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點點頭,隨後仰起頭看著頭頂湛藍的天空,整個人顯得有些虛無,他道:“想起了。”


    道友們紛紛豎起耳朵,催促他:“快說說!快說說!”


    司空道:“我隻是想起那天晚上出門前沒有給自己卜一卦了。”


    道友們切了一聲,司空這簡直是在浪費他們感情,要不是場合不對,他們都能擼起袖子把他圍毆一頓了。


    司空一張臉上帶著萬事皆空的釋然。


    跟著段輕舟一同過來的程雪兒來到廣場上,她現在一見到明決,就想到自己用那顆珠子後以那個已經死了的修士的視角看到的場景,於是她的臉色有些發白,有一條毛茸茸的尾巴控製不住地伸了出來,在裙子下麵微微顫動著,好在她的尾巴不長,又有裙子遮蓋,並沒有人發現。


    隻是段輕舟還是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了一絲異常,他關切地問道:“你怎麽了?”


    程雪兒搖了搖頭,正要說自己沒事,但轉念一想,如今明決的問題還是讓越多的人知道越好。


    於是她壓低了聲音對段輕舟道:“喬家主的那位夫君有古怪,不像是普通人,我懷疑他跟在喬家主的身邊是別有所圖。”


    段輕舟下意識地抬起頭往對麵的喬挽月的方向看過去,明決還在剝著瓜子,兩個人說說笑笑,看起來非常恩愛,而段輕舟卻突然覺得今日的陽光好像有些刺眼了。


    他低下頭,暗暗思索著程雪兒說的這番話,程雪兒既然可以從霜天境中救出他們來,她定然有著非比尋常的過人之處,所以段輕舟雖然不會對她的每一句話都深信不疑,但多少是會重視,既然程雪兒說明決有古怪,或許明決的身上真的有什麽他們所不知道的秘密。


    按理說這事與他沒有任何關係,他和喬挽月的親事早就退了,明決是喬挽月的夫君,他是好是壞,那也是喬挽月自己選的,與他何幹!


    心裏是這樣想的,然而段輕舟的身體根本不聽使喚,他起身走到了喬挽月的麵前,長長的影子先一步落到了喬挽月的眼前,喬挽月抬起頭,“段道友有什麽事嗎?”


    圍觀的道友們心中齊齊謔了一聲,等了這麽多天,終於見到喬挽月與她的這位前未婚夫又跟她站在一起了,不知這兩位接下來要說什麽,這喬挽月和段輕舟站在一起的時候,就是比站在明決身邊……等等,那明決好像也不差,甚至在氣質上好像比段輕舟還要好出那麽一點點。


    當然隻有一點點。


    不對不對,一定是他們看習慣了這兩個人在一起,所以才會有這種荒謬錯覺,即使事實就擺在他們的麵前,道友們也要嘴硬,死不承認,維持他們作為修煉之人的高傲。


    段輕舟對喬挽月道:“我想單獨與你說件事。”


    一邊的道友們聽到這話,心裏齊齊哦豁了一聲,他們再正經的外表也掩蓋不了他們想要八卦的內心了。


    “單獨?”喬挽月側頭看了一眼明決,明決微笑著回望著她,喬挽月對段輕舟道:“明決在這裏沒有什麽不能聽的,段道友直接說便是。”


    段輕舟抿著唇不說話,看起來如果喬挽月不願意,他也不會說明自己的來意。


    既然不願意說那便不必再說了,喬挽月正要開口拒絕段輕舟,明決抬手拉了拉喬挽月的袖子,“挽月你隨段公子過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眾位道友聽到明決這麽說,心裏謔一聲,這個小白臉竟然還挺大度的。


    喬挽月覺得稀奇,特意看了明決一眼,今日這位醋公子怎麽不醋了?


    “那我馬上回來。”


    喬挽月隨著段輕舟走到眾位道友後麵的那座小亭子裏麵,段輕舟望著前方,隻是眼睛的餘光還是控製不住地飄到喬挽月的身上,他好像已經有很多年沒有這樣和她走在一起。


    霜天境中的事他不想再提,不管怎麽說,從前他們兩人也是有些情誼的,於情於理,他都該提醒喬挽月一聲,此處距離那些道友們已經很遠了,說話的時候壓低了聲音,他們估計也聽不到的。


    秋風乍起,黃葉零落,愛好八卦的道友們偷偷將目光投向他們兩個,發現自己看不到什麽有營養的畫麵後,又把目光轉到了明決身上,想要看看這位兄台究竟是懷著怎麽樣的心情,讓喬挽月與她的前未婚夫單獨出去。


    不過想來喬挽月想做的事,這個小白臉也做不了主。


    他們看了一會兒,發現明決低著頭仍在剝瓜子,恍惚中他們竟然從他的身上看出了幾分風雨不動安如山的氣勢來。


    牛逼,有點牛逼。


    亭子裏喬挽月態度有些冷淡,見段輕舟一直不開口,便道:“段道友什麽話現在可以說了吧。”


    段輕舟呼了一口氣,他知道有些話以自己現在與喬挽月的關係,不應該說的,可既然已經將她叫來了。


    他對喬挽月說:“你的那位明公子身份有古怪,你要小心些。”


    喬挽月笑了一聲,回頭看了明決一眼,向段輕舟問道:“段道友來找我隻是為了說這個?”


    雖然很難承認,不過段輕舟還是點了頭,道:“是。”


    喬挽月斂去臉上的笑意,她嚴肅道:“明決的為人,我想我應該比段道友清楚吧。”


    段輕舟無話可說,算起來,喬挽月與明決成親都快要有一年了,明決究竟如何,喬挽月確實比他們都要了解,可程雪兒不會無緣無故說出那番話的。


    段輕舟張口,還想要再勸,喬挽月未等他出口,直接道:“就算他身份有問題,他能從我身上圖謀到什麽呢?”


    段輕舟動了動唇,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反駁喬挽月的話,喬挽月的家世相貌確實都很好,可如果明決真的能夠瞞過這麽多人將自己偽裝成一個什麽都不能做的普通人,那他的修為應當也不會低了,根本沒必要做這種事。


    喬挽月話鋒一轉,臉上重新掛出一絲笑容來,她對段輕舟道:“不過,我也覺得段道友你身邊的那位程姑娘有些問題,段道友多注意些吧。”


    段輕舟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對喬挽月說:“你不要因為之前在酒樓裏的事,而對她有所偏見。”


    “酒樓裏有什麽事?”喬挽月奇怪地看向段輕舟,“我是想說,我在霜天境的時候,確實見過一位白衣的道友,但他應該不是你說的這位程姑娘。”


    見段輕舟沒有什麽反應,喬挽月也不打算繼續與他掰扯這些事,留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她轉身離開。


    段輕舟輕輕叫了她一聲:“喬家主……”


    喬挽月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段輕舟,問他:“段道友還有什麽事嗎?”


    段輕舟直直地看著喬挽月,他想要問問在霜天境中喬挽月為什麽會丟下他們離開,可話到嘴邊又實在問不出口。


    如果不問出來,他還能為她找很多的理由。


    道友們都在猜測這兩個人到底說了什麽,再看看明決,這小白臉還穩如泰山地坐在原地,甚至這麽長時間都沒有抬頭往喬挽月的方向看一眼,他是相信喬挽月絕對不會和段輕舟舊情複燃呢?還是知道就算自己抗議也沒有任何用處。


    聽著這些道友們八卦得越來越厲害,司空忍了忍,終是沒有忍住,畢竟是一起修煉過的道友,這種時候還是該出口提點一下,他開口對那道友說:“道友說話要小心些。”


    “小心什麽?”道友一頭霧水地看了司空一眼,回想了一下自己剛才的話,他好像就是踩一捧一了下,而且踩的是明決,捧的是段輕舟,他不覺得自己的這番發言有什麽問題,抬頭看了明決一眼,問司空:“你覺得他能過來打我嗎?”


    他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司空:“……”


    無知的人真幸福。


    那位明決公子要是真動起手來,在場的估計都不夠他磨劍的。


    司空搖頭歎氣,這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寂寞有誰能夠明白?


    喬挽月回來以後,明決低聲問她:“剛才段公子同你說什麽了?”


    喬挽月笑著說:“他說祝我們兩個人恩恩愛愛,白頭偕老。”


    明決也彎著眼睛笑了起來,道:“那我等會兒要去謝謝段公子啊。”


    剛剛走過來的段輕舟看著明決臉上揚起的笑容心中便窩了一把火,他道了一句不必了,轉過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了下來。


    程雪兒不知道段輕舟與喬挽月二人間都說了些什麽,她也不在意,她在意的隻有秦凡,明決既然不是個普通人,她得找個機會與秦凡見一麵,即便秦凡不願意同自己一起離開,她也要讓秦凡保護好自己。


    正在八卦的道友們突然間都安靜下來,講師從人群後麵走了過來。


    今日來這裏給他們講學的玄鶴派的掌門,他在修行一道上其實並沒有特別出眾的見解,對丹藥陣法煉器這些比較學術性的東西,也都是三流水平,隻不過他身上有一樣技能特別的牛逼,而且是大部分道友在其他地方都沒有學過的,那就是逃跑。


    他逃跑逃得特別快,無論是遇上多麽凶猛的靈獸,還是多麽強大的修士,就沒有他逃不走的時候。


    這位掌門個子不高,身材微胖,坐在小廣場中央,笑眯眯地看著四周的這些小道友們,像是一尊彌勒佛,他開口說道:“大家不要覺得逃跑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想要活命沒有什麽可丟人的,打得過就上,打不過就跑,這才是一個修行者應該有的態度,畢竟無論在什麽樣的情況下,保命才是最重要的,命都沒了,你的麵子怎麽樣有誰會知道呢?”


    這位掌門的言語風趣,常常逗得在場的修士們捧腹大笑,他先是給這些小道友們講了幾種逃跑時可能會用到的陣法,後麵又講了幾樣法器在逃跑的途中怎樣使用才能發出它最大的威力來。


    喬挽月同這位掌門的看法差不多,所以聽得格外認真,隻是她身邊的明決對這些依舊不大感興趣。


    但喬挽月覺得明決應該多聽聽這位玄鶴派掌門的話,對他來說應當是很有用的,所以抬手在明決的胳膊上輕輕掐了他一把,提醒他聽講。


    明決心中知道這修真界還沒有誰能逼著他逃跑,可礙於他娘子的要求,如今也隻得做出認真聽講的架勢來。


    聽了幾句,明決還另有發現,喬挽月覺得他的狀態不對,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向他問道:“你看什麽呢?”


    明決道:“我怎麽覺得這位掌門一直在看我?”


    喬挽月剛才一心聽著掌門講學,沒太注意其他,歪著頭問明決:“有嗎?”


    明決道:“那許是我看錯了。”


    耳聰目明的掌門聽到這兩人的對話,心中暗暗吃了一驚,自己表現得這麽明顯嗎?他也不是對明決有什麽意見,主要是城主府裏的那幾個老友每天都在八卦這個明決,他今天來到這裏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傳說中的青年,就沒忍住多看了兩眼,竟然就被他給注意到了。


    這位掌門隻得控製自己的眼神別再往明決的那個方向飄了。


    當天色暗下,一天的講學結束以後,喬挽月打算帶著明決返回白雲客棧,仍站在廣場中央的那位玄鶴派掌門卻突然開口叫住她:“那個小喬家主啊,你等一等。”


    喬挽月停下腳步,抬起頭疑惑地看著這位掌門,向他問道:“前輩叫我有什麽事?”


    這位掌門笑了笑,眼睛幾乎眯成了一條縫,他對喬挽月解釋說:“那個我找你倒是沒什麽事,主要是文光長老聽說了你的事,想要看看你的這位夫君的經脈,也許有辦法能盡快幫他恢複,現在文光長老正在城主府等著你們呢。”


    喬挽月有些猶豫,可城主不知從哪裏也走了過來,勸著喬挽月帶明決去給文光長老看一看。


    喬挽月確實不好拒絕,隻好與明決一起向著城主府走去,明決見走在自己身邊的喬挽月麵色似乎有些沉重,拉著她的手,問她:“怎麽了?”


    喬挽月道:“我隻是不明白,文光長老為什麽會突然想要幫你?”


    “或許是城主幫忙找的文光長老,”明決安慰喬挽月說,“挽月不必擔心,能早點將我經脈修複好,這是好事啊。”


    喬挽月沒說話,隻緊緊握著明決的手,她總覺得這件事並不像明決說的這樣簡單,即便城主要讓文光長老幫明決看一下他的經脈情況,也應該事先同自己說一聲的。


    他們究竟是為什麽想要見明決?是因為那天晚上在巷子裏的事嗎?


    到了城主府後,城主讓喬挽月與明決現在大廳裏坐下,叫下人們上了茶水和點心,對喬挽月說:“你們稍等下,文光長老應該很快就來了。”


    喬挽月嗯了一聲,握著明決的手,但願那位文光長老過來隻是為了看明決的經脈。


    文光長老聽說明決已經來了,當即放下手中的文章,披上外衣向著主院這邊趕來。


    他其實心中也十分好奇這位背影有些像他們尊上的青年究竟是長得什麽模樣,不過既然能夠忽悠那喬家的小家主同他成親,想來長得也不會太差。


    文光長老縮地成寸,很快過來,他踏進主院中,微微抬起下巴,端出一副前輩高人應有的姿態,神色平靜,麵沉如水,寬大的衣袖飄飄若仙。


    大廳中的燈火明亮,文光長老剛一進來,城主走上前來,將他往屏風後麵引去,文光長老身上淡漠,從頭到腳都彰顯著風輕雲淡吾乃高人八個大字,讓人不免感歎這不愧是從天辰宗來的。


    他來到屏風的後麵,花鳥的影子透過屏風映在腳下淺色的地毯上,暖黃色的燈光如同輕紗一般籠罩在大廳內的桌椅上,四周的下人靜靜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文光長老心中已經做好安排,等下該怎樣不動聲色地檢查明決的根骨,怎麽用話術引誘他露出破綻,然而當他抬起頭時,看到不遠處與喬挽月站在一起的明決的一瞬間,文光長老整個人直接傻住,像是有一道天雷,向著他的天靈蓋上直直就劈了過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臉色略微有些發白,嘴唇抖動,好半天都沒有動作。


    那相貌,那身姿,那氣質,等一下,氣質好像有點不太對,但這些夠了,這不就活脫脫他們的尊上嗎!


    雖然文光長老在天辰宗上其實也有好些年沒見過他們尊上了,但是他們尊上的音容笑貌——呸!他們尊上的五官容貌已經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深處,絕對不會忘記的!


    身邊的城主見他突然間像是被人給抽去了魂魄一般,忙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關切地問他:“文光長老,你這是怎麽了?”


    文光長老眨眨眼睛,他們尊上仍舊站在他的麵前,這不是他的幻覺,文光長老語氣有些僵硬,又有些虛浮地說:“……我覺得我可能沒大睡醒。”


    城主皺著眉頭問他:“你昨天晚上不是在院子裏打坐了一晚上嗎?什麽時候睡覺了?”


    “我也不知道,”文光長老感覺自己現在整個人都有些暈暈乎乎的,不遠處的明決已經隨著喬挽月一起向他走過來。


    文光長老聲音低低地問道:“可我既然沒有睡覺,為什麽感覺自己在做夢呢?”


    可以從聲音中聽出來,他現在確實是挺疑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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