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推門進來,將快空瓶的吊瓶拿下,換了瓶新的。


    又幫她調整了下滴速,才從病房出去。


    護士前腳剛出病房,後腳病房門又被推開。


    司惠茹回家熬湯去了,程彌以為是她回來了,循聲看去。


    進來的人不是司惠茹。


    看到來人,有種時光恍惚交錯感,程彌有絲驚訝。


    厲執禹西裝革履,身材高挺,高中時便標致到鋒芒畢露的五官,隨著時間遷移,愈發出色到鋒利惹眼。


    他帶了水果,看程彌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說:“怎麽,幾年不見,人都不認識了。”


    程彌看到他,很難第一秒不想起司庭衍,開口第一句便也問了:“司庭衍在哪個醫院?”


    厲執禹看了她一眼,隨後隨手關上門,拎著東西走向她:“這麽久沒見,好歹先說句好久不見。”


    他走到病床邊,將手裏水果放上桌,而後在椅子上坐下。


    受傷情折磨,又或者其他,程彌最近瘦了不少,病號服穿在身上有點空蕩。


    長發散在身後,臉色蒼白,但這抹病態仍未能豔壓她五官的豔媚。


    她稍揚唇,對厲執禹笑了下:“是好久不見了。”


    她這真心誠意一笑,厲執禹反倒不知道接什麽好。


    厲執禹盯著程彌,他知道程彌想從他嘴裏聽到什麽。


    “最近你天天在手機上問我,”厲執禹稍往前俯身,雙肘靠搭上腿,“司庭衍什麽情況,我不都跟你說了。”


    司庭衍半個月前脫離危險。


    最近狀態有好轉。


    這些手機裏厲執禹都跟程彌說過。


    但程彌想知道的,不僅僅是這個,她回看厲執禹:“他在美國?”


    厲執禹抬眼,眼皮上壓出一道深褶,眸光銳利,卻絲毫沒能從他眼睛裏試探到什麽。


    他沒說是,沒說不是。


    “你就算現在知道他在哪裏,”厲執禹下巴指了指她,“就你這身體,有辦法去找他?”


    程彌對上他視線:“身體總有好的時候,我就想知道,他現在在哪兒?”


    厲執禹看了她一會,雙肘離腿,直起身,照舊隻拋給她一句話。


    “你自己先把傷養好吧。”


    他說完,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像是急著要去見什麽人,收回手機,欲要起身。


    “我還有點事兒,先走了,改天再來看你。”


    程彌目光跟著他。


    厲執禹絲毫沒有在走前告訴她司庭衍在哪個醫院的意思。


    病床旁放著張桌櫃,他站起來,起身沒注意,手肘碰到桌沿。


    程彌手機放在上麵,靠近桌沿,被他帶落下桌。


    厲執禹反應快,手機滑下桌,還沒落地,他手從兜裏伸出,單手抄住手機。


    而後將手機往程彌麵前一遞:“差點要賠你個手機。”


    程彌手機在他掌心裏背麵朝上。


    剛說完,厲執禹注意到夾在手機殼裏的東西,他低眸。


    是張紙條,紙張已經泛黃,上麵寫著幾行字-


    程彌騙我-


    她說要追我三十天,她沒有-


    她和別人在一起了-


    程彌不喜歡我了。


    厲執禹看著這幾行字。


    程彌伸手,要接過手機。


    厲執禹沒鬆手。


    高中那會,程彌要三十天拿下司庭衍這話,論壇裏沒少傳。


    當時厲執禹後知後覺發現這事,還跟程彌起了爭執。


    所以這紙條誰寫的,看起來顯而易見。


    程彌沒抽動手機,厲執禹抬眼看她:“這紙條司庭衍寫的?”


    程彌順著他的話,目光落到手機背麵的紙條上。


    這紙條是司庭衍寫的,寫的關於她的,但不是司庭衍親手給她的。


    是程彌撿到的。


    司庭衍得知在她酒裏下藥的人是傅莘唯,獨身前往酒吧找傅莘唯那天晚上,程彌追去酒吧,沒找到他,正正撞見包廂裏戚紜淼跟傅莘唯吵架。


    她是當時在走廊上撿到的這張紙條。


    從傅莘唯身上掉落的。


    兜兜轉轉,物歸原主。


    她沒費勁從厲執禹手裏搶回手機:“嗯,他寫的,怎麽了?”


    看厲執禹表情,她說:“你不會到現在還不同意我去招你弟弟吧?”


    厲執禹手機鬆手,手機還給程彌:“你愛不愛招他隨你便,他就愛讓你招,你不招他他也會去招你。”


    “不過這紙條,”他皺眉,指節在上麵彈了下,“應該不是他寫的。”


    程彌不知道厲執禹為什麽會這麽說。


    但她敢肯定,這紙條就是司庭衍寫的。


    她說:“不會,這是他的字體。”


    程彌曾經還學過他的字,幫他做了試卷,就為了找他搭話。


    但厲執禹聽完她的話,卻不以為然:“司庭衍打小跟我媽學書法,我媽走後,我另一個媽也教過他,他五歲的時候寫的字都比這字漂亮了,你說這玩意兒他寫的?”


    但這確確實實就是司庭衍字跡。


    程彌懶得跟他辯解。


    這哥當得挺不稱職,他弟弟字跡他都沒認出來。


    這時,病房門被打開。


    程彌看過去,一道白大褂從門口進來。


    初欣禾長發高束,臉上戴著口罩,露出萬年清冷疏離的眼睛。


    她開門發出的輕響也早已引厲執禹看過去。


    視線對上,病房裏流動的空氣緩緩凝滯。


    厲執禹眼睛緊盯著她,初欣禾很快轉開眼,目光投落向病床上的程彌。


    仿佛從未認識這人一般。


    她走向程彌,能透過眼睛,看出口罩下溫柔笑了一下:“今天頭暈的症狀好點沒有?”


    初欣禾不是程彌所在科室的醫生,但程彌出事住進這醫院後,她每天都會過來看她。


    程彌對她笑了下:“今天好多了,你快下班了?”


    “嗯,剛跟著帶教老師查完房。”


    難怪,剛才某人那麽著急離開病房。


    厲執禹一直插兜站旁邊看著,也不做聲。


    初欣禾還想問程彌什麽,白大褂裏手機鈴聲作響,她接起,帶她的主治醫生找她有事。


    掛完電話,初欣禾說:“那我先走了。”


    程彌笑笑:“晚上見。”


    初欣禾沒再看過厲執禹,轉身往病房外走。


    厲執禹目光跟著她。


    程彌目光從初欣禾背影上收回,看了他一眼。


    厲執禹回頭,對她說:“改天再來看你。”


    說完,不緊不慢邁步上去,跟在初欣禾後麵。


    沒幾步便追上初欣禾,手從兜裏伸出,牽過她手腕,拉著她往病房外走。


    初欣禾沒掙脫開。


    門闔上,病房裏重歸寂靜。


    安靜使人長在骨頭裏的東西無處遁形。


    程彌深吸一口空氣,涼意冰進肺部,四肢百骸都清醒。


    她轉頭看向窗外。


    灰白蒼穹籠罩城市叢林,鳴笛悲鳴著直指天際。


    黯淡悄無聲息降落進瞳孔。


    ——


    冬天的第四場雪過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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