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孩子地上一滾,撒潑要買糖了。


    這年頭大家辛苦,身上也沒有什麽閑錢,但和其他人相比,這些家屬們家裏都是雙職工,家境比鄉下的社員們好太多,大多數是舍得出一分兩毛的錢買塊糖哄孩子的。


    楊曉想起自己還答應過大毛獎勵他是個好哥哥,要替他買麥芽糖,便給了他三角錢去買個自己喜歡的。


    大毛拽著小錢錢就溜進孩子堆裏,小老二沒發現自家哥哥不見了,看著糖吮小手手,他扭頭扯了扯楊曉的袖子:“媽媽。”


    楊曉最近鼓勵他多說話,治小孩的懶病,聞言隻是淡淡覷他一眼,沒動。


    小老二指著糖人:“吃!”


    楊曉故意不說大毛去買了,搖搖頭。


    小老二扁扁嘴,看了眼哭號的小夥伴,眼眶迅速浮現淚包就要哭,楊曉冷著臉道:“這招對媽媽沒用。”


    小孩又憋了回去,看了眼塵土飛揚的泥地,想學魯小皮滾地撒潑,糾結了會兒到底嫌髒,意思意思蹬了蹬左腿,楊曉繃不住笑了:“噗。”


    “哥哥去買糖了,你要撲地上可就真沒糖吃了。”


    小老二憋得小臉通紅,他有點體會到哥哥常說的壞媽媽的感覺了。


    “媽媽壞。”


    “講我壞話啊,那就扣掉糖,媽媽一個人吃兩份。”


    小孩忙不迭撲頭抱住她的大腿,小臉蹭蹭,使勁撒嬌。


    楊曉好笑地把他抱起來,掐了他的小鼻子:“你呀,真是和你哥哥一模一樣。”


    一旁的錢惠目露羨慕,忍不住搭話:“嫂子,你是怎麽把小毛養的這麽親人的?”


    楊曉明白這孩子是和養子暫時處不好,跟她取經呢,不過她也不是什麽育兒專家,如何跟小孩子相處也還在摸索階段,便說:“我把孩子當成小大人,和他們做朋友,大毛他們感受到我的心意,慢慢地就接受我了。”


    錢惠驚訝,她問過很多人,有些人說對孩子好,有些人說嚴厲些,有些人說寵著就行了,從沒有一個人說自己把孩子放在平等的地位上,和孩子做朋友。


    錢惠看到大毛舉著三個糖人蹦蹦噠噠回來:“後媽,吃糖!”


    楊曉沒罵大毛的稱呼,也沒說他蹦躂容易把糖弄掉,母子仨人一人一個公平分了,大毛吃到一半想嚐嚐楊曉的糖人,被她笑著用他又喚他後媽懟回去。


    韓大毛小嘴都掛油瓶了,她嫂子也沒心軟,小孩最後坑弟弟去了,她也沒阻止。


    這樣有趣的家庭氛圍,錢惠不禁心動,直到回家,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丈夫分享,卻發現家裏冷冷清清,一個人也沒有。


    錢惠疑惑,她出門前,周老太太抱著孫子在家,這個點也正是周洪利的下班時間,家裏不該沒人。


    沒錯,錢惠撒謊了。今天趕集她也想帶著孩子出去玩培養感情,但是被周老太太以小孩不親她為由拒絕了,錢惠很苦惱,她是孩子的養母,這些日子她也盡量對孩子好,培養感情,可是孩子對她總是很冷漠。


    然而小孩在周老太太和周洪利麵前能說會笑,跟在錢惠麵前完全不一樣,錢惠傷心難過,周洪利安慰妻子,約莫是孩子是他們領回來的,孩子有親近感。


    錢惠覺得有道理,沒放棄,到處打聽如何和孩子相處,如何當合格的媽媽。


    今兒本來是個大好機會,可惜老太太不同意,錢惠也沒轍,這孫子雖然不是親孫子,但老太太寶貝的很,平時吃穿睡覺都跟著周老太太來,養在老太太屋裏。


    錢惠一邊慶幸周老太太有了孫子就不盯著她的肚子了,一邊無可奈何。


    孩子的事兒,她未來是插不了手了。


    錢惠在家裏等了許久,直到月上柳梢,過了吃晚飯的時間,老周家仍舊一口人沒回來,錢惠餓得肚子受不住,去廚房熱了兩個饅頭啃到一半時,聽見動靜,迫不及待去迎接,半路聽到周老太太的大嗓門。


    “洪利,你啥時候和錢惠說乖孫的身份啊?”


    錢惠不禁停下腳步,婆婆這話是什麽意思?孩子不是老家過繼的嗎?


    身份有問題?


    “娘,我們剛複合,惠兒身體受不了打擊,緩緩再說。”


    “哼,就你心疼小娘們,她有什麽不能接受的,這事兒她是占便宜了。”


    錢惠先為周洪利的貼心感動,同時心裏越來越迷惑,她占誰便宜了?


    接下來的話,卻令她渾身一僵,仿佛整個身體的血液都凍住了。


    “反正我不管,不能讓我的親孫子繼續受委屈,她一生不出的白得一兒子,都該偷笑了,這要是在老一代,她就該識趣點,主動為你納妾。”


    “娘,你小聲點,惠兒可能回來了。”


    “你怕啥?我早打聽過了,她和她娘今兒逛集去了,鐵定留娘家吃飯了,不過咱們也不吃虧,奶奶的乖孫,國營飯店的菜好不好吃?”


    “好吃!”


    錢惠去逛集,周老太太也沒閑著,打發人去喊兒子女兒帶上乖孫去國營飯店下館子了。


    一家人整整齊齊,就是漏了錢惠這個媳婦。


    錢惠已經沒有力氣為老周家把她當外人,偷偷下館子生氣了,她震驚於周老太太說的孩子的身世中。


    這一瞬間,她腦子驟然清醒,嫂子的話,她娘對她回周家的歎氣,還有周老太太突然放棄親孫子,疼一個外人。


    她諷刺地勾唇,是她蠢,明知道丈夫出軌還不願相信事實,輕易糊弄了過去,對老太太的突然放棄也因為慶幸而不深究。


    她早該想到的,依老太太的為人,怎麽可能輕易疼一個外人。


    錢惠想哭,可是她卻頭一次發現,眼睛幹澀到眼淚聚不出來。


    “惠兒?!你怎麽在家?你聽到了?”


    錢惠諷刺地看著她曾深愛過得男人,她曾認為是她的歸宿,她的精神支柱的男人,扯了扯嘴角:“我說沒聽到,你信嗎?”


    周洪利臉色煞白。


    周老太太的眼神閃過一絲躲閃和慌亂,過了會兒撐著嗓子道:“你既然聽到了也不用我們費什麽口舌了,孩子是洪利的親生孩子,你以後好生疼他,孩子也會把你當親媽的。”


    錢惠冷笑:“老太太你這話說的也不心虛,你們老周家逼我吃藥傷了我的身體,讓我以後可能再也無法生育,現在腆著臉要我照顧私生子,想得挺美。”


    周洪利拽住她的衣袖,低頭哀求:“惠兒,咱們回屋說,我給你解釋。”


    “不用解釋,周洪利,我們完了!”


    錢惠扭頭進屋收拾行李。


    她愛周洪利,但不允許周洪利欺騙自己。


    錢惠搬空了櫃子的所有衣服,想再動手,竟是無物可搬。


    她嫁給周洪利近十年,穿的還是做姑娘時陪嫁的舊衣,周家人口簡單,家裏不窮,但是周老太太的布票永遠要留給周老爺子和周洪利,多餘的就輪到周美麗,周老太太總說下次攢多點就給她做,她永遠等在最後,竟是一張布票都沒用過。


    別的媳婦有雪花膏蛤俐膏紅絲巾,她的梳妝台上不知何時失去了這些東西的身影,除了一把木梳,隻剩下了滿堆的藥。


    錢惠捂住嘴巴,無聲顫抖。


    她以為的丈夫疼愛,婆婆開明,小姑子懂事,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


    “惠兒,你不要衝動,我們好好說!”周洪利追了進來。


    錢惠紅著眼眶,忍著眼淚:“沒什麽好說的,周洪利,是我傻。”


    “惠兒,你還喜歡我的是不?我們以前多好啊,十年的感情,你舍得嗎?”


    “以前你對我是挺好的,你會給我買雪花膏,帶我吃國營飯店,陪我看電影。”錢惠眼神飄遠,陷入回憶。


    “你在部隊不能回家,我千裏迢迢帶著雞湯去探望你,路程太遠,雞湯都冷了,滿是白油渣子,你傻傻喝下去了,誇我手藝好。”


    “其實你又能吃出什麽滋味呢?”


    周洪利:“因為是你帶來的,那永遠是我喝過的最好喝的雞湯。”


    周洪利在和錢惠相親前就喜歡上了她。


    錢惠和他在大院裏的小夥伴不同,她溫婉漂亮,一點都不咋咋呼呼,笑得時候喜歡捂嘴,透著少女的嬌羞。


    周洪利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麽是喜歡,什麽是愛意。


    他吃飯時想著她,睡覺前想著她,戰友們都打趣他是不是有了對象。


    周洪利轟然醒悟,請假回家要周老太太撮合她和錢惠。


    倆家門當戶對,錢惠模樣好,幹活利索,性子好,周洪利精神奕奕,沒有不良嗜好,倆家同意了。


    之後便是相親,結婚。


    在周老太太催生前,他們的婚姻幸福美滿,引得旁人羨慕。


    然而如今卻也走到了這個地步。


    周洪利不甘心:“惠兒,你不想要孩子,我把他送回去,我們就這樣,一輩子互相扶持。”


    “送回去?”錢惠冷笑,“且不說你娘會不會答應,他走了,娘就會再逼我吃藥,到時候你能攔得住嗎?”


    周洪利咬牙切齒:“我會好好勸的。”


    “你勸不了。”錢惠閉了閉眼,“十年了,你攔了十年都攔不住,十年前我還有期待,十年後心死,而且孩子是無辜的。”


    “那我們一起走,我調任去別的地方,孩子就留給我娘,我們自己過日子。”周洪利眼睛迸發出激動的光彩。


    他們之間最大的矛盾就是孩子和周老太太,這個法子皆大歡喜。


    錢惠失望地搖頭:“洪利,你還不曉得嗎?現在的問題不隻是孩子,還因為你背叛了我們的婚姻。”


    周洪利麵如死灰:“我可以解釋。”


    “我不會信的。”錢惠眼神平靜,


    周洪利如遭雷擊,愛之深痛之切,錢惠的眼神已經沒有了意難平,沒有了失望,這樣的她更令他心慌。


    周洪利扭過頭,深吸一口氣,發狠道:“我不會同意離婚,你死了這條心吧。”


    “周洪利!你無賴!”


    “你想回家,我送你,我們好好冷靜一下。”周洪利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錢惠氣得臉漲的通紅,她沒想到他這麽無恥。


    “我們不是以前一樣吵架,是要離婚!”


    “可是我不同意,你也離不了。”周洪利要耍賴到底了,錢惠氣結。


    可是這年頭雙方夫妻同意離婚的都要被上頭領導做工作勸解,領導不批,她們離不成,周洪利一方還不願意,錢惠就更難離了。


    她氣得要命,回家和錢嬸子商量。


    錢嬸子一邊氣憤周家人惡心,一邊慶幸閨女總算擦亮了眼,下定決心脫離苦海了。


    可是她也不懂,在和楊曉一塊剝豆角的時候就說出來了。


    錢嬸子總覺得,楊曉是個文化人,懂得比她多,教得大毛兄弟倆鬼精鬼精的。


    楊曉笑了:“這有什麽難的,他不肯離婚,就鬧上單位去,孩子就是個出軌的證據,他要是不想丟工作,要臉,就乖乖離了,不肯?那就寫舉報信,舉報他作風不正,讓革委會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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