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官對著測試法器檢查再三,確定沒有出錯。


    那號稱瓊吾天女的金丹女修年少時便名聲在外,此等天資幾萬年都出不了一個,這同等資質的年輕男子又是什麽來頭?


    “你、你叫什麽名字,是何出身?”考官朝封焉問道。


    “封焉。”封焉泰然自若,“是個散修。”


    考官麵露狐疑,看上去並不相信封焉的話。


    封焉回到原地時,正迎上離貞古怪的目光,那眼神仿佛在質問封焉用了什麽手段。


    封焉隻神秘地笑笑,湊在她耳旁說道:“不告訴你。”


    離貞瞪他一眼,未注意到周圍人投來的目光又有了微妙的變化。


    她對二人之間這類往來舉止已經習以為常,卻不曉在旁人眼中便顯得有幾分曖昧。


    “阿貞想去劍峰還是術峰?”封焉問道。


    離貞:“自然是劍峰了。”


    她望向上方的六位前輩,誰乃劍峰峰主一目了然。


    修劍之人,骨子裏便透著孤冷清高,境界高深之人尤是如此。


    那坐在最右側的墨發男子一身素淨的象牙白,神情冷淡坐相端正,氣息收斂低調,卻散發著離貞心向往之的強者之氣。


    封焉微微壓了壓眼睫:“測出甲等法術天賦,不去術峰一試?”


    離貞目光堅定:“我心唯劍。”


    封焉盯了她片刻,驀地低歎道:“可惜了。”


    離貞疑惑地看向他。


    封焉:“我此生最討厭兩種人,其中一種便是瞎子。”


    離貞目露不解,初時不知其意,隨即靈光忽閃,她再度仰首望向那劍峰峰主,他始終輕垂著眼睫,雙目一片陰鬱。


    她雙眼不由得張大了一分,那般俊美而強大的人物,居然是失明者。


    “不過,若能和阿貞待在一起,去劍峰也湊合。”封焉又嬉皮笑臉地說道。


    離貞淡淡看著他,反正無論去何處,對他而言都隻是尋個樂趣罷了。也不知他曾與哪位盲人生了過節,才會說出這種話。


    資質過關的新弟子們依次上前擇師,未被峰主相中的也隻能遺憾離場,離貞衣擺輕搖,緩步走上台階。她身為女子,卻喜穿墨色衣裳,更襯得白皙的膚色分外明麗,透著別樣風情。在場弟子無不矚目,豔羨尊崇的大有人在,卻也不乏妒紅了眼的目光。


    離貞低頭朝諸位峰主行了一禮,她抬眸望向蕭念,還未開口,一旁的術峰峰主忽地說道:“離道友來我門下如何,術峰資源豐厚,多曆練之機,乃求道優選。”


    離貞微微一愣,婉拒道:“多謝前輩,可弟子自小修劍,僅此誌向而已。”


    術峰峰主麵露遺憾,卻也不再繼續遊說,離貞再度看向蕭念,黑玉般的眸子寧靜沉著。


    “蕭前輩……”


    秋風般的男子眼睫微抬,驀然站了起來。


    離貞止聲,仰望男子如玉雕琢的麵容,那雙眼靜靜看著她,雖晦暗無光、還顯露灰敗,可離貞還是不由得為那淩厲的氣息一震,仿佛自己被剖開來任由他審視。


    離貞冷汗都滲了出來。


    瞬息之間,她好似在冰風裏站了一個時辰。


    片刻之後,蕭念收斂了氣勢,再度垂下了眼眸,離貞怔了怔,不知為何,她竟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絲蕭瑟。


    “隨我去劍峰吧。”蕭念啟唇輕聲說道,話音剛落,便轉身欲離去。


    “……蕭前輩!”


    離貞忽然抬高了聲音,蕭念頓步,回過頭來,離貞拱手頷首道:“弟子的友人封焉,也欲入劍峰。”


    蕭念默了少頃,低聲道:“你的友人並無劍心,我不會收。”


    離貞愣住,側身回望封焉,眼神之中透露幾分迷茫。


    封焉目光沉鬱而鋒利,在盲眼劍修身上打量一瞬後又看向離貞,朝她自如地笑了笑。


    離貞琢磨著他的眼神,回頭時蕭念已走了數丈遠,她快步走了上去,謹慎地跟在蕭念身後。


    “前輩……不收其他弟子了嗎?”離貞不由問道。意圖拜入劍峰的新人少說也有十幾人,蕭念卻將他們盡數拒絕,隻留了她一個。


    蕭念沒有回答,卻反問道:“為何還喚我‘前輩’?”


    離貞稍愣,旋即改口道:“師尊。”


    蕭念略一點頭,離貞心中嘀咕,這真是個冷清之人,惜字如金。


    聽說蕭念境界已至化神期大圓滿,隻差一步便可晉升渡劫期,踏上飛升的最後征程。此般強者心中除劍無他,不願理會他人話語並不奇怪。


    反觀封焉,就境界而言分明也是界內大能,卻那般閑散放縱,令人無言。


    “敢問師尊,因何緣由收下弟子?”縱使蕭念孤冷,離貞仍舊沒有忍下詢問的話語。


    蕭念的麵龐稍稍朝她側了側,他說道:“我雖雙目失明,卻心觀萬象,自你踏入華真大門,我便知曉,須將你收入門下。”


    一番玄妙的言語說得離貞一頭霧水,師尊這般篤定,她卻愈發不解原因。


    “是因為弟子懷有劍心?”離貞試探地問道。


    蕭念竟微微抬起了嘴角,輕聲道:“或許是吧。”


    離貞雙眸輕顫,一時怔愣。


    她仿佛看到了春流融雪,霧籠寒月,蕭寂之野悄然生出半寸草綠。


    瞬間的失神,竟讓她忽視了他篤定話語之後的那句不確切。


    劍峰之上竟不似離貞想象中那般冷清。


    師兄們見到蕭念攜新弟子歸來,便迎上前來,離貞一眼望去,已有十二人。


    “這是你們小師妹,名為離貞。”蕭念對弟子們說道。


    “見過各位師兄。”離貞朝他們禮道。


    這群終日將腦子埋在劍中的劍修見到離貞姣好冷豔的麵容時,也不由自主地滯了滯目光。


    “離師妹竟已是金丹期了,了不得!”一師兄歎道。


    “什麽?我入門四年,這還是築基中期呢……”另一師兄詫異之中,還掩不住羞愧。


    離貞不擅長說客套話,麵對同門的誇讚也隻是淡笑。


    “舟兒,師妹剛入門中尚不熟悉,便由你照看。”蕭念對那名修為最高的徒弟說道。


    步舟是元嬰初期,聽到蕭念將小師妹托給自己,他麵上浮現一瞬的喜悅,應道:“是,師尊。”


    蕭念又轉向離貞:“貞兒,明日辰時前來找為師。”


    “是。”離貞目送蕭念離去,抽離的思緒被師兄們的談話聲喚了回來。


    眾師兄介紹閑聊了幾句,便各自修煉去了,隻剩下步舟帶著離貞走完劍峰,又禦劍上天遍覽華真宗。


    “步舟師兄,師尊為何會失明?”離貞終於問出心中在意之事,這話她便不敢當麵詢問蕭念,唯恐會觸及什麽傷心過往。


    步舟歎道:“師尊的失明乃是天生,可說也奇怪,但凡天生□□疾病,在修真途中都會因淬體而好轉、最後痊愈,可唯獨師尊的眼疾從始至終都未好過。”


    離貞眉頭微動:“怎會如此……”


    步舟按上她的肩頭笑了笑:“師妹不必擔心,師尊雖眼不能視,行動卻與常人無異,倒不如說……比常人更加強大。”


    離貞自然不會擔心師尊的生存之力,隻是她看著那雙灰敗的眼,便會悲從中來,心底空涼。


    她並非悲天憫人之人,因此這毫無由頭的淒涼感受才讓她格外在意。


    離貞低眸出神,步舟便忍不住悄悄打量了她片刻。


    “離師妹,你是不是出身大漠?”


    離貞輕描淡寫地覷他一眼:“你也知道?”


    “還真是啊!”步舟詫異道,穩重的臉上透出一瞬的淳樸,“我曾聽過瓊吾天女的傳聞,見你第一眼時,便想到了傳聞裏大漠第一美人的模樣。”


    “……”離貞抿唇半晌,低聲道:“師兄莫再提起了。”


    步舟愣了愣:“你離開瓊吾宗,是與它鬧了不愉快?”


    想到那日身心的疼痛和陸眠憤怒的斥責,離貞眼底倏地劃過一絲痛恨。


    “嗯。”她隻淡淡應了聲。


    步舟頓時麵露赧然:“師妹不願想,我便不提了。”


    片刻的不自在很快便翻了頁,之後步舟將離貞引去了弟子房,因她是門中唯一的女子,住處便與他人隔得最遠。她收拾了屋子,正要歇息,忽然一道靈巧的身影攀上窗沿,遮住了大片月光。


    第6章 、一線天


    離貞微攏起眉頭,不用回頭,她都知那蹲在窗沿的是何人。


    “你來作甚?”她泰然自若地說道。


    身後人發出嗤笑:“還想嚇你一嚇,便被你識破了。”


    離貞回過身來,雙目彎出兩道溪流,訕訕然笑道:“拙劣。”


    封焉輕巧放下雙腿坐到窗沿上,雙手撐在兩側,一派肆意模樣。


    “你都不去看我,我隻好來看你了。”


    離貞輕輕瞪他:“我可不似你那般無所事事。”


    封焉眯起眸子:“你有所事事,便與別的男子雙雙禦劍齊看風景?”


    離貞身形一頓,略睜大眼盯住了他:“有何不可?”


    封焉眸中泄出一分警告,他伸出手作邀請之勢。“和我再去看一遍。”


    “……”離貞走到他跟前,毫無感情地垂眸看著他。“恩公既有救死扶傷之能,不如也治治自己的頭腦。”


    封焉驀地踏入房中,一把拉過離貞的肩將她攬到麵前,清秀俊美的臉冷然俯視著她,嘴角揚起的笑容狡黠而危險。


    “阿貞,你怎的這般與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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