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們再過來。夜裏河水已漲滿舊河床,幾乎溢到草地上。聽說幾頭豬在沼地裏挖樹根,被水淹死了,此外並沒有其他的事故發生。現在河中的小魚半淹在水中。水位達到正常的高度,很平穩地彎曲前進,在太陽下閃閃發光。有幾個男人和少年手拿著釣竿,站在岸上。女人在門口看河水潺潺流過,恢複了舊日的景觀。一夜之間連穀底的風光也不同了。農夫都出來挖渠,把水引入自己的菜園。


    杜忠很快樂。他的作為很正確,他根本不去考慮弟弟必然會有的反對態度。


    那是村裏的大日子,也是柔安回家上學的頭一天。阿紮爾拿了半隻羊到海傑茲家來慶祝,很多村民也殺雞送來,表示感激。蛋子和柔安坐在楓樹下聊天。


    海傑茲聽說李飛要到北方去看馬仲英,就寫了一封介紹信給在馬將軍麾下做事的兒子阿爾·哈金。海傑茲在信裏提到了村裏的一切,叫他盡量幫助李先生。


    ***


    今天是他們在三岔驛的最後一夜。第二天李飛和柔安要去天水,然後李飛上蘭州,柔安則回西安去。


    晚飯後,在三岔驛杜宅,達嫂收好碗筷,三個人坐在桌邊。杜忠拿出煙杆。他看見柔安向李飛眨眨眼,李飛的臉色頓時嚴肅起來。


    “杜老伯,我這次要去很遠。我有幸認識令愛,如果您同意,我想和貴府聯姻。您知道,我家並不富有,我也配不上愛柔安這樣出色的女子,不過我希望能得到您的允許。”


    李飛的話很拘謹,但是很自然,不如他預料中那麽緊張,因為柔安已經告訴他,她父親會讚成的。


    杜忠看看他,又看看女兒含笑的臉龐,眼裏露出喜悅。“李飛,我隻有這一個女兒,我選女婿一直很慎重。不過,我相信我們能夠處得很愉快。我女兒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她喜歡你,我看得出來。”


    柔安眼中現出自豪和得意的神情。李飛在桌底捏捏她的手說:“但願我能配得上她。”


    “謝謝你,爸爸。”柔安說,“我好高興哦。”


    “恭喜你們倆。”父親說,“柔安,我想你選的是一個好青年,我從此放心了。”他轉向李飛,“既然你要和我們家聯姻,有些事我必須和你談談。”說完眼睛看著他們兩人。


    “祖先留下一堆遺產給我們兩兄弟。柔安自然會繼承一半的產業。我們沒有分,因為我一直流浪在外,我弟弟當家。遲早會有衝突,財產隻好分開來。我不能永遠和你們共同生活,希望你們了解這邊的情況。你們也許以為,我拆水閘是一時的興致。其實我是繼承先人的作風,還有一個沉重的理由。這間湖濱別墅如果四周都是敵人,住起來就不安全了。我盡量使我們和回人和平相處。我走後,你們要記住我的話。任何家族若違反了人心的法則,就不可能繁榮下去。我希望我女兒和杜家都有一份好前程。我也希望回人住得快快樂樂,杜家不出賣祖先的傳統。隻要我們和鄰居和平相處,我就不怕什麽了。”


    “我會牢記您的話。”李飛說,“但是我認為,你和叔叔該把大湖的問題好好談一下。”


    杜忠吐出一口藍煙。“我最近要回西安一趟。還有一件事,我沒有兒子,沒有人繼承我的香火。我請求你,看在柔安是我獨生女的分上,讓她的第一個兒子姓杜,接我的香火。”


    “沒問題。”柔安和李飛同聲說。


    杜忠靠在椅背上,鬆了一口氣:“那我就心滿意足了。我可以反笑我弟弟。祖仁無子,雖然聰明一世,他連春梅都比不上,她還有點常識呢。柔安,我勸你和春梅好好相處。杜家的未來就看你們兩個女人了。如果你們倆盡力維持杜家的傳統,杜家還有一點希望。”


    “咦,你覺得祖仁會有什麽遭遇?”


    “我想下場一定不會好。他滿臉殺氣。”


    柔安嚇了一跳:“爸爸,你真的相信麵相學?”


    “我相信。他一臉橫肉,目光凶殘。眼神會透露出一個人的心理。殘暴的人必定暴死。十年後,你們定想起我的話。等我弟弟去世,繼承他的香火的一定是春梅母子。”


    那天晚上杜忠寫了一封信給弟弟,告訴他自己所做的一切,並說明自己馬上要回家商討家庭大事。他現在要回喇嘛廟去,等柔安畢業的那一段時間,他再回家。


    第二天一大早,他們匆匆用飯,準備動身。柔安一身準備遠行的打扮。


    “把圍巾拿下來,”父親說,“我們上去拜拜祖先的牌位。如果李飛一起來,在牌位前鞠個躬,我就當你們已經訂婚了。”他打量年輕人說:“你長袍外麵能不能加一件馬褂?”


    李飛說,他不知道會有這麽正式的場合,所以沒帶馬褂來。


    “沒關係。”父親說,“心誠就好了。”


    他率先登上祖廟的台階。他停在門口,滿臉肅穆,看大家的衣服有沒有穿好。李飛看到靈牌用金字雕著她祖父祖母的官銜和名字。兩人看見社忠在灰塵沾滿的供桌上點兩根蠟燭,不自覺低聲交談了一句,默默跨進廟內。杜忠要他們站在他後邊,柔安居右,李飛居左。


    他們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過了一會,杜忠慢慢站起身,年輕人也跟著站起來。他把手擱在準女婿的肩上,露出微笑。“我們現在是快樂的小家庭了。等你從新疆回來,我們就辦喜事。”他滿足地摸摸胡子。


    三人走出門廊,柔安臉上充滿了一片喜悅。她再度用紫圍巾包住頭發。她原以為和父親分別,她會大哭一場。幸好他答應回家了。李飛扶她上馬,自己也跨上馬鞍。父親站在霧中的木蓮樹下,眼神稍微有點悲哀,麵孔倒露出微笑。


    他們走的時候,籬笆上還有露珠。早晨的陽光由薄雲頂射下來。湖麵和岸邊有層濛霧,岩石仿佛由海中浮出來似的。草地上,露珠兒閃閃發光,使草色更青,金鳳花更黃,比陽光還要燦爛。漁夫的炊煙嫋嫋升起,懶洋洋掛在天空。但是山頂的瞭崖和樹影立在天空下,倒顯得又清晰,又明朗。


    十分鍾後,他們登上青果樹下的東脊。回頭看三岔驛祖屋,雖然不清楚,但他們都知道老父正在東邊門廊上看他們,他們就揮手告別。


    杜忠站在門廊上,目送兩條人影消失在山脊背麵,心裏很滿足。


    ***


    這對戀人騎馬到漳縣,要搭車去天水。但是他們到那兒,早班車已經走了,要等下午三點的班車。他們在一家客店吃飯,天空突然暗下來,傾盆大雨打在屋頂上,雨絲也由店口和窗戶飄進來。他們坐在硬板凳上,麵對空空的餐桌。


    現在他們又單獨在一起了,柔安隻想到他們兩個人。三岔驛別莊共處,與父親見麵的興奮已經過去。她心裏隻想著一件事,李飛遠行的時刻日益逼近了,這是他們相聚的最後一天。她也隱約為將來的命運而心情沉重,女孩子訂婚那天難免有這樣的心情。她的女性本能超過了理智。她父親頭一天晚上所談的家族前程問題留在她心裏。她想象自己未來的婚禮;至於什麽時候,她也說不出來。全心獻身給李飛,她並不後悔,她已經像一個成熟的婦人,整個未來和自己所愛的男人息息相關。她的眼珠更黑了,仿佛看得見,也覺得出生命的奧妙,不分時空,永無休止,許多女人也曾有過這樣的感覺。


    “你在想什麽?”李飛又問了聲,緊緊抓住她的小手。


    她用手指捏住李飛的指頭說:“沒什麽。”


    他們看看窗外。水滴沿窗框流下來,不過陣雨已經停了。為了占兩個好位子,他們到車站,在露天的濕泥地上排隊等候。車子一來,裏麵的乘客一下車,李飛和柔安就上去。運氣還不錯,找到兩個中間的位子。車廂都站滿了人。前後要走兩個鍾頭。柔安昏沉欲睡,就把頭靠在李飛肩上,也不管其他乘客做何感想。顛簸、轉彎和換擋的聲音一再把她吵醒。


    李飛用手摟住她肩膀,心裏隻有一個感覺,他相信就是再走遍天涯海角,也找不到像柔安這樣的女孩。他也想著離別和他的新疆之旅,不過他倒不擔心。他向來習慣把挫折一笑置之,漠視危險,懷著天生的樂觀論,用智慧解決一切問題。


    天水是甘肅交通中心,由渭河沿岸的五個古鎮所構成,是一座古堡林立的落後都市。蘭州的羊毛和皮貨,西安的茶葉和紡織品,都從打這兒轉運。居民大都是漢人,也有不少回族


    商旅來到這兒。房屋密密麻麻的,有些建在舊城牆裏,甚至蓋住了城牆。


    為了安全起見,李飛和柔安在城內的一家旅館化名投宿。天水有很多西安來的旅客,他不希望敗露了行蹤。他們要了兩個麵水相鄰的房間。可以看見回族婦女在河邊洗衣服。不久就下起毛毛雨來。雨滴弄皺了河麵,船夫紛紛用竹墊遮蓋船身。李飛和柔安把臉貼在窗戶上,凝視漸起的暮色。


    “我們出去洗一個熱水澡好嗎?”李飛問她,“回教浴池都很幹淨。可以暖暖身子。”


    “隨你吧,”柔安好像沒有自己的主見似的,“不過外麵下雨哩。”


    “我們向旅社借一把傘。附近一定有澡堂,然後我們找一家好館子吃飯。”


    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個動作似乎都有特別的用意,這是相聚的最後一晚了。


    他們下樓向櫃台借了一把油紙傘,夥計告訴他們三條街外有一家好浴室,還說明如何走。李飛一手拿傘,一手摟著她肩部,兩人在碎石街上踏水前行,借著店鋪的燈光,避免踏入水坑裏。


    一走進彩色瓷磚和雕花地板的回教浴室,就有個女人把柔安領到女子部去。柔安從來沒上過公共澡堂,覺得很新鮮、很有意思。他們出來在走廊碰麵,她精神舒爽,已經恢複了元氣,滿臉煥發青春的光彩,憂鬱的眼神一掃而空。


    李飛撐開傘,讓她走進來。


    “你居然賞那個人一張五元的鈔票!”她說,“他還以為你瘋了哩。”


    “真的?”李飛心不在焉,“沒關係。求福嘛。今天晚上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會帶來好運。”


    斜斜的細雨打濕了長袍的下擺,雨點滴滴輕脆地敲在油紙傘上,但是他們在傘下覺得很舒服、很溫暖。店鋪都已經打烊了,隻有香煙店和小吃店還開著。偶爾有一兩輛密封的黃包車駛過去,赤腳的車夫慢慢在濕淋淋的街上涉水前進。


    一家老飯店廚房的前燈吸引了他們。婼菜、烤肉、生肉、鹽水雞都掛在大鉤上,一盤盤烤肉和豬腳也擺在門邊。炊具和深鐵鍋哢哢相碰,熱湯嗞嗞滾著,加上熱乎乎的蒸氣,使他們饑腸轆轆,胃口大開。廚子圍一件油膩膩的黑圍裙,大聲叫他們“請進!”門口的泥地黏糊糊的,不過廚房的空氣很溫暖。


    他們穿過走道,進入內屋,六七個房間對麵而立。座位全滿了,隻剩下最後一間。門上掛著髒髒的灰布簾子,偶爾可以看見裏麵的客人。


    跑堂掀起最後一間的門簾,讓他們進去。房間隻用灰綠色的夾板隔開來,隔壁的客人大聲喝酒喧鬧,他們倒不在乎。地板是大舊瓦鋪的,屋裏又幹又暖和。


    柔安說:“我好餓,我要吃點東西。不過我們要叫幾道特別的菜。這餐飯算我替你餞行,我來會鈔。”


    李飛坐下來寫菜單——蒜爆龜肉、酥炸鴨肫、雞肉卷、炸青豆和“紙包雞”。跑堂特別介紹他們的“九轉柔腸”,他說是預先炸好、隔夜風幹的豬腸,丟入熱油中,加上原汁煮成的。


    紹興酒送來了。柔安喝了一口酒,李飛說:“你記不記得我們在火車站對麵的餐廳第一次共同吃飯,當時我們還不太熟?那次也下雨。”


    “那是第二次。”柔安糾正他。


    “哦,對喲,我忘了。”李飛抓起她的手指尖,低頭輕吻。


    跑堂端了一大碗肥腸進來。一段一段打成結,在油湯裏漂舞,又脆又肥又軟,每一節剛好一大口,入口即化,隻感到滿頰生津,好吃極了。


    “很好吃,”李飛說,“但是不應該取這麽感傷的名字。”“柔腸”一語在抒情詩中用得很多,描寫戀人傷別的情緒。柔安看著一段段腸子,似乎正象征她錯綜複雜的心情。


    “這名字不錯,”她說,“帶有詩意又感傷。”她用筷子夾了一段豬腸給他,“你走了,請記住我的思想情緒就像這些柔腸,糾結寸斷。”


    “為了將來重逢的一刻,我會好好活著。”李飛說,“我連戒指都沒有給你,但是我會寫信給母親,要家人正式交換信物。你一定要去看我母親。”


    “我會的。不過我怎麽和你通信呢?”


    “我還不知道。新疆在八百裏外,又和中國其他各省孤立隔絕。不過郵件可以透過歐亞航線送進來。蘭州和迪化間,一星期有一次班機。我當然會寫信通知你。”


    “反正我會看你在新公報所寫的文章。”


    “要通過檢查才行。我知道,郵檢很嚴格。”


    “你想去多久?”


    “不一定。新疆省東西綿亙千裏,自成一個世界。”


    她停了一會說:“如果情勢好,說不定我會去陪你哩。我們的孩子也許會在新疆出世。”


    “我們的孩子?”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想過。她瞥了他一眼,想不通為什麽這麽意外,然後又把眼睛轉開了。


    “我們還不打算生孩子吧?”


    “不。”她沒有再說什麽。


    父愛是人類文明的產物,母愛卻是與生俱來的。孩子問題飄過他腦海,但是並沒有深入他的內心,他隻說:“我們若能在那神奇的異鄉共度一年,真是太好了。聽說氣候不錯,有美麗的葡萄和瓜果。大家都以為那是荒漠,其實不見得。有些地方,土著還在河裏淘出金沙。大部分富有的家庭都藏有幾斤金子。所以老聽人說,甘邦和拉卜楞的喇嘛都有金屋頂。可見那是一個富足的地方。”


    柔安為他眼中的熱勁而微笑。不錯,新疆是一個富足、神奇的地方。李飛聽到,讀到的消息都是真的。但是他天生富理想,以為新疆人整天吃甜蜜多汁的葡萄,所有的沙子都是亮晶晶的黃金。雖然他知道甘肅邊界和哈密之間有大戈壁沙漠,卻不曉得沙丘遍地,寸草不生,隻有蜥蜴存在,還有鹹沼澤、流湖、廢城、飛沙走石和幹焦的穀地。但是男人往往會被未知的一切所吸引。柔安了解李飛魂不守舍的精神。由他的作品中,從第一天見麵他活躍的表情中,她就看出來了。雖然她飽受摩登教育,她倒有一份古老的情懷,知道女人的本分就是看家、等候、服從和堅忍。


    “那邊的女人也很漂亮,”李飛抽象地說,“乾隆帝的香妃就來自喀什噶爾附近的一個城鎮。”香妃是一個回族首領的太太。據說她的肌膚有一種漢人所不知的香味。她丈夫戰敗被殺,乾隆帝把她帶到北平,她卻忘不了自己的故鄉。皇帝在她宮外建了一個回人村,想減輕她的鄉愁。但是她寧願守貞而死。


    柔安的眼皮顫動了一下。“她真有異香?”


    “我想回族婦女有一股濃烈的體味,和漢家女子不同。”


    “我想,那味道和某些漢族女人的狐臭差不多。你喜歡狐臭嗎?我可不喜歡。”


    “別破壞我的幻想嘛。”他說。他根本沒想到,這是女性恐慌的表現。他一心熱衷於新疆。


    “中國最偉大的詩人李白也是來自新疆。”


    “不!李白家是這兒人,我們現在待的地方。”


    “那是他的祖先。李白說不定有回人的血統哩。他出生前一百年,他曾祖父被流放到中亞的碎葉城,在塔喇木蘭河流域(古名吹河或碎葉川,譯注),遠在新疆省外,靠近阿富汗。碎葉城目前屬於蘇俄境內的托克馬克轄區。他們家三代都住在那兒。李白是公元七百年在那兒出生的,五歲才隨父親逃回中國。我相信他母親是回人,因為他父親和祖父都在那兒成家立業。這些事實全記在官方的傳記裏。”


    “難怪他具有放蕩不羈的精神。混血兒一般比較聰明。”


    “也許吧。不過,有人說他回四川才改姓李的。”


    他們就這樣邊吃邊談。出門的時候,雨已停歇,街道上亮起黯淡的燈光。


    回到旅社,時鍾正指向九點。柔安很懊惱,她無時無刻不在計算相聚的時光。第二天一早,她就要乘船去寶雞。


    晚上無星無月。西山穀吹來的濕風打在河麵上,屋頂呼呼作響,窗戶也搖搖晃晃的。他們不時被窗框上的雨聲吵醒。


    柔安又傷心又虛軟。她對李飛依依難舍,她明白將來她必須獨自承擔離別的滋味,就算父親回來、唐媽作伴也無法彌補那份空虛。惟有偉大愛情的回憶,才能產生那份力量。


    天剛破曉,她就起身點蠟燭。外麵還籠罩在模糊光線中,一切都顯出朦朧的陰影和依稀的形狀。遠山的樹林像黑黑的土塊,隻有天空現出淺灰色,可見氣候不太晴朗。李飛還睡得很熟。她開始整理簡單的行囊。六點鍾她叫醒李飛,按鈴要了熱水和早飯。


    再過一個鍾頭左右,他們就要下去搭船了。她希望李飛看她高高興興的,就一直講話,幫他弄東西。吃完飯,兩個人坐了幾分鍾。所有舊話又重提一遍:李飛該保重,常來信;柔安該找事情消遣,去看他母親,把他家裏的情況告訴他……


    “你若需要人幫忙,記住文博和如水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不在,他們樂意幫你做任何事情。”


    門房來拿柔安的行李。李飛陪她到河岸。天已經大亮了。陰陰沉沉,幸好還不冷,風也停了。上了帆船,李飛看著她找了一個好座位,可以沿路躺躺,其他乘客陸續上來,船馬上要開了。他走下梯板,站在岸邊,船夫正在解纜。柔安微笑站在船頭。然後突然轉身,船沒開就進艙去,不願讓他看到自己流淚。


    李飛懷著沉重的心情,一個人默默走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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