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晚照身為他的好兄弟,多年好友,他都不讓人陪,怎麽可能想讓她看到自己失落的一麵?


    何況那個人自尊心又強。


    可就這麽不聞不問,她總覺得心裏不安。


    後果就是,趙又錦起了個大清早,做了頓豐盛的早餐,本想端去對麵敲門,就說是做多了,分享一點給鄰居……?


    結果還在琢磨借口,對麵就傳來開門聲。


    她一怔,透過貓眼看見陳亦行一身深色正裝,走向了電梯間。


    母親的祭日,他是要去看望吧?


    也沒來得及多想,趙又錦匆忙換上隱身衣,戴好頭紗,他前腳走,她後腳就跟出了門。


    跟出去後又覺得莫名其妙,幹嘛跟特工似的搞跟蹤?


    可是都跟出門了……


    趙又錦認命,小心翼翼在小區外的公廁裏摘掉頭紗,跑到路邊打車。


    就,就當舍命陪君子吧!


    她抵達公墓後,又找到公廁戴上頭紗,慢慢地走進大門。


    隻看見台階最頂上站了個人,從她開始往上爬,到最後與他平行,站在不遠處看著他,他始終像尊雕像,一動不動。


    哪有人這麽掃墓的?


    趙又錦想起自己,每年和舅舅舅媽,或是和爸爸一起去看望媽媽的時候,她有說不完的話。


    總覺得一家人麵對墓碑一語不發的場景太悲傷了,所以她竭盡所能活躍氣氛。


    “媽媽,全家人又歡聚一堂來向你致以親切的慰問啦。”


    “你女兒是不是又比去年好看一點了?”


    “那也是你的基因好,遺傳得好。”


    所以那些日子裏,悲傷隻是很短暫的一陣風,還活著的人都好好活著,努力地笑,努力地熱鬧。


    對比之下,陳亦行安靜立於母親墓前,就顯得感傷多了。


    公墓在半山腰,漫山遍野長滿青草,而他一身黑色正裝,是這副畫卷裏唯一的沉悶色彩。


    離開時有個小插曲,趙又錦見他要走,趕緊拎著裙擺先往下跑。


    冷不丁驚起一隻麻雀,呼啦啦望天上飛,麻雀嚇一跳,她也嚇一跳。


    ……


    再後來,發現陳亦行下午出門了,她又鬼使神差跟著他來到了電影院。


    好在他選座位時聲音大,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趙又錦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她悄悄跑進廁所隔間裏,關上門,從長襪裏掏出手機,也買了張票。


    還好他旁邊有空座!


    哎,於晚照要是知道她這麽努力,還不得誇她是活雷鋒,感動中國好鄰居?


    趙又錦塞好手機,偷偷地溜進了電影院,又偷偷坐在他身旁。


    隻是電影全程,她連挪挪屁股都不太敢,大氣也不敢出,又很想拍拍腦門問自己:趙又錦,腦子進水了嗎?買在他附近不就好了,何必買在旁邊受這個罪?


    腰酸背痛腿抽筋,實在難捱。


    好在也不是無事可做,她一邊看電影,一邊觀察旁邊的人。


    光影明滅裏,他依然賞心悅目。


    某一刻,電影抵達**,老人淚如雨下,泣不成聲,她一怔,似乎看見了陳亦行眼裏若有似無的水光。


    他沒有哭,還是平靜地望著熒幕。


    像以往任何時候一樣,他總是情緒不外露,很好地,從容不迫地,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不流露出任何怯意。


    可相處許久,趙又錦才發現,不知何時她已能穿過那副厚重的鎧甲,窺見一絲真心。


    傷心時也不會過分表露,但眉心會輕擰。


    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


    手指也無意識捏起,扣住手心。


    也許是老人哭得太悲切,也許是音樂太感染人,也許是明明滅滅的光影裏,身側的人太令人揪心。


    趙又錦忽然拎起裙擺,默不作聲站起來,一路貓著腰走出了放映廳。


    她跑進廁所隔間裏,摘掉頭紗,也不顧這個形象會引來周圍人的側目,很快又重返影院門口。


    元旦期間,影城有活動,工作人員穿著厚重的可達鴨玩偶服,和小朋友們合照,向來往顧客招手。


    趙又錦捉住了其中一隻,急促地問:“可以幫幫忙嗎?能麻煩你把衣服借我幾分鍾嗎?”


    “可達鴨”一愣,在頭套裏悶悶地問:“借衣服?”


    趙又錦口不擇言:“是這樣的,我男朋友正在裏麵看電影,我想給他一個驚喜,所以想借你的衣服幾分鍾,跟他告個白,送個禮物!”


    有了這個借口,她這身婚紗似的打扮似乎也恰到好處。


    “可達鴨”不疑有他,但略顯猶豫:“這個我要問問我們經理……”


    趙又錦著急地問:“那你們經理在哪?”


    萬萬沒想到,旁邊那隻“可達鴨”立馬摘掉頭套,笑嘻嘻說:“在這兒呢。”


    趙又錦:“……”


    十分鍾後――


    經理還在替她加油打氣:“衝呀妹子,告白順利啊!!!”


    在他們的幫助下,趙又錦順利穿上了可達鴨的玩偶服,雖然穿的過程裏,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慌張感。


    奇怪,說好的陪陪失落的鄰居,怎麽會付出到這個程度?


    可不容多想,那隻厚重的頭套已經蓋在她腦袋上了。


    趕鴨子上架不過如此。


    趙又錦艱難地呼吸著,姿態笨拙,抱著從影院櫃台買來的超大糖果禮盒,探頭探腦等在門口。


    不多時,一場電影放映結束。


    她一眼看見隨著人流魚貫而出的某個身影,心跳驟然加速。


    於是――


    在電影結束後,陳亦行徐徐走出來,掃了眼熱鬧的大廳,正在思索那個看不見的人先一步離開是跑哪裏去了,就被一隻金黃色的“可達鴨”攔住去路。


    那隻巨大的玩偶一言不發,舉著一隻色彩鮮豔的籃子,在半空中滑稽地舞了幾下,然後往他懷裏一塞。


    陳亦行:“?”


    他訝異地看著這隻籃子,發現裏麵裝著各式各樣的糖果,色彩斑斕。


    身邊某個小朋友見狀,拉著母親:“媽媽,我也要!”


    母親還沒說話,小朋友又上前抱住那隻“可達鴨”,“叔叔都這麽大了,不吃糖了,給我吧,給我吧!”


    “可達鴨”:………………


    “可達鴨”能怎麽辦呢,隻能嚴肅地一手叉腰,一手瘋狂搖晃:no no no。


    小朋友不滿意,抱住她拚命搖,“我也要糖果,我也要!”


    這怎麽還有臨時演員加戲呢?


    趙又錦被晃得頭暈,原本打算一言不發的,這會兒也隻能壓低了嗓音,粗聲粗氣說:“每隻鴨子隻有一個禮物,我送他了,就沒有你的了。”


    她急中生智,指指大門口的經理:“你去找那隻可達鴨,去找他要禮物!”


    小朋友很好騙,歡呼雀躍就奔向大門外的“可達鴨”了。


    厚重的玩偶服裏,趙又錦鬆口氣,正想感慨自己的聰明才智,抬眼就看見……


    陳亦行拎著那籃糖果,靜靜地看著她。


    她一緊張,趕緊手舞足蹈地揮動起來。


    抖抖手,抖抖腳,然後插插腰。


    應該沒露餡吧?


    她們專業課也練過聲,以便模仿不同聲線,能夠在采訪時、播音時有不同的音色。


    雖然也不見得完全不一樣,但至少沒那麽容易通過一兩句話就辨認出來吧……?


    趙又錦透過公仔眼睛處的深色玻璃,小心翼翼打量眼前的人。


    陳亦行揚揚手裏的籃子:“送我的?”


    她疊著手,乖巧點頭。


    “為什麽送我?”


    肉眼可見,“可達鴨”似乎愣了下,然後不假思索甕聲甕氣答道:“因為你長得帥。”


    同樣肉眼可見的是,拎著籃子的人笑意漸濃。


    沒有了之前看電影時的傷感,圍繞他一整日的凝重與難以接近感,也被衝散了。


    他拎著那籃糖果,正準備說什麽,忽然被那個去而複返的小炮彈抱住了腿。


    小朋友可憐巴巴說:“叔叔,那隻鴨子說他也沒有禮物了……”


    趙又錦:“…………”


    回頭看眼經理,經理比了個“我也沒辦法”的手勢。


    小朋友的媽媽也過來了,有點為難地看看陳亦行,又看看趙又錦,“要不你們把糖分他一顆?小孩子哄不好……”


    也是吃準了大人不會和小孩計較。


    趙又錦本想那也ok,給他一顆糖吧,沒想到陳亦行嘴角一彎,把籃子拎高了些,拎到了小朋友夠不著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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