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之事…”


    月容沉思,不知男人為何突然提起這個。


    柳二嬸雖勢力,名義上待她也說得過去,徐婆子不是說和兒子贖身出去,又怎麽會願意回來服侍她。月容抿唇,往婦人之事四個字上思索。


    猛地睜大眼睛,不敢置信捏緊手心。一個猜測躍入腦中,難不成,她…,她沒懷孕!


    半晌,月容才消化掉這個信息。所以,才說蒹葭不懂,讓徐婆子回來?


    越想越覺得就是。月容捂臉,哀嚎一聲倒在床上。十六年來所有的丟臉事兒,都不如這件事情讓人尷尬。


    她自年前來了初潮,許是早年身子虧空,並不大準。徐婆子還在身邊的時候,會提醒她到了日期。


    進了六月,先是張羅出嫁,又有了新婚之夜的變故。更別說回門之後徐婆子留在兒子身邊,蒹葭初來,自然不知她信期。


    算算日期,滿打滿算也才來了才半年,月容自然也摸不準這位親戚的脾氣秉性。


    隻不過,把月信誤以為懷孕,甚至憂心忡忡,若是黃家知道會如何處置自己。


    桃腮潤紅,細白小手向下,月容伸手撫摸小腹,一片平坦無餘。她曾見過那些新婚夫婦揣小崽兒是多久來著,少也要新婚半年,她這才新婚過了幾日…怎麽可能會懷孕。


    又是開心,又是空落落。百般滋味匯集,月容垂眸去看被褥上青竹紋繡,風骨峭峻,竹葉迎風擺動,自稱一派。


    抬眼去瞧,內間狹窄昏暗,雲紋架子床外,別無其他擺設。青石屏風隔開裏外兩間,隱隱見燭光昏暗,男人俯首桌幾前,持筆寫著什麽。


    也不知現在是什麽時辰…,月容坐起身,察覺渾身清爽,下腹隱隱酸澀,疼痛難忍的感覺消失不見。衣裳也不是她睡前所穿,倒是不知什麽布料,軟涼舒適,滑綢一樣貼身宛如無物。


    後知後覺,滿屋沉香撲鼻,混合男性荷爾蒙氣息,月容總算是反應過來,她在男人寢屋。


    “太醫說,你不能受寒。”


    顧知山放下黃大密信,餘光瞥見月容半坐在床榻上,開口提醒她。


    “屋子裏悶的難受…”


    月容驚了一下,捏緊被褥上青竹紋繡,渾身不自在。


    滿打滿算起來,這是她第三次和男人單獨接觸。第一次新婚之夜混亂不堪回首,第二次,馬車裏她酒醉怒而誘惑男人。


    第三次,也就是今日,誤認為懷孕,氣虛昏倒又被男人留宿。月容一顆心緊繃,如何也放鬆不下來。


    那種事情,做錯一次也就罷了,若再來個二次三次,她可真就是臭名昭著的蕩.婦。


    盯著外間磊落身影,月容咬唇,猶猶豫豫,“我,想要回去。”


    明日說好了,要和大伯母一起,去八角琉璃殿燒香。若她不在,豈不是平白無故生波瀾。


    顧知山狀似混不在意,提筆回了黃大密信,抬頭撇了月容一眼,隔著屏風,隻見她垂眸局促,淡聲道,


    “等會兒柳二來接你,你不必擔心。”


    男音寡淡陳述事實,倒是讓月容瞬間放鬆下來。自欺欺人,不在他這裏就好,至少黃大太太問起來,她也有個交代。


    氣氛又僵持起來,男人倒是渾不在意,低首埋身公事。月容不敢再開口擾他,隻把屋子裏打量了來回,終於覺得這床角褥子有些不對。


    青藍色帷帳下,總有一塊兒莫名的凸.起,和周圍極其不相襯。


    是丫頭婆子偷懶,沒理好被褥?


    月容抬頭,冷峻侯爺仍舊處理公務,撇都沒有撇裏間一眼。探手過去,摩挲摳出個對折的本子。


    打開,上書三個大字,千金方,旁另外幾行小楷,千金婦科片。


    書籍泛黃,紙葉薄脆,明顯是常常翻讀。月容再次抬頭偷看外間,嗯,男人沒發現。


    按耐不住好奇,小心翼翼打開,抬首第一頁,“自古陰.陽.交.合,乃人.倫.至理…”


    轟的一下,從臉頰紅到耳垂。月容慌忙合上,胸揣小鹿,幾乎要跳出胸口。咬牙暗怪男人,把這等子書放在枕側做什麽,難不成,他每晚都要拿來看不成?


    手忙腳亂,就要塞回去。


    “正好你拿回去看看,裏麵藥理頗多,也適合你。”


    顧知山察覺裏間悉悉索索舉動,加快處理政事。走到屏風一側,便見窈窕身影手拿千金藥方,小臉暈紅,豔麗逼人。


    合歡香不知有沒有餘毒,有婦科金方在她身邊,他也安心。


    月容哪裏敢要,忙不迭撒開手,扔到床角,“我才不要看這個…,你,實在是不正經!”


    顧知山挑眉,他不正經?


    溫香軟玉在榻,他可曾不規矩過一分?


    倒是這柳氏,一身輕薄寢衣,就在自己麵前亂晃,真以為他是柳下惠投胎不成?


    第19章 、第十九章


    月過柳梢頭,更夫打過三更鼓。再過兩個時辰,天色便要大亮。


    夜深人靜,內間氣氛曖昧。男人雖站在屏風外側,長身玉立,利眸緊緊攥住床上佳人。


    月容扔在床角的書頁隨意打開,露出個佛母坐蓮的圖案。


    線條清晰明了,人物優美,極具美感。那是西域穿回來的歡喜佛樣式,母親陪嫁的避火圖裏,有這樣的姿態。


    月容躲避視線,麵紅耳赤看個正著,手忙腳亂,把被褥扔上去蓋上,知道看不見那本書,才覺好了些。


    惱羞成怒,羞.臊抬頭去找罪魁禍首,卻見男人勁裝站在屏風一側,眉深目闊,唇角緊抿,毫無笑意。


    一雙黑眸如刀,凝在她麵上,深沉難測。


    月容狠狠打了個寒蟬,隻覺自己似是被盯上的獵物,渾身散發想要逃跑的衝動。


    一步,兩步,男人邁步往床榻而來。


    胸如擂鼓,月容失措低首。男人壓迫氣息十足,混合空氣中沉香,逼的她喘不上氣來。


    躲,能躲到哪裏去?


    往裏就是床榻,一丈之外是屏風。內間雪洞一樣,連個擺設也無。她想躲開,連個趁手的家夥都沒有。


    不,還是有的。月容閉眼,心中懊惱,早知道男人要進內間,她就把書留著,現在砸開男人也是好的,也不至於案上刀俎,任人宰割。


    認命的閉眼,月容揪緊青竹錦被。聽說有些男人會有癖好,專門在女子月信時期同房。曾救了她一命的知山哥哥若有此癖好,她從了他,就當是還了救命之恩。


    燭光搖曳,隔著屏風投射到內間。暖香撲鼻,走的近了,柳氏身上甜香越發沁人,衝淡了他素日常用的沉香,隱隱反客為主。


    本以為她會鬧騰起來,乖順閉眼,長睫蝶似的眨,還有捏緊被褥的手,指尖用力過度發白,顯示她並不是表麵那麽平靜。


    你和她計較些什麽?


    顧知山搖頭苦笑,從山上見到她乖順跟在黃忠義身後起,一直積攢到現在的惱火,總算是散去幾分。


    大掌拿過披風,環披在細弱肩頭。撩開她如緞青絲,細細係上盤口,二人之間久違親昵,閉眼後越發忐忑難安。


    一舉一動,如遭雷擊。他給她披了披風,很暖和。


    他把頭發撩到披風外,還理順發絲。


    他係上領邊盤口,軟絨領口貼緊,親昵溫柔。


    不自覺的,腦海一遍遍重複男人舉動,月容還是不敢睜眼,殺伐果斷的肅毅候,給她穿衣服?


    怎麽想,也覺得荒謬,剛剛她還罵他不正經來著。


    顧知山起身,給她緩解情緒的空間,


    “穿好衣服,柳家的馬車在外麵等著,你…走吧。”


    腳步聲遠去,男人聲音冷靜,仿佛什麽都沒發生。


    月容睜開水眸,疑惑不解。他,不對自己做些什麽嗎?反正新婚之夜已經發生了什麽,他要做,她也抵擋不了。


    如果發生了什麽,她也好有借口再提要求。


    至於黃家,想必他也不會放在心底。兵圍黃家半點兒懲罰都沒有的一等侯爵,哪裏會懼怕區區一個黃家。


    伸手撫摸男人係上的玉石紐扣,小巧精致,雕刻成牡丹花模樣,花瓣小巧,粉嫩嫩極為少女。


    男人體溫猶存,熱意滾燙,從指尖到胸口,暖洋洋褪去腹部不適。


    抬眼去看外間,男人背立案幾,紅漆封信,蓋上私章。月容心間一動,起身下床,想起黃大太太所言,大老爺往魯豫二省去賑災,難不成,這密信是賑災所需?


    試探開口,“前幾日聽侯爺說起,鎮遠軍軍費,和魯豫兩省的幹旱有關?”


    是黃家私扣,還是也有外人插手其中。不管因為什麽,這軍費對他想必極為重要,不然,又怎麽會圍住黃家也要找出來。


    顧知山察覺輕軟腳步聲,油漆幹透塞進袖口,轉身,見佳人裹緊披風,粉稠領口上一圈白狐毛,襯她越發出眾。


    微抿幹澀唇瓣,顧知山不去瞧隱藏在披風下身段,克製嗓音,


    “張太傅憂國憂民,昨日上書陛下,從國庫撥出一百萬兩白銀,連帶六十萬擔糧食奔赴魯豫。除朝中官員外,黃大老爺隨車押運。”


    “張太傅…”


    月容擰眉,隻覺得分外熟悉。靈光一閃,倒是想起回門前一日,黃忠義徹夜未歸,便是和張家嫡子張二起了爭執。


    猶豫了下,月容沒忍住,“那張太傅和黃家老太爺一樣,皆是陛下所信任的?”


    提起天子,顧知山肉眼可見的沉下臉,轉身,打量目光在月容身上如刀刮了一遍,勾起半邊嘴角,帶笑不笑,


    “怎麽,覺得本候日後沒個好下場?”


    月容心中一跳,多日來的猜測總算是有了確定答案。


    比起手握重兵的親舅舅,陛下更信賴自幼教導自己的帝師。


    所以黃老太爺才會如此猖狂,在家裏尊庶輕嫡,把黃老太太送到相國寺等其死亡。在朝中,想必更是跋扈,畢竟,他連鎮遠軍軍費也敢克扣。


    上前兩步,迎著男人凍死人的目光,月容柔和篤定,“你早就有應對之法,對吧。”


    所以才在圍住黃家那日,拘押黃大老爺,一個不受父親重視,母親被趕出黃家的嫡子,十分好控製。


    他早就猜到了後麵事情的發展,也知道自己麵對的是什麽。


    她一個婦孺都能想到,手握重兵,太後一母同胞的弟弟,當今天子嫡親舅舅,一等侯爵的顧知山會想不到。陛下年才十二,就對他起了防備之心,等日後,太後崩殂,豈有他的活路。


    他有什麽盤算?為什麽任由陛下疏遠他?


    顧知山眼底閃過讚賞,這柳氏比他想象中還要聰明。配黃忠義那蠢夫,真是糟.蹋。


    月容想不透其中緣由,正要開口詢問。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陣陣急促,不過片刻,一黑麵將軍帶著蒹葭徐婆子等跪在階梯下,


    “請侯爺安,柳二老爺親自來接姑娘,在二門外候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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