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條編的籃子砸在任娟的頭上並不疼,但是籃子裏的菜刀卻在籃子傾斜的一瞬間從裏麵飛了出來,直直地奔著南絮就去了。


    路又青剛掛了路蕪電話,一回頭就看見了令他目眥盡裂的場景。他甚至來不及思考,一個箭步就把南絮摟在了懷裏。


    菜刀徑直砍上路又青的肩膀,又掉落在地。


    而肩膀頓時血流如注。


    路又青悶哼一聲,疼的雙臂愈發用力,恨不得把南絮焊在懷中。


    菜刀飛出去的時候,牛大妞就知道不對了。這個菜刀是她家裏用來剁骨頭的,鋒利的厲害,婆婆見了說借用一下,又讓她幫忙剁豬肉餃子餡,她這才過來的,誰能想到會遇到這事。


    牛大妞看到路又青的肩膀不停冒出鮮血,整個人都暈眩了,失聲尖叫:“他流血了,快……送去……村裏的衛生所!”


    南絮也察覺到不對勁了,路又青的額頭上都是汗水,而她伸手去卻摸到一片粘膩。


    等她從路又青的懷裏鑽出來,也被眼前的鮮血給嚇的魂飛魄散。


    她的淚水撲簌簌往下落,踮腳捂住路又青肩膀的傷口,“小青,咱們趕快去衛生所。”


    路又青疼的說不出來話來,卻還在安慰南絮:“妮妮,別怕,我沒事的。”


    聽到這邊的動靜,打架的也都停了。


    南雙柱招呼著兒子南華出來,要拉板車送路又青去村裏的衛生所。


    路又青卻搖搖頭,“我自己能走過去,不用板車拉著。”他對南絮說:“妮妮,你領個路吧。”


    他雖然這樣說,南家卻不放心,隻留了孫好看家,其餘人都陪著路又青往村裏的衛生所去了。


    倒是羅婆子一家的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即不跟著路又青過去他們村裏的衛生所,也不吭聲。


    “都滾,都滾。”


    孫好都快氣死了,大過年的,這都是什麽事啊。


    她拿起兒媳婦扔在地上的竹掃帚把羅婆子她們往外邊趕。


    “做什麽?我們會自己走。”


    這會兒的羅婆子也顧不上生氣了,她也被路又青一肩膀的鮮血給嚇住了。


    牛大妞更是嚇得雙腿直打哆嗦,她邊往外走,邊結結巴巴的和羅婆子說話,“娘,這一菜刀下去,小兔崽子他不會死吧?”


    “誰知道啊。”


    羅婆子腳步迅速地走出了羅家,推開自家的籬笆小院,往屋子裏走去,“死就死吧,反正他也是狼心狗肺。”


    “娘,他可不能死啊。”


    牛大妞聽到羅婆子的話,雙腿哆嗦的更厲害了,“他要是死了,我是不是就算是殺人了?那可是犯法啊。”


    “怕什麽?”


    羅婆子瞪了兒媳婦一眼,罵道:“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就算他死了,也不是你的錯。那是他短命。”


    “娘,話不能這麽說。”


    南純是看到了菜刀如何砍上路又青肩膀的,她說道:“那菜刀畢竟是嫂子的。”


    第81章 81


    “我又不是故意的!”


    牛大妞恨恨地瞪了一眼南純:“都是你這個小賤人惹的禍, 要不是你嚷著路又青回來了,娘也不會去對麵的南家吵鬧,更不會發生剛才的事情……現在好了, 你竟然還敢嘲諷我?”


    她越說越氣:“你不是在那個什麽廣東待的好好的嗎?還回來家裏幹什麽?一回來還要繼續作妖。”


    “這是我的家, 我憑什麽不能回來?”


    南純也不甘示弱:“嫂子與其在這個時候發脾氣, 倒不如想想要怎麽解決你自己的問題。如果路又青因為肩膀上被砍了一刀而死亡, 嫂子你就是犯了故意殺人罪, 要以命抵命的。”


    她其實也不明白牛大妞這犯的到底是什麽罪, 但是這不妨礙她可以嚇唬牛大妞。誰讓她平時總是看自己不順眼的。


    果然,牛大妞聽完整個的心神都亂了。


    她去抓羅婆子的手, 聲音裏都帶著哭腔:“娘, 我不要以命抵命,我有幾個孩子呢, 我也不想死。”


    “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跟著添什麽亂?安分點吧。”


    羅婆子罵完女兒, 又回頭罵兒媳婦:“蠢貨, 誰讓你去死了?路又青不過是被砍了肩膀, 又不是砍到頭, 怎麽會那麽容易去死?你妹妹嚇你的話你都聽不出來嗎?”現在的醫療發達的很,不過是砍了肩膀, 路又青大概是死不了的。


    她越想越氣, 抱怨道:“今天還真是倒黴, 本來想著向路又青那個小兔崽子要點錢呢, 結果錢沒有要來, 倒惹了一身的麻煩事。”


    牛大妞聽了羅婆子的話,心裏才長出一口氣。


    她也覺得今天真是倒黴透頂了,索性把菜刀往地下一扔, 挎起竹籃子轉身就往外邊走:“小姑子能說會道的,想必手上的功夫更好。娘,豬肉餃子餡就你們母女倆看著剁吧,我剛才被嚇住了,要趕回家好好睡一覺養養精神。”


    她要是再幫這對母女幹活,那才真的是傻瓜。


    “你……”


    羅婆子根本攔不住牛大妞,隻好返回來指使女兒:“我年紀大了,沒啥力氣了,你去剁餃子餡吧。”


    南純:“……”


    她多少年沒做過家務活了,哪裏能去剁餃子陷?


    羅婆子可不管女兒的臉色,還在不住嘴的交待:“那菜刀好好用熱水燙一燙然後再磨磨刀再用,豬皮上的毛都給刮幹淨點……”


    日落黃昏,夕陽西下。


    北風呼嘯著而來,更顯得冬日寒冷。


    路又青肩膀上的傷口還挺深的,村裏的衛生所隻給簡單的包紮了一下,便催著他們去鎮上的醫院處理。


    路又青受了傷不能開車,還是南華找了個村裏的會開車的年輕小夥子帶他們一起過去的鎮上醫院。


    南雙柱老漢因為暈車,沒有跟著過去。而任娟是南華不讓她跟著過去的,他覺得家裏就剩下娘和爹倆個老年人,總是讓人覺得不安心。


    任娟也知道這個理,便沒有強求,隻是臨走的時候拉著南絮去了一旁,一個勁的囑咐她:“妮妮,我給你講,這路又青就是個惹事精,你看他一過來,咱們家裏就變得亂糟糟的。咱們什麽家庭,知識分子啊,竟然還和南純他們打了一架。雖說他是為了護著你受傷的,但終究他才是事情發展的由頭,我這麽說他可一點都不委屈。等他的傷勢在鎮上醫院處理好了,你就勸著他讓他趕緊回去薊城。”


    路又青現在被路家認回了又如何,有南純那樣的親媽,誰能想到以後的光景又會是什麽樣?她的妮妮多好的一個姑娘,就算要嫁人也不能嫁給這樣的人家。


    南絮微微地歎氣,她擔心路又青的傷勢,不想再浪費時間了,便敷衍任娟:“我知道了,媽媽。你放心吧。”


    鎮上醫院的醫生很明顯比村裏衛生所的大夫強多了,給路又青檢查完傷口之後,消毒、上藥、縫合等手法嫻熟,末了還安排路又青去病房裏掛消炎針。


    天色漸漸暗下來,病房裏的燈泡暈出亮黃的光芒。


    南絮在病房裏陪著路又青,眼圈紅紅的。


    她的心裏愧疚又難受,要不是有路又青,牛大妞的菜刀就砍在她的肩膀上了……肯定像路又青一樣,流很多很多血,那該多疼啊。


    路又青好像做什麽事情都是先考慮到她。


    這種被人珍視的感覺是很微妙的,讓人不由得想沉溺之中。


    路又青坐在病床上,沒有受傷的肩膀微微往後靠在牆上。


    南絮搬了個椅子,就坐在他身邊。


    她低著頭,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妮妮,別哭了。”


    路又青的嗓音有些嘶啞,“我沒事。”


    “怎麽說沒事呢?”


    南絮大大的杏眼蘊滿了淚水,“你流了好多血,難道不疼嗎?”


    “不疼。”


    路又青搖搖頭,伸手指去擦她臉上的淚水,俊秀的臉笑起來有些蒼白:“隻要你好好的,我是什麽樣子都無所謂的。”


    他當時看到菜刀朝著南絮飛過去的一刹那,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跑過去把她抱在懷裏也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


    即使到了現在,他也絲毫不後悔。


    南絮愣住了,一連串的淚水又落了下來。


    她哽咽著開口:“菜刀是砍在了你的肩膀上,若是砍到你的脖子……你豈不是連命都沒有了?”


    路又青還在笑,卻也低聲說出自己的心聲:“為了你,我甘之如飴。”


    南絮喉嚨發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她突然想起路又青過成年禮的那天,親吻了她,和她告白。卻被她打了一個耳光。


    她那時候不相信他的喜歡,隻認為是他對她是年少的依戀,那種依戀是會隨著年歲漸長而慢慢消逝。


    但是她現在覺得,路又青大概是真的喜歡她。


    如果一個人在你最危急的時刻,可以為了你連命都不要了,甚至連考慮過他自己都沒有……這難道還不是喜歡嗎?


    路又青看到心愛的姑娘為他流淚,心裏又酸又軟,十分不好受。


    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哄她,幾乎都焦躁起來了。


    南華拿著灌滿開水的暖水壺進來病房時,便看到了無聲哭泣的女兒和完全不知所措的路又青。


    “妮妮,你怎麽了?”


    南華走過去,伸手去摸女兒的頭發,問她:“是不是嚇到了?”


    路又青被菜刀砍到滿肩膀的血,確實挺嚇人的,別說是女兒,他一個大男人也被嚇到了。


    “爸爸,我沒事。”


    南絮自己擦了眼淚,起身接過南華手裏的暖水壺,燙了水杯,遞給路又青一杯熱水,另外的一杯遞給了南華。


    路又青的長睫輕輕抖動,伸手接了過來。


    他看南絮不哭了,不知道怎麽的,心裏卻更加忐忑起來。


    南華卻捧著熱水杯站在床尾和路又青說話:“又青,這是真的要謝謝你,要不是你,今天躺在醫院裏的估計就是南絮了。”


    “大叔,別這樣說。”


    路又青抿了抿薄唇:“是因為我才讓你們家惹了事端,您不用和我說‘謝謝”,反倒是我,該向您道歉才是。”


    “話可不是這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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