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是在隋雄得意大笑的時候,菲雷克斯也在笑。


    不過她可比隋雄這大水母矜持多了,笑得很溫和很文雅,充滿了淑女應有的優雅氣質。


    前提是忽略那個倒在地上被她踩著後背,身上還在冒出嫋嫋青煙,也不知道究竟幾分熟的巨猿魔獸。


    不算很遠的地方,黑麥鎮、淘金鎮的幾位大佬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怎麽可能?!”這是到現在還不肯麵對現實的。


    “那可是水猴子啊!傳奇魔物啊!而且在角鬥場裏麵連勝了近百場的無敵強者啊!怎麽會這麽容易就被打敗!”這是原本信心滿滿的。


    “站起來啊!靈明猴子!你不是號稱打不死的嗎?”這是深知那魔獸實力的。


    “完了……我們完了……徹底完了……”這是已經萬念俱灰的。


    但不管他們怎麽想,哀嚎也好,怒吼也好,絕望地呻吟也罷,總而言之統而言之,一切都毫無意義。


    他們最後的希望,靠著一分財富和九分運氣才得到的恐怖魔獸,單槍匹馬就能擊潰一個城鎮,據說曾經搏殺過傳奇強者的超級打手,現在正昏迷不醒趴在地上,看樣子已經完全失去了戰鬥力。


    和它一起仆倒在地上的,還有他們的權力和地位。


    “真是不錯的飯後活動!”菲雷克斯甩了甩胳膊,又甩了甩腿,從儲物袋裏麵拿出幾件鑲嵌了魔法冰晶的裝備戴上,頓時身上騰起厚重的白色蒸汽。等蒸汽散去之後,她的頭發和皮膚便都從火焰一般的鮮紅變回了正常時候的顏色。


    於是她再拿出尋常的法師長袍披上,於是那個人們熟悉的美麗、穩重、睿智的菲雷克斯鎮長,伊蘇卡魔法學校校長,重新出現在了大家的麵前。


    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目睹了剛才她以快到甚至掀起暴風的速度疾馳,和那隻隨意抓拿水汽化為彈藥不斷投擲的巨獸廝殺,最後甚至整個人完全化為火焰一般的鮮紅,仿佛一隻火鳥在空中盤旋咆哮,一道道光炮猶如暴雨一般傾瀉下來,最終將小山一般的魔獸徹底擊潰的場麵。


    看過那一幕之後,在他們的心中就已經把菲雷克斯劃出了人類的範疇,劃進了超乎尋常儼然怪獸的領域。


    這樣強大的人……不,已經不適合用“人”來稱呼她了,這樣強大的存在,絕對不是凡物可以對付的!


    麵對著她,凡人隻是予取予求的螻蟻罷了!


    當菲雷克斯以平靜而帶著微笑的目光看向他們的時候,他們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從心底意識到了彼此之間令人絕望的差距。


    如天空一般遙不可及,就算爬上最高的山也無濟於事,永遠不可能彌補的差距。


    她和他們,從根本上就是不同的。


    她是能夠跟隨偉大神祇的腳步,在足以讓後世傳誦或者詛咒的偉大事業裏麵出場,成為傳奇故事的某一個章節。


    而他們,無非是故事裏麵或許會提到的某個數字裏麵的一部分罷了,


    醒悟了這一點之後,那些對於四鎮尋常平民來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終於再也無法保持膝蓋的硬度,跪伏了下來。


    當他們的膝蓋觸碰在堅硬的地麵上時,仿佛有什麽東西在他們心中碎掉了。


    那是一直以來,自以為高貴和強大,自以為能夠掌控局麵,自以為與眾不同的那份驕傲。


    從這一刻開始,他們無論從肉體上還是精神上,都已經不再是西北四鎮的統治者之一,而是西北共和國普普通通的官吏。


    除非再發生什麽超乎想象的意外,否則他們這輩子都休想從菲雷克斯給予他們的威懾之中走出來,畢生都會生活在她的陰影之下,到死都無法提起哪怕一點和她對抗的勇氣。


    菲雷克斯當然不知道他們心裏在想什麽,但憑借敏銳的感知能力,以及過往的經驗,她完全知道在這些人身上發生了什麽。


    他們被“不死鳥”的威勢擊潰了。


    作為擁有傳奇生物“不死鳥”血脈的強者,當菲雷克斯解開束縛,以最強的姿態戰鬥時,身上不僅會散發出恐怖的高溫,也會散發出傳奇生物的強大威壓。


    不死鳥可不是水猿這種需要後天鍛煉才能踏入傳奇領域的偽傳奇魔獸,而是位居於幾乎所有魔獸的最頂端,接近神祇層次的恐怖魔獸。成年的不死鳥,實力完全足以和一些不太強的神祇周旋,在一般為人們所知的魔獸之中,也隻有某些上位巨龍,才可能擁有這個層次的力量。


    據說,曾經的火元素之神,如今的太陽神麾下,最強的幾位戰將之一,就是一隻不死鳥。而那隻不死鳥的武力,足以傲視萬神殿之中至少一半以上的神祇。


    如此強大生物的血脈,自然會擁有“上位者”的威壓。盡管菲雷克斯現在的實力對於成年不死鳥來說還很弱小,但至少不會比幼年不死鳥來得差……或者可以換個角度說,當她解開束縛,把自己的血脈力量發揮到極致的時候,她就是一隻不死鳥,無非年紀還小一點,還不那麽強大罷了,不死鳥該有的力量,上位生物的威壓,她都有。


    如果麵對的是比較強大的生物——比方說剛剛和她打得不可開交,直到最後她全力以赴,冒著身體過熱的危險完全解開束縛才將其擊敗的魔獸,那麽這種威壓其實算不了什麽。對於那家夥來說,日後就算再遇到這種威壓,無非也就是會想起這次失敗,然後惱羞成怒的可能性恐怕還更多一些。


    但對於這些普通的凡人,最強都還沒達到中階冒險者層次的家夥來說,上位生物的威壓,便如同燒紅的烙鐵一般,在他們的靈魂上深深地烙下了恐懼與服從的烙印。


    這種情況,在過去的歲月裏麵,菲雷克斯已經見過不止一次了。


    她曾經很討厭這種情況,因為這會讓她覺得自己是異類,是怪物。但現在不會了,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隻長年紀不長腦子的單純少女,經過這幾年輝石鎮鎮長工作的磨礪,她成熟了許多,看待事物的角度和深度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現在的她,已經不再畏懼和提防自己的血脈。如果晉升傳奇失敗的話,她也不會如同世界末日一般絕望,而是會努力調整自己的靈魂,盡量作為一隻新生的不死鳥活下去。


    其實那樣也未嚐不好,看看法夫尼爾那家夥吧,他不是也過得挺自在的嘛。


    當然,能夠接受自己變成一隻不死鳥,不代表她就願意直接變成鳥。除非萬不得已,否則她還是要努力維持自己人類的身份,畢竟“魔炮士”才是她所選擇的方向,變成不死鳥的話,她將會失去這個方向,走到“古靈術士”那個方向上去。


    要是願意選擇那個方向的話,當年她何必要吃盡辛苦,轉變道路呢?


    呼嘯著在天空和大地上疾馳,光炮撕裂長空,以一人之力發揮出宛若千軍萬馬的威風。這才是她所向往和追求的道路!


    而這來自於血脈的奇妙力量,在某些特定的時候,其實還是很有用的。


    比方說……現在。


    看著這些被她威懾了的家夥,她滿意地笑了。


    “我記得當初你們和我約定過,要改善治下民眾的生活水平,以換取輝石鎮賺錢的技術。但你們並沒能做到——不,這不是‘做到’或者‘做不到’的問題,而是你們根本就沒有朝著這個方向去做。對嗎?”


    跪伏在地上的眾人身體顫抖,不敢回答。


    “看來你們是默認了。那麽我借著說吧。我是一位高階法師,正如你們所見,事實上我距離傳奇境界也已經不算很遠了。那麽,究竟是什麽給了你們足夠的底氣,來和我這樣一個強者開玩笑?莫非你們真覺得你們的權力地位在我麵前很有用處,足以逼迫我壓製怒氣嗎?”


    跪伏在地上的眾人身體顫抖得更厲害了。


    “所以當我發現你們完全沒有按照約定去做的時候,我真的是很驚訝!真的。在驚訝之餘,我就忍不住深深地好奇,好奇你們究竟有什麽底牌。我是個很喜歡把想法付諸實施的人,於是就和你們約了個時間地點,表示要詳談一下——我特地選了一個比較偏僻,怎麽打都不會影響到別人的地方,因為直覺和經驗都告訴我,可能會有一場大戰。”


    “事實證明,我猜對了。你們之所以敢於無視當初和我的約定,原來是找到了幫手。”說著,她又重重地踩了一下那隻依然還在冒煙的魔獸,“老實說,這家夥的實力還真不錯。我真的不大相信,憑借你們的本事,能夠找到這麽厲害的幫手。”


    “所以呢……作為饒恕你們性命的代價,老老實實告訴我,這幫手究竟怎麽來的吧!”


    曾經的西北四鎮大人物們跪伏在地上,抖抖索索,用顫抖到幾乎難以聽清的話音,交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其實說白了很簡單,一個不願意透露身份的強者找到了他們,借出了這隻恐怖的魔獸。


    至於更多的東西,送他們一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去試探那位強者,更不要說試著窺探那位強者的身份之類秘密,所以真的是一問三不知。


    菲雷克斯倒也沒有真的指望他們能夠說出什麽有價值的情報來,一個個問完了之後就讓他們回去,準備四鎮合並的事情。


    她並沒有再敲打敲打這些人的意思,因為已經沒那個必要了。


    等這些人都灰溜溜地走了,她才移開踩住那隻魔獸的腳,走開了幾步。


    “別裝死了!我知道你剛才沒出全力。”她笑著說,“起來吧,我想,你肯定也有話要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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