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楚是懂程彌的,這種心情,就跟她兩年前在手術室外等江訓知一樣。


    她沒再說什麽,沉默陪著程彌。


    一個小時過去,手術室紅燈亮著。


    兩個小時後也是。


    甚至直到天邊灰白漸現,急救燈還是紅的。


    程彌手心裏掐出來的紅印不斷新鮮。


    捱過很漫長的時間,直到早上九點,手術室門打開。


    醫生從裏麵出來,程彌和黎楚起身。


    醫生簡短說了幾句。


    程彌知道,司庭衍暫時脫離危險了。


    程彌一夜神經沒放鬆過,一直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終於斷掉,整個人驟然虛脫。


    腳下一軟,她在窗邊,手扶上窗台。


    黎楚在旁看著,伸手去扶她。


    程彌身子微微顫抖,指甲慢慢緊收。


    司庭衍沒脫離危險之前她要保持鎮定,司庭衍還需要她,她不能倒下。


    在他安全後的這一刻,程彌眼眶迅速通紅,一陣風從窗外吹來,發絲拂上她唇,眼淚突然從眼眶掉下,被發絲攔斷。


    可就在下一秒,又一滴,發絲承受那點重量突然垮掉,淚水匯到下巴。


    無聲的,卻又洶湧潰堤的。


    黎楚已經很久沒看過程彌哭。


    上次看見程彌哭還是兩年前,她被他們從看守所接出來,然後得知她母親在她進看守所那段時間得病去世的時候。


    程彌站在窗邊,淚無聲掉落。


    隨著窗外太陽從東升起,兩個消息傳到程彌和黎楚手裏。


    短短一夜間,陳招池醉酒飆車自殺身亡,鄭弘凱自首。


    日光大亮,一切灰暗都結束了。


    第59章 (修)   醒過來看我


    司庭衍還沒徹底脫離危險,目前仍舊昏迷,從手術室出來後住進重症監護室。


    重症監護病區不分黑夜白天,燈火二十四小時不滅。


    司庭衍沒被安排在擠亂擁堵的幾人間重症病房,而是在單人間,和那片區域分隔開,環境清靜。


    這地方不是人人可住,能住進這裏的非錢即權。


    是司庭衍生父厲承勳一通電話的結果。


    透過窗口,司庭衍安靜躺在病床上,心電監護儀上心跳穩定,屏上曲線彎折起伏,細線岌岌可危。


    氧氣罩下麵容冷俊蒼白。


    程彌,司惠茹,黎楚都在走廊。黎燁衡工作很忙,從昨晚到現在電話一直沒停過,幾分鍾前去了樓梯間講電話。


    司惠茹打完點滴便匆忙回來,多休息一會都不肯,站在外麵一看裏麵司庭衍便不自禁掉眼淚。


    司惠茹從未結過婚,程彌也沒見她跟什麽家人聯係過,像孤身一人,沒有親人,隻領養司庭衍這個兒子,兒子便是她的全部。


    程彌在一旁,遞了張紙巾給她。


    司惠茹眼皮很紅,看程彌遞過來紙巾,伸手接過。


    程彌看得出她現在狀態幾欲崩潰,但司惠茹沒將悲傷情緒遷至她身上,強忍情緒,看著她的眼神還是和以前一樣溫柔。


    “阿姨在這裏就好,快回家洗澡換身衣服,然後好好睡一覺。”


    程彌風衣上血跡斑駁,白皙臉側也沾血紅。


    全是司庭衍的血,沒一滴是她的。


    這些本來應該都是她的。


    她跟司惠茹說:“待會兒回去。”


    黎燁衡打完電話從樓梯間回來,皺起眉還沒平複下去,但走到她們麵前後便完全恢複自然了。


    “都回去休息一會吧,這裏我看著。”


    昨晚所有人都一夜沒睡,不管是程彌黎楚,還是司惠茹和黎燁衡,幾人眼睛都沒闔上過。


    程彌甚至到現在神經還是緊繃的。


    ——


    走廊上傳來腳步聲,他們循聲回頭,是穿著藍色製服的民警。


    兩個民警一個比較年長,平頭,一個比較年輕。


    他們走到她們這邊後問:“是司庭衍家屬?”


    黎燁衡說是。


    司惠茹說:“我是他媽媽。”


    司庭衍是受害者,民警是想過來醫院詢問情況和做筆錄,但司庭衍昏迷不醒。


    問了一下司庭衍現在大概的情況後,那個年長些的民警告知他們:“這起案件一個嫌疑人死了,一個自首了。”


    昨晚還好端端兩個人,怎麽就突然有人死了?


    黎燁衡微皺眉:“死了?”


    “嗯,”民警合上本子,“自殺身亡。”


    聽到這個,他們都是一愣。


    程彌問:“哪個?”


    接下來答案更是讓人驚訝。


    民警說:“姓陳,陳招池。”


    陳招池和鄭弘凱這兩個人,如果說自殺逃避責任,明顯鄭弘凱更可能一點。


    陳招池根本不可能怕坐牢。


    程彌看了旁邊黎楚一眼。


    一旁黎楚在看手機,像是很平靜,又像是絲毫不意外,這件事給不了她一點震驚。


    司惠茹多問了一句:“警察同誌,這些孩子是因為什麽打架打成這樣?”


    民警簡單說:“因為女孩子打架鬥毆。”


    司惠茹一愣。


    司庭衍從小就沒和哪個女孩走近過,說話超過十句的都沒有,更別說做朋友。


    而現在為了女孩子打架鬥毆。


    “具體案件我們還在處理,如果後續有情況再通知你們。”


    說完看向程彌:“是程彌對吧?跟我們到所裏做個筆錄,把你看到的情況跟我們說一下。”


    到這裏已經很明顯,司庭衍躺在裏麵是因為誰,大家都心知肚明。


    走廊上有一瞬寂靜。


    程彌打破這種氛圍,準備跟民警走:“嗯。”


    民警剛要帶她一起回去,忽然被司惠茹叫住。


    司惠茹沒有因為得知司庭衍是被她害成這樣的對她惡語相向,也沒有歇斯底裏,而是對民警道:“能不能讓孩子回家換個衣服後再過去?”


    民警估計也覺得匪夷所思,看了司惠茹一眼,受害者母親竟然沒譴責這個女生,反倒貼心護著,這種情況下還能想到女生那身渾身是血的衣服。


    程彌隻是報案人,沒參與這起案件,警察帶她過去隻是去做個詢問筆錄,問一下當時情況。


    民警看了程彌一眼,點頭:“行,那待會兒自己過來派出所。”


    說完便帶著年輕手下走了。


    警察一走,沒再有外人在,走廊上他們卻顯得更安靜了。


    黎燁衡問程彌:“陳招池找你麻煩為什麽不跟叔叔說?”


    因為她不踏出被傷害那一步,他們之間仇恨永遠沒有盡頭。


    就算黎燁衡有再大能耐,也無法將無罪的陳招池弄進監獄裏永遠不出來,報複隻會永無止境。


    程彌剛想回答什麽,黎楚替她說了:“就這兩天剛發生的事,光躲了,來不及說。”


    黎燁衡向來不喜歡她們兩個衝動處事,也希望她們穩重為主,少吃點虧。大人隻以大人的行為準則行事,說實話隻會得來一頓嚴肅教訓,黎楚不想聽黎燁衡教訓。


    “那你呢。”黎燁衡突然嚴肅看向黎楚。


    她們心裏那點心思怎麽可能瞞得過黎燁衡。


    黎燁衡連夜回來便是因為司惠茹告知他黎楚出事。


    他說:“不是躲著嗎?昨天你幹什麽去了?”


    黎燁衡生起氣來很嚴肅,長輩威嚴壓在她們兩個頭上。


    程彌和黎楚在他對麵,沒說話。


    黎燁衡說:“兩年前出事後我就跟你們說過,凡事要先跟我說。你們是到了該有主見的年紀了,但這種大事關係到你們性命,即使沒辦法,我就算不去工作也不會讓你們兩個出事。”


    “如果昨晚再危險一點,小衍情況會是怎麽樣。”


    現在都躺在重症監護室裏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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