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起自己的一縷長發,發尾在手指上轉了幾圈。


    蘇蘅踩著步子靠近,“你在高興什麽?遇見什麽好事了嗎?”


    說著,她想了想,“不對呀,你今日過來雖然提了那麽多丹藥回來,但也不算好事。”


    她就算不去,也知道道真和掌門尋他估摸是為了要他閉嘴去的。


    檀燁沒有回答,隻是笑。他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整個人都柔軟下來,蘇蘅看著他這樣和對其他人不太一樣。


    “是我不好,我沒料到這一路竟然有這麽多事。”檀燁略帶上些許歉意,“讓你在這兒等了許久。”


    不對呀,這家夥知道了她的名字,也沒有用來稱呼她。那知道了又有什麽用?


    “……”蘇蘅臉上沉下來,盯著他。


    檀燁對上她的注視不緩不急,“我聽幾個師妹說,江南有梨膏糖,口味十分清甜。正巧我托幾位下山的師姐帶了一盒。正好給阿蘅姑娘嚐嚐。”


    蘇蘅的疑竇平息了下去。她哦了一聲。


    “阿蘅姑娘如果想要出去,和我一塊比較好。”


    蘇蘅喲謔了一聲,“你這打算是到哪兒都帶著我?”


    他對她的警惕和防備,她又不是不知道。留她在身邊,也是將她這個變數控製在身邊。


    “阿蘅姑娘不是覺得老是在洞府裏待著不舒服麽,但單獨出來又怕有什麽不測,如此這般是最好不過的了。”


    檀燁見她神情似笑非笑,“我知道姑娘可以瞞過絕大多數人,不過宗門裏有些地方除了一些弟子之外,其他人是不知道的。”


    蘇蘅將檀燁上下打量了一圈,檀燁站在那裏仍由她打量。


    “好啊。”她來了一句。


    反正嘴上答應也不會掉幾斤肉。


    檀燁看了看天色,“這個時候師姐也應當回來了。”


    說罷,他帶著她往另外一條道去。


    下山的女弟子給他帶了幾盒梨膏糖,另外還有好幾盒點心。


    蘇蘅坐在樹上,丟了一顆梨膏糖在嘴裏。


    “如何?”檀燁在樹下問她。


    蘇蘅把嘴裏的糖都給咬碎了,喀嚓喀嚓的咬得直響。


    雖然這糖加了好幾味藥材,不過的確甜,而且鬆酥,也不粘膩。


    “不錯。”她低頭對檀燁道。


    檀燁在樹下一笑,“那就好了。”“你要不要?”蘇蘅隨意掏出一顆給他。


    檀燁搖搖頭,“我不愛吃甜。”


    蘇蘅突然想起他好像說過,不過她也沒怎麽放在心上,“你這個年紀不應當是最愛吃甜味的麽,那你喜歡什麽?”


    她扶著手邊的樹幹往下看,她這段日子是真的沒看出來他的任何喜惡,他接人待物幾乎沒有任何偏倚,她看了老半天也沒看出他到底有個什麽喜好。


    原先她還以為他喜歡梅雙雙,可是瞧他在禁地對梅雙雙,也不怎麽像。


    想要他嚐盡世間八苦,生老病死倒是沒什麽,反正是人都要來這麽一回。隻是求不得生別離,這就很麻煩。


    求不得也好,生別離也罷,都是要他自己有念頭才行,她也要找準了地方才能下手,可是現在,她都看不出他到底喜歡什麽,怎麽下手?


    “阿蘅姑娘怎麽對這個有興致?”樹下的少年仰起一張秀麵,眸色清澈,似乎一眼能看到人的心底。


    “是呀,”蘇蘅直接從樹上對著他道,她坦陳的很,“你喜歡什麽?”


    她都蹲了這麽久,也沒能看出什麽,恐怕是真的看不出來了。盯著人算是個辛苦活兒,她幹了一會兒就不想幹了。尤其還要去猜測他到底喜歡什麽,這可太費精神了。


    她一下俯身下來,柔軟的趴在樹枝上。從樹枝上往下看他。


    細碎的陽光從樹葉的間隙透下來,照入他的眼裏,將茶色的眼瞳照出了琥珀色。


    他站在樹下,定定的看著她,眼神裏逐漸帶上了些許的鋒利。


    她視若無睹,在樹枝上甚至還把頭向下探了探,她對上他那雙眼睛。


    “你說呀。”


    他張口,聲音裏依然是溫沁入心,“我沒有什麽喜歡的東西。”


    他看到她這幅等待的模樣,心底深處突然起了一股殘忍的衝動,想要將她這股期待給撕破。


    那似乎是種將自己也一塊痛快毀掉的衝動。


    遲疑但卻濃烈,讓他下意識的去做。


    他孤寂習慣了,她的出現可謂是突然又叫人措手不及。孤寂無邊,他痛苦卻也享受,在孤寂之中,他獨自一人,早已經適應,她打破了這種局勢,卻也讓他生出了淺淺的不安。


    他一無所有,對人也鮮少有過期待,當真的有人出現在身邊,遲疑留下,卻也不由自主的生出刺來,刺傷別人同時也傷害自己。


    似乎要將這麽多年經受的


    但蘇蘅卻隻是眨眨眼,她沒有任何他以為的傷心失落,她依舊是懶洋洋的趴在樹枝上,軀體完美的都伏在了樹枝上,柔軟到了極致。


    “我猜你也沒有。”她懶洋洋的,手臂壓在下巴上。她將嘴裏那顆糖用力咬碎之後,將剩下來的丟回他的手裏。


    翻個身,又穩穩當當的躺在樹枝上。


    那股毀掉一切,報複一切的痛快感在她手裏的梨膏糖丟過來的時候,化作巨大的虛無將他所有一切的情緒全都吞噬掉。


    他抬頭去看她,見到她直接躺在枝條上,她沒有多少重量,哪怕細細的一根枝條就可以完全承受住她的重量。


    檀燁等了好會,也沒有等到她再說話。


    她慵懶的躺在枝條上,衣裙垂下來,細白的手足在鮮紅的衣裙裏搖來蕩去。不管怎麽看,別說傷心了,連傷心的意思都沒有見到。


    檀燁站在那裏,過了許久,突然他笑了。


    樹枝上的蘇蘅聽到他輕微的笑聲,回頭過來,“有什麽好事麽?”


    “剛剛想到了好笑的事。”檀燁道,他眉眼裏還帶著笑。在陽光下看起來,眼裏閃著細碎的光。


    蘇蘅看過來,心裏感歎了一句果然不愧是神族,就算成了個人間少年,也是鶴立雞群。


    然後又閉上眼了,檀燁端著她丟過來的那包梨膏糖,輕輕笑了笑。


    蘇蘅微微睜開眼,回頭看了一眼,他還站在那裏。


    她略有些奇怪,“還有事?”


    “你還想吃什麽?”檀燁托著手裏的梨膏糖好會問道。


    “不知道。”蘇蘅應了一句,“這世上能吃的太多了。”


    “那我以後給你帶?”


    蘇蘅這段時間不知道吃了檀燁帶來的多少糕點,她對他帶來的那些糕點都是來者不拒,有多少吃多少,“好啊。”


    這一句過後,她直接閉眼在樹枝上睡過去。檀燁在樹下站了許久,風吹過,帶起樹葉作響。


    他抬頭就看到如火的鮮紅就藏匿在樹枝上,醒目又招搖。


    她沒有搭理他,手足在裙擺和衣袖裏垂下,享受風吹過的愜意。


    檀燁回到屋子,唯一一間用作起居的屋子被他用竹簾隔開,不過她不愛被竹簾擋住光,白日裏都會將簾子卷上去。


    他將手掌裏托著的梨膏糖輕輕的放在桌麵上,桌麵上放著一隻梅色的瓷瓶,她喜歡花紅柳綠,熱鬧多多,不喜歡屋子裏頭清清靜靜,所以讓他尋來梅色瓷瓶擺放在那裏。算是屋子裏的一抹色彩。


    開了封的梨膏糖被仔細包裹起來,他又在外麵摘了不知名的花插放到梅花瓶裏。


    “你想要從我這裏得到什麽?”檀燁輕聲問。


    他問完,搖搖頭,“不,你並不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檀燁坐在桌前,靜靜的看手邊的瓷瓶,這個瓶子他對蘇蘅說是托下山的弟子帶回來的,其實是他自己親自買的。


    她看似對這些不上心,其實卻要求極高,她可以不說,但若是不合她的意思。那麽她一定會勃然大怒,翻臉不認人。


    隻有他自己親手安排,才叫她勉強滿意。


    他之前想的都錯了,她並不想從他身上獲取什麽,她並不會因為他的喜怒而有半點觸動和改變。


    她對他似乎一無所求。


    除了要他好好活著之外。


    其他的,她從無所求。


    他眉眼垂下來,輕輕的擺弄桌上的梅花瓶。


    “為什麽?”


    他輕聲問。


    她不想害他,可同樣的,也不愛他。她對他幾乎無欲無求。


    所有的預想全都落空,心中空空落落,完全踏不到底。


    檀燁的眼裏充斥著疑惑,而後他又搖搖頭,“無妨。”


    修長且直接分明的手指撥弄花草。


    她就在這裏,隻要時日夠長,終究有他知道的一日。


    蘇蘅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在朝雲宗內住下了,她原先不過就是瞧著過來看看摸清楚檀燁的底細,到時候好動手。


    反正隻要趕在他這輩子結束之前,把該受的全都給他來上一遍那就行了。誰知道他那麽容易死。在外麵也就罷了,沒想到在宗門內,他自己的親親師父都恨不得他趕緊一死了之。


    神界下來曆劫的路子都這麽野的麽,活下去都不容易了,還提什麽苦難。回頭人被弄死了,也就解脫了,至於其他的根本來不及,至於什麽人生八苦,前提是活著,命都沒了,直接解脫,再苦也苦不到他頭上。


    這麽多年難得遇上一個比較有意思的,要是真死了的確可惜。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留在檀燁身邊已經有一段不長不短的日子了。


    檀燁很好相處,他沒有任何令人難以忍受的習慣。相反他還挺會照顧人,相處一段時日之後,他便將她所有的喜好都摸清楚了。並且順著她的喜好來。


    她過的簡直順心的不得了,開開心心。倒是比在外麵的時候要舒服多了,一不留神就在他這兒過了不少日子。


    原先她還想瞧瞧他對那個梅雙雙到底是有意思還是沒意思,結果她被照顧的太舒服,等到她想起來的時候,梅雙雙早已經和梅洛回去了。


    檀燁對這對父女的離開,沒有在她麵前提過,若不是她問起,恐怕他都不會說起。


    看樣子他對梅雙雙應該是沒有什麽了,蘇蘅有些小小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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