微垂著眼睫,不作回應,不知在想什麽。


    石俊冷笑:“你倒是說話啊,唐大公子不是挺能說的嗎?”


    一年多前,石俊無意中在網上看到了唐勵堯的照片,瞧見了這塊吊墜。


    都已經過去三十多年了,寶貝也許易主多人,他並未想太多。


    豈料一調查,唐家竟然是從澳門來的。


    再從時間線推測,唐正清和搶劫案有關的可能性極高。


    “唐正清八五年的時候還在澳門醉生夢死呢,卻突然出家當了和尚,三年後還俗,來到榕州白手起家,如今家大業大……”


    “我爺爺根本不是白手起家,那都是新聞采訪刻意渲染。”唐勵堯等了大半天,發現他並沒有石錘證據,全靠主觀推測,“從我太爺爺那一代,我們家在澳門就是做紡織生意的。”


    稱不上富貴,但絕對不差,“再一個,我爺爺來榕州打拚,也不是從零開始,我奶奶的娘家在榕州同樣是做生意的,有人脈關係……”


    石俊才不聽他解釋,全是狡辯!質問道:“那唐正清有沒有告訴過你,你戴的墜子是從哪裏來的?!”


    病房裏頓時充斥著戾氣。


    “反正肯定不是殺人奪來的!”比凶鬥狠是唐勵堯的特長,豈會怕他,氣勢半分不輸,“我現在就問!”


    唐勵堯拿出手機,一邊往外走,一邊撥他爺爺的電話號碼。


    撥了兩遍都沒人接。


    等他來到住院部草坪上時,才終於接通了。


    接電話的人是溫秘書:“阿堯?你怎麽這個時候打電話?”


    唐勵堯道:“我爺爺呢,溫叔,把電話給我爺爺。”


    到底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崽,溫秘書察覺出異常:“發生什麽事情了?”


    唐勵堯聲音悶悶的:“沒事,就是有個小問題想問問他。”


    溫秘書聲音放軟:“既然是小問題,你覺得你爺爺知道的事情,我會不知道?”


    唐勵堯想想也是:“溫叔,我爸三年前說借我戴戴的護身符,就那塊兒蹀躞,爺爺是從哪兒弄來的?”


    手機被封印了似的,突然沒有一點聲音。


    好一會兒,溫秘書才略顯緊張地問:“是誰和你提起來的?”


    他的反常令唐勵堯呼吸一滯,嗓子眼發緊:“難道真是我爺爺搶來的?”


    “搶?”溫秘書似乎一怔,“你先和我說說,你到底都聽了什麽消息?”


    唐勵堯稍微有點不耐煩了:“您先甭管我聽到了什麽,隻要告訴我實情就行。”


    溫秘書了解他的脾氣,也就不追問了:“墜子是你爺爺從澳門一家古董鋪子裏買來的,那段時間他有些水逆,想買點風水物件轉轉運。”


    唐勵堯問:“是爺爺告訴您的?”


    溫秘書道:“不是,是我賣給他的……”


    唐勵堯詫異:“什麽???”


    ……


    溫秘書本名溫敘。


    一九八五年底,十六歲的溫敘在澳門一家古董店裏當學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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