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空春色晚(重生)》


    作者:伏寒


    文案:


    前世,和親路走到一半,皇帝老爹咽了氣,天下大亂,狼煙四起,康寧公主李燕燕被己方豬隊友扼殺……


    重生回死前五天,李燕燕管不了壯誌未酬,必須立刻跑路逃生。


    她環視一周,看上了桀驁狠戾的校尉岑驥——這條金大腿。


    後來她想,抱大腿不如自己做大腿,前大腿,甩掉就好。


    李燕燕以為,她和岑驥之間的情緣,就像白石山上的薄雪,長不過那一個冬。


    可……李燕燕:岑驥這個粗鄙武夫,他怎麽甩都甩不掉呀!


    許多年後,再度和親。


    燕燕心如死灰:這回是誰?


    岑驥咬牙切齒:你始亂終棄的那人。


    燕燕:……本宮可以再跑一次嗎?


    岑驥一臉陰沉,捏碎了門框。


    燕燕:!……逃跑什麽的……再議,再議吧!


    ★扮豬吃老虎的心機公主x口嫌體正直的草莽梟雄


    ★女主真·心機,男主真·狠戾,都有道德瑕疵


    ★he,sc,1v1,過程相愛相殺狗血風,不喜勿入


    內容標簽:強強 宮廷侯爵


    主角:李燕燕 ┃ 配角:岑驥 ┃ 其它:


    一句話簡介:重生後我馴狼跑路登基


    立意:生生不息,奮鬥不止


    第1章


    雪連下了三日。


    密布的黑雲下,朔風狂逞寒威,卷帶著雪粒子恣意遊走,如入無人之境,在長街上蕩起白浪滔天。


    天色陰沉似海,離入夜時分尚遠,城內卻已有星點燈火亮起。


    “呼——”小春一口氣將走廊上八扇窗都關好,本就豐潤的臉頰上又漾起兩片紅暈,鬢角的碎發也被薄汗染濕,服帖的掛在側臉上。


    樓梯上響起腳步聲陣陣,小春轉身,朝來人莞爾一笑:“玉箏姐姐。”


    名叫玉箏的姑娘走在前頭,手中提著食盒,身後還跟著其他幾個女子,手捧各式飲食器具,幾人都是黃衫赭裙的侍女裝扮。


    小春走到玉箏身側,順手托起食盒的底部,道:“公主的晚膳嗎?我和你一塊兒去,兩人拿著穩妥些。”


    玉箏奇怪地瞧了小春一眼。


    在這支北上送親的隊伍裏,侍女們幾乎都要隨公主留在單於牙帳,運氣好的,猴年馬月才能返歸故裏,運氣不好,興許一輩子就交待在莽原風沙當中了。一想起來這樁事,人人心情沉重,唯有小春依然每天樂嗬嗬的,真不知該說她天真還是沒心沒肺。


    身後的侍女們都是些年輕姑娘,一路行來彼此間廝混熟了,便開始丟掉宮裏的規矩,這一段短短的距離也不忘了聒噪,說起可有可無的閑話:


    “還不到十月就冷成這樣,當真稀罕,連這樓板都被風吹得格楞楞響。”


    “可不是麽,這場雪,不知還要多久才會停?”


    “你還盼著雪停?我倒是想它一直下,反正咱們在龍城驛館有吃有喝,等開春雪化了再去烏羅,讓那烏羅單於著急去吧!”


    “這雪留不到開春吧……”


    ……


    小春聽她們說得熱鬧,回頭插了一嘴:“你又不是王使君家親戚,人家好吃好喝留你住到春天?想得美!”


    那之前說話的侍女也不惱,重重歎了口氣,無奈道:“我知道啊,我不就是做做夢嘛。”


    小春繃不住笑了出來。


    玉箏安靜聽著,臉上若有所思。


    若不是路遇風雪,她們原本隻會在龍城宿上一晚,行裝都不會拆,便要一路北上,直奔雁門關而去,現在卻意外停留了三天,而雪勢依然不見收斂。作為侍女裏領頭的,玉箏的性子比其他人都要更沉穩,此刻卻不免有些憂慮——


    河東節度使王磐極會做人,這三天裏她們一行人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優待,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再這麽滯留下去,人心越加浮躁,那些本就不情願留在烏羅的人,會不會生出另外的心思來?


    於是,玉箏小聲訓斥道:“才出來幾天,規矩就忘腦後了?別亂說話,雪遲早會停,咱們一定能趕上公主的吉時。”


    她又問小春:“公主一下午都沒離開過房間?”


    小春努努嘴,道:“是呀。中間我勸她出來活動活動腿腳,殿下卻像是沒聽見,一直拿著那本禁軍名冊,翻來覆去地看……我又多問了一次,她卻把我也給轟出來了。”


    “也不知道那名冊有什麽好看……”小春小聲嘀咕。


    說話間,幾人已經來到公主房外,玉箏將一根手指豎在唇上,示意小春噤聲。侍女們將手中物事放好,齊齊跪下,玉箏才輕輕叩響房門:“公主,該用晚膳了。”


    一片寂靜,過了會兒,才有一個細軟的聲音傳出:“送進來吧。”


    房內燈火通明,暖香縈繞,蜀錦地衣上百花繚亂,乍一看,直教人誤以為春天已搶先一步光顧了這間房屋。


    一片花團錦簇,更襯得那個案前端坐的身影無比蒼白、羸弱。


    小春從前在尚儀局做事,節祭慶典上經常能瞧見三宮六院、皇子皇孫們,卻從沒對這位嫡出的康寧公主產生過什麽深刻印象,畢竟有貴氣逼人的三公主和天姿國色的四公主在,誰也不會去專門留心名不見經傳的六公主。


    細看起來,康寧公主李燕燕生的不賴,肌膚細嫩如雪,鼻子小巧精致,新月眉彎下是一對黑白分明的眼睛,雖說還沒完全褪去稚氣,也看得出是個美人坯子。隻不過身形過於單薄,麵色過於蒼白,與時下受推崇的豔麗美人大相徑庭。而那雙清亮的眸子,原本是很美的,偏偏在不看人時,又總是茫然不知落在何處,顯得心事重重,年輕女孩該有的輕快活潑,在公主身上半分也見不到。


    康寧公主也才不過十五歲,比小春自己還小兩歲,卻端莊守禮到了令人生畏的程度,就連吃飯也是一板一眼,小口小口咀嚼,案上每樣食物都嚐上一兩口,卻哪一樣也不會再碰第三次。


    宮裏頭奉行食不言寢不語,即便已經遠離了長安,公主身上作派不改,除了偶爾盤箸相碰發出微弱的聲響,便隻能聽到窗外風聲嗚咽,如泣如訴。


    等公主終於艱難地用完了一小碗白米飯,放下玉箸,端起茶盞飲了一口,玉箏才又從食盒底部拿出一隻雕花金碗來,輕聲道:“殿下再用些燕窩羹吧。天氣寒冷,龐媽媽憂心您的身子,親自下廚燉的,一直用熱湯溫著,現在喝正好。”


    公主稍稍抬了抬眼,細聲細氣道:“勞龐媽媽費心,你替我謝謝她。”


    聲音輕軟,像一片無辜的雪花,方才飄落,轉瞬便在狂風中消殆無形,小春覺得,公主一開口,這屋子裏反倒比她不講話時更安靜了。


    這樣一個柔弱的公主,陛下也忍心送去和親,小春這樣想著,看向公主的目光裏又多了幾分憐惜。


    玉箏心裏卻有些堵,她本是受了龐媽媽所托,要替人在公主麵前美言幾句的,後麵重頭的話還沒出口,卻被公主不軟不硬的頂了回來。


    說起來,玉箏也想不明白,龐媽媽怎麽就突然在公主這裏失了寵。


    龐媽媽是公主的奶娘,看著公主從繈褓裏長起來的,她已過不惑之年,按說早該放還回家頤養天年了,龐媽媽卻因為舍不得公主,在禦前懇求多時,才得以陪伴公主出塞和親。龐媽媽一片忠心感天動地,公主原本也十分依賴她,一直到昨天還好好的……


    為什麽公主今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把龐媽媽的臥房換到了最遠的一間?又一整天不召見,也難怪龐媽媽會坐立不安,求她來探口風了。


    不,不光是龐媽媽,她們幾個服侍公主多年的舊人,今天都給遣派了各種各樣的差事——沒一個人能長時間待在公主身邊。倒是從前根本沒在內殿伺候過的小春,莫名得了公主的賞識……


    還有,公主一大早就叫鄭國昌將軍整理送親禁軍的名冊,還專門囑咐把伍長以上各人的籍貫、薦人、升遷經曆寫清楚,這又是為什麽?


    ……會和淮王的謀劃有關係嗎?


    公主不提,她也不好問。


    玉箏咬了咬嘴唇,沒話找話似的說:“這燕窩,是王使君送來的——”


    小春也補充道:“公主身體不適,王使君記掛在心,下午遣人過來問過兩次,還說要請郎中來給公主瞧病,奴婢依照您之前的吩咐給推了。”


    玉箏又補上一句:“王使君著實周到細致。”


    康寧公主卻隻是垂下眼,輕聲說:“把食案撤了吧,玉箏陪我待一會兒。”


    玉箏和小春都看得清楚,直到最後,公主也沒碰那碗燕窩。


    待眾人離開,公主突然將手平攤到玉箏麵前,淡笑道:“四哥寫給單於的信,你帶在身上吧?給我。”


    玉箏一愣,右手下意識地朝心口摸去,脫口而出:“公主,關乎淮王殿下的大事……”


    她本想說,關乎淮王殿下的大事,還是她來保管比較好,畢竟她就是淮王派來協助公主成事的,可她卻突然意識到,公主說這句話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嚴厲,並沒有給她留出討價還價的餘地。


    那封信乃是淮王親筆,從他手上接過來時,墨跡還未幹透,玉箏揣在懷裏,感覺自己收下的是淮王殿下對她的信賴,他待她畢竟是與眾不同的……那封信是她能夠觸碰到的,為數不多和他相關的物件,她其實不是很想給出來。


    康寧公主也不急,依然攤著雙手,微微歪著頭,看著玉箏,清澈澄明的眼睛像是將她的心思看了個透。


    玉箏臉上一熱,隻得從懷裏抽出信來,呈到公主手上。


    公主拿了信,像在歎息一樣,望著棚頂橫木,說了句:“你也退下吧。”


    玉箏膝行退到門邊,又不死心地說:“公主,那封信您看完了還是給奴婢收著吧,您身邊人多眼雜……不用太擔心,我看這場雪就快停了,咱們很快就能趕到烏羅。”


    公主不說話,隻朝她擺了擺手。


    等房內再度隻剩一人,李燕燕疲憊地看了眼手中書信,都沒拆開蠟封,便丟進了手邊最近的一個炭火盆裏。


    “……我們永遠走不到烏羅了。”她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


    等這場雪停的時候,父皇駕崩的消息就該傳到龍城了吧。


    ……


    她的父親、大周朝的熙宗皇帝駕崩了。


    李燕燕知道這件事。


    她還知道,此時此刻,她的長兄、太子李夷清恐怕也凶多吉少。長安城內,專寵多年的穆貴妃協同宦臣邵敏將太子騙進紫微殿誅殺,然後又用一紙偽造的遺詔將穆貴妃的兒子、年僅四歲的七皇子李夷信推上了皇位。


    用不了多久,大概就在後天傍晚時分,新帝登基的詔書就會傳到龍城,與登基詔書同時到來的,還有李燕燕的二哥、成王李夷充在秦州自立為帝的消息,以及李夷充向天下州府發出的討逆檄文。


    無論是長安還是秦州,得到的響應都寥寥無幾。


    大周立國百餘年,此時的帝國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動作遲緩,積弊深重,早不複舊日光彩。藩鎮蜂起,皇權日微,君令不行於境,適逢今歲苦寒,天下歉收,各鎮因爭奪兵馬、糧草、城池早已爆發了多次衝突,朝廷無力調停,形勢一觸即發,社稷危如累卵。


    而熙宗突然駕崩,恰好打破了這一艱難維係的平衡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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