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韶就趁著這空隙,將手中腰刀對準他的腳刺去,他沒有武功,僅憑著反應後退。


    陸韶連忙伸手抓住姬姮拽進懷抱,順勢從袖中摸出數根銀針朝方玉林飛去,他避閃不及,那些銀針直沒入胸腹中,他一口血噴出,當場倒在地上。


    殿門重新打開,將士們衝進來圍在偏殿外,脅迫小皇帝的太監嚇得屁滾尿流,還想後退,直接被將士們簇擁著衝上來一頓拳打腳踢,小皇帝被人抱到姬姮身邊,他流著淚一把抱緊姬姮,小聲叫著她,“皇姐,皇姐……”


    姬姮顫著手撫摸他的腦袋,悶聲不語。


    偏殿內,那十幾個太監被悉數就地處決,姬芙由韓凝月和魯昭一左一右攙出來,她麵色有點白,姬姮緊張道,“六姐夫快帶六皇姐下去看太醫。”


    魯昭和姬芙互相一笑,“她沒事,剛剛是裝的。”


    他們在偏殿內聽到了外麵的對話,方玉林想借著姬姮淩虐陸韶,他們隻是賭一把,賭方玉林對姬芙還有那麽一絲關注。


    他們賭贏了。


    姬芙匆匆飄過地上的方玉林,由魯昭攙扶到一旁。


    方玉林的氣息愈加微弱,他的視線追隨著姬芙,她靠著魯昭,連一眼都不看他,他隻覺自己的生命在流失,從前的記憶慢慢回溯進腦海裏,他和姬芙有一段美好的過往,那時他們常常坐在一起吟詩作賦,兩人不小心碰到手,她都會羞得滿臉通紅,他也會心跳加速,他們相愛過。


    可是最終她聽信了她妹妹的話,嫁給了別人,他跌入穀底,再也爬不起來。


    他到死都不能釋懷,為什麽她不信自己,他確實愛過她……


    陸韶冷漠的俯視著他,揚聲道,“向徳黨羽方玉林和永王、襄王串通,妄圖弑君,罪該萬死!來人,把他拖下去喂狗!”


    第120章 大結局


    鬧劇收場, 殿內一片寂靜,幾人都沉浸在劫後餘生的心悸中。


    韓凝月笑道,“永, 永王呢?”


    永王帶了十五萬人馬進京,這麽大數目入燕京, 極容易造成京裏動蕩。


    “沒入京就被咱家在官道上給伏擊了,那十五萬人目前扣押在蒼南山, 永王咱家可沒留命,咱家半道兒就扔荒地了,這會子屍骨恐怕早叫野狗吃幹淨。”


    陸韶低眼望姬姮, 她脖頸那裏破了的傷痕還在流血, 他從袖裏摸出幹淨帕子, 小心覆在她頸邊打了個結, 笑眯眯道, “看不見傷了。”


    姬姮的目光停在他手腕處,那裏到底被刀切出傷,看著不深, 但在往外冒血, 他還能跟她沒事人的笑,她突然眸火一暗,打掉他的手, 兀自出了殿。


    在場眾人都看出姬姮這是發脾氣了。


    姬芙尷尬打圓場道,“這死丫頭又犯執拗, 還得陸廠督去哄哄。”


    陸韶微露出笑容,點頭嗯一聲,交代了身邊的少監讓他處理剩下的事情,隨即跟著走出殿門。


    ——


    拙楓園的院門自內栓緊, 陸韶推了兩下,朝裏喊京墨。


    京墨怯怯道,“……殿下說了,不讓您進來。”


    陸韶推兩下門,“把門打開。”


    “您可以爬牆,”京墨嘟囔道,她背叛過姬姮,原以為姬姮不會再用她,姬姮若狠心,說不定早殺了她,但現在姬姮不僅不殺她,還讓她在身邊侍奉,她不能再違背姬姮的命令,姬姮是她的主子,她要做好主子的奴婢,絕不再歪向陸韶。


    陸韶歎一聲,也沒再為難她,縱身越過牆,直上了台階,推開屋門進去。


    屋裏響著黃鸝鳥的叫聲,從桌上的金盒子裏發出來,以前姬姮常拿出來玩,後來搬進長公主府,這玩意兒就沒再見過,還以為她扔了。


    他蓋住金盒子,鳥叫聲戛然而止,內室裏聽見什麽東西掉地上砸碎了,他緩步跨過隔門,果見一地碎瓷片,也不知是哪個倒黴花瓶遭了殃。


    他輕輕走到那張海棠榻前,上頭鋪了一層白虎皮,是他先前拿回來的那塊,她側坐在虎皮上,身子靠著引枕,半邊臉朝外,表情凶冷,隻脖子上還戴著他的帕子,莫名滑稽。


    陸韶單腿跪到榻上,一手支她腰邊,專注凝視她,悄聲道,“怪我沒提前跟你說?”


    姬姮的眼球滑過他手邊,他走這一路,那道傷被血水凝住,看著猙獰,她瞅著發怔。


    陸韶順她視線看到手,當即明白過來她氣的什麽,笑嘻嘻道,“姮姮是擔心我才發火的?”


    姬姮睫毛微顫,想扭過臉,叫他撈起腰身坐近,他低首吻她唇,片響她就舉手推搡他,“你走!”


    陸韶唉一聲,摸摸她的脖頸,裝作生氣的樣子,“像什麽樣子?我好容易回來,也不叫我親近,脾氣又臭又硬,怎麽這樣混賬?”


    姬姮眼睫濡濕,一聲不吭。


    陸韶單手攏著她,將傷處給她看,賣慘道,“忒疼,你還跟我鬧。”


    姬姮瞧著那傷喉嚨裏一陣苦澀,早先她也傷過陸韶,那時她想他死,他傷的越狠她就越高興,他大拇指上的那道疤她從不當回事,可眼下他被方玉林傷成這般,明明這傷口也沒傷筋動骨。


    可她就是難過。


    她可以隨意打他傷他,外人卻不能動他分毫,她對陸韶有占有欲。


    她不想看到他被人傷害。


    陸韶已經徹底將她的心占據,她終於將陸韶視作自己的丈夫,為他擔憂驚怕,也為他生氣苦惱。


    她對他的感情不僅僅是喜歡,更是愛,她愛他,所以才會變得這般忸怩憤懣。


    陸韶轉到多寶閣邊,拿來藥箱放榻邊,又進盥室洗漱過。


    再出來一身輕,坐回榻前,瞧她還在發呆,他輕拍她的臉道,“入定了?”


    姬姮背過身去。


    小脾氣。


    陸韶打開藥箱,取出傷藥端量,倏地掰正那截細脖子,解開錦帕,替她傷口上藥,他能感覺到她望著自己,可能麵色沉靜也可能懵懂,無論是哪種模樣。


    都比以前的冷漠好看,他上好藥,溫柔笑道,“姮姮給我上藥吧。”


    姬姮緩慢接過他手裏的傷藥,學著他的手法給他搽藥,旋即用紗布包住傷口,她包的歪歪扭扭,陸韶卻笑的極歡快,等她包紮好,陸韶雙手將她臉捧起,一口一口的啄,“姮姮,姮姮……”


    這一聲聲叫到她心底,她控製不住流淚,一瞬間再沒了別扭,她伸長手抱住他,承接著他的熱情,很歡欣,很快樂,想跟他永遠在一起,不是偷偷摸摸,要光明正大,不在乎世人看法。


    她伸指撫摸他的眉眼,“你不是要做我的丈夫嗎?”


    陸韶愣怔的看著她。


    “你娶我啊,”她紅唇淺翹,是極動人的神態。


    陸韶抖著手按在她唇邊,聲線還是平緩,“怎麽娶?”


    姬姮在他懷裏坐直身,下頜微抬,神情又恢複成往日的倨傲,她眼中含情,揚聲說,“本宮要燕京百姓鍾鼓相迎,鋪十裏紅妝,夾道歡呼,天下人都必須看見,本宮是你陸韶的夫人。”


    陸韶喉中泛酸,這種苦盡甘來的滋味讓他惶恐、驚喜,他做到了,他讓她自願下嫁,她要做他的夫人,他終於能名正言順做她的駙馬。


    他緊緊摟住她,唇角笑容放大,隨後很輕的在她耳邊呢喃出一個“好。”


    ——


    這一年秋,從南邊傳回襄王落敗的消息,王歡率大軍班師回京那天,京中百姓載歌載舞歡迎,於當日,小皇帝下發一道聖旨。


    自上而下整肅朝堂,清除向徳黨羽。


    這場整頓令京中權貴苦不堪言,可是誰也不敢站出來反對,向徳黨已經在民間成了禍亂,皇帝為朝政拔出毒瘤,百姓都支持。


    這一場清洗,統共殺了三千多人,凡在朝攪弄渾水,貪贓枉法者皆不得幸免,有膽小怕事的官員也被嚇得趁機辭官。


    朝中空缺皆從地方官裏選拔,優秀人才悉數進入朝堂,翰林院中積壓的進士也被放入地方磨練。


    舉朝運轉逐漸良性循環。


    這興勢是先帝至死遺願,終究在他兒子手裏實現,從此再不用怕朝臣屍位素餐、蒙蔽天子。


    這一年是嘉和元年,萬枯複春,史稱嘉和中興。


    於次年春,新帝頒下聖旨,敕封陸韶為平陽侯,賞良田千頃,因感念其戰功赫赫,建陵長公主姬姮自願下嫁,特招他為駙馬。


    陸韶原先偷偷娶姬姮時,朝裏有一批人知曉,可是肅清朝野後,那批人死的死辭官的辭官,真正知曉陸韶成過親的反倒沒幾個,這民間就更是不清楚個中曲折。


    自然是舉朝無人反對,朝臣更是褒獎姬姮大義,她佐政一年,為女人們爭取了許多利益,女人可以參軍,女人也可以讀書做官,朝內朝外充斥著對她的讚揚,但也有個中旁人對她忌憚,新帝畢竟年幼,她在朝堂上幾乎是一手抓,等同於將新帝架空。


    如今她自願嫁給陸韶,陸韶是太監,他們成婚後沒有子嗣,就不用怕她對皇位覬覦。


    大婚當日,整個燕京城張燈結彩,爆竹聲響徹街角巷口,陸韶身穿新郎服,策馬率京兵領著花轎沿城中街道遊行,所過之處皆受百姓瞻仰,他們竊竊私語,或豔羨或鄙夷。


    陸韶耳聽著這些雜聲,心中激蕩,從前他和姬姮的關係見不得光,他無數次落寞傷心,他不能像個男人一樣,站在人前向所有人宣告。


    姬姮是他的夫人。


    如今他做到了,他是姬姮親口承認的駙馬,往後會和她共同載入史冊,他們相攜走一生。


    共白首。


    花轎停在陸府前,陸韶下馬朝花轎踢了三下,轎門打開,一隻纖白軟手伸出,他忙不迭握住,不等她出來,就趕緊將人抱起來。


    他仍記得當初姬芙成婚時,自己感歎過的話。


    坐花轎顛簸,他們成婚時,他要抱著她行大禮,絕不讓她受一點苦。


    他這猴急的模樣引得圍觀眾人大笑。


    喜婆引著他們進堂屋。


    姬芙羨慕不已,不由抱怨魯昭道,“你當初可沒九妹夫這般貼心,我坐轎子裏屁股都疼,還得隨你進府拜天地。”


    魯昭手裏抱著半歲大的男娃娃,他被人聲吸引住,咯咯的笑,嘴角直流口水,魯昭忙手忙腳給孩子擦嘴,直板板跟她道,“殿下這又是哪門子的氣,我當時也不知道你屁股疼,你若告訴我,我也能抱你起來。”


    姬芙猛跺腳,一張臉爆紅,直啐他,“你嘴上沒把門,這外邊兒人都聽著,好歹給我點臉。”


    她噌噌跑進堂屋裏,留魯昭一人莫名其妙,他摸兩下孩子頭,歎氣道,“你娘這心性我實在琢磨不透,我這不是關心她麽?”


    孩子還不會說話,嗚哇嗚哇叫個不停,他又長歎一聲,跟著進到堂屋裏。


    堂屋裏,新人在拜堂,小皇帝眼垂著淚看姬姮,他看不見臉,隻瞧她和陸韶雙雙跪在他麵前,他很想叫皇姐。


    可是陸韶搶走了他的皇姐,他隻能叮囑陸韶道,“陸韶,你不能欺負皇姐,你要對皇姐特別特別好,要是你讓她傷心,朕就把她接回宮裏,不讓你再看到她。”


    他說著就難過起來,也不管周圍還有人看著,兩隻小手捂著臉哭,“嗚嗚嗚,朕舍不得皇姐……”


    他哭的一抽一抽,姬姮也被他的哭聲感染,眼底蓄出淚花,在陸韶手中那隻手也不僅發抖,陸韶緊握住她的手,鄭重向小皇帝發誓,“臣此生隻將長公主殿下視作無上珍寶,凡她所願所求,臣上刀山下火海都會奉到她麵前,臣定盡畢生心血,疼殿下於心肺中,絕不讓她受半分委屈,如若有違此誓,臣立時斃命!”


    這誓極毒,姬姮一瞬愕然,匆促抓緊他,旋即又鬆開,是了,他發誓是讓她放心,也是讓在場所有人放心,他不會得了她就變心,他會疼她,愛她一世。


    小皇帝還在哭,抽噎的停不下來,根本管不著他的話。


    一旁韓凝月推了推手邊的韓文萱,韓文萱立刻機靈的竄到小皇帝跟前,抬手推他,他眨巴著淚眼回身望,隻見韓文萱皺著小眉毛,一臉看不起他這哭相。


    小皇帝委委屈屈的縮著肩膀,羞愧的不敢再哭。


    韓文萱扯自己的帕子胡亂往他麵上抹,眼淚鼻涕全抹光了才又退回到韓凝月身邊,小皇帝憋了憋嘴,期期艾艾瞅著她,她翹起鼻子哼一聲,躲韓凝月身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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