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沒必要從這裏招人厭。


    葉流安將那個小盒子放在她床頭,客客氣氣道:“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你好好休息,祝願你早點好起來。”


    葉一顏本想意思意思地勸上兩句,但是話到嘴邊,對上葉流安的那雙眼睛,她又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那雙眼睛實在是太清澈太透亮了,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仿佛可以直接看穿她的一切,她下意識地反感和抵抗,嘴裏那些話根本就說不出口。


    葉一顏不由自主地握緊了被子,這一刻,她突然發現,葉子琰和葉流安是那麽的像,不是性格,也不是長相,而是那種骨子裏的東西,那麽像。


    ……這就是血緣的力量嗎?


    葉子賜看起來有些困惑,但是葉一顏已經顧不上了,她知道自己這幾天露出的破綻太多,也知道最近自己實在是太過愚蠢,但是……但是她沒有辦法啊。


    葉流安給了她太大的危機感,葉流安回來了,那麽她這個養女還算個什麽?如果葉流安不夠優秀也就算了,偏偏葉流安哪哪都比她好,那她怎麽辦?她還能得到多少財產?她以後還能嫁個什麽人?


    要是葉流安不回來,或者葉流安真的很不堪,那些不如葉家的家族還是會考慮她,甚至有一些大家族也會考慮她的吧?雖然知道這種可能性不大,但是萬一呢?反正不管怎麽樣,她不會嫁個普通人,她起碼會富足一生。


    但是現在呢?足夠優秀的葉流安就像一塊巨石壓/在她胸口,讓她喘不上氣來,有了葉流安,誰還會考慮她?爸媽還能給她多少東西?一套房和一點錢?其他的全給葉流安?


    ……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她過夠了苦日子,再也不想從葉家這棵大樹上下去,她想榮華富貴有錯嗎?那些豪門親兄妹都可以為了財產打得不可開交,她們又比她高貴到哪裏去?要不是為了葉家的財產,葉流安能回來?


    那麽她想要更多的東西,有錯嗎?在法律上,養女和親女明明都有一樣的繼承權啊!


    葉一顏的呼吸更加劇烈,好一會兒,她才慢慢放開手裏的被子,有些頹然地躺下,在太陽穴的陣陣抽痛中,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後背上滿是冷汗。


    她縮在被子,漸漸傳出陣陣抽泣聲。


    葉子賜雖然年紀小腦子不大好使,但是也有一種小動物般的直覺,從進了葉一顏的臥室之後,他就覺得葉一顏的反應不大對,他一點也看不出葉一顏對葉流安的歡迎,反而……


    不過還沒等葉子賜再觀察一下,葉流安已經快刀斬亂麻,領著葉子賜出來了,葉子賜牽著葉流安的手,有些恍惚,


    ……或許姐姐也發現自己不受歡迎了?她會不會難過?


    葉子賜突然有些後悔了,如果他不帶著葉流安上來,會不會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


    “你……”葉子賜磕磕絆絆地說道,“……要不要去我的臥室看看?”


    “好啊。”


    葉子賜抬頭看向葉流安,葉流安的笑容還是那麽好看,讓他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


    二樓根據樓梯分為左右兩側,左右兩邊都有兩個房間,左側是文萬珠和葉澤榮的臥室、葉一顏的臥室、書房,右側是葉子琰的臥室、葉子賜的臥室和一個空房間,那個空房間還恰好位於中間。


    葉子賜走到這個房間的時候,突然停了腳步,有些猶豫道:“……這個是你的房間。”


    葉流安楞了一下,葉子賜小心翼翼道:“……進去看看,好嗎?”


    葉流安伸手揉了揉葉子賜的腦袋,輕聲道:“好。”


    葉子賜有些小開心。


    房間很大,采光極好,布置的十分少女,粉紅色隨處可見,各式各樣的飾品或者擺件也有許多,床頭還擺著幾個娃娃,地板上還有兩隻兩米多高的大熊,整體都透著一股子夢幻的感覺。


    房間打掃的十分幹淨,桌子上還放著一束花,是玫瑰,嬌豔欲滴,一看就是今天早上新摘的。


    “媽媽隔兩三年就會給這間臥室重新裝修一次,這公主風還是兩年前裝修的,那時候還很流行這風格,現在看是不是有些幼稚啊?”


    葉子賜慢吞吞地說道,扭頭不敢看葉流安,這個房間倒是喚起了他曾經的一些回憶。


    他年紀還小的時候,還很喜歡當時這個房間的裝修風格,鬧著要來住,爸媽不同意,他鬧了好幾天,都沒讓爸媽改變主意,又氣憤又委屈,都開始鬧絕食。


    當時,葉一顏跟他解釋這是姐姐的房間,是爸媽留給姐姐的,他不能在這裏住,誰都不可以在這裏住,除了姐姐。


    那時候,他是多麽討厭這個未曾蒙麵的姐姐啊。


    葉子賜悄悄地看了葉流安一眼,有些羞愧,葉流安隻彎了彎眼睛,柔聲道:“很漂亮。”


    房間裏的每一處都透著用心,怎麽會不漂亮呢?


    葉子賜默默地在心裏記下,葉流安喜歡公主夢幻風,等一會兒去他的房間的時候,他還找了個本子,用心地記下了這段話。


    過了一會兒,葉澤榮悄悄地摸了上來,他本以為葉流安還在葉一顏那裏,結果一上樓,就聽到有聲音從東邊傳來,就先去東邊看了看。


    葉子賜可能是太高興了,臥室門都沒關,正拉著葉流安打遊戲呢,平日裏葉子賜打遊戲還容易暴躁,輸不起,現在正快快樂樂地給他姐姐送人頭。


    “哇哦我死了——”葉子賜都掩飾不住他的眉飛色舞,語氣卻故意裝的喪喪的,“你真的是第一次打遊戲嗎?我打了那麽多年,怎麽還打不過你啊?”


    葉澤榮在旁邊悄悄地看著,姐弟倆的歡聲笑語讓他心底一片熨帖,這是他無數次午夜夢回曾經看到的景象,終於在今天,夢境變為現實,真好啊。


    葉澤榮輕咳一聲,慢吞吞道:“那個,我能加入嗎?”


    葉子賜:“……”


    雖然非常想要拒絕,但是真的能拒絕嗎?


    所幸還是有三人模式的。


    葉子賜陡然找到了遊戲體驗,那就是先把葉澤榮的遊戲角色打死,再快快樂樂送給葉流安。


    葉澤榮:……臭小子真是白養了!都不知道給他爸留點麵子!!


    很快,到了午飯時間,文萬珠上來叫人,三個人把遊戲存了檔,前後下樓。


    隻是葉澤榮拉了葉流安一把,兩個人落在後麵,葉澤榮瞧瞧將一個小冊子塞到葉流安手裏,“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葉流安垂頭去看,這應該是某個拍賣會的冊子,裏麵有很多珠寶首飾,葉澤榮不知道該怎麽跟女兒相處,也不知道該怎麽表達對女兒的在意,就隻能用這種方法。


    葉澤榮也覺得這種方法有些拙劣,但是他隻想將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送到女兒麵前,彌補對女兒的虧欠。


    ……她可真瘦啊。


    葉澤榮忍不住想到,如果他的女兒一直在他身邊,又怎麽會瘦成這個樣子?


    他肯定不會讓女兒瘦成這樣的啊。


    “這個怎麽樣……?”葉澤榮猶豫地說道,“據說是某個國家挺著名的王妃帶過的,叫什麽……什麽人魚的眼淚來著,好像挺多小姑娘挺喜歡這個的,我覺得這個挺適合你的,當然,我女兒戴什麽都好看!”


    說到最後,葉澤榮語氣裏滿是驕傲。


    “爸爸。”


    “嗯?”


    葉流安收起小冊子,葉澤榮看向她,目光柔/軟,她輕輕道:“謝謝您。”


    “我很喜歡您,也很喜歡媽媽。”


    葉澤榮張口道:“……那你就留下來啊。”


    葉流安給了葉澤榮一個擁抱,“血緣的關係是永遠都斬不斷的,你們對我而言,永遠都是最特別的那些。”


    “所以啊,不管我在哪裏,我都是你們的女兒,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們,不管是現在、過去還是未來。”


    “我愛你們,永遠。”


    **


    小狐狸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豔陽高照了,他有些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尾巴一卷,直接把小七卷起來了,小七舒服地在小狐狸的大尾巴裏換了個姿勢,還發出了快樂的夢囈聲。


    小狐狸:!!!


    下一秒,小狐狸的尾巴一甩,小七當場就被他甩出去了,還好小七是隻鳥,在半空中找到了平衡,撲棱著翅膀飛了起來,然後很憤怒地叫道:“啾啾啾啾啾!!”


    ——幹什麽啊臭狐狸?


    小狐狸尾巴一甩,毫不客氣道:“wowo,wowowo!”


    ——誰讓你縮在我尾巴裏的?本少爺高貴的尾巴是你能夠碰的嗎?


    小七眯起眼睛,俯衝向小狐狸,小狐狸靈活地跳開,兩個小家夥在家裏打成一片,說是遲那是快,小鳥打開了門,然後一把把小狐狸推了出去。


    小狐狸:!!!


    小狐狸用尾巴“哐哐哐”地砸門,小七就跟沒聽到一樣,小狐狸氣得跳腳,在外麵罵了好一會兒,小七就是不給他開門,小狐狸沒辦法,最後還是蹦躂蹦躂地下了樓。


    他剛下樓沒半分鍾,小七就偷偷摸摸地打開了門,本來已經飛出來了,猶豫了一下,又慢慢地飛回了屋裏,有些無力地搭在床上,將房門帶了過來,卻沒有關上了。


    算了吧,就以這種方式告別吧,那種難過的告別方式,才不適合她呢。


    臭狐狸要走她應該高興才對,以後就不會有誰跟她搶安安了,安安又是隻屬於小七的安安了,多好。


    所以,她才不會難過呢,一點都不會。


    小七慢慢地將尾羽放下來,眼眸閉起,哼起一些不成調的音節。


    ……再見了,臭狐狸。


    正在下樓的小狐狸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一樣,腳步不由頓住,他定定地向上望去,等到那些音節漸漸消失,才垂下眸來,慢慢地走完這最後一步。


    一樓的雜貨鋪,顯得有些敗落,可是落在小狐狸眼裏,這裏的一桌一椅都充滿了值得懷念的過去。


    說起來,他其實隻在這裏待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但是卻留下了那麽多記憶,每一幀每一幕都帶著快樂的氣息,讓他的腳幾乎釘在這裏,不忍離去。


    但是小狐狸清楚得很,他沒辦法留下。


    他突破了,就必須回到族地,去汲取更多的力量,尋求更多的突破,直至成年。


    哪怕他再不想離開,也必須離開,如果不回到族地,他會給周圍的一切都帶來災難的。


    小狐狸每一步都走的極慢,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走到桌前,那裏放著一個小瓶子,以及一塊靈石,當他走到那裏的時候,靈石裏傳出葉流安溫柔的聲音。


    “小狐狸,記得帶走我為你準備的禮物。”


    “不要怕,我在這裏,永遠。”


    小狐狸定定地看了那個瓶子好一會兒,才慢慢伸長尾巴,將小瓶子抱起來,一打開瓶子,那撲麵而來的靈氣就讓他再也忍不住了,鼻尖酸澀,眼睛十分難受,他高高地昂起頭,一動不動,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從桌邊跳開,陽光下,似乎有一滴晶瑩的淚珠。


    小狐狸帶著那個小瓶子,從窗戶跳出了雜貨鋪,他抬起頭對著太陽的方向放聲鳴叫,然後漸漸地唱起歌來,歌聲清澈嘹亮,但是所有的聲音仿佛都被帶到另一個世界一般,整個巷子一片寂靜,什麽聲音都沒有。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青年慢慢出現在小狐狸麵前,他仿佛踏著日月星河而來,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因為他而被點亮,大千世界之中,他就是一切的焦點。


    就連小狐狸,都有些愣住了。


    “喲,”青年淺笑著開口,那聲音更是充滿魅力,“這不是小十五嗎?一段時間不見,小十五你又胖了呀。”


    小狐狸:???


    小狐狸瞬間恢複了戰鬥力,說他胖者,不共戴天!


    “省省吧,”青年漫不經心地笑了笑,懶洋洋道,“你又打不過我。”


    那姿態那表情,簡直就是在小狐狸的雷點上反複踐踏,不把這家夥揍一頓,他這口氣根本就咽不下去!


    小狐狸跳起來就往青年身上撲,青年懶懶地伸出手,小狐狸被他牢牢地擋在外麵,他搖了搖頭,“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小十五,你知道這種行為,在我們狐族,被稱為什麽嗎?”


    小狐狸:“……閉嘴,我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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