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有很多人想要我死,他們已經等了很久。”克裏克坐在輪椅上,由艾米薇推著慢慢走在基恩城的大街上,一邊審視街道上的行人,借助自己的特殊能力搜尋那些友好度特別低的家夥,一邊隨口閑聊,“但我不會讓他們那麽快就稱心如意的,我當然會死,但不是現在。”


    艾米薇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點點頭,“嗯”了一聲。


    “我知道你們現在都不相信我,一個個都覺得我快死了。告訴你吧,我真的還能撐很久呢!”克裏克笑著說,但說著說著卻又忍不住咳嗽起來,他用手捂住嘴巴,重重地咳嗽了好幾聲,然後若無其事地將手插進衣兜,但艾米薇分明看到他掌心裏麵有一抹猩紅。


    她的身體顫抖了一下,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忍住沒讓眼淚流下來。


    克裏克卻滿不在乎,在衣兜裏麵把手擦幹淨,然後突然間,指了指路邊一個乞丐。


    “抓住他。”他平靜地說,“我要跟他談談。”


    衛兵立刻左右包抄上去,那乞丐臉色大變,縱身躍起,動作竟然異常矯健。他倒是警惕得很,完全沒有狗急跳牆拚命的意思,急忙逃跑,可才跑了幾步,就被一道白光從背後擊中,顫抖著倒在了地上。


    克裏克放下發光的魔杖,輕輕咳嗽了兩聲,笑著讓衛兵們抬手抬腳,把這個“乞丐”帶到了自己麵前。


    “弱電擊射線隻是讓你失去戰鬥能力,並不會讓你無法開口說話。”他溫和地說,“現在,咱們好好談談吧。”


    乞丐驚慌地看著他,沒有任何要談的意思。


    克裏克微微一笑,繼續說道:“費斯·林德爾,雖然沒聽說過你的家名,想來不是什麽名門大族,可你畢竟也是個貴族啊,為什麽要來當間諜呢?”


    這句話說出來,乞丐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更充滿了絕望。


    “為什麽你會知道?”他不再保持沉默,澀聲問道。


    “哈哈,秘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克裏克笑嗬嗬地說,“現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費斯·林德爾沉默了一下,搖頭:“處死我吧,給我一個符合間諜身份的死法。”


    “我不能為這點事處死一個人。”克裏克笑了,“不如你來幫我做事吧,起碼我會給你一個不會侮辱你姓氏的工作。”


    費斯的眼睛睜大了一下,臉上露出了明顯的掙紮神情,但最終還是化為了沮喪。


    他剛要拒絕,克裏克又說:“看你的表情我就明白了,不過我可不是個會隨便殺人的殘暴之徒——衛兵,送他去監獄,關到內間去,別讓他跑了。”


    一個衛兵拿出魔法繩索,揮揮手,比拇指更粗一點的繩子就把費斯捆得像條毛毛蟲,然後扛著他朝軍營方向走去。


    基恩領的監獄原本在領主府裏麵,去年克裏克把它搬到了軍營裏——他覺得,危險分子還是由軍隊看守,自己才能真正放心。


    “剛才那個人很特別嗎?”等費斯被送走之後,艾米薇好奇地問。


    克裏克笑了笑,說:“這人本事其實不算很高強,但天賦很好。如果能夠得到適當的培養,他完全能夠成大器。就這麽莫名其妙地作為一個間諜死了,簡直是在浪費他的天賦!”


    (所有屬性全都是十四,本身的等級卻隻有劍士兩級和間諜兩級……這人隨便選個方向培養,都能夠穩穩地踏入中階層次。要是幫他找個需要能力均衡的職業,沒準甚至能夠踏入高階層次!這樣的人才,既然我看到了,怎麽可能放過!)


    不僅如此,費斯對他的友好度也不算很低。雖然職業是間諜,可他的友好度卻也有四十,不知道是因為在基恩領看到了許多好人好事呢?還是對於自己這個領主評價甚高?而且經過剛才那一鬧騰,費斯的友好度居然不降反升,提升到了四十五……這樣下去的話,隻要再花些工夫,一定能夠折服這個肚子裏麵肯定藏著故事和苦衷的人。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又笑了。


    “走吧,繼續巡視。”他對衛兵們說,“今天我精神不錯,爭取把整個基恩城都巡視一遍。”


    ……他說到做到,盡管說到做到的代價,是回去的路上又咳了一次血。


    回到了男爵府,大家都很擔心,不止一位部下來勸他好好修養。對此他嗬嗬一笑,反問:“好好休養的話,能夠讓我的病情好轉,乃至於康複嗎?”


    部下們全都啞巴了,說不出話來。


    就算他們想要睜眼說瞎話,胡扯“隻要好好休養就能康複”,也要看看麵對的是誰。克裏克·基恩是何等人物?那是親手打造出“雷霆明珠”的賢君聖人!說謊騙他?誰能做得到?


    克裏克一句話就駁倒了大家,笑了笑,又說:“真的,你們太過於擔心了。我的身體情況的確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但距離病死,其實還真的有很長一段距離呢。我倒是覺得,你們再這麽擔心下去,沒準我還沒死,你們自己就要把自己嚇得病倒了。”


    大家苦笑起來,這事也就這麽揭過去了。


    過了兩天,克裏克跑去見費斯。


    費斯已經沒了束縛,正關在一間堅固的牢房裏麵,和克裏克隔著鐵柵欄說話,旁邊更有一位手持魔杖的中階吟遊詩人看著,確保他不可能暴起發難,傷害到克裏克。


    這位吟遊詩人叫薛德爾,已經快五十歲了。他本來在北方活動,但得罪了很厲害的仇家,隻好逃到南方來。為了安全,他要求一份盡量少拋頭露麵的工作,克裏克讓他看監獄,他琢磨了一下,就答應了。


    基恩領的監獄不像一般的監獄那樣肮髒黑暗,不僅頗為幹淨,照明條件也不錯,而且最重要的是,這裏沒有什麽殘酷恐怖的刑罰,也沒有滿懷絕望的犯人——克裏克的風格是,如果一個人還值得挽救,他就不會讓對方絕望;而如果不值得挽救,那麽直接殺了算了,也沒必要浪費時間折磨。


    薛德爾這個獄長日子過得不錯,每天看看書,唱唱歌,除了為避免被仇家發現而很少到地麵上之外,總的來說挺滋潤。最近他甚至開始寫小說,說是要效仿著名的小說家“修瓦裏埃·馮·斯托洛夫斯基·弗朗茨”大師,寫一些能夠溫暖人心,讓年輕人振奮鼓舞積極向上的故事。


    費斯被關進來的這幾天,薛德爾跟他閑聊了好幾回。盡管費斯努力保守秘密,但在一位擅長打聽的吟遊詩人麵前,還是被套出了很多話。


    這些情報自然都送到了克裏克的書桌上,被他仔細地看過。也正是因為看過了這些資料,克裏克才決定現在就來找費斯好好談談。


    “你家裏的親人,準備怎麽辦?”他開門見山地說,“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派幾個人跟你合作,把他們接到基恩領來居住,如何?”


    費斯的眼睛一亮,友好度立刻上升到了六十。但他思索了一會兒,還是深深地歎了口氣,搖頭。


    克裏克皺了皺眉,思索自己哪裏弄錯了。


    他想了一會兒,始終不得頭緒,不由有些心煩意亂,忍不住又咳嗽了幾聲。


    聽到他的咳嗽聲,費斯的情緒更加沮喪了一些。


    於是克裏克就明白了。


    “你是在擔心,我死了之後我妹妹保不住領地,到時候你的家人還是要倒黴,對嗎?”


    費斯身體微微一震,抬起頭來。


    “你的擔心是多餘的。”克裏克笑了,“我是誰?我是克裏克·基恩!我的名字就是傳奇!在當代,全世界的風雲人物裏麵,比我更出色的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別說我沒可能那麽快就死,就算我死了,我也會留下足夠的手段,足以守住領地的手段!”


    “再怎麽厲害的人,再怎麽出色的謀劃,在死亡麵前也是軟弱無力的。”費斯歎了口氣,說,“你堅持說自己不會很快就死,這就代表你的心已經亂了。”


    克裏克不怒反笑,他不怕費斯跟自己辯論,隻怕對方如同鋸嘴葫蘆一般不開口。


    “我一向信奉‘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道理對不對,靠嘴說沒用,用實踐來證明就好。”他笑著說,“對於生病和死亡這種事情,我比你有經驗多了。要不要跟我比一比眼力?”


    費斯想了想,搖頭:“我不如你。但是,大家都知道你時日無多,總不會大家都在傳謠吧。”


    “你很聰明,但你有沒有想過,這種事情明明應該保密,可為什麽會傳得盡人皆知?”


    費斯一愣,隨即陷入了沉思。


    過了一會兒,他的眼睛漸漸明亮,臉上也漸漸有了神采。


    “看來你想明白了,那就不枉我信任你,把這秘密告訴你。”克裏克微笑著,眼看費斯的友好度又上升了一些,便讓薛德爾打開監獄。


    “好了,你現在去洗個澡,好好吃點喝點,養足精神。我會安排人手和你討論行動計劃,一定要確保萬無一失。”克裏克說著轉身離開,不出意外地聽到了背後費斯單膝跪地,向他宣誓效忠的話語。


    他微微一笑,揮揮手,雲淡風輕。


    “加油!我看好你。”


    等到出了監獄,他又走了一段路,才猛地停下來,臉色變得潮紅,用手捂住嘴巴,一陣撕心裂肺地劇烈咳嗽,更有許多血跡從他的指縫裏麵溢了出來。


    咳嗽完了,他拿手絹把嘴角和手上的血擦幹,忍不住苦笑著搖搖頭。


    “難怪小李子花了二十三年,前後五次衝擊,最後才捧起了小金人。表演這行當,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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