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眼中的黑霧更甚,語氣卻頗為愉悅,他避而不答,反而問她:“你得了君上的傳承,為何不轉修魔道?”


    景月衫正色道:“晚輩自有自己要走的道,風曦前輩強迫不得我,前輩同樣如此!”


    黎昕仰天大笑了起來,周身的魔息越發的濃鬱,他猛地止住笑意直勾勾的看著景月衫。


    “君上絕不會如此慷慨的將傳承與你,你答應了他什麽?”


    這人怎麽像查戶口一樣,景月衫皺眉。


    蒼越在一旁沉聲道:“前輩,我等前來是為詢問萬年前仙魔大戰一事,前輩可知當年隱情?”


    黎昕原本清醒的神智又要陷入癲狂,他雙目黝黑,麵目猙獰,猛地轉頭看向蒼越。


    “仙魔大戰?仙界那群卑鄙無恥的小人是如何向後人訴說他們的功績的?”


    蒼越麵不改色:“據史料記載,數萬年前風曦魔君率千萬魔軍大舉進攻修仙界,造成生靈塗炭道統幾近斷絕,上古仙君為救世而下降修仙界,合力布下囚魔大陣圍殺百萬魔族,自此魔族銷聲匿跡,上古仙君為此犧牲重大,一同歸散於虛無。”


    “放屁!”


    黎昕周身狂亂的魔息在大殿中亂竄,將原本就不甚皆是的結界撞擊的越發晃蕩。


    他聲音嘶吼,目眥盡裂,“這一切都是仙界的老賊自導自演的鬧劇,是他們毀滅了修仙界!”


    此話一出,倆人皆驚。


    蒼越上前一步,“此話怎講?修仙界目前依然幸存,並沒有被毀滅。”


    黎昕大笑起來,“你當真這麽以為?莫非沒覺得靈氣一日比一日貧瘠,再如此下去,不過數萬年,這個世界便會徹底靈氣枯竭。”


    蒼越麵沉如水,說實話他的感觸不是很深,他在修仙界修煉時,由於天賦驚人,占據宗門靈氣最充沛的地方,後來他飛升上界,上界的靈氣濃度更是比下界高出百倍不止,因此他絲毫察覺到修仙界的靈氣有所枯竭。


    然而景月衫之前是不停的在外遊曆的,她腦海中的記憶更是清清楚楚的展露了這一點,不過稍加思索,便知曉他所言不虛。


    黎昕猶在大笑,“天不負我,我苦等於此數萬年,終於為我魔族等來一線生機!”


    景月衫悚然一驚。


    “前輩這是何意?”


    黎昕直勾勾的看著景月衫,“你得我族君上傳承,便要完成魔族之誌!”


    景月衫心下微沉,朗聲道:“我的確答應過風曦前輩要助魔族打通通天之路,然這些都要待我成功飛升後才能著手去做……”


    “你可曾立下心魔誓言?”黎昕目光炯炯的盯著她。


    景月衫心中微惱,這人怎麽一直問個問個沒完,她們過來的主要目的詢問上古之事,結果總是被他追著問是怎麽回事?


    一旁一直作壁上觀的蒼越上前一步,沉聲道:“前輩心心念念為魔族考慮,可知如今這世上已然再無魔族蹤跡,即使是上界之中,也隻有仙君,未見半個魔君身影。”


    黎昕麵目詭異,聲音越發的沙啞:“魔族自然依舊存在,隻不過與你們分隔兩個世界,至於你所說的上界……”


    他冷哼一聲,“不過是那群老賊給你們製造的虛假仙界!”


    此話一出,景月衫與蒼越自是滿目震驚,急忙追問:“還請前輩明言!”


    “仙界那群卑鄙的老賊,為防止此間世界源源不斷的飛升修士分薄仙界的資源,他們抽光本界靈源,製造出一個虛假上界以麻痹此間修士,並且將修仙界一分為二,分隔仙魔兩族,便是為了阻止兩族合作再次打通通天之路……”


    “君上為阻止那群老賊隔絕修仙界,這才率兵與之開戰,隻不過這一切最終都毀在了我的手中,君上!,我對不起魔族……”


    “前輩慎言!”蒼越暴喝,“前輩口出此言,可有證據?”


    “證據?”黎昕麵容詭異,“這數萬年修仙界必是在緩緩凋零,所有靈源與氣運皆被那群老賊抽走了,便是你們如今所謂的上界,又有幾人?”


    數萬年裏眾人都將修仙界的凋零歸咎於當初魔族的肆虐,此時聽到的話將以往的認知完全顛覆!


    然而他所言不虛,修仙界確實在逐漸衰敗,萬年間飛升所謂上界的也不過寥寥幾個,與上古時期的輝煌不可同日而語。


    饒是再不敢相信,他說的話也無盡接近真相。


    信息量實在太大,景月衫陷入震驚中久久無法回神,一旁的蒼越更是宛若雷劈。


    即使早有懷疑,也萬萬想不到真相竟是如此的不堪,眾人歌頌了數萬年的上古仙君便是這樣畫地為牢,將此間修士飛升的希望生生掐滅。


    更甚至,世人代代相傳的上古仙君為救世而獻祭自身都是個笑話。


    如今所謂的上界是虛假的仙界,飛升其中的仙君自然也不是仙人,蒼越一生最高的成就就此倒塌。


    景月衫心中早有準備,失神了片刻便理智回籠,“請前輩明言,如何打通通天之路?”


    黎昕再次詭異的看著她,“你可曾對君上立下心魔誓言,誓要為我族打通通天之路?”


    景月衫稍加思索,道:“是,我得風曦前輩傳承,曾立下誓言,若他日成功飛升上界,必要為魔族籌謀此事。”


    “隻不過,上界既然不是真正的仙界,通天之路一日不通,我便一日無法飛升真正的上界,誓言之事自然也無從談起。”


    “無妨。”沙啞的聲音音調高了八度。


    “待你修至即將飛升的時刻,再來此處找我,自然可知如何打通通天之路。”


    景月衫沒忍住,直接問:“為何前輩對我這般自信?我自己都沒把握可在大道中走到最後。”


    黎昕桀桀桀笑了起來,“你必須做到,否則將爆體而亡。”


    景月衫:“!!!”


    “君上乃是我魔族共主,他遺留下的傳承怎會是一個修行低微的正道修士可以承接的?”


    “世人皆知魔功霸道極難掌控,更何況是君上遺留的魔息!”


    “魔息讓你更強大,但你必須有足夠的力量掌控它,否則必遭反噬!”


    “現如今不過是暫時潛伏在你丹田之內,若你的修為一直停滯不前,遲早有朝一日會控製不住它,屆時會等待你的就是爆體而亡。”


    “你不用想著驅除它,那毫無意義,你唯一的生路便是拚命修煉,修至飛升之時才能徹底掌控它。”


    艸!


    景月衫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句粗口,風曦魔君的天降餡餅不僅咯牙還消化不良!


    怪道他說飛升之日此誓約才生效,那可不嘛!修不到那個地步人都已經爆體而亡了還履行個屁的誓約!


    景月衫臉上的表情精彩難言,黎昕卻暢快的大笑起來,“天無絕人之路,我魔族被打壓數萬年,終於等來一線生機!”


    合著我努力修煉便是為了成全魔族的?堂堂一個正道修二代,為何淪落至此?!


    景月衫不禁悲從中來。


    她這一副哭喪模樣著實取悅了黎昕,他不甚誠心的安慰:“你好好修煉,通天之路一旦打通,不隻是魔族受益,正道同樣如此。”


    景月衫:“……”她的初心隻想改變自己早死的命運,並不想當什麽救世主!


    “我的時間不多了,你要盡快努力,在我死前成功修至渡劫,到那時我自會告訴你如何打通通天之路……”


    黎昕的聲音變得越來越低微,渾身的魔息將他層層籠罩,很快便看不清他蒼白的臉頰。


    嗯嗯嗯?


    他撐了數萬年還沒掛,一見到她就命不久矣了?


    本來頭頂就懸了個利劍,現在還有生死倒計時在一旁狂催?


    景月衫頓覺壓力山大,情不自禁的覺得要不死回去算了?!


    她正要問問他還能活多久,留給她的時間還有多少,黎昕的聲音卻越發飄渺,眼前的黑霧也在逐漸變淡,他似乎已然往另一個界麵隱去。


    “待你功成之日,來到此處運轉魔息,我若沒死,自然會現身與你相見……”


    景月衫又是一臉黑線,你若沒死?若是沒撐幾年就死了怎麽辦?到時即使我僥幸成功能控製魔息,卻要違背當初的心魔誓言了!


    思慮至此,景月又心裏暗罵風曦,果真是個老奸巨猾的老魔頭!


    黎昕的魔息漸漸變得透明,眼見就要徹底消失於眼前,一個人影撲了過來,衝著他聲聲嘶吼。


    “不!魔君!你不能就這樣丟下我!”


    “魔君!不要走!”


    祺福道君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喊著,他把全部希望寄托於魔身上,萬萬不能接受這麽一個結果。


    麵前的魔息徹底消散,黎昕已然再不見蹤影,結界內隻留下他們三人。


    眼見景月衫將目光轉到了他身上,祺福道君趕忙跪下痛哭流涕。


    “道友饒命啊,隆寧國之事都是魔君讓我幹的,吸食生氣也是為了供給魔君,我都是被逼的……”


    驟然得知了修仙界的驚天秘密,景月衫看著麵前的黑衣男子都意興闌珊了起來。


    “你便是從…方才那位前輩手中得來的魔族功法?”景月衫卡了個殼,忽然想到直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方才那位前輩的名號。


    “魔君黎昕。”沉默許久的蒼越忽然開口道。


    “你怎麽知道?”景月衫疑惑,那位前輩好像沒有做自我介紹吧。


    “仙魔大戰最關鍵的轉折點,便是魔君黎昕的背叛。”


    “他背叛了風曦魔君,轉而倒向上古仙君的陣營,魔族這才功虧一簣。”


    “此事機密,公開史料中將黎昕的功勞抹去,隻有少數人才知。”


    景月衫沉默了片刻,“看來上古仙君過河拆橋了,他才落得今日地步……”


    蒼越冷笑,“上界之事若是果真如黎昕所言,上古仙君們已然毫無底線,卸磨殺驢也很正常。”


    景月衫皺眉,“黎昕為何背叛魔族?”


    瞧他現在一副為魔族嘔心瀝血的模樣,當初怎會做出背叛的選擇?


    “這有何不能理解?上古仙君既然做出封閉此界的決定,自然不能繞開魔族,若是花言巧語拉攏部分魔君,許諾一部分上層魔族歸於真正的仙界,不愁沒人動心。”


    “隻不過黎昕小看了上古仙君的野心……”


    上古仙君翻臉無情毫無底線,不肯分半杯羹給魔族,直接將魔族踩在腳下數萬年之久,黎昕再是後悔也已無用。


    想到這裏景月衫又是憂心忡忡,這般大事就這樣落在了她的頭上,這般坎坷的經曆,她感覺自己不像個炮灰,好像是主角命啊(bushi)。


    原本的主角蒼越轉頭看她,正待要說些什麽,忽然臉色大變,厲喝道:“往哪裏跑?”


    掌風呼嘯而過,祺福道君被一掌拍到地上,咳出一口血沫。


    他掙紮著道:“真的不關我事……”


    “這話你衝著被你害死的人去說吧。”蒼越幹脆利落的解決了他。


    信王的記憶中早已表明了這些害人玩意都是祺福道君自作主張幹的,城中吸食人氣的陣法確實是黎昕手筆,然而他手段溫吞,並未傷一人性命,變本加厲殘害生靈都是祺福道君自作主張幹的。


    囚困黎昕的大陣在虛空中不停的飄蕩,不知他努力了多久才掙紮著破開一絲絲結界與修仙界取得聯係,這才吸食生氣以維持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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