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巧,負責在這裏招募體驗玩家的那群工作人員裏麵,正有克利托夫婦的熟人,來自於加爾斯城的克萊因和艾吉爾。他們也穿上了虛空假麵教會的製服,看起來倒也像模像樣。


    看到克利托和阿斯納帶著尤伊過來,兩人愣了一下,克萊因納悶地問:“你們兩位也要當體驗玩家?”


    “是啊,體驗一下新遊戲嘛。”


    “可是……這東西是給缺乏冒險經驗的普通人體驗冒險的啊。”克萊因撓著頭說,“它能夠提供的那些冒險經驗,對你們來說連娛樂都算不上吧。”


    克萊因和克利托也算是老朋友了,當初在加爾斯城,克利托就常常去他的酒店玩。黑衣黑發和老師當年頗有幾分相似的克利托總是點一瓶最淡的酒,弄點有益健康的蔬菜和海魚,坐在角落一個人慢慢吃。克萊因不知道他的身份,很好奇這人為什麽長得秀氣吃得也這麽秀氣,拐彎抹角跟他攀交情,一來二去,他們就成了朋友。


    後來雙方互相幫過對方幾次忙,交情也算是不錯。克萊因很清楚這位朋友的本事,所以感覺很納悶。


    “這是針對普通人的測試項目,你們不符合要求的。”艾吉爾比較嚴肅一些,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克利托笑了笑,往旁邊走了一步,讓女兒站在中間:“我和阿斯納不符合要求,尤伊總符合要求吧?她隻是見習法師,還沒脫離普通人的範疇呢。”


    “我隻是在打基礎!”尤伊頓時臉紅,大聲為自己辯護,“是校長要求我先把基礎知識都學好再說的!她說以我的天賦,太早接觸魔法並不好,很容易走上歪路……”


    這並非胡說,尤伊的魔法天賦很好,尤其是對魔力的控製力堪稱優秀,所以很容易就走上全靠感覺施法的道路。很多人都推崇這道路,但伊蘇卡魔法學校的校長菲雷克斯卻對這條道路嗤之以鼻。她一貫強調“能夠充分理解和掌握的力量,才是真正的力量”,對於尤伊這種天賦傑出的孩子,更加注重基礎知識的教育,以確保她能夠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從長遠看這當然是好事,但卻讓尤伊比別的魔法師起步慢了一點。一般來說,以她的天賦,這個年齡差不多應該成為一個出色的初級法師,甚至可能已經接近中級層次,但她迄今為止還隻是個見習法師,隻會一點入門層次的小戲法。


    因為菲雷克斯的再三強調和認真教導,尤伊對自己的學習進度並沒有什麽不滿,但在外人麵前說起這個,她依然不免有些害羞臉紅,急急忙忙為自己辯護。


    克萊因一愣,然後就笑著點頭:“那就沒問題了,尤伊小姐完全符合我們的要求,可以來測試一下這款新的遊戲係統。”


    尤伊很想要裝作不在乎的樣子,但“全新類型的遊戲”對於絕大多數西北共和國的年輕人來說都是充滿誘惑力的東西,對她也不例外。


    稍稍猶豫了一下,她就接受了這個測試資格,由媽媽阿斯納和一位女聖職者陪同著換上了確保安全所需的防護服,然後躺進了宛若巨大圓筒的透明儀器裏麵。


    “總覺得這遊戲設備太過……”克利托看著躺在那個透明圓筒裏麵,戴著呼吸麵罩,身體漸漸被防護液淹沒的女兒,有些擔心地說,“成本太高了吧,真能普及得開嗎?”


    這幾年他跟著萊昂學劍,接觸到的都是高層次的人和事,眼界也大為開闊。那圓筒以及裏麵的設備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想要普及,談何容易!


    “本來也沒打算普及。”克萊因回答,“陛下的神諭說,祂會親自製造上百套這樣的設備,安置在各地的神殿裏麵。一個普通人大概隻需要兩到三次的體驗,就能夠熟悉大多數常見的危險情況,此後……除非是那些想要尋求刺激的,否則本來也沒什麽必要再體驗這個了。”


    克利托這才明白,他想了想,又問:“既然這樣,那製造這東西的意義何在?”


    “神諭裏麵說,是為了糾正大家對於‘恐懼’的錯誤認識。”克萊因算是照本宣科,把隋雄的原話複述了一下,“恐懼不是威脅,而是人在感覺到危險時候的本能反應,它是有益的,可以有效地幫助人們回避風險。一個有經驗的冒險者絕不會輕易恐懼,而他一旦恐懼就會加倍小心,甚至會直接撤退,對他們來說,恐懼不是敵人,而是幫手。隻有那些缺乏冒險經驗的人,那些沒有真正接觸過足夠多危險的人,才會胡亂恐懼,才會因此慌亂。這個虛擬現實體驗係統,就是讓普通人也能真切地接觸到危險,消除那些毫無意義的恐懼,改善整個社會對於恐懼的態度。”


    克利托皺眉想了半天,還是不明白虛空假麵陛下的意思,隻好轉頭看向妻子。


    妻子阿斯納的劍術不如他,但腦筋可比他靈活多了,每當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情時,他的第一反應都是找妻子幫忙。而阿斯納也從來沒讓他失望過,她的主意未必是很好的,但最起碼肯定比克利托自己要靠譜得多。


    這次也不例外,阿斯納略一思考,就明白了隋雄的意思。


    “虛空假麵陛下這是要重塑‘恐懼’神職了!”她讚歎了一聲,見眾人似乎還不大明白,隻好詳細解釋,“你們都還記得吧?十多年前,陛下懲處了恐懼之神,將其囚禁在神樹裏麵。現在大概祂已經隕落,恐懼神職已經被剝離,所以陛下就想要調整人間對於恐懼的看法,進而重塑這個神職。”


    “但是……那有什麽用呢?”克利托問。


    “這我就不大清楚了,或許陛下想要培養出一個善良——這不大可能,但起碼應該是中立陣營的恐懼之神吧。”


    “這對陛下有好處嗎?”克萊因問。


    “……咱們這位陛下做事,什麽時候問過‘好處’這麽俗氣的問題?”阿斯納反問。


    大家想了想,忍不住都笑了。


    虛空假麵陛下做事一向出人意料,用利益論來分析祂,隻會讓自己頭暈腦脹。


    這絕不是說祂天威莫測令人難以揣摩,事實上但凡見過這位陛下的都知道,祂性格隨和很好相處,就算你跟祂打趣開玩笑,祂也隻會笑,不會怒。


    然而,祂畢竟是個水母。


    水母的思維方式,和人類終究還是有區別的。


    這是無數次被隋雄的奇葩想法和做法打了臉之後,人間不少自詡聰明的學者謀士們得出的結論。


    虛空假麵陛下和一般的神祇截然不同,祂另有一套獨特的思維方式,不可以常理揣測。好在祂終究有一點是確定的——祂是一位善良陣營的神祇,無論什麽構思,都不會是用來害人的,就算要害,也隻會害那些凶狠惡毒之輩。


    這一點,已經由祂過去的無數戰績確定。


    除非別人作死來找祂的麻煩,否則祂主動出手的時候,遭殃的必定是邪惡之徒,罕有例外。


    當然,祂有時也會做一些令人費解的事情,甚至於就算在打擊邪惡的時候,祂的很多做法也讓人摸不著頭腦,但不管怎麽說,結局是好的,這就足夠了。


    是的,這個世界上,人也好,神也好,做事終究都是隻看結果,不問過程的。


    大家如此想著,就笑得很開心。


    而在虛擬的世界裏麵,尤伊可是一點也笑不出來。


    她怎麽也沒想到,這個虛擬現實體驗遊戲,居然把她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冒險者,和幾個夥伴們一起,去一個據說鬧鬼的古堡裏麵查探。


    尤伊很怕鬼!


    這話不用重複三遍了,因為說的次數越多她就越害怕。


    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但她就是害怕,害怕黑暗,害怕鬼怪。


    菲雷克斯校長說過,這是因為她缺乏真正的冒險經驗。等她的魔法學有所成,就會安排她跟著可靠的冒險隊一起曆練一段時間。


    “當年我也怕過這些東西,後來經曆多了,自然就不怕了。”菲雷克斯如此說。


    但尤伊一點也不想要“經曆多了”!


    那麽可怕的東西,那麽可怕的事情,經曆一次都太多太多了啊!


    “早知道這裏鬧鬼,我就不來了……”她忍不住如此嘟囔,“有什麽好查探的啊!”


    “我也知道,但是我們缺錢。”一個提著短弓的同伴聽到她的抱怨,歎了口氣說,“再不賺點錢的話,大家就要露宿野外了。”


    “而這個任務已經算是相對來說最安全的了。”另一個拿著金屬杖的聖職者說,“畢竟這裏雖然鬧鬼,但卻沒出過人命。相比之下,無論是剿滅狼群還是驅逐地精,危險性都太高了,不適合我們這些菜鳥。”


    聽到這話,尤伊的臉色更難看了。


    沒錯,她們這個冒險隊,是由一群“見習”等級的菜鳥們組成的。


    見習騎士,見習遊俠,見習戰士,見習法師,還有見習牧師。


    全都是見習水平。


    什麽叫“見習”?就是說,這個人已經學會了一些對應某個行當的本事,但隻是剛剛才入門,距離熟練還差得遠呢。


    見習騎士,意味著他能夠穿戴著全套鎧甲揮舞武器,肯定不會砍傷自己,但同伴最好離他遠點,因為可能會誤傷。


    見習遊俠,意味著他能夠使用弓或者弩,在二十步到三十步的距離上平均兩次就射中一次,可能還學會了一點點皮毛的追蹤技術。


    見習戰士,意味著他懂得使用長短武器和盾牌,能夠一對一戰勝一條狼或者一隻地精什麽的,僅此而已。


    見習法師,尤伊自己就是,懂得幾個戲法,稍稍可以發揮些輔助作用,直接戰鬥力約等於零。


    見習牧師差不多是所有見習裏麵最有價值的,畢竟已經能夠治療了。而且牧師本身也有一定的近戰能力,不至於拖整個隊伍的後腿。


    尤伊盤算來盤算去,赫然發現,自己似乎是整個隊伍裏麵的短板,恰恰就是那個拖後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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