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擎遠擺擺手:“沒有多疼,師父送回來的藥很有用。”


    如墨合上門時偷偷往裏麵看了一眼,洛擎遠坐在昏暗的室內,連影子都寂寥得厲害。公子表麵上已經想通,也不再抗拒治療,但是她總覺得公子心裏還藏著很多東西,幾乎要被壓垮了。


    如墨輕輕歎了一口氣,心道,如果世子在這裏就好了。


    洛擎遠轉動輪椅去了書房,等臨完一張字帖後,他才發現有幾個字寫錯了,寫成了陸知意的名字。


    陸知意在身邊時,洛擎遠覺得自己就要關不住心裏的陰暗情緒。等陸知意不來之後,他又覺得這樣的日子過於寂寞了點。


    “將軍往這邊來了。”如雲敲了敲門。


    洛擎遠淡然道:“跟他說我服完藥之後睡下了,不見客。”


    如雲低聲應下,然後傳話給了守在門口的葉子。


    “公子睡下了,不見客。”葉子橫劍攔住了洛鵬程。


    “我是他爹,你們又算是什麽東西。”洛鵬程怒道。


    “公子有令。”葉子麵上冷如寒霜,“將軍,還是回去吧。”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將軍自然能隨意奪走下人的性命,隻是世子前日還說要來吃我做的點心。”葉子冷淡道。


    洛鵬程想發火,他撞進葉子幽深的目光中,忽然自心底升起一陣寒意,他認出了葉子的真正身份。


    他心想,這群狗東西跟霍翎珠一樣陰魂不散,總有一天,他會取了這些人的性命。到時候,看洛擎遠如何翻出浪花。


    葉子與洛鵬程說話時,洛擎遠就坐在窗邊飲茶,連一個多餘的目光都沒有給他,甚至腦海裏關於洛家的記憶都有些模糊。


    過去一年,因打了敗仗又斷了腿,洛鵬程嫌棄他成為了洛家的恥辱,幾乎沒再問過他。


    洛擎遠對洛鵬程有的也隻是恨意,他先是使計奪去霍家兵權,後又下毒害人。母親去世後,他未過一月便將繼夫人抬進門,之後更是放任祖母與繼母欺辱他,將他趕到了偏院住。


    若不是陸恪行和陸知意與他交好,母親又留下人手保護他,那些人估計還能做的更為過分。


    窗欞又被用石子敲了一下,陸知意執傘坐在院牆上:“擎遠哥,有沒有想我?”


    洛擎遠也不知道陸知意為何放著好好的門不走,總是想要爬他的院牆,偏偏還笨手笨腳,時常摔得一身傷,又鬧著讓他幫忙包紮。


    “你小心一點,葉子,給世子拿個梯子過來。”洛擎遠吩咐道,“成天爬牆,我看就該在這兒給你開個門。”


    葉子扛著梯子過去開玩笑道:“等大公子成婚以後,世子肯定就沒法輕易過來爬牆了,就算少夫人願意,之後世子妃肯定也不會同意。”


    “你要成婚了?”陸知意差點沒有穩住表情,還要維持沒有功夫的假象,小心謹慎攀著梯子下去,語氣酸的厲害,“我剛才看見洛將軍了,他該不會是來告知你婚期吧。”


    葉子發現氣氛變得不對勁,抬腳飛快離開了。


    “沒有要成婚。”洛擎遠慢悠悠道。


    “沒有就好,你那繼母選的能是些什麽好東西?”陸知意言語中的不滿已經快要溢出來了。


    “據說是左相家裏的。”洛擎遠不甚在意道。


    左相的嫡女去年剛嫁給四皇子,一看就不安好心。


    “左相長得那樣難看,估計女兒也不好看,擎遠哥,你千萬別被畫像欺騙,他們一定是買通了畫師。”


    洛擎遠失笑:“你不是在宮宴上見過左相家的幾個女兒嗎?”


    “你還記得她長什麽樣!”陸知意快要被氣昏過去了。


    “為什麽不讓我娶妻?”洛擎遠道,“我已經加冠,京城裏如我這般大的孩子都有好幾個。”


    “反正我就是不準,太子哥哥都沒有娶妻,我也沒有,大家好兄弟同進退。”


    洛擎遠心想,我信你個小騙子的鬼話。他清了下嗓子,道:“我現在這樣的身體,沒想過娶妻。”


    “這才是好兄弟。”陸知意拍了拍洛擎遠的肩膀,耳朵尖卻紅了。


    洛擎遠心道,在我把你心思掰正之前,我可不敢娶妻,誰知道你這個小混蛋又想要做些什麽。


    “不對,你怎麽樣了,你哪裏不好!”陸知意不滿道,他的洛哥哥最好,就連洛擎遠都不能說自己不好。


    洛擎遠趕緊換了話題:“太子殿下的差事辦的怎麽樣?”


    陸知意揚起下巴,驕傲道:“那必然是非常完美,我可是陸知意。”


    “還是等我之後自己問恪行,你的話一句都不能信。”洛擎遠露出了稍微輕鬆的笑容。


    陸知意不服氣地掐著腰:“誰說的,嘶……”


    洛擎遠捕捉到陸知意的這聲低呼:“你受傷了?”


    “擎遠哥,我沒受傷,就是身上骨頭疼。”陸知意委屈巴巴道,眼裏凝著水汽。


    陸知意什麽也不肯說,隻是在叫喚身上疼,洛擎遠還在陸知意的手肘上看見了淤青。


    某些記憶浮上洛擎遠的腦海,他忽然握緊了陸知意的手腕。


    “擎遠哥,你幹嘛呀,好痛。”陸知意撒嬌道。


    “閉嘴!”洛擎遠冷聲道,“我給你把脈。”


    洛擎遠本就對行醫感興趣,前世他為了治好自己的腿,翻閱了許多遍師父留下的典籍,也算是半個大夫。


    好在陸知意的脈象沒有任何問題,小騙子的身體很好,就是有點沒休息好。洛擎遠嘲笑自己關心則亂,先不說陸知意還沒正式進入暗衛司,他從前服用的丹藥此時也沒有煉成。


    “擎遠哥,你還會把脈?”陸知意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眼睛裏寫滿了好奇。


    “略懂。”洛擎遠往後退了一截距離,“這兩日多休息,回頭讓如墨給你寫兩道藥膳方子。”


    “擎遠哥,你真的不會成婚嗎?”陸知意坐在那兒讓洛擎遠給他塗藥,又問了一遍。


    “不會。”


    前世記憶再次湧現,洛擎遠手下動作一頓,隨即又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陸恪行去了西境之後,洛擎遠體內的毒又發作過兩次,一次比一次嚴重,最後一次他更是昏迷了三天三夜。


    那時,陸知意還沒有暴露身份,洛擎遠也不明白陸知意對他的心思。


    洛擎遠昏迷時,陸知意並不在京中,而是被派去了河州賑災。


    當時正是京城最混亂的時候,洛家不知道從哪個小商人家裏帶走一個庶女,要給他衝喜。


    等他醒來時已經是成婚那天,他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用膝蓋想也知道,那個女子是繼母安排過來的人。


    洛擎遠沒打算成婚,所以也根本沒想要碰那個女人,甚至連新房都沒有去。


    結果就在第二天早上,他從新房裏醒來,床上還有染血的布巾,前一晚的瘋狂留有餘韻。


    他以為是繼母給自己下了情藥,於是立刻差如墨給那個女人送去了避子湯,看著她喝了下去。


    從始至終,洛擎遠沒再去看過她。他想著,隻要她安分守己,那自己必定會以禮相待。等到除去那些不順眼的洛家人之後,如果她想要離開,那他就送上一張和離書放她自由。


    但是,那個女人懷孕了。


    洛擎遠有段時間隻要閉上眼,就是她一屍兩命的場景。


    陸知意拿著他親手送的劍站在院子裏,劍尖還在往下滴血,陸知意紅著眼睛罵他愚不可及,被人騙的團團轉都不知道。


    “擎遠哥?”陸知意含著擔憂的聲音將洛擎遠的思緒扯回現實之中。


    洛擎遠輕輕歎了口氣,將手上的藥瓶蓋好後遞給陸知意:“等用完了再去找葉子拿。”


    作者有話說:


    無獎競猜(送分題):和洛哥洞房花燭的人究竟是誰?


    第7章


    隔日,洛鵬程又來了一趟,一同前來的還有洛擎遠的兩個異母弟弟,洛述與洛逸。洛擎遠看見他們時,有種隔世經年的模糊感,就連厭惡都淡了許多。


    洛鵬程膝下除了洛擎遠之外還有兩子一女,其中一子一女出自妾室顧姨娘,還有一子洛述是繼室洛張氏所出。洛述是京城裏最典型的紈絝子弟,平日裏花天酒地、慣會仗勢欺人,半點好事不做,隻會給家族蒙羞。


    “大哥。”洛逸躬身行禮,他如今正在青山書院念書,深得夫子讚許。


    洛擎遠對他的印象還算好:“今日書院休沐嗎?”


    洛逸沒想到洛擎遠態度竟然如此溫和,小心回道:“姨娘身體有恙,我告假一日。”


    洛擎遠點點頭,又看向一旁的洛述:“你又欠了錢,打算來我院子裏偷嗎?”


    洛述被噎了一下,還不服氣地瞎嚷嚷:“我拿自己家裏的東西,怎麽能算偷?你可是長兄,難道不該照顧下麵的弟弟妹妹嗎?”


    “在我這裏不問自取就算是偷,若是被我捉去,就算是被打斷了手腳失了性命也合該是那個賊倒黴。”洛擎遠慢悠悠道,將手上閃著寒意的銀針裝入輪椅扶手的機關裏。


    洛述本以為一向凶惡的長兄傷了腿之後已經不足為懼,但沒料到這人的氣勢更盛,他差點給人跪下。


    洛逸看向洛擎遠,眼裏閃過一抹光亮,他是妾室所生,是祖母與母親口中的下人。若說在這個家還有什麽牽掛,除了姨娘和妹妹之外,隻剩下長兄。


    起初在書院聽說長兄在戰場傷了腿以後可能不良於行時,他擔憂了一陣子,害得同窗對他好一通取笑。如今看見兄長氣勢不減從前,他總算徹底放下心。


    除了他自己努力考取功名,以後護著姨娘、妹妹,他在這個家裏能指望的也就隻有長兄了。洛逸餘光瞥見洛述,心想若是真如繼母的打算,讓洛述襲爵的話,洛家敗落是必然發生的事情。


    “還不快點滾?”洛擎遠冷冷看了洛述一眼。


    洛述跑得飛快,洛逸朝著洛擎遠點了下頭也跟出去了。


    “你還有事?”洛擎遠看向氣到麵色鐵青的洛鵬程,語氣裏沒有半分敬意。


    “你母親給你指了一門婚事,是左相家的長女。”洛鵬程道,“你如今這幅樣子,這門親事,是我們高攀了。”


    洛擎遠嗤笑出聲:“難道是母親給你托夢了?那她應當不是為我定親,而是直接殺了你。”


    “混賬東西!”


    洛擎遠麵色未變:“再說一遍,我不會成婚,更加不會娶你們為我選的人。回去最好讓你那個夫人把心思收一收,不然哪天暴斃了都不知道原由。”


    “你如今成了廢物,本就是洛家的恥辱,現在竟然還敢違逆長輩。”洛鵬程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不娶都由不得你。”


    “是嗎?祖母、父親、繼夫人。”洛擎遠聲音輕而緩,說出來的話卻讓洛鵬程忍不住膽寒,“你覺得,我該為你們守孝多少年?”


    “逆子!”


    洛鵬程說著就要打洛擎遠,洛擎遠手指微動,輪椅之上飛出一根銀針,在洛鵬程麵前落在了地麵上,他腳下的那一片草迅速枯萎。


    “下一次就沒有這麽幸運了,父親。”洛擎遠笑道,“我隻是不想成婚而已,真的有那麽麻煩嗎?我和繼夫人不同,她下毒還留有餘地,而我習慣斬草除根。”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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