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蘊隻告訴了趙曦玨來路上遇見了趙曦風和趙曦和二人,卻未曾說同二人交談的內容,這才叫趙曦玨給誤會了。


    隻是六皇子殿下這話說出來,怎麽聽怎麽別扭。


    謝蘊按下了自己皺眉的衝動,平靜道:“殿下,在下對男子,並沒有什麽興趣。”


    趙曦玨挑眉,雙手托腮雙眼明亮的模樣像極了某位小公主:“那溫瑜是對女子有興趣?說來明年你就年至及冠,也該將娶妻生子定上議程了,如何?心中可有惦記的姑娘了?”


    “……”你們皇家的人轉話題都這麽快的嗎?而且轉地一個比一個跳脫,一個比一個讓謝蘊比較難得地生出想打人的衝動。


    趙曦玨不過是順著他的話調侃了一句,謝蘊的性子他太知道了。別說男子,就是女子他都提不起興致。前世裏謝蘊便是終身未娶,直到花甲才收養了一位義子傳授衣缽,可以說將清心寡欲四個字表現地淋漓盡致。


    望著他無動於衷的眉目,趙曦玨心中忽地動了一下。


    仔細想想,他前世見慣了謝蘊不近女色的模樣,的確不知道這人動了心會是個什麽模樣。這些年謝蘊對趙曦月的態度顯然與常人不同,但他一直認為謝蘊是將她當成了自家妹妹照顧。即便偶爾會覺得二人的相處模式有些奇怪,也隻當自己重活一世想得太多。


    畢竟趙曦月一口一個“溫瑜哥哥”喚地好聽,但同她喚“六哥”“六皇兄”的語氣相比,似乎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差別。


    可萬一,謝蘊不是將趙曦月當妹妹看呢……?


    “溫瑜啊,”趙曦玨忽然間坐正了身子,麵帶糾結地問道,“我記得你說過自己不是變態,你現在,應該也不是吧?”


    “……”謝蘊沉默了一下,將自己放在小幾上的書卷再次拿了起來,翻到自己方才看的那一頁繼續看了下去。


    他們這些皇子,可能,都有病。


    趙曦玨“哎”了一聲,還想多問兩句,卻聽門外傳來了人群熙攘之聲。有內侍推開了門,幾位內閣大臣在謝時的帶領下進了正殿。


    “微臣參見六皇子殿下。”見著趙曦玨和謝蘊在,幾人臉上也沒有露出什麽驚訝的神色,而是習以為常地給趙曦玨見禮。


    二人起身,趙曦玨淺笑著回禮:“諸位大人不必客氣,今日早朝辛苦了,快快入座吧。”


    又是一番謙讓之後,眾人才在自己的席位上坐定。謝時略看了謝蘊一眼,又很快地收回了目光,拈著長須,溫聲道:“六殿下來上書房聽政也有些時日了,不知可否習慣?”


    他是內閣之首,建德帝還沒到,有他與趙曦玨寒暄,其餘幾位大臣自然都不插話,閑坐著低聲交談。


    趙曦玨對謝時這位當朝首輔還是相當敬重地,收了平日裏的散漫,咧嘴而笑的模樣充滿了少年的朝氣與謙遜:“父皇與諸位大人商討的都是國家大事,上至邦交,下至黎民。佑澤見識尚淺,自當耐心學習,哪兒會覺得不習慣呢。”


    謝時對這位六皇子還是頗有好感的,至少比對坐在旁邊連父親都不喊一聲的某個人要有好感的多,看過來的目光便更慈善了些:“六殿下虛心好學,將來必成大器。”


    “謝愛卿這是在誇誰呢,說來與朕聽聽?”建德帝渾厚的嗓音自門外傳來,他已換了一身常服,擺擺手免了眾人的禮,衝謝時笑道。


    謝時麵不改色,隨意又恭謹地笑道:“臣誇的自然是六殿下了。”


    “他一個臭小子,有什麽好誇的,成日裏就知道帶著妹妹瞎玩。”建德帝卻是目帶嫌棄地瞥了趙曦玨一眼,掃過去的視線自然而然地瞧見了一旁的謝蘊,臉上反而露出了個滿意的笑容來,“倒是你家溫瑜,進退有度,知書達理,朕瞧著甚為喜愛啊。”


    趙曦玨微笑。


    他父皇這幾天很瞧不上他,他已經習慣了。


    可誰讓他父皇身為一朝天子,每天都有那麽多事情要處理。最近邊陲不穩,他父皇就更忙了,少有時間去看五皇妹。而五皇妹則怕打擾了父皇的正事,日日隻到自己宮中問一問父皇的近況而少來了上書房幾次。


    見不到女兒,又舍不得將氣撒在女兒身上,最後倒黴的自然隻能是他這個日日在眼前瞎晃的兒子。


    他不介意,真的不介意。他都重活一世的人了,哪兒能同前世好友吃醋爭寵啊。


    “父皇如此喜愛溫瑜,不如將溫瑜認作義子,免得您見了兒臣心中不喜,惹您不快。”趙曦玨輕歎一聲,將趙曦月那無辜委屈的模樣學了個十成十。


    謝蘊眉梢微動,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挪,想離這位六皇子遠一些。


    建德帝瞪他:“朕說一句你說十句,還有沒有點做兒子的樣子了?!”


    趙曦玨嘴角一撇,理直氣壯:“您生的兒子,問您啊。”


    又開始了,這幼稚到沒眼看的父子吵架。


    眾大臣在心中感歎一聲,習以為常地默默拿起茶盞喝茶。他們也不懂,他們父子,一個素來成熟穩重不怒自威,一個天之驕子少年意氣。可一旦開始對話,不吵上幾句決不罷休。而且每天吵的方式,還不帶重樣的!


    等他們父子從吵得不可開交,到勾肩搭背地低聲問“你妹妹真的問朕最近精神如何”,而後坐下來開始今日朝議,已是兩刻鍾之後的事情了。


    建德帝坐在龍椅之上,輕咳一聲:“朕今日失態,叫諸位愛卿看笑話了。”這才有了幾分帝王的樣子,取了龍案的一本折子一本正經道,“西北八百裏加急送回來的密函,道番邦連月來的騷擾已有收攏之態,諸位有何看法?”


    謝時隻當沒聽見建德帝的話,拱手肅聲道:“陛下,近幾年番邦頻頻來犯,多為入冬起兵春暖則收,為的就是熬過西北冬日物資貧瘠的那段日子。雖不是大舉來犯,不曾動搖國之根本,但此舉終究是影響了我朝西北邊境人民的生活,臣以為,應當加重西北兵力,趁其尚虛,攻其命門,叫此等蠻夷再不敢犯。”


    聽他們今日提的是西北番邦作亂一事,趙曦玨麵容微肅,收了玩世不恭的心態,靜心聽了起來。


    上書房議政往往比早朝要細碎繁瑣地多,單就是否要出兵鎮壓一事,就討論了足足兩個時辰還得不到結論。


    建德帝扔了折子,叫停了下頭吵得麵紅脖子粗的大臣,捏著眉心道:“你們的話朕都聽到了,此事暫且放下,明日再議吧。”


    到底還是沒吵出個所以然來。


    趙曦玨蹙著眉,和謝蘊一同往毓慶宮走去。前世他隱約也記得有過這麽一回事,隻是他當時還在暢書閣念書,並不知道此事最終下了什麽決定。可他卻清楚記得,在三年之後,番邦突然來犯,打了大夏一個措手不及。


    前方敗績連連,建德帝氣急攻心,在病榻上終下了議和的旨意。這才有了此後,趙曦月險些被送去和親以及趙曦和出使番邦使其退兵十萬的事。


    如果他想的不錯,今日之事,怕就是三年後的一個引子。


    “殿下。”謝蘊的聲音忽地打斷了他的思路,“在下有一事要與殿下明言。”


    趙曦玨微愣了一下,以為他對番邦一事有什麽看法,忙望了過去,凝神道:“你說。”


    “在下確有感興趣的女子了,無法做陛下的義子。”隻是謝蘊說出的話卻與他所想的事大相徑庭,“您別費心了。”


    “啊?”趙曦玨依舊沒反應過來,瞧著謝蘊半晌回不過神。待他理清了這話裏前後的邏輯,卻是震驚地小半天合不攏嘴,“你當年不是說你不是變態麽?!”


    謝蘊淡然地點了點頭:“在下的確不是。”微頓了一下,“但君子一諾千金。”


    他既然答應了要娶她,那就絕不會食言。


    所以什麽收為義子,想都不要想。


    第五十四章


    趙曦月覺得自家六哥最近有些古怪。看著自己的目光總是欲言又止不說, 還總是催著自己回尋芳閣看書,別成日裏地往毓慶宮裏跑。尤其是在謝蘊在的時候,那嚴防死守的態度, 仿佛她會同謝蘊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來一般。


    若不是她對趙曦玨了解夠深,她都要懷疑她家六哥是不是和謝二公子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係, 這才不肯讓自己過去打擾他們。


    不過在毓慶宮時,她大部分時間也隻能聽他們二人對坐念書, 討論的都是些治國之策, 在旁邊聽著的確是沒什麽意思。她是個知情識趣的好妹妹,既然趙曦玨有些不大想她摻和進他們的事裏, 她也就乖巧地不去打擾。


    這天給太後請過安,她也沒往毓慶宮跑, 一回身又進了尋芳閣內。


    “殿下, 今日不去毓慶宮麽?”行露剛去小庫房清點了一遍近日新添的物什, 回到尋芳閣卻發現趙曦月百無聊賴地癱在美人榻上看書, 青佩則坐在一旁給她剝瓜子, 麵上不由閃過一絲驚訝。


    趙曦月的視線依舊膠在書頁上, 漫不經心道:“六皇兄那忙著,本宮就不去湊熱鬧了。”翻了一頁過去,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側臉道, “行露你去收拾一下, 一會陪本宮出趟宮。”


    行露是知道如今趙曦月身邊時時都有月翎衛的人跟著保護的,這兩年自己也沒少陪她一起出去,因而對她不找六皇子獨自一人出宮的行為並沒有什麽意見,笑著點頭應是。


    換了身輕便的衣裙,又將頭發拆了新綰了一個垂掛髻。趙曦月對著鏡子左看右看, 確定自己看起來與普通人家的女兒無異了,這才滿意一笑,帶著行露興高采烈地出了宮。


    她有建德帝賜下的金牌,乘著一頂二人軟轎一路上暢通無阻地到了建國公府的門口。


    建國公世子長女柳歆日前給她送了帖子,說今日要在府中辦花宴,想邀她一同過府賞花。她本想拉趙曦玨一起來了,可他都這麽忙了,她作為一個好妹妹自然不能太打擾了他。


    隻好獨自過來了。


    這會時間還早,建國公府門前來來往往,都是那些受了邀請的世家送了自家姑娘過來的。那些馬車小轎,一看就是出自富貴之家。相比之下,趙曦月那頂二人小轎,倒顯得有些寒酸了些。


    她這些年大多時候在深宮之中,後來得了出宮的令牌就成天拉著趙曦玨在京城裏四處閑逛,少有與這些世家小姐交往的時候。她左思右想,除了在暢書閣中陪讀的幾人和建國公府的幾位姑娘,她似乎當真沒有什麽同齡的手帕交。


    這才起了興致,想來這花宴瞧一瞧這些世家女子都是個什麽模樣。下了軟轎也不著急進去,而是扶了行露的手,饒有興致地往一輛在她前頭停下的馬車方向走了兩步。


    沒看錯的話,那馬車上下來了兩位姑娘,瞧著都是與她差不多年紀的樣子。


    像趙曦月這般生得貌美卻又眼生的姑娘是很容易引起注意的,尤其是當她那雙黑白分明的杏眸望過來的時候,哪怕隻是一點小小的餘光,都能迅速被她所吸引。


    剛下馬車的顧茵茵就是這樣一眼就瞧見了正往自己這邊走來的趙曦月,不由得有些好奇地問著自己身邊的人:“月倚姐姐,那位姑娘似乎有些眼生,你知道她是誰麽?”


    謝月倚姿態高傲地側眼瞟了趙曦月一眼,在看到趙曦月的臉時眼瞳不由微縮一下。視線一轉,又落到了她身後還沒來得及離開的小轎上,微縮的瞳孔又漸漸恢複了回來。


    “我也沒見過,”她勾了勾嘴角,輕笑了一聲,“想來是柳姐姐人好,帖子發的廣,叫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也厚著臉皮想來攀建國公府的門第吧。顧妹妹我們不要叫柳姐姐久等了,快快進去吧。”


    “可是……”顧茵茵還想說什麽,可一想到謝月倚是謝首輔的侄女,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那我們一同進去吧。”


    二人就像是沒瞧見正過來的趙曦雲一般,攜著手徑自進門去了。


    不知天高地厚、前來攀附建國公府門第的趙曦月停下腳步,細長的柳眉微微一挑,少見地有種震驚了的感覺。


    扶著趙曦月的行露側目看了她一眼,彎了嘴角輕笑一聲,“叫小姐您非要裝作普通人家的女兒過來,您看,被人嫌棄了吧。”


    趙曦月嘟了嘟嘴,側目輕瞪了她一眼:“就你話多。”


    收了震驚的心情,扶了行露的手不緊不慢地走了進去。


    身為主人家的柳歆自打起床開始就沒歇過氣,一直四處走動著招呼那些嬌客。雖說她依著父母的意思給趙曦月遞了帖子,但心中卻沒指望她真的會過來。因而在見到趙曦月的時候,她的臉上浮現了顯而易見的驚訝,慌忙迎了上去。


    “臣女見過……”柳歆上前就要給趙曦月行禮,可話還沒說完,就叫她先一步扶住了手臂。凝神一看,才發現趙曦月今日穿的不是華貴的宮裝,而是一身簡單裝束,與普通人家的小姑娘無意。


    趙曦月笑眯眯地摻了她的手臂,親昵道:“小五難得參加一次花宴,若有失禮之處,還請歆表姐不要見怪呀。”


    柳歆笑意一頓,順著她的意思沒有點破她的身份,柔聲道:“五表妹能來是表姐的福分,哪有見怪之說呢。”領了趙曦月進去,朝望過來的貴女們介紹到,“這位是我的表妹,今日難得來一趟,還請諸位姐妹幫著多照顧些。”


    “咦?怎麽從未聽說過柳妹妹你還有如此漂亮的表妹,這眉眼也太過精致了些。”一名稍長些的姑娘聽完她的話,當即笑道,望著趙曦月的眸子裏卻是貨真價實的驚豔,“卻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這位妹妹?”


    “這……”


    “我在家排行第五,姐姐們喚我小五便是了。”趙曦月嘴角一咧,笑得分外燦爛。那明亮的笑顏看得諸女微愣了一下,才回過神微微頷首。


    方才趙曦月在門口撞見兩名女子也在屋中坐著,聽到柳歆的介紹,顧茵茵眼中微亮,拉了拉謝月倚的手,壓低聲音道:“那姑娘原來是柳歆姐姐的表妹,想來隻是低調了些,並不是什麽小戶人家的女兒。”


    謝月倚往趙曦月的方向瞥了一眼,視線再度落在她姣好的麵容上,麵上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妒意。她掩了眸中的情緒,低聲回道:“一表三千裏,那姑娘與柳歆姐姐長得一點都不像,誰知道是哪裏的表妹。”她微頓了一下,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看法,“要不然,怎麽從沒聽說過柳家還有這麽一位表姑娘呢。”


    顧茵茵遲疑了一下,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很有道理。


    兩人正說著笑話,卻聽到人群裏不知誰忽地說了一句:“小五妹妹小小年紀已有如此容貌,再過兩年,這京中怕是又要出一位美人了。就是不知道,到時候小五妹妹與謝二姑娘相比,誰會更漂亮些?”


    眾人的視線一下子便微妙了起來,柳歆有些尷尬,趙曦月卻是眨巴了兩下眼睛,不太懂這話的意思。


    謝月倚作為謝首輔的侄女,這兩年在京中聲名遠播,隱隱有京城第一美女的稱呼。她又一向自負美貌,早就讓一些人心中不滿了,如今有一個仿佛能與她一較高低的人出現,自然樂得借來踩一踩她的傲氣。


    “韓姐姐這話說得好奇怪,且不說小五妹妹現在還未長開,便是長開了,容貌一事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哪兒有什麽高低之分?”謝月倚眉色一冷,淡然道。


    她一直知道這些人一麵嫉妒她的容貌,一麵又瞧不起她,覺得她隻是謝家偏房的小姐,不配與她們這些高門貴女同坐一席。卻沒想到她們這麽沉不住氣,不過是來了個稍貌美些的小丫頭,連身份都還沒弄清,就迫不及待地拿她踩起自己來了。


    視線卻不由自主地往趙曦月的方向望去,正巧撞到她好奇的目光之中。四目相對,趙曦月眼角一彎,笑得甜美又可愛,叫她心頭一跳,下意識地偏開了視線。


    趙曦月歪了歪頭,覺得眼前這個姑娘的神態瞧著似乎有些眼熟,可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自己是在什麽地方見過。


    “今日喊你們過來是賞花的,說那勞什子話做什麽。”柳歆笑著打圓場道,心中對方才說話的人多少有些怨懟。可趙曦月的身份她又不能擅作主張地叫破,隻能將話題往其他方向引,“這芙蓉糕是皇後娘娘派人賞下的,你們都嚐嚐味道。”


    聽說手邊那一碟子不起眼的芙蓉糕是皇後賞下的,大家紛紛收了神色,客氣地撚了一塊芙蓉糕拿在手裏。


    被這麽一打岔,原本有些微妙的氣氛便跟著緩和了不少,大家的注意力也漸漸從趙曦月和謝月倚身上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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