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貞早有防備,適時隱去了身形。


    這魔頭,即便境界低於她,嗅覺還是這般敏銳。


    封焉望著那空無人影的方寸之地,一雙冷目銳利過後,又透出隱忍、痛楚百般情緒,似是連自己都無法控製。


    離貞撤離了身影,神識依舊留在原地。


    那般糾結的眼神,他定恨極了她吧。


    -


    封焉從來不會認錯離貞的氣息。


    就連她下界重生,他都能將牙牙學語的她從茫茫人海中揪出來,何況是現在。


    她來看他了。


    心中的怨恨和憤怒,悄無聲息地便被某處裂縫中泄出的情感所掩蓋,變成一團混沌。


    片刻過後,封焉收回了目光。


    狂雲宗的掌門巫長袖正在他麵前賣弄說辭,轉而又被其他門派的魔修擠開了去。


    “我選狂雲宗。”封焉冷冽地開口。


    巫長袖麵露詫異,似是不相信封焉如此爽快。


    其他魔修更是愕然,出言貶低道:“那狂雲宗是赤魔族屬,赤魔族早便沒落了!”


    “拜入赤魔族屬乃是愚蠢之選,小兄弟,可別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巫長袖聞言怒氣當頭,喝道:“世道無常,誰知那白魔、青魔能否一直高高在上?下一個被滅族的,指不定是誰呢!”


    他人頗為不屑,嘲笑赤魔族屬弱小無用,不如早棄了去。


    封焉的眼中已醞釀起滾滾烏雲,隻差一線便要落下驚雷。


    他沉重地一閉眼,睜眸時風輕雲淡,繞開眾人的包圍走向巫長袖。


    “走吧,掌門。”他嘴角揚起細微的弧度,笑意冰涼無情。


    巫長袖得意地覷了眾人幾眼,悠然搖身離去,留下眾魔修不屑又可惜地歎氣。


    “劍主,我們如何應對?”碎星未現身,隻在劍中傳音問道。


    離貞看著封焉離去的背影,心中情緒難名。


    “他要怎樣,與我何幹。”


    冷冰冰地拋出這句話,離貞便回到了劍骨山。


    “離師妹,你回來了。”班吟見到離貞,便來打了招呼。“今日天象異動,應有下界魔修飛升,你說你要去海上,我還擔心你遇到危險。”


    “我知道,正巧碰見。”離貞心不在焉道。


    班吟:“碰見?碰見什麽?”


    離貞看了她兩眼,道:“碰見眾魔修高手爭奪飛升者的場麵。”


    班吟詫異道:“你一個剛入無我境的修仙者,還敢湊到魔頭堆裏去看,真是膽大。”


    她語氣之中,隱隱透著對離貞不知天高地厚的嗔怪。


    “他們都隻關注那飛升者,沒人見著我。”離貞輕描淡寫道。


    “那……最後那飛升者入了哪方魔派?”班吟一邊嗔怪離貞,一邊又忍不住好奇。


    離貞:“狂雲宗。”


    班吟訝然張大了眼,轉身又嘟囔道:“這下界的新人便是不識時務,約莫是被那狂雲宗蒙騙了去。如此也好,他拜入赤魔族屬的門派,幾乎是前景全無,於我仙道而言又少一分威脅。”


    離貞與班吟並肩行走著,靜默了片刻過後,她驀地說道:“若他一鳴驚人呢。”


    班吟嗤笑道:“赤魔族都四分五裂奄奄一息,族屬魔修門派更是鳥獸盡散,就那麽點力量,他怎麽一鳴驚人?”


    說著,她又麵露崇敬地感慨道:“若我有寂宵子前輩那般強大,別說是赤魔族,什麽黑白青魔,我都給攪得天翻地覆。”


    離貞顫了顫眼睫:“赤魔族是被寂宵子一手擊潰。”


    “沒錯,誰讓魔族行凶放肆,那赤魔族尤甚,九千年前赤魔族魔尊夫婦親手挑起仙魔大戰,仙門集聚對抗,節節敗退魔族,後來我劍骨山深入敵營,寂宵子前輩一人將那兩名魔頭斬於劍下,何其威風。”


    班吟說著,眼中的崇拜之情幾乎要化作流水溢了出來。


    離貞有些不自在,她瞥她一眼:“你親眼所見?”


    “沒有。”班吟遺憾地歎了聲,“那時我隻是名外門弟子,修為低下,隻能留在山中掃落葉。若我也能前去戰場,便能親眼目睹寂宵子前輩的英姿了。”


    她出著神,又不自覺露出笑容。“好在,那等英姿在幾千年後我終於見到一次……”


    班吟半晌後方回過神來,卻見離貞正目光直直地盯著她看,她心下一驚,暗道壞事,又道:“你這般看我作甚。”


    離貞幽幽問道:“師姐怎不接著講了?”


    班吟支吾了片刻:“無非就是前輩將赤魔族徹底擊垮,還仙道一個太平,個中細節何其繁多,我哪講得清!”


    第57章 、小阿焉


    顯然,班吟閃爍其詞,也是在掩蓋些什麽。


    離貞知曉無法再深問,隨意聊了幾句便回了住處。


    封焉的出現與門派記事中那些空洞之處似乎有了微妙的銜接,離貞輾轉反側,難得胡思亂想起來。


    半夜後沉入夢裏,她看到血色彌漫、天海渾噩,不由得喃喃道,她又夢回戰場了。


    這次的戰場,似乎與以往夢到的不同。


    在往來搜查的人群中,她聽到嬰孩的哭聲。


    她循聲走了過去,隻見一尚在繈褓的娃娃正哭得慘烈,細嫩的臉蛋上還沾著血跡。


    她不由得心顫,嬰兒啼哭於戰場,何其匪夷所思的揪心畫麵。


    一道墨色人影穿過離貞的身體走了過去。


    離貞愕然地後退了半步,才發現自己隻是虛影。


    她望著那高挑而冷寂的墨色背影,忽而恍惚起來。


    那人在繈褓前停頓了許久,仿佛正躊躇不定。半晌後,她像是不知該如何將那嬰孩抱起,便幹脆伸手將其拎了起來。


    而後,投入了左手掌心現出的洞仙壺中。


    墨衣女子轉身,一張陌生又絕美的臉讓離貞睜大了眼。


    那便是寂宵子。


    清冷、孤絕,不可直視。


    寂宵子再度出現在眾仙麵前時,歡呼之聲鋪天蓋地。


    她神色如常地走入了劍骨山的陣地,帶領眾弟子打道回府,無人發現她眉眼之間那細微的迷茫,唯有無垠子有所察覺,臉麵向著她沉默。


    劍骨山,白玉宮前,無垠子喚住了寂宵子。


    “宵兒,你有事相瞞。”無垠子開門見山道。


    寂宵子回頭看向他,清冷絕豔的臉上顯出一絲糾結,而後施法將洞仙壺中的嬰兒拎了出來。


    嬰兒似乎哭沒了力氣,蔫蔫地抽搭著。


    無垠子的麵上閃過詫異,而後沉重的陰雲布上眉眼。“你為何要將它帶回。”


    寂宵子寧靜地望著無垠子,朱唇緊抿。“我,不忍心。”


    無垠子歎聲無奈:“你不該管它。”


    “我知道。”寂宵子垂眸看著可憐兮兮的小家夥,語氣低涼:“帶都帶回來了,難道還殺了不成。”


    離貞聽著二人的對話,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寂宵子冰冷超凡,卻又懷有一顆憐憫之心,但那憐憫之心並不純粹,因為她看著嬰兒的眼神都銳利如刀。


    那嬰兒的身上,還沾染著戰場的渾濁血腥之氣。


    那究竟是誰的孩子,讓二人這般凝重?


    “宵兒準備如何。”無垠子問道。


    寂宵子沉默了片刻:“交給弟子,隨意養養便是。”


    不久後,一位麵容稚嫩小姑娘應召來到了白玉宮前。


    離貞認了一小會兒,才發現那是班吟。


    班吟見到寂宵子,崇拜之情溢於言表,而寂宵子隻將嬰兒交到了她手上。


    班吟不明所以:“掌門,這、這……?”


    小姑娘看上去有些驚慌。


    寂宵子雲淡風輕道:“這孩子,交給你了。”


    班吟愈發懵然,抱著孩子手足無措。


    離貞心想道,若是要養嬰兒,好歹也找位經驗之士,交給一位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算什麽道理。


    她腹誹著,忽又想到,做出這無理舉動的,可不就是她自己麽!


    寂宵子就要轉身回宮,班吟也顧不得奇怪,忙問道:“掌門,請問這孩子從哪裏來?叫什麽名?”


    寂宵子微微側回小半張臉。“路邊撿來的孤兒,焉知他出身幾何,又喚何名。”


    她頓了一頓,“便叫阿焉吧。”


    離貞腦中忽就如巨石落海般猛地一震,浪潮綿延不絕。


    夢境沒入白光,一切輪廓淡去,畫麵再現時,仿佛已過了幾個年頭。


    劍骨山還是那副模樣,正逢秋日,葉落昏黃。


    外門弟子們有些正隨內門修煉,有些仍在掃葉挑水,打理著山內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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