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袖弩?”李燕燕打量了幾眼,忽然想起,“你在山腳殺那三個河東兵,就用了這個?”……那時她隻看到岑驥袖中飛出了一道暗影,想來便是這件暗器了。


    “嗯,給你了。”岑驥小心地鬆開繃簧,卸下弩釘,將袖弩的各個部分指給李燕燕看。


    “……記住這枚暗扣,明日再給你加上一道,別沒事把自己給射了。”


    “我準頭好,用鐵釘力道更猛,你不行,明日給你做幾枚□□……”


    “□□短小尖銳,射到一團肉上,最多能紮個洞,但如果對準眼睛、耳朵、天倉……也能一擊致命。”


    “你沒有準頭,沒有力氣,隻有一次機會,必須要讓對方放下戒備,在他最鬆懈之時動手。”


    “記住了,”岑驥在李燕燕額頭上敲了兩下,“命最要緊。無論用什麽方法,一定要讓對方忘了防備,近身攻擊。”


    李燕燕輕輕頷首。


    岑驥眼眸深凝,發號施令道:“還有幾天才出發,明天起先用木針練,務必給我練順手了!”


    說完,他起身跨出房門,“水放那兒吧,明早收拾,走了。”


    “等等,”李燕燕忙喊住岑驥,指著腕弩問,“這個給我了,你用什麽?”


    岑驥停下,嗤笑道:“你管我?怕的人又不是我,病急亂投醫的人又不是我!”


    哦……


    李燕燕臊得抬不起頭。


    房門合攏,岑驥真的走了。


    “又欠了他一份人情啊……”


    你來我往,一次一次,也許界限早已模糊不清,也許從來就不曾有過什麽界限……頭腦亂成一團,理不清楚。


    李燕燕眼眶有些熱,心裏又酸又堵,還有,不容忽視的一絲甜意……原來她竟然也是歡喜的麽?


    李燕燕為這個發現而驚駭不已。這一夜,她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第二日清晨,古英娘早早來叩門,一見李燕燕掛著兩隻黑眼圈,形容憔悴,倒吸一口涼氣。


    “岑驥這麽不知道憐香惜玉的嘛?!”她一臉憤慨指責。


    作者有話要說:  門閂:所以我呢?


    ——


    明天上夾子晚些才更,早睡的同學可以周日看,之後還是每晚6-9點更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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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白石山沒有秘密。


    至少,對古存茂古英娘這對兄妹來說沒有。


    “不過啊,”古英娘附在李燕燕耳邊,悄聲問,“剛才我哥問岑驥,私底下問的啊,他怎麽不承認?”


    古英娘很講義氣:“阿蕊你說,到底怎麽回事?他敢不認,姐姐給你做主!”


    李燕燕耳根又熱了,窘迫地嘀咕:“……私底下問,阿英姐是怎麽知道的?”


    “哎呀,我說的私底下,就是我哥的院子嘛。你知道的,有人在大門守著,外人是進不去的,但是我出門會路過的嘛,剛好聽到……”


    李燕燕有些氣惱地抱怨:“阿英姐的屋子另有出口,繞一圈才經過古大當家的院子呢!你一去他們就說這個,過於剛好了吧……”


    “……阿英姐蹲了多久?”李燕燕板著臉看古英娘,黑白分明的眼睛直指人心。


    “挺久的……”古英娘一哂,“他們也不光聊這個,東拉西扯說了好多,我腿都蹲麻了……哎,不過你別生氣,我這不是關心你嘛。山上的傳言和岑驥說的對不上,怎麽回事?”


    對於內心認準的人,岑驥是不會說謊的,李燕燕想。


    既然岑驥已經同古存茂交了底,她也對古英娘說:“昨晚,表哥隻是陪我演了出戲給外人看,沒有真的……反正……阿英姐和古大哥能替我保守秘密嗎?”


    古英娘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說那是肯定的,又些遺憾地說:“我還以為你今日需要人照料……得了,我先溜了。岑驥說他懶得一桶桶倒水,叫我哥來幫他抬浴桶,過會兒應該就來了……”


    “哎,等一下,”李燕燕叫住古英娘,“阿英姐你要做什麽,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她現在著實有些怕見岑驥,更何況古存茂也要跟來——李燕燕十分確定,古存茂勢必要拿她和岑驥開玩笑的。


    古英娘轉轉眼,“倒沒什麽……有些關於春播的事,範殊說要和我交待下。你沒事做就跟著一起聽聽吧,反正開春播種,也有你一份!”


    “嗯嗯!”李燕燕忙點頭。


    **


    範殊的屋子是石頭砌成的,掛在山崖上,遠望過去很是好看。這在白石山上少見,據古英娘說,是因為他這裏存了不少書冊圖樣,怕失火,特地修的。


    範殊仍穿著一身素色長衫,肩披大氅,迎出來時臉上還掛著笑,見了古英娘身後的李燕燕,笑容頓時變得有些僵硬,不大自然地朝李燕燕拱了拱手。


    他不笑的時候,白淨的臉龐上帶出幾分悒鬱,下巴繃得很緊,整個人顯得有些尖銳,與阿衡哥哥並不太像……不過話說回來,這世上沒人能像阿衡哥哥……


    李燕燕聽範殊和古英娘說農事,不能完全聽懂,加上昨日沒睡好,漸漸胡思亂想起來。


    “……阿蕊?”


    “阿蕊!”


    古英娘推她,李燕燕晃神,發現範殊和古英娘不知何時停止了談話,都在看她。


    “啊?”她有些迷茫。


    “大白天的,你坐著也能睡著呀!”古英娘假裝嗔怒,“範大哥問你身子好不好,說要再給你診一次脈,臨行前配些藥出來。”


    “哦……哦!”李燕燕忙道歉,“不好意思,我對農活一竅不通,聽著聽著就走神了……”


    “看來是小生講得太枯燥乏味,把阿蕊娘子給說困了。”範殊卻突然變得刻薄,麵上的笑如沁涼水,“和阿蕊娘子相稱的該當是黃金美玉、綺羅綾縠,小生卻說的是播種施肥、春耕秋收,都是煞風景的俗務,是小生的錯。”


    “不是,我……”李燕燕一凜,不想將範殊得罪的這樣深,一時竟遲疑不能開口。


    古英娘幹咳兩聲,圓場道,“診脈,先診脈。”


    範殊收回眼,若無其事地拿出手枕,低聲說:“好。”


    李燕燕不敢說話,順從地遞過手去。


    範殊細長的手指輕搭上來,微涼,再抬起頭時,不知為何,他眼中棘刺般的銳利消解了幾分。


    “阿蕊恢複得不錯,我隻留幾副應付時疫傷害的藥,有備無患。”


    他又和氣起來了,李燕燕不知範殊竟是陰晴不定的脾氣,小心地向他道謝。


    古英娘倒是盯著範殊,頗有深意地看他。


    範殊在古英娘的目光下,也稍稍紅了臉,他以袖掩口,輕咳了幾聲,道:“我這裏有些書卷,寨子裏識字的人不多,看書的更是沒有,阿蕊要是不嫌棄,可以挑些過去,閑來無事看著解悶。”


    既然是範殊主動遞台階,李燕燕自然不會拂了他的麵子,便從善如流地選了很多。


    範殊的藏書,大概集中了白石山所有的書卷,數量不算少,隻不過大多是破舊殘卷,幾乎每一本上都有日曬和蟲蛀的痕跡。


    李燕燕見了還是很高興,選好後又認真向範殊道了一遍謝——好像完全沒聽到剛才那一瞬的譏諷。


    範殊反而歉疚了,忙說書卷沉重,要幫她搬回去。


    李燕燕還要推辭,古英娘在一邊說,“讓他拿,要男人是幹什麽的!死沉死沉的,我可不幫你。”


    於是,李燕燕隻好接下這份好意,不大自在地與範殊、古英娘二人往回走。


    古英娘腳步輕盈,走在前麵,範殊提著兩捆書,和李燕燕並排走在後麵,偶爾還提醒她注意腳下。


    兩人說起話來,還是如以往一般溫和守禮,可李燕燕原本煩亂的心思,卻越發躁動不安。


    下了吊橋,剛拐過彎,到了小院門前,古英娘的腳步突然踉蹌了下,猛地停住。


    範殊正側頭看李燕燕,差點沒撞上古英娘,“哎,你——”


    他話隻說出半句,也像咬到舌頭一樣,閉了嘴。


    李燕燕自然也聽到了,院子裏傳出嘩啦啦的潑水聲,以及——


    古存茂渾厚的,水聲也蓋不住的嗓音。


    “……我還是想不明白,你為什麽不要阿蕊?”


    臉騰的一下紅了,李燕燕暗自懊惱……岑驥不是說早上收拾水麽,怎麽磨蹭到中午才來,這下可好,人沒躲成,反而撞了個正著!


    李燕燕不敢動,也不敢去看古英娘和範殊,而那兩個人也是一臉尷尬,不斷交換著彼此都看不懂的眼色。


    ……可偏偏,平時耳力極好的岑驥,被水聲和古存茂給幹擾了,仍在回答:“……不要就是不要,因為我不想,我不願意,哪有那麽多為什麽……竹刷再遞我一下……”


    事後李燕燕想,如果她當時更機靈一些,就該當機立斷,拉著古英娘和範殊逃跑,一跑動起來,岑驥和古存茂必然會察覺,便不會說出後麵的話了。


    可是在那一刻,她的雙腳就像在地上紮了根,一寸也動不了。


    古存茂還在調笑,“嘁……毛還沒長齊的小子,你懂什麽?!”


    “過了這村就沒這店嘍……”他很是遺憾,“……小阿蕊……頂好看的女人啊……”


    “咚——”


    岑驥好像重重敲了下木桶,不屑地說,“你年紀大眼睛花了吧?她那樣,沒胸脯沒屁股的,也算女人,還好看?”


    ……


    門外的三人像齊齊遭了雷劈,誰也沒動。


    而岑驥利落地倒出桶裏殘水,一把推開院門——


    “古大哥,我——”


    他愣了,木然地眨了眨眼。


    李燕燕麵帶憤慨,臉頰紅紅的,鼓起來。


    在她兩側的古英娘和範殊則是側著臉,各自望天、望地,好像恨不得從沒出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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