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鬆澤想了很久, 也想了很多。


    客廳裏自稱是蘇維希的鬼魂已經睡下了,白鬆澤睜著眼等著天花板,腦海裏如沸水般翻滾著。


    已經接近一個月無法入眠了,一閉上眼就是一張微笑著的鮮血淋漓的臉, 那個人叫著他的名字,一聲又一聲,像是求一個答案。


    孟白晴不是罪魁禍首,自己才是。得到這個認知的白鬆澤眼神黯淡下來, 他用手臂遮住眼, 想要抽一根煙,可是一看到客廳裏縮成一團的人時, 抽煙的欲望也沒了。


    比□□上的折磨更加的痛苦, 白鬆澤覺的眼前的臆想就是對他的懲罰,若是說一個人死亡之後會被慢慢的淡忘, 最終造成死亡的凶手也會在時間的衝刷下將愧疚掩埋,那麽眼前這個和蘇維希章的一模一樣的幻想,大概就是讓他忘不掉自己罪行的最好提醒。


    是他親手害死了自己的愛人, 是他導致了蘇維希的死亡。想到這裏,白鬆澤露出了一個苦澀至極的微笑。


    蘇維希的葬禮他偷偷的去了,若是按照平常的性子, 他肯定是要大張旗鼓的去, 甚至可能從蘇維希父母的手上奪過給蘇維希辦葬禮的這個權利。


    可是他沒有, 白鬆澤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他不但沒有硬搶過蘇維希的身體, 甚至連在他下葬時都是偷偷摸摸去的,在看到骨灰盒被放入地下,伴著淒涼的哭泣聲一點點被泥土的掩埋掉之時,白鬆澤才徹徹底底的意識到,他的愛人,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家中的臆想一直在吃著一盒不知道哪裏來的曲奇餅幹,臆想和蘇維希完全一樣,從相貌到個性,以至於一些小動作,都是他記憶裏的蘇維希。


    然而白鬆澤是絕對不會相信世界上是有鬼魂的,因為如果真的蘇維希會變成鬼,那一定是個厲鬼,畢竟死去的這樣的冤屈,白鬆澤自我代換了一下,若是遭受到這樣對待的是他自己,那麽他一定會毫不留情的親手殺死始作俑者。


    不過白鬆澤卻忘記了一個重要的現實,蘇維希不是他。


    蘇維希提出要白鬆澤去死的這個要求的時候,白鬆澤很認真很認真的考慮了一段時間,他看著光著腳蜷縮在沙發上的男子,不知怎麽的有些心疼,若眼前的真是蘇維希的靈魂,那麽是因為自己的原因他才會沒辦法去投胎吧?


    這樣想著的白鬆澤,卻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走入了一個死循環。


    長期的失眠和蘇維希的死亡,對白鬆澤的精神上造成了不可逆轉的傷害,他開始厭食,開始試圖向自己的親人交代一些身後事。


    白龍奇作為最親近白鬆澤的弟弟,自然很明白的看到了他哥哥的這些變化,他看著白鬆澤原本堅不可摧的盔甲慢慢的風化,看著白鬆澤一點一點的憔悴下去。


    “哥你到底怎麽了?”白龍奇已經問過無數遍這個問題。


    白鬆澤聽到這話會頭也不抬的回到兩個字:“沒事。”


    沒事?怎麽看也不像沒事的樣子啊,白龍奇變得有些焦慮起來,他想讓白鬆澤去醫院檢查,可是又怕白鬆澤不同意。


    “不用檢查了。”在白龍奇第一次提出去醫院這個建議的時候,白鬆澤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沉默的看了白龍奇一眼,良久之後,才淡淡的開了口:“龍奇,我不可能護住你一輩子。”


    “……”白龍奇哽咽,他從這句話裏聽出了白鬆澤的決意:“哥,那個叫蘇維希的,有那麽重要麽?比我還重要麽?”


    “我該聽你的勸的。”白鬆澤的眉頭微微皺起,眼神溫柔的看著白龍奇:“現在是後悔,也來不及了,龍奇,若是以後遇到讓你心動的人,你可千萬別學我。”


    “……哥。”白龍奇艱澀道:“他已經死了,可是你還要活下去啊,你這個樣子……哥,你聽我一句,別這麽對自己了好不好?”


    “他沒有死。”白鬆澤又歎氣了:“如果我不死,他連死了都沒辦法安息,況且……”


    “你不要騙自己了,他就是死了!!!!”白龍奇的脾氣很好,很少有這麽暴躁的時候,可是白鬆澤的這些話已經完全觸動了他的死穴,他清楚的感覺到白鬆澤要去做一件他絕對不想看到的事。


    “龍奇,不要任性。”白鬆澤說完這句就不再理會白龍奇了,他現在精力很差,很難分神去和白龍奇爭吵,他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在和白龍奇發生爭吵的那一天,白鬆澤答應了蘇維希的請求。


    他看著原本應該是臆想的蘇維希露出熟悉的笑容,然後對他說:“白鬆澤,你去死好不好?”


    這不是蘇維希第一次提出這個要求,可是白鬆澤卻意外的覺的自己動搖了,或許是蘇維希溫柔的語氣,或許是哪熟悉的笑容,或許是再也受不了精神上的折磨,白鬆澤答應了蘇維希的要求——去死。


    “給我一年時間。”做下了決定的白鬆澤還是很冷靜,他說:“給我一年時間,然後我就去死。”


    表情裏沒有多少的驚訝,蘇維希點了點頭,然後繼續的吃著他似乎永遠吃不完的餅幹。


    如果你的生命還有一年,你會幹些什麽?白鬆澤從來沒有想過這麽矯情的問題,因為在他的位置上,實在是能活一天是一天,遙遠的未來,不是他能夠去幻想的。


    可是真當生命有了期限,白鬆澤也沒有興趣像常人一般自暴自棄或者享受生活,他還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做,一年的時間,實在是算不上長。


    道上的人都說白鬆澤瘋了,處理起對手來完全不要命,平日還要稍微關心一下的自身安全此時變成了天邊的浮雲,白鬆澤瘋了,所以黑道上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


    白龍奇終於也不再企圖去勸白鬆澤了,他看出了自己哥哥的決心,也明白了無論自己再說多少也改變不了白鬆澤的想法,既然不能改變,那就去適應吧。


    白龍奇開始接受白家的事務,開始嚐試站上白鬆澤的位置。


    隻有站上了那個位置,才真正的能體會到白鬆澤過的是怎麽樣的日子,本職是醫生的白龍奇覺的這一切簡直就是噩夢,他試圖挽留退意已決的白鬆澤。


    “龍奇。”白鬆澤沒有直接告訴白龍奇直接的想法,他隻是無所謂的笑了笑,再次重複那句話:“我不能護住你一輩子。”


    “你可以的哥,你一定可以的。”白龍奇幾乎是在哽咽。


    “我不能。”白鬆澤垂下眼睫,他原本漂亮的麵孔由於失眠和厭食變得嚴重的消瘦起來,竟然看上去有幾分媚氣:“我還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龍奇,你不能這麽自私,我花了半輩子的時間來為你撐起保護傘,現在輪到你自己了。”


    “哥……”白龍奇不敢置信道:“你到底要去做什麽?”


    “那不是你該問的事情。”如果是以前的白鬆澤估計就直接站起來走人了,可是經過了這段時間的這些事,他的耐性顯然好了很多,白鬆澤沒有看白龍奇直接到:“現在你要做的事情隻有一件——學會處理這些事,你是白家的人,你的骨子裏流的就是這樣的血。”


    無論白龍奇是否願意,白鬆澤都已經下定了決心。


    白鬆澤開始為自己弟弟的將來鋪路,那些對白家虎視眈眈的人,他都開始著手清理。


    這樣的清理是要付出代價的,當白鬆澤被一顆流彈擊中腹部的時候,他甚至以為自己會就這麽死去,可是一想到家中縮在沙發上默默吃著曲奇餅幹的蘇維希,白鬆澤硬生生的就挺了過來,他想,他死前一定要跟那個笨蛋說一聲,雖然他覺的那是自己的幻想,可是萬一那真是蘇維希的靈魂呢,自己就這麽死去……蘇維希會不會很不甘心?


    不要命的白鬆澤是很可怕的,他原本就不把別人的命放在眼裏,現在更是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一個不要命的瘋子,誰敢去惹?


    那段時間的c市治安異常的差,時不時發生黑幫的大型火拚事件,白鬆澤經常一個人帶著槍坐在水木年華的樓頂,盯著樓下蘇維希曾經跳下去的那塊地方。


    沒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麽,也沒人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麽。


    一年說長也不長,但是足以白龍奇成長了,說短也不短,但是白鬆澤還是等到了自己實現約定的那個日期。


    “蘇維希。”白鬆澤看著陪了自己整整一年的幻覺,消瘦的不成樣子的臉上露出了新年伊始的第一個笑容:“我該實現我的承諾了。”


    “啊……”蘇維希吃了整整一年的曲奇餅幹,他倒也不覺的厭煩,隻是發現桌上的曲奇越來越少了:“一年這麽快啊?”


    “是挺快的。”白鬆澤伸手想要摸一摸蘇維希的臉,卻從他的身體裏穿了過去,他歎了一口氣道:“走吧,我們去實現我給你的承諾。”


    “真的?”蘇維希歪著頭,他還以為白鬆澤早就忘記了。


    “真的。”白鬆澤笑顏如花,他很久心情都沒有這麽好過了,好的就像他第一次看見蘇維希對他微笑一樣,那樣的晴朗,猶如春日裏最明媚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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