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這個時候地上的陵茂發出微弱的一聲。


    檀燁回頭,滿臉詫異,“師兄說什麽?”


    方才那句話已經耗費了陵茂不少力氣,陵茂聽到檀燁回應,竭力道,“救我。”


    “師兄怎麽了?”檀燁過來,看到地上的陵茂,陵茂半邊身子掛在床上,還有半邊趴在地上。


    門口開門對著的是桌椅,第一眼進來是看不到床榻這邊的。


    陵茂掙紮著伸手,檀燁滿臉驚訝的把他攙扶起來,掛在床上的那半邊身子在外力下咚的一聲掉在地上。聽得人不禁有些牙疼,不過好歹是兩頭全都落了地,而不是和一頭吊在那裏。


    陵茂醒過來已經有一日半了,雖然醒了過來,但是神魂虛弱的厲害,身受神魂影響,也虛弱了不少,沒人照顧的情形下,動彈不得。哪怕他想要自己起身都做不到,若不是檀燁回來,恐怕他接下來的好幾日都會這樣了。


    檀燁把陵茂扶到床上去,然後給他送來了水。


    陵茂此刻嗓子幹渴,見到水杯,立刻如同餓鬼撲食撲上來,緊緊抓住檀燁的手,低頭想要把杯中的水全數喝幹淨。


    但檀燁卻將手腕抬高,四兩撥千斤將陵茂給撥開,“師兄已經有段時日沒有飲水,倘若一次飲入太多,恐怕對腸胃沒有多少益處。”


    他聲線煦暖,依然是平日裏的溫和。


    陵茂徒勞的伸著手,看著他手裏的那隻茶杯。檀燁輕輕的把陵茂的雙手格擋下來,陵茂好好的時候,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現在。


    檀燁斯條慢理的用些許水滋潤了下陵茂因為缺水而皸裂的嘴唇,他動作細膩溫和,但恰恰是這刻的溫和,成了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東西。


    蘇蘅挑了個視角好的地方坐下,看著他如何把陵茂“照顧”的痛不欲生。


    人不能沒水,不吃飯可能熬過那麽幾天,有人救還能活,可是不喝水,三天就可以去投胎了。


    她是木頭變得,也不能例外。瞧著他溫和的麵對陵茂的急躁,輕而易舉的將陵茂所有想要爭搶的動作摁下,看著陵茂一點點的被迫受他的指示,把一開始還有的那些急躁鄙夷全都藏起來,老老實實的聽他的話。


    一直到陵茂再也受不住,檀燁才把水杯完全送到他的嘴邊。陵茂迫不及待的捧住,檀燁順著他的力道將水杯倒下去。水突然猛烈入喉,還未來得及完全下喉滋潤五髒,就一口嗆在了喉嚨口。頓時陵茂咳的死去活來。


    檀燁在一旁以剛才的溫和姿態,看他咳的滿臉通紅。


    “師兄可還要水?”


    他道。


    陵茂臉頰脹紅,卻還依然連連點頭。


    檀燁遞水過去,陵茂迫不及待的的喝下去,自然而然嗆的更加厲害了,檀燁坐在一旁看著陵茂的痛苦,似乎手足無措。


    過了好久,陵茂幾乎將自己的心肝肺都要咳出來。方才的那些折騰太過耗費他的體力和精神,陵茂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檀燁看著陵茂一頭倒下,動也不動,喚了一聲師兄。


    在沒有得到回應後,他起身,手掌在袍服上撫開。


    “原來你並不是完全的打不還口罵不還手啊?”


    蘇蘅的身形出現,她之前在知縣府裏完全露出身形,到了這個時候又和之前藏起來還頗為不習慣。


    她活動了下手腳,回頭看向檀燁,眼神裏充滿了興致,上上下下的打量。


    蘇蘅踩著步子繞著檀燁打轉,“你師尊以為你好欺負,你師兄和那些同門也覺得你好欺負。而你呢,受了欺辱也從來不發泄出來。”


    她纖細的指尖虛空點在他的心口上。


    蘇蘅笑的不懷好意,“方才發泄出來之後,是不是覺得好多了?”


    她的眉梢眼角以至於聲線裏全都是蠱惑,“這就對了,為什麽要忍著?你並不是不如他們,你的修為到了此刻,就算是你那個師尊道真,恐怕也不如你。”


    “他們的肆意妄為是仗著他們的身份,可是這世上以實力為尊。既然擔不住,那麽不管落得個什麽下場,都是他們自己活該。”


    她用盡心思把他從那份溫文裏勾出來,“壓抑自己實在是太過辛苦了,為什麽不讓自己過的開心點?”


    她肆無忌憚習慣了,看著檀燁委屈受盡,卻依然泰然處之,不可思議之餘,隻覺得看著礙眼。


    可能這就是曆劫的劫數。


    但是落到她頭上,她可能會直接把桌子都給掀了。


    “那麽之後呢?”檀燁看了眼她隔空虛虛點在他心口的指尖。


    “什麽之後?”蘇蘅蹙眉,“你離開就是了,天大地大哪裏不是去處。”


    “我沒有去處。”檀燁搖搖頭,“對你來說,天大地大哪裏都可去,而對我來說沒有去處。我也不想因為他們而粘上汙名。”


    檀燁見她還要開口,臉上露出幾分無奈和好笑,“你是想我得道,還是想讓我成魔?”


    蘇蘅下意識道,“當然得道了。”


    當然,如果要是真的成魔了,她也不抵觸,畢竟她還沒有看過神族墮落成魔的,尤其看檀燁這架勢,恐怕在神族的地位不低,若是真的有,這熱鬧恐怕天上地下獨一份。


    “可是你想讓我做的事,卻是入魔的。”


    他搖搖頭,滿心的無奈。


    “想我得道,卻又攛掇我入魔,到底要做什麽呢?”


    蘇蘅毫不客氣的切了一聲,“那你剛才為何那麽對他?”


    “師兄已經很長一段時日沒有飲水,內裏虛弱,貿然一杯茶給他送下去,極有可能讓他傷得更重。循環漸進才是可取之道。”


    他緩緩的眨眼,一如既往的柔和,“要不然此刻他恐怕已經完全起不來身了。”


    “此刻他神魂受損,魂魄受損,軀體想要安然無恙如同癡人說夢。真的如他所願,怕不是受不了,早就不行了,到時候又吐又如何的,平白無故的多出許多麻煩。”


    檀燁說著,自己走到桌麵倒了一杯茶。


    茶水是他取來的,到了現在已經有些涼了。他又倒了一杯茶給她。


    她不喝這種茶水,扒拉住他的袖子,把之前他買的那些點心全都拿出來。


    “怎麽了?”檀燁低頭看她。


    “我自己玩去,不妨礙你照顧你的那些同門。”


    “我照顧你一個,看著你別被他們害死就已經夠累的了,沒興趣看著你去照顧他們。”


    她手指勾著油紙包上的線,悠悠晃晃的往外走。


    檀燁看著她的背影一笑。


    過了兩日,昏睡的弟子陸陸續續都醒過來了,但躺了那麽多天,多多少少軀體上都有些問題。而且他們也不敢讓師門知道,出去一趟,事情沒有辦好不說,還把自己弄成了這個模樣,不敢讓宗門知道實情。


    因此,誰也不敢提出回去。也回不去。


    一時間倒是各方相安無事。


    因為救回知縣的公子,又沒有收知縣贈與的那些財物,受了人家如此大恩,想要回報,仙人卻不要,這算不上什麽好事,所以得知檀燁一行人還沒有離開,陳知縣幹脆又派人來守著,免得有人擾了他們的清淨,聽說那位仙人的同門都受了傷之後,又令人送來了流水一般的補品。


    神魂受損,暫時不能動用靈力,說是修士,其實和凡人也沒有區別。但是他們自小修道,被教導五穀雜糧全是濁氣,食用那些是引入濁氣入體,是大忌。與修行有礙。但是凡人的軀體想要修複,就必須沾這些東西。一時間糾結的很。


    檀燁傍晚時候回來,房內窗戶大開,此刻已經是暮春了,馬上就要立夏,天氣也變得濕熱起來。


    蘇蘅沒骨頭似的軟軟的趴在床榻上,一旁的攢盒已經被她開了,裏頭滿滿一大盤的點心。原本陳琨要過來的,但是被家裏親娘攔著,陳琨得知她還沒走,專門令人送了這麽一大盒子過來。


    臨近立夏,這天也變得詭異莫測起來,昨日才下了一天的瓢潑大雨,大到以為天被捅漏了,然後第二日緊接著豔陽高照。落在地上的雨水一蒸,就騰騰的起來,比隻出太陽的時候還要多出不少的悶熱。


    蘇蘅喜歡下雨也喜歡晴天,草木麽,不就是喜歡下個雨滋潤一下,然後再恰到好處的來點陽光,這樣的話草木可以長得更快更好。


    不過兩樣要是太多了,她也有些熬不住。泡在蒸騰的水汽裏,她渾身上下都沒有多少勁,連去看陵茂等人此刻的窘態她都沒有多少興致了。懶懶的躺在床上,幹什麽都沒勁。也就是陳琨托人送來的這盒點心才能讓她有點興致。


    她趴在床榻上,毫不顧忌的直接把小腿給彎起來。


    檀燁一進來就看到那雙白到耀眼的纖細小腿妖嬈的在晃悠,鮮豔如火的長裙都堆積到膝蓋那兒。


    腳上沒穿鞋,在人前顯露出身形的時候,還會照著人世間的規矩老老實實把鞋穿上,現在恢複到過去,兩下把鞋給扒了,把一雙漂亮秀氣的足完全的露在外。


    “回來了?”她一口一個酪糕,聽到聲響回頭看檀燁。


    檀燁的視線在那雙漂亮纖細的小腿上稍作停留,而後手指帶起靈力勾扯兩下,頓時防止在一旁的外衫直接落到她的身上,正好將那雙勾人的足腿給蓋住。


    “幹嘛啦!”她回頭一看,見到腿上被蓋上的外衫。兩下扒下來丟到一邊。


    她看到自己的小腿,想到了什麽狡黠一笑,“這又有什麽要緊的,看到了就看到了唄,再說了我和你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也沒什麽。”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隻要你心裏什麽都沒有,別說一雙腿,就算是看全了,你也不會有什麽。”


    說著,她又感覺到什麽,“你該不會是看著想吐了吧?”


    畢竟自己眼前這個可是看男歡女愛看的真吐了的絕色,著實不該用看平常男人的方式去看他。


    檀燁答非所問,“今日送來的是什麽?”


    “是酪糕!”她坐起來,也不管剛才她問的東西了,“來嚐嚐?”


    檀燁早就說過自己不愛吃甜,可每次她都會問一句要不要嚐。反正吃不吃是檀燁的事,問不問就是她的事了。表麵功夫盡到了,都好說。


    “你才去照顧你那些師兄師弟們,吃點東西。”


    “你的那洗個師兄師弟,今日怎麽樣了?”她一邊問,臉上有些幸災樂禍。


    前日大雨,原本在床上靜養的陵茂不知道什麽緣由從床上一路滾到了樓下,偏生所有人都沒發覺,等到小二出來見到時,人已經在地上躺了好會了。


    陵茂身上幾處淤青,偏生那些淤青都是在衣裳下麵,外人看不到,隻有他自己活動肢體的時候,才會感覺到。


    這麽一來,可是讓他吃足了苦頭。


    檀燁抬眼看她,她得意洋洋的坐在那兒。


    “我沒有說過師兄如何,你怎麽知道的?”


    她也不急,靠在那裏,“我聽外麵的麻雀說的。”


    蘇蘅話語說出來,沒等檀燁出來,自己噗嗤笑了。


    檀燁搖搖頭,嘴角牽出抹笑,“以後不要這樣了。”


    “他畢竟是我師兄,弄得太難看了也不好。”


    “我心裏不舒服,所以拿他出氣了下。”蘇蘅睨他,“誰叫他不爭氣呢?我拿捏他和拿捏個螞蟻似的,你應該謝我沒有把事做絕,隻是讓他疼了好幾天。”


    說著她突然想到什麽,“他該不會是趁自己受傷了,又對你呼來喚去的吧?”


    檀燁搖頭,“沒有。他這兩天連我的麵也不見。”


    陵茂上回被檀燁好好的折騰了一番,連喝一口水都要受盡無盡的煎熬不能如願。對他越發排斥,但凡可以自己動手,堅決不要他來。


    “那就對了。”


    她這段時間以看陵茂等人的糾結姿態尋開心,這些人暫時用不了靈力,辟穀丹之類的東西當初考慮不周全也沒有帶出來,又嫌棄五穀雜糧有濁氣,不肯吃東西。那個姿態高高在上,她每日裏見到飯菜好好的端進去,再好好的端出來。每日還得有人給他們新鮮做,看的她窩火。


    這幾個人的脾氣,以及長在腦袋上的眼睛就已經讓人很討厭了,竟然還這麽堂而皇之的浪費食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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