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賀雲櫻還是小看了如今靖川王府的門庭若市,這禮物前後收了三天,一時間也顧不上查對貴重與否,隻仔仔細細記下細節入庫,便折騰了好幾日。


    到得六月初一,禮物終於收的差不多了,文淵書院的帖子也送上了門。


    看著上頭熟悉的蔣際鴻筆跡,蕭熠不由眉頭跳了跳,將賀雲櫻的無賴推脫式記賬也暫時顧不得了。


    然而更讓他沒想到的是,再仔細看時,這書院帖子竟是一式三份。


    給他的是蔣際鴻手書,給母親霍寧玉的才是以往文淵書院最常見的製式。


    而第三份,指名邀請柔善縣主賀雲櫻的,竟是竇啟明字跡。


    第20章 蕭嫿(已修)   【已補足本章】……


    文淵書院對外下帖子本就不常見,此番一次給了靖川王府三份,對於士林而言,算是頗高的讚譽。


    尤其對賀雲櫻的正式邀請,哪怕不過是一次尋常談論詩畫的茶會,僅憑曾經得到文淵書院的請帖,已經足以在京中貴女交際之中成為談資。


    甚至比柔善縣主這個天家封賜的爵位更有價值。


    對此,霍寧玉與賀雲櫻自然很高興,並不全是為了虛名,更多是真心喜愛書畫之事。


    與此同時,同一座靖川王府之中,也有人是不那麽高興的,譬如封號為寶善的小郡主蕭嫿。


    蕭嫿是老靖川王蕭胤唯一的掌珠,在父親身為輔政三公之首的那些年,即便美貌才名皆不如竇婀娜這個“京中第一美人”,但論起家中權勢地位,連公主或皇室郡主也要退讓三分。


    可隨著霍寧玉的歸來,母親蔣妃一夕之間重歸妾位,她這個昔日高高在上的寶善郡主也立刻成了庶女。


    更沒想到的是,嫡母自己回來還不算,居然還帶了個不知道哪裏來的鄉下義女,封了柔善縣主。


    且因著叫霍寧玉一聲母親,明明連蕭家血脈都沒有,賀雲櫻卻比她還有嫡女的排場,文淵書院都給她下帖子!


    蕭嫿越想越氣,當天午膳時便連摔了好幾個茶盞。


    這動靜其實不算小了,很快就傳到了霍寧玉這邊。


    但霍寧玉是何等外柔內剛的性子,當年因為與老靖川王的爭端,夫婿兒子王妃尊位都可以不要,側妃之女的摔摔打打哪裏會放在心上。


    到了請帖約定的日子,霍寧玉便與蕭熠賀雲櫻同行,母子三人一同前往文淵書院。


    蔣際鴻與竇啟明二人一同在山門迎接,賀雲櫻隻作全然不識蔣際鴻,中規中矩地見了禮,隨後便跟著到了已經擺設好茶會的守拙亭。


    聶言二位大儒皆在,另有一位女先生,眾人又是一番見禮寒暄,才坐下吃茶。賀雲櫻這時才知道,義母霍寧玉少年時也是聶大儒的同窗。


    “實不相瞞,今次下帖相邀,一是與霍師妹敘舊,二是為了府上的柔善縣主與小王爺。”聶大儒容貌清雋溫文,言語倒十分直接,“今年荀師姐想再開山門,收幾個學生。”


    賀雲櫻心頭不由一跳,她曾聽蕭熠和蔣際鴻提過,當年幾位大儒皆年少時,書院之中真正的經緯謀略頭一人,並非聶言兩位,而是一位長年隱居的女先生,荀鸞。


    拜入文淵書院,當然是極大的光榮,但若得入荀先生門下,卻又是另一件事。


    譬如蔣際鴻與竇啟明都是文淵書院弟子,得蒙聶言二老並其他夫子教導,但卻未必有機會見教於荀先生。


    “師生緣分,與旁的緣分一樣,強求不得。”荀先生開口接了一句,聲音如風泠碎玉,沉靜而動聽,“今日也不算什麽考校,不過就是天氣晴好,所以請幾位過來吃茶,閑談幾句書法字畫罷了。”


    話是這樣說,旁邊卻已經有書童擺設書案與畫架,擺出了筆墨紙硯。這陣仗其實與靈霞寺詩會差不多,也沒有規定的題目。


    賀雲櫻餘光掃到身邊諸人,連看似淡定的蕭熠都有些輕微的在意,更不要說蔣際鴻與竇啟明。


    但過於拘謹亦不是好事,所以幾人雖然心中或多或少都有點緊張,氣氛卻看著還好。尤其是畫架上懸出兩幅名家畫作,順著點評幾句,便各自提筆作詩作畫。


    賀雲櫻鑒賞眼光雖然犀利過人,但實際動筆的畫技卻大半是跟著蕭熠學的。因而略略沉吟片刻,還是決定隻寫一幅字便了。


    不知不覺,小半個時辰過去,賀雲櫻因為隻寫了字,早就放了筆。餘下三位卻都又寫又畫,便多了不少時間。


    待得四人皆完成,霍寧玉和聶言二位便過來依次看了看,略略含蓄稱讚了幾句,便都望向荀先生。


    “太過圓滑。”荀先生先看的是蔣際鴻的雙鶴圖與駢句,隻給了四個字。


    又看了看竇啟明的春櫻圖與題詩:“赤誠有餘。”


    再掃過蕭熠的江川圖,多看了兩眼,卻最終搖了搖頭:“心思太沉。”


    最後才發現賀雲櫻並沒有畫,隻是寫了一篇清溪書樓序:“尚可,卻偷懶。”


    這短短四五字的評語都說完,荀先生將眾人書畫再掃了一回,又歎道:“你們都是聰明的孩子,但人聰明到了極處,便容易算計太過,反而涼薄失德。都想想罷。”


    想了想,又看了一眼竇啟明:“你卻相反,也得想想。”


    “是。”眼看幾人皆應了,聶大儒覺得氣氛略有些沉,便主動笑著提起了幾件文壇趣事,眾人再度吃茶說笑起來。


    其間賀雲櫻無意與蕭熠目光相對了一瞬,立刻便轉開了。隻是心裏卻忍不住再次琢磨荀先生的那句話。


    茶過三巡,聶大儒提起了要送幾卷書給蕭熠與賀雲櫻,這也是文淵書院慣常的送客暗示。


    霍寧玉母子三人自是從善如流,感謝之餘亦將預備好的四盒名墨與六卷古書回贈,隨即告辭回府。


    再轉日,賀雲櫻曾被荀先生考慮收入門牆的消息,便傳遍了京中的貴女圈子。


    本來老靖川王妃死而複生,原繼室蔣妃由妻轉妾,就已經是公卿後宅女眷之中最嘖嘖稱奇的話題,傳說中才貌雙全的柔善縣主賀雲櫻自然也成為了時興談資。


    先前不少人還覺得,一個華陽小地方來的姑娘,便是家中有官身的,能有幾分才氣?


    可文淵書院與荀先生兩塊金字招牌砸下來,哪怕並沒有在這一次吃茶之後就定下什麽師生名分,但隻說能夠被荀先生考慮,已經是京中貴女過去近十年都無人可及的水平了。


    也因著這一點,再幾日後的六月十三,璋國公府壽宴,當賀雲櫻與蕭嫿一同走進竇婀娜的花園參加花會之時,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賀雲櫻身上。


    隨即便是一瞬的靜默。


    雪青織錦長裙,裙擺用細密的銀線繡著大團的櫻花紋,淺月色紗織上衫,腰間是一條素白綴米珠絲絛,佩一枚羊脂玉玲瓏禁步。


    烏黑發髻上隻有一枚青玉嵌東珠發梳並幾隻珍珠發針,與一朵盛開的玉芙蓉。


    在京城的公卿貴女之中,這是在孝期末尾出來走動之時常見的裝扮。精致清麗,也並不算多麽出格或是出挑。


    除非,有賀雲櫻這樣的天人之姿。


    就連庭院中的其他貴女也略略愣了幾息,才知當日宮中傳出,蔣貴妃笑著說京中第一美人稱號應當易主,居然完全不是虛言。


    而再下一刻,眾人才想起有關文淵書院下帖,荀先生收徒等等。


    竇婀娜身為主人,當然還是比旁人要反應再快一些,不管心中如何,麵上還是親親熱熱地過於迎接:“縣主,小嫿,你們可來了。大家都等著你們呢。”


    隻可惜竇婀娜雖然努力親熱描補什麽“你們”,實際上從落座到說話,從詩詞歌賦到衣食住行,所有人說話都是單單向著賀雲櫻的。


    而且這與什麽老王妃義女,靖川王府縣主身份並沒有關係。


    一是絕色美人本來就招人喜歡,尤其是賀雲櫻這種笑語盈盈,明豔卻不冷豔的美人。


    二者自然就是這文淵書院與荀先生的邀請皆證明了她的才華學識,平輩之中誰也不敢在她跟前拿喬。


    再等蔣際鴻與竇啟明也過來湊熱鬧,提到荀先生四句評語之中,隻有賀雲櫻一人得了一句“尚可”,這眾星捧月的架勢便更足了。


    甚至蕭嫿是在什麽時間再也受不了了,抽身先走,都沒有人注意到。


    而另一件無人在意到的,則是花園月門之外幾步,負手而立,冷眼旁觀的蕭熠。


    遠遠看著賀雲櫻在人群中,笑意明亮,粲然生光,他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以前將她圈在蘅園,是不是……


    他正思索間,忽然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口:“大哥,咱們什麽時候回去?”


    蕭嫿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了,眼圈微微泛紅,委委屈屈。


    老靖川王在世時,最疼愛的孩子便是幼女蕭嫿,她小時候確實玉雪可愛,很會撒嬌,蕭熠對這個異母妹妹也比較寬和。


    “再半個時辰罷。”蕭熠其實也想走了,璋國公這個老家夥見風使舵,不可當真與謀,今日過府隻是給麵子應付一下而已,更何況竇啟明還對賀雲櫻賊心不死。


    可是看著賀雲櫻此刻的笑容,他又覺得再等等也無妨。


    一聽還要半個時辰,實際上已經忍無可忍的蕭嫿立刻便哭出來了。


    隻是她從小就知道長兄說一不二,凡決定之事皆不容質疑,所以隻好自己抽抽搭搭地哭。


    唯一慶幸的就是自家孝期尚未真正結束,叫人看見了隨便一句思念父親也就帶過去了。


    好容易時間一點點過去,轉眼將近小半個時辰了,蕭熠便打個手勢叫人去提醒賀雲櫻。


    賀雲櫻本也無意在竇家多停留,順勢應聲告辭。


    先前她來璋國公府之時就是與蕭嫿同乘一駕馬車,兩人其實都不情願,但若是分車而行等於將家宅不和廣而告之,且這先後親疏次序等等,也是徒增困擾。


    因而回程之時,雖然蕭嫿看賀雲櫻不順眼的程度已經又翻十倍,卻也不得不強忍著先上車。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蕭嫿許是太過氣悶,甚至有些暈車想吐。


    等好容易到了自家王府,那積攢了數日,又在今日火上添柴、又哭又想吐,身心兩難受烏七八糟混雜到了一起,蕭嫿便終於忍不住了。


    按著以往的慣例,晚輩若是自己去親戚家走動,或是到世交之家飲宴,結束歸府之後都要到正院去坐一坐,跟父親或母親大致說一說飲宴聚會之事如何。


    無事便隻作閑談,有事也要盡快讓長輩知道。


    所以今日也是如此,蕭熠走在前頭,賀雲櫻與蕭嫿走在後頭,兄妹三人一起往霍寧玉的院子過去。


    蕭嫿越看賀雲櫻越不順眼,一想到等下到了霍寧玉房中,嫡母肯定又是拉著她親親熱熱地問候誇獎,更是滿腔憤懣發不出去。


    心念微轉之間,腳步微錯,口中故意說了一聲:“咦,那是什麽?”


    作勢要繞過去,卻伸腳絆了一下賀雲櫻。


    賀雲櫻正安安靜靜地想著荀先生和書畫之事,猝不及防,隻覺左腳腳踝猛然一痛,整個人便向前撲跌!


    蕭嫿一不做二不休,也順勢一跌:“哎呀!”


    可她這是故意跌倒,當然是比賀雲櫻慢了一步,假裝裙擺絲絛交纏不清,便絆倒在了賀雲櫻身上。


    賀雲櫻還沒反應過來,隻是跌倒之後本能要撐著起來,下一刻,驟然一個人的重量撲在身上,交疊壓住的腳踝越發疼痛,淚花立刻奪眶而出。


    蕭熠聞聲回頭,登時一驚。


    此刻距離更近的丫鬟們趕緊上前去拉起了蕭嫿,劍蘭氣得小臉通紅,但到底不敢真的去罵蕭嫿這個老王爺的親女兒,張了張嘴還是忍住了,還是先去扶賀雲櫻。


    她的手剛扶上賀雲櫻的手臂,便見蕭熠大步流星地過來,一把拂開她,自己去將賀雲櫻扶起:“傷到了哪裏?”


    也不顧什麽男女有別,伸手將賀雲櫻額角側臉沾到的塵土抹了去,看著她已經淚汪汪的眼睛:“哪裏痛?”


    賀雲櫻雖然不想對著蕭熠哭,但是左腳腳踝實在太痛了,隻能嗚咽著指了指。


    蕭熠彎腰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同時吩咐林梧:“去請季先生。”


    又低頭溫聲:“先忍忍,我送你回如意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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