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吩咐的事已經辦妥,”檀燁蹲身下來查看了一下陵茂等人的情況,“現在我先帶師兄和師弟們找個地方歇息,等到師兄身體好一些了。再細細說與師兄。”


    現在眾人都不太好,陵茂也隻有點頭。


    檀燁將幾個人全都帶了出去,尋了一個鎮子,找了一家客棧安頓下來。


    陵茂幾個人,到了客棧之後才安頓下來沒多久,全都昏睡了過去。


    等到天全都黑了,檀燁才回到房裏。


    “回來了?”蘇蘅手裏拿著一把小剪刀,對著桌上燭火剪。


    檀燁到了客棧,陵茂那裏便後腳出事,檀燁隻來得及讓她好好呆在這裏,便趕著去處理陵茂等人了。


    她胳膊曲在桌上,下巴擱置在上麵。手裏的剪刀對著燭火一刀下去,將騰起來的火苗給滅了一頭。


    她被檀燁削過的頭發垂在身後,略微有些亂,顯然她根本沒有打理過。


    檀燁拿出一個油紙包,輕輕放在桌上。


    “還是熱的。”她鼻子動了動。


    “趕在關門之前買的。是你平日裏最喜歡的口味。”


    點心是紅棗糕,不過和她以前吃的不同,紅棗糕裏還有一股奶香味兒。她天生的識感敏銳,絲毫變化都瞞不過她。


    點心裏摻了牛乳,和紅棗特有的風味混在一起,格外的好吃。


    “這個是給你準備的。”檀燁拿出一隻梳子給她。


    梳子是她用慣了的紫檀木,她在朝雲宗的時候,可勁的折騰他,所用也全都是她想到的最好的。她出來的時候,什麽都沒帶。


    “今日多有得罪。”


    檀燁掃了一眼她的頭發。


    “沒事,我揮揮手就長回來了。”她說著,抬起手,打了個響指。原本被削的慘不忍睹的長發以可見的速度慢慢長齊,不多時就和原先的長度完全一樣。


    “你那幾個同門你打算怎麽辦?”


    她一手端起他買來的紅棗糕送到嘴裏,雙眼看他。


    “你也看到了,你的那些同門,行事一個比一個混賬。無事的時候對你不聞不問,要麽就是冷嘲熱諷。現在你還要管他們啊?”


    檀燁坐下來,倒了一杯茶,客棧的茶水並不好,透著一股陳年的味道,他換了白水過來,給她倒上,好讓她就著茶水把糕點吃下去,免得卡在喉嚨裏不舒服。


    “他們是我的同門。”


    蘇蘅冷笑一聲。


    “其實我初來宗門的時候,師尊還有師兄對我很照顧,隻是後來有了誤會,才會到如此境地。”


    檀燁見她眼角的冷笑,“我沒有非要他們死的理由。”


    檀燁看見蘇蘅直接將一個糕點塞到嘴裏,他把水往她的手邊送了送,“慢點,這些全都是你的。這水應該是從山上挑下來的泉水,入口清冽甘甜。”


    “其實你是看不上他們吧?”蘇蘅把那杯水咕咚咕咚喝下去。


    檀燁笑而不語,沒有答話。


    他照顧她將那一包點心吃完。


    “今日出來的匆忙,所以你先將就一下,你要用什麽,明日我去給你準備好。”


    蘇蘅喝了口泉水,泉水的確如他所說,十分甘甜入喉清涼。


    “我有話和你說,在那個什麽陣裏,來不及說。現在和你說了吧。”


    她吃飽喝足,靠在了窗邊的床榻上,“我對你不會有意思的。”


    蘇蘅覺得檀燁似乎誤會了什麽,有些事早些說明白比較好,免得到時候說不清楚。


    “我這個天生冷心冷肺,這世上我能有興趣的事不多,幾乎算得上沒有。尤其是人。”


    她慵懶的趴在床邊,嫌棄窗內有些悶,她指頭稍稍在窗上一推,把窗戶推開了。


    “所以你不用擔心。”


    “我不會讓你有困擾的。”


    外麵這個時候正好下了雨,這個時候正好是雨季下起了雨。雨勢不小,雨滴落在地上淅淅瀝瀝作響。水生木,外麵的水汽也招她的喜歡,她幹脆把窗戶全都開了,窗外黑燈瞎火的,空無一人。


    “我對誰動心,也不會對你動心的。”她想了下,幹脆把話說的更死。


    “所以你就放心好了,我對你現在沒有那個心思,將來也不會有,我今日白天裏,是因為別的,不是我想要勾*引你。”


    這種名門正道,最怕的就是她這種妖女糾纏,也瞧不上她妖女的做派。幹脆她把話說死說絕了,免得他到時候又覺得她打他什麽主意。


    還是說明白了的好。


    她說完之後,室內就詭異的安靜下來。室內隻有從窗外傳來的淅淅瀝瀝雨聲。


    蘇蘅等了好會,都沒有等到回應,她不解的皺起眉頭,往檀燁那裏看過去。


    屋子裏頭隻點了一盞燈,燈光昏暗,他高挺的鼻梁被不甚明亮的燭火一照,幾乎大半張臉都陷入陰影裏。


    “怎麽了?”


    蘇蘅等了好會,隻見到他靜靜的坐在那裏,沒有半點開口說話的意思。蘇蘅把自己說的那些話在自己心頭過了一遍,沒覺察出什麽不對來。


    “你不是怕我對你不軌嘛,我直接把話給你說清楚了。”


    她說完,又等了會,那邊坐著的檀燁靜靜的坐著,依然沒有半點回應她的意思。


    蘇蘅想起了白日裏他受的傷,那些都是些皮肉傷,她都沒有放在心上。現在見他安靜到幾乎詭異,不管她說什麽都沒有反應,不禁懷疑他是不是還受了什麽其他的傷。


    蘇蘅坐不住了,她坐起來,“你是不是受傷了?”


    她腦子裏把各種壞事全都冒了個遍,“你是不是中毒了?”


    雖然說修士根本就不怕什麽毒,但是誰知道那些上古的地方到底有些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


    檀燁依然沒有任何回應,他整個人都已經完全陷入到詭譎的沉默裏。


    這下蘇蘅滿腦子都是壞了壞了。


    該不是她真的猜對了吧!


    蘇蘅也不管窗外的雨水多得她的心了,從榻上跳下來,就到檀燁的麵前,急哄哄的要查看他到底是傷到哪兒了,傷得重不重。


    檀燁抓住她伸過來的手。


    “我沒事。”


    聲線一如既往的溫和,隻是這股溫和的嗓音在雨聲裏越發的讓人不寒而栗。


    “天色不早了,今日你也累了,好好歇息。明日我再來看你。”


    “喂,你去哪兒,不是我們兩個住一間嗎?”


    為了不讓人懷疑,檀燁並沒有另外再準備一間房,自然是兩人住在一起。


    “男女有別,終究是不妥,你在這裏好好休息。”


    蘇蘅聽到外麵雨聲比方才還要更響了些,“可是外麵下雨啊?”


    檀燁的溫和裏帶著拒人千裏之外,“無事。”


    蘇蘅在後麵,“你又生氣了啊?”


    檀燁的情緒很少外露,真正的喜怒不形於色,尤其他平日裏總是一派溫文的麵相,不管誰看都看不出他心裏到底想什麽。


    但現在她總覺得他似乎不高興。


    “沒有,”檀燁回身過來,他整個人都陷在一片昏暗裏,“師兄那裏還需人照看,我去照料師兄還有幾位師弟。你好好在此處休息,不要多心。”


    她多什麽心了?


    蘇蘅還沒問出來,檀燁就已經離開了。


    蘇蘅一頭坐回到床榻上,窗戶依然開著,這個時候還稍稍帶著點兒涼氣,混著濃厚的水澤從窗口撲進來。


    “我說,你家神君這麽難搞,喜怒不定的。上刻還有說有笑的,下刻就不知道怎麽生氣了。這麽難搞的人,難怪你們都還要找人來。”


    她說著,兩腿在裙子裏搖了搖,“這麽難做的事,你找我來,算是找對人了,換了另外恐怕別說是幫他曆劫了,恐怕還沒到他麵前就被他給趕走了。所以,你到時候必須要給我其他好處。”


    說完,靈台裏和前麵不知道多少次一樣。依然沒有任何回應。


    她切了一聲,“我就知道。”


    所以她聰明,還知道自己給自己找補。這些神界的不知道是不是神界呆久了,以為下界的人都願意勤勤懇懇為神界做事。


    她看了一眼外麵的雨,直接將窗戶整個都打開了。


    陵茂幾個人到了現在仍然處於昏睡裏。


    檀燁為他們診治過,是魂魄受了壓製。這種丹藥不管吃多少都沒有任何療效,隻能放任他們去睡。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辦法。


    檀燁到了陵茂床前,他注視床上的人“師兄。”


    陵茂已經完全陷入了昏睡,對外界完全無感無知。


    檀燁嗤笑,他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的看著陵茂,沒有半點看活物的意思。


    他早就知道道真和陵茂的卑劣,他看這對師徒,如同看一對跳梁小醜,因為天賦所限,這輩子就算再如何手段用盡,隻能是這樣了。


    等待他們的不是什麽飛升成仙,而是漫長的油盡燈枯的過程,凡人不過百年,可是修士卻是不止是這些時間。


    漫長時日之後,最終迎來的還是和凡人一樣的結局,無可避免。


    他心中知道,他可憐這對師徒。


    他如今能有棲身之地,也有道真的一份力,所以不管這對師徒如何待他,他都忍下來。


    並不是代表他生性如此。


    他對這對師徒的秉性心知肚明,因此也鮮少有反抗之心。


    但是今夜卻有所不同。


    他站在床邊,垂眼看著床上躺的人。


    “師兄魂魄受損,不睡個幾天幾夜,恐怕是醒不過來的。師兄和師尊日思夜想,便是有朝一日可以超脫肉身,從此之後可以長生不老。可是從今日這次來看,恐怕師兄再無這麽一日了。”


    “可憐可歎啊。”他閉目輕歎,“不如我送師兄一程如何?畢竟漫漫百年人生,何其難熬。最後不免一死,實在是太過可憐。”


    手掌伸出去,“說起來也可笑,師兄覺得自己並不是樣樣不如我,可是最後生死掌握在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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